明季北略

  祖大寿,字复字,滁州籍,宁远卫指挥,挂征辽前锋将军印,总兵官左都督。康熙五年,子祖永烈为将军,镇苏州,其军甚恣,苏人大被其毒,永烈兄弟俱为将。
  吴三桂,辽东前屯指挥钦差镇守宁远中左中右等处地方,团练总兵官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唐通字达轩,陕西西安府泾阳县人,钦差镇守蓟镇西协等处地方,专管石古曹墙四路,左军都督府右都督。
  前载十一年十月,高起潜败。十二月,改洪承畴蓟辽总督,而此云十三年事。盖总督在十一年,而援锦或十三年也。 

  大清兵入塞
  十三年庚辰三月,大清兵至义州。十四年三月二十一日丙申,大清兵大举入塞,祖大寿合诸军御之于锦州。十五年十一月,大清兵大举入塞。二十四日庚寅,入蓟州。闰十一月壬寅,攻河间。明日分兵向临清,入霸州,佥事赵辉死之。初九乙巳,入文安。初十丙午,自青县趋长庐。十二日戊申,入临清。十六日壬子,入阜城景州。十八日甲寅,入河间,参议赵珽、知府颜允绍、知县陈三接死之。二十二日戊午,攻东昌,刘泽清御之,遂西。二十五日辛酉,自临清分五攻各郡县。十二月初九甲戌,入沭阳。初十乙亥,入沂州丰县,杀知县刘光先。戊寅破蒙阴、泗水、邹县。十二月二日丁卯,自长垣趋曹濮,别将抵青州,入临淄,知县文昌时阖署自焚死。十六年二月,入登莱,驻军三月入顺德,杀知府言孔嘉。

  姜泻里死难
  姜泻里,字尔岷,别号汉洲,山东莱阳人,给谏采,行人垓父也。关中文太青先生翔凤令莱阳,独奇其文,首置之,久之不售。天启末,逆璫建祠,趋者蚁附,泻里危言侃侃,以此得名,有司或且迹之,急携家入山,变姓名,为人耕佣。辛未,子采成进士,令真州。庚辰,子垓亦举南宫。泻里尝与旧识云,沧海横流,窃惧我辈欲长守邱陇,亦不可得耳。未几,北师入薄莱城下,泻里发礮中北帅首,北兵为退舍。亡何,北兵夜袭城,泻里率亲丁巷战,刃中于臂,被执,索金帛自赎。泻里曰:吾儿为清官,闻天下,吾受国恩,死即死,安得俯仰乞命,遂遇害。时年六十有一。季子坡从城东趋至,抱父尸大骂,被执去,夜举火爇北帐,北帅觉,脔杀之,诸姊妹俱死,赴至。给谏采方以言事下狱,垓噀血上书台省,交疏请释。采归治丧,上乃诏褒嘉一门义烈,命冢臣议优典,而史官黄道周志其墓。
  有刀锯之心者,不堕魄于雷霆,俱松柏之志者,不渝音于风雨,姜公父子之谓也。

  宋玫殉节(附张瑶)
  宋玫字文玉,号九青,山东莱阳人。父继登,官宪副,以廉能称。玫登天启乙丑进士,初令柘城,寻调杞县,以治行高等,与开封司理张瑶争考选,得吏科给事中,抗章正色,旋丁艰归,服阕补职。崇祯丙子,偕吴伟业主试湖广,得士万曰吉、周寿朋、黄正色、黄文旦等,寻进刑科都给事,迁太常卿。已由大理寺进至少司空。壬午枚卜,会推玫与蒋德璟、黄景昉、吴甡、房可壮、张王谟,寻以召对不称旨,又为蜚语所中,上疑比私植党,下玫与房张于狱,革职归。亡何,北兵入,东省云扰,玫与同宗吏部应亨辈经画守御,不遗余力,及城陷,缚玫与应亨相对,拷搒体无完肤,玫始终不屈,遂见杀。
  张瑶,山东人,进士,开封府推官。会登兵变城破被执,瑶挥石相击,逐遇害。其妻及子四人,俱投井死。
  是年,又有大名副使朱廷焕,山东人,进士。闯将刘宗敏传牌至,廷焕发指,击碎之,与衿士分守各门,寻贼至围攻,被执不屈,贼缚桅杆杀之。又有寿光知县李耿,顺天进士,亦以城陷杀死。
  宋公早贵,任清要列卿秩,名位显赫,然竟用蒙难死。予角去齿,造物者固多缺陷乎,然而捐生殉节,垂芳千古,则天之厚公,又独至矣。

