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台退思录

　　于是相其繁简，分官受职。择其险夷，设防建军。人民既安，饶富有余，乃收课税以增赋役，立学校以兴文教，相时度地，择宜而施：或经添改损益而后成，或应因仍变通而无滞，运用之妙，存乎其人，不后不先，各得其所。此循序之终也。

　　至于董劝之道，全在当道之振兴，不欲速而见小利，不徇私而忘大公，上下一心，言不外挠：后先一致，理无中辍。苟得其人，听其游刃有余，尽其力之所及，需之岁月，而课其成功。不得其人，虽有其政，所谓『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不可不慎也！职道愚昧之见，以为如斯，未审以为然否？

　　七八、批抚番委员禀建碉设铺等情非招抚要事由（光绪九年二月初四日）

　　山径之蹊，间为不用，则茅塞之，后山之路屡开屡塞，职是故也。邹军门所开，多系从前张镇台所开旧路，原为入山快捷方式。将来后山果能开辟此路，的系孔道。该军营驻扎其地，应妥为护惜，随时修培，毋弃前功，是为至盼。

　　至建碉设铺，原为通防军声气，渐引居民地步。所拟建造地方，四面皆番，原非数人所能驻为巡防者。应先由该军营派队分驻，以屯番为最便，再参以就近生番，较为合用，亦可经久。如造铺舍，有无入山贸易之人，倘先有商人，因无力建舍，以致商旅裹足不前，为之造舍招徕，自然有益。若建屋无商，亦徒费资本也。至建造之法，用松茅不如用活板，上以石块压之，随时检盖，亦甚妥便，因该处大木最多，解板较易。西陲番屋无瓦，皆用此，应酌之。然再四思量：现在后山地方，恐无甚贸易，未必有商前来；苟欲就此数椽茅屋，平白引民，断无是理。招徕之法，必为来者谋生活计，以不招为招，乃真招耳。至要之事，尚在察土宜、讲树艺，先由军营自垦新地，试种之，而前批「考较木质」一层，亦是绝大关键。来禀不从此等紧要地处着想，仅就本道所言之建碉等事，敷衍题面，看来未得要领也。

　　夫空山无人，欲使其成都成聚，谈何容易？不觅生路，谁来送死！该倅等或将建碉等事，一面经营，先将可垦之地，约计若干？应用何项器具，开垦为易？开出之地，宜种何项生涯？所种之物，运出山外能值若干钱？每人入山，岁需食用若干？所垦所种，除去岁费，有无盈余？为小民设身处地，通盘筹划，方有百姓肯来。至于出钱招生番种地，每名每月给银四元，计一年工价四十八元，此时即谓意在与番通气，不计锱铢，亦必须教导一切；工作确有成效，庶使该番得以各遂其生，将来官款停给，亦不致有名无实。生财有道，事在人为，此等关键，切宜细想也。「考较木质」等事，仍遵前批办理。

　　又查地图，从大树前起，有水港一条，其宽窄深浅，水流缓急，春夏有无暴涨，能否先造桥梁？仰并查明禀复缴，图存。

　　七九、批嘉义斗六方县丞宗亮拟具抚番条陈请示遵办由（光绪九年八月二十四日）

　　所禀情形与所拟条陈，均称明晰。内如通事、社丁欲专交易之利，阻其学习，奸民略骗，由惧生疑等等紧要病根，均能烛破，亦见于抚番实事，甚肯留心。览禀，不胜嘉悦！嗣后通事、社丁暨近界民人，如有前情，应准该县丞就近拏办具报。倘情节重大，设取供据，即由该县丞径禀请示，就地惩办，庶足以昭冏戒而移锢习。

　　教番言语，本以官话为先，土话次之。近日南路抚番者亦有偏重土话之意，细思其故，或因土话宜民，官话宜官，宜民者用能广，宜官者用可大，而土话之教习易觅，官话之教习难求，所以均请先学土话，次乃及于官话欤？本道之意，终以官、土并学为得。另发通音册式，每日祇教官、土话各一句，想亦无难。不贪多，不躐等，最是教学妙法。该县丞拟令番目宇旺招选能通上四社番语之民，充当教习，设立华言馆，教习番童，及所拟一切支销，均准照办。考核奖赏，亦准照行。本道另有抚番长批一道，抄粘附发，即可参阅办理。

　　来条中番童名字、住址之间，应照军营章程，填年岁及左右手斗纹。又第七条：已出番界，不得携带刀鎗，自免村民疑虑启衅。惟番俗出社，即应防身，亦难强以不带刀而出。将来或于边界设隘，出隘交刀；归隘，仍以原物还之，似亦变通之一法。