  张宏德贻祸莱阳
  工科曾应选言:「莱阳之破,以东门乡绅张宏德利贼之退尽,追乡民犒赏,痛笞而窘迫之,一家发难,阖邑罹殃。清至,令宏德自指其藏,得百万金,然后阖门就戮。」

  造船航海
  崇祯十五年十月二十日,北兵入河间真定间,一日报陷名城二十六处,兵科都给事中鲁应遴,时最铮铮,首建策曰,航海攻心,谓造船三千,发兵六万,于登莱东汇,航海渡辽,在敌知之,必速归救,不攻而自去矣。首拨票拟,特嘉计画之妙,该部看议速奏。工部覆曰:造船固系臣衙门责任,但会典旧例,因兵事兴工者,同兵部分理其役。臣部止认造一千五百。上允之。着同兵、工二部,作速起工,而担半卸于兵部矣。然起工估计,仍是工部职掌。造船三千,每船价值,计银二千两,共应支销钱粮六百万。工部于估计疏曰:臣部现今库藏如洗,分任船费,亦须三百万,计无所措,事又在必行,日夕筹躇,有河南开封等府,积欠臣部料价银七百几十万,合无将此一项,听臣措那,即日马上差人,再限刻起解,以为造船之费可也。时开封河堤为流贼所决,城郭现在水底。上又允之,急移咨兵部,促三百万,以需起工之用。兵部则曰:用兵所需,臣部安敢推委,但造船三百万,非捻指可就。况当此库藏如洗,外解阻绝,巧妇安能为无米之炊。臣查凤阳等府,欠臣部造马价银八十余万,催其陆续先解,以应工部造船支资,此现在钱粮,无烦设处者。上又允之。工部初意,实欲向兵部措银几万,为起工搭厂规模,不谓兵部止移空文一纸,竟同本部之游戏浮词,乃乞怜于户部大司农曰:现今山东路梗,刻刻有庚癸之虞,自救不暇也,转叩同乡,又以勤王四集,冏藏与厩肆皆空,乃告窘于东西江米巷细布二商,令执票于留都苏杭官库兑银,应者及百而止,人有千余,数不上半万也,亦以零星而止。时已为闰十一月中也。兵则入山东,连破兖、青二府,州县小城,在所不计。造船之价银两奉旨,其事则究归工部,工部恐为建议者参其泄泄从事,乃为脱壳之谋,以神其变化,上一疏曰:造船之费,两部虽经擘画,奈今九门画闭二商裹足,油钉板木,无从置买,匠作舵手,亦无从觅僱,而行兵之事,又刻不容缓,如之奈何?为今之计,臣部适差造船主事朱正色,前往淮安船厂,合无令之带往厂中,则物料现备,匠人聚拥,商贾凑集,可以计日成功,省臣议建,不致徒托空言也。上又允之。时为十二月初也。此事已实责在朱正色一身。正色若非金蝉,宁不畏军法从事。谁知正色之计更妙,谈之侃侃,听之凿凿。其疏言造船攻心,省臣妙算,同仇之恨,人所同心,但臣所督造者,由闸运粮腹里之船,非乘风波浪航海之船也,航海与腹里,板木不同,钉铁不同,式样不同,航(舟危)不同,索揽器用不同,人夫师手操驾作用不同。今欲为此,必须资材于闽广,营造于海涯,耑责彼处两抚,计日完工,即从海上驾往而北,以此大事,因材因地,理势之必然,臣非敢为膜外视也。疏上,准移敕两广督台与福建开府矣。旧例,省臣上疏,不逾五日,落旨部覆,省臣疏大约十日内,至都属奏章则候旨一月也。朱正色之旨,得之于十六年二月初旬,都察院请敕移咨,又已为二月中矣。至是年九月初。见闽、粤两抚奏稿,极赞科臣之策之妙,后言臣等拮据料理,极欲起工建造,但今北兵已出,海宇澄清,造船之说,不必议可也。奉圣旨是。