　　未条言各项工艺，不易送学。民间五年、十年方出师。须知送徒往学，其师先贪服役，后贪帮作；如果认真教导，不过一年半载，手艺必成。今教番童，祇有雇匠教工，限期考验，断无经年不成之手艺。即伐木解板等事，若无教习专其事，通事、社丁未必视为正事。领去之物，久归乌有，功效全无，可以预断。惟就学话番童每日学话一句之后，尽其闲空，教以手艺，免至饱食暖衣，养成游惰。拜跪虚文，番社无用，即令学作解板、编藤、耕种等等粗工，有何不可？仍望该县丞再将条陈酌改呈候核明开办。如何，如何？此缴。

　　八○、详明查议罩兰等处开路垦抚并委员总办情形由（光绪九年八月二十七日）

　　为详明事。案准省会善后总局司道移，奉宪台札行：『据台湾镇呈，职员叶春霖等禀：「本处居民遭凶番屡次杀害，请拨营勇驻防」等由到本部堂。据此，除批遵外，录批饬局，一体转饬遵办。计粘抄批内开：「该职员叶春霖等禀办情形果否有利无弊？是否不致生事？既经派员先往履勘，仰即饬令印委各员，查勘明白，悉心筹议，通禀察夺」』。又奉抚宪札行：『准台湾镇咨：据彰、新二属商民禀，东势角等处居民，被番杀毙甚多，自应集资开垦，除番保民。由镇委查覆办等因到本部院。准此，查彰、新交界之东势角等处，附近有无驻勇？现在该处生番屡次伺杀庄民，闻之深堪悯恻。该商民请自行雇夫开路，给发火药防番，有无流弊，是否可行？札局妥议复夺。仍饬台湾镇、道知照』各等因。既奉督宪批示前因，自应遵照办理。仍俟印委各员勘明该覆，再行核办，移请查照等由到道。

　　准此，职道查此案先据职员叶春霖等赴道具禀前情，当委南投县丞冯廷桂就近查察。旋准台湾吴镇移同前由，又委绥靖中营杨总兵开友，带领所部，开赴彰化涑东、东势角一带近番地方，择要驻扎。就便会同彰化、新竹两县暨绥靖左营、南投县丞，逐一确查，履勘具覆。旋准台湾吴镇移知：『据委员都司何祥开查覆：该处地方辽阔，田园肥美。生番凶悍，民被杀害。核与叶春霖等所禀，大略相同。恳拨兵勇，认真开辟，酌核议覆。并准管带绥靖中营杨镇开友、绥靖左营李游击立纲、彰化县知县杨成章、南投县丞冯廷桂会衔禀称：罩兰距彰化县城约七、八十里，大湖距新竹县城约百里有奇，其间平原旷野，绵长三十余里，可辟田地无数，年可收榖三、四万石。现由叶春霖等凑股一万二千元，于罩兰庄设立公所，雇募士勇数百名。俟道路开通，即由股内有分之人，分界开垦。罩兰、大湖等处，向有汉民开成田地，因生番为害、转致抛荒者亦复不少。若问番性驯悍，则凶顽成习，全台前后山大略相同。若问番数多寡，则内山南北相接，四通八达，番社零落而居，随处皆有，不可胜计。现已闻风蠢动，诚恐奸徒从中播弄唆使，与民为仇，乘间肆杀，茶毒生民。请拨军装火药及帐棚军火一切，以便从速举办等情。惟彰化杨令仅止会衔，不肯会印。又据杨镇单衔另陈：东势角游民众多，五方杂处，奸徒播弄，已将剿番之语布散。该生番闻风惊恐，愿涉张皇。声称此次剿番官兵，必系就地民人暗地所请。如无此事，则在山之人，自必照常樵采，无改旧规。若有此事，则山上之人，定必全数退出。该民人不能与辨，竟被该番概行兜留在内，不放出入，每日祇准数人出挑食物。如此情形，诚恐营勇一经迫近，该番愈觉惊皇，遽生不测之患。又据署南投县丞冯廷桂禀报：乌容、老屋鹅、马那邦诸社番，疑此路非由官开，与民为仇。现在迈鹤坪、鹞婆嘴各隘口增筑炮台，肆行伏杀。请迅多拨营勇，并发火药、铅子、洋火药、开花炮等项，由该县丞亲往，督同办理。否则叶春霖等所纠股资，必致无益用完，贻祸匪浅』等情。

　　各据此，职道查：欲垦番地，必先开路；欲开路，必先抚番，此一定之步骤。断未有不先抚番而能开路、垦地，使番民日久相安。亦未有徒恃兵勇民勇，强扎番地，刑驱势迫，而可抚番者。非番不受抚，而抚之不得其人，则甚难；诚得其人，得其法，该番未有不受其抚者。番既受抚，斯路可得开，地可得垦，民与番皆得有利无害矣。然所谓受抚者，非徒如滥使通事，混招各社番众，突来领取红蓝布疋、酒食而去，遂谓之已抚也。大凡前事即后事之师。前之侈谈开抚者，耗费何止百万，亦因漫无章法，徒事敷衍，卒至有名无实，利少害多，可为殷鉴！后人起而师之，亦不外择善而从；其不善者，改之而已。曾据前代理彰化县朱乾隆面禀：『东势角通事张瑞光等声称：该处至埔里各社番，愿出薙发就抚者，十有六、七；余尚依违无定；其实在冥顽者，不过数社』等语。当令照办。未办，旋即交卸。比饬南投冯县丞，及派杨总兵开友前往东势角等处，将抚番开路垦地前后利害，如何办法，面为诰戒，至再至三。并令会商彰、新两县，查议章程，禀候酌夺试办。乃该文武，全不细心体会，跟查原委，偏听该绅民一面之词，徒以集费招勇、拨营驱剿为事。并称『该番闻风蠢动，奸徒播弄，与民为仇，乘间肆杀。又在迈鹤坪、鹞婆嘴各要隘，坚筑炮台，肆行伏杀。请速进兵开工，免致所纠股资无益用罄，贻祸非浅』各等情，冒禀前来，阅之不胜詑异。

　　若如该文武所禀办理，是专为派营剿番也！是官与民通同一气，专为强占番地，因而剿番也。果尔，职道尚知战事，早将该番剿尽，该地占尽，事早办了，亦何用委该文武查勘议禀为哉？剿抚兼施，本治匪成法；惟治番与治匪不同。治匪宜先剿而后抚，治番必先抚而后剿。盖鵰剿之法，原以济抚力之穷，非以开抚局之始也。如先将愿抚者抚之，收为我用；其不就抚而仍敢肆出杀人者，即系始终梗化，然后择尤鵰剿一、二社，则凶番势孤，尚易为力。揆之辟以止辟之义，亦觉理得心安。不意该文武于所谕愿抚之番，不为查抚，使之就吾范围，藉为驻防开路之先导；反致该番蠢动肆杀，显系办理不善，有所激变。遽请从速进兵，是何办法？势必至兵连祸结，民番仇杀不已，安望有开抚之期？该生番苦在不通语言，又极愚蠢，其山前固有之丰腴平地，早被汉民屡占屡偪，业已蹙居山隈。冤诉无门，祇知忿杀！该禀内所称『罩兰、大湖等处，前经汉民开成田地，多被生番杀害，仍行抛荒』者，即可为强占番地之前戒。今复尤而效之，大属悖谬。杨镇等系带勇粗人，本无足怪。而冯县丞早经委查，何竟茫无分晓？番类既未查明，抚法亦未议定，谁令该绅民招勇设局，使先将捐资用罄耶？彰化杨令于该管番民利害生死重务，既不会同查勘，又无只字议覆。公禀会衔，又不会印，未免瘼不关心，不解所司何事？因特委令鹿港同知邹丞总办垦抚事宜。又有县丞朱开泰，会办彰属番务，情形较熟，人亦稳慎，饬令随同邹丞前往东势角等处，择地驻扎，将民番仇隙之处，先行设法解释。

　　要知番性直而近信，非尽不可化导，惟欲治其土地，必须先安其身心。应由该丞会督在事文武，传谕该通事张瑞光，先将上年已愿就抚各社番，逐一查明，妥为招徕。晓以开路垦地，原为抚恤该番起见。禁仇杀，严约束，定赏罚，重管头，分地界，辨荒熟，设巡防，立番学，通言语，量安插，劝工作，教耕种，务生业，酌年限，定租息，别公私，平交？各大端，反复开导，次第筹维，其开路，自某处起至某处止，宽平须若干丈尺，两旁树木须砍净若干丈远；某处应开之路，包与就近之某社番众开辟，限某日完工，赏给布米酒盐各若干；开成后，每社由头人派番几名，随同官勇扼要分扎巡防，藉作屯兵屯番之始基；每名月给洋银四元，或照值给以盐、米、布疋，由该营官按月开报。营勇每棚收番三、四名，每日教以官话、土话各一句。闲时教同耕作。分屯垦民亦如之。职道现拟册式，另札颁发。逐日照册登记，按季呈候镇、道面试。大约以营勇为经，民番为纬，与之穿插，互相依倚，庶营勇民番联为一气，可期日久相安，不致从前之仇杀相寻，路有旋开旋塞、地有旋垦旋荒之虞。至行营以能否杀贼为功罪，防匪之营以能否捕匪为功罪