  志异
  壬午闰十一月二十四日庚申亥刻,拱极城刀仗,有光火一寸许。
  徐亮工,字虞钦,江阴人,崇祯庚辰,钦赐进士,授陕西延安府吴堡知县。时秦寇日炽,其地有怪鸟,鸟身人面蓬首,若飞至县,或鸣或栖,不久流贼必至,而城被屠矣。鸟状如枭。
  无锡实录云:夏秋之交,疫疠大作,万民凋瘵,兼之凶荒相继,殡殓为艰,枯骸暴露,几遍郊野。
   附记:无锡邑诸生逐县令
  明季无锡诸生,每岁免粮银五钱,无田可免者,则与之银,谓之叩散米。待士可谓厚矣。时,知县庞昌允,字尔祚,号再王,四川顺庆府西充县人,崇祯丁丑进士,米不时发,诸生杜景燿等,约同学庞昌允出西门,故事县令出门,即不得复入。时诸生以纸大书云:逐出无锡知县一名庞昌允不许复入,用硃笔傍竖,粘于芦蓆为牌擎之。将吏役笞散,扶昌允出即闭门。昌允诉于抚臣,抚臣调为嘉定令,久之,止逮五六人革其衿,竟不寘重典,亦异也。此虽庞令之过,而诸生之横,亦太甚矣。时以流寇蹂躏江北,而江南频年洊饥,故当事姑息如此。不四年,役隶威如衿士,非复昔日优文之象矣。迨顺治十七年庚子,抚臣朱国治,以钱粮事奏销,三吴绅衿多黜,是势极而反,天盖有以报之也。

第十九卷
崇祯十六年癸未

  元旦失朝(新史)
  廷臣待漏,待天子也,恐天子早临,廷臣先天子而待漏也。待漏之时,鼓未严,鼓严而肃班矣。肃班而鸣钟,钟歇而圣驾登殿,静鞭响矣。鞭响而两班廷臣有容无息,有意无声,仰瞻殿上,祇见千百红袍掀袖,示令而已。乃癸未年春正之朔,圣驾升殿,文班止一首辅周延儒,武班止一勋臣,旧例钟鸣,则东西长安门俱开,朝臣俱拥挤在外,因谕开门,而到者仍寥寥。鸿胪未可唱齐班,久之来者作踉跄状。十少五六,勉成礼焉。延儒上揭云:政本怠弛,以致廷臣慢误,乞夺俸自臣等始,得旨姑免。

  祭十二陵(新史)
  祭天寿山上陵也。十二陵,每陵遣三品官主祭,陪祭则六品以下二人,又勋戚一人,为担土加坟事。旧例也。余随少司马冯邺仙上德陵,将入红门,舆骑俱辍,总戎戎装率兵万二千人跪迎,军容壮丽,营伍整齐,红门之左,设两锣,径有五尺,声如雷发,入则反得乘骑,神宗定陵最近外,凡入者先瞻焉。外竖大方石碑一座,细睨之四面无字,各陵皆然。内有飨殿九楹,殿内祭品丰洁,乐器饬齐,俱笼以黄纱,幔后则露台一座,台设大炉烛,高约二丈余,元门扃闭,梓宫所由入也。墓门在西侧,白石为之,阔五尺,高亦约二丈,厚尺许。元宫之巅为殿五楹,中立硃漆方石碑,高丈有五尺,广四尺,金书神宗皇帝之定陵七字。为垛、为壁、为地,皆竹叶玛瑙石甃之,后则宝顶,草树蒙茸,不可入矣。出南西行经长陵,成祖也。为主穴居中,再西为永陵,世宗也。规式各陵无二。惟永陵之松,多偃地,而延蔓,如蛇如藤,过河越涧,行者履跨其上,皆剔牙松。松鼠成群,以万计。康陵则在三十里外,凡上此陵,必先一日行,翼日游玉泉寺,山以泉石胜。西十里,游香山,山以殿剎胜。未青轩,可坐;视九门双阙,伟观也。下山游碧云,金碧辉煌,川巖崒嵂,两者兼之,观止矣。
  天寿山之得名,世谓御体所藏故也;不知太宗一日驻跸饮酒,适当万寿之期,群臣等上寿,美其名耳。

  周延儒(附吴昌时)
  癸未三月,改礼部仪制主事吴昌时为吏部文选主事,署郎中事。昌时好结纳,通太监王化民等,欲转铨司。吏部尚书郑三俊问乡人徐石麒。答曰:君子也。三俊遂荐于上。盖石麒畏昌时机深,故誉之可。三俊不知也。例转给事中范士髦等四人,御史陈尽等六人,故事例转,科一道二。昌时特广其数,意胁台省为驱除地也。四月,御史祁彪佳劾昌时紊制弄权,御史徐殿臣、贺登选各疏参之,郑三俊自引咎罢,以误荐吴昌时也。
  四月时大清兵久在内地,上特命周延儒以阁部督师,断其归路。大兵势大,延儒畏不敢逼,适天气渐炎,大兵大获而还。延儒侦知之,奏捷,加封太师。有山人题诗讥之曰:敌畏炎熇归思催,黄金红粉尽驼回。出关一月无消息,昨日元戎报捷来。既而台省交章论列,延儒受贿纵敌出口,上颔之。
  五月,延儒放归,给事中郝絅,复参昌时,及礼部郎中周仲琏,窃权附势,纳贿行私,内阁票拟机密,每事先知。总之,延儒,天下之罪人;而昌时、仲琏又延儒之罪人也。御史蒋拱宸、何纶亦交劾之。
  七月,召山东兵备雷演祚,与山东总督范志完,面质于中左门。先是,演祚入朝,面奏志完在山东纵兵淫掠,及金银鞍马行贿,上命逮讯。至是,逮至面质。上问行贿京师状。演祚历历有指。上问演祚曰:尔言称功颂德,遍于班联者谁也?演祚曰:周延儒招权纳贿,如起废、清狱、蠲租,自以为功,考试科道,尽收门下。凡求总兵巡抚,必先贿通幕客董廷献,然后得之。上怒,即命逮董廷献。又问志完,鞍马何所餽?志完谢无有。上斥其妄,因问御史吴履中。尔在天津察志完云何?履中对演祚言,寻诛志完。
  上自讯吴昌时于中左门,拷掠至折胫乃止。
  征周延儒听勘。初,延儒再召时,庶吉士张溥、马世奇以公论感动之,故其所举措,尽反前事,向之所排,更援而进之。上亦虚己以听,溥既没,世奇远权势,不入都,延儒左右皆昌时辈,以至于败。
  十二月,诛吏部文选司郎中吴昌时。
  前大学士周延儒有罪赐死。延儒当中外交讧,无能为上画一筹,然受主眷深,故其罢内监、撤厂卫,诸璫日夜乘间媒孽,上俱不信。延儒益忽之,迨视师行边,上意稍移,而诸璫乃尽发其蒙蔽状。上始信之。至是,吴昌时事,圣怒遂不可回矣。
  延儒之再召也,以贿进,亦以贿败;以内官进,亦以内官败;以昌时进,亦以昌时败。
  予闻一老兵云:一日,大兵失道,误入淖泥中,诸将喜而困之,延儒檄至纵焉。上逮张国维,国维过苏,苏人生祭而哭之。国维曰:勿忧,吾现有周相手书在,令吾放敌者。至京,国维果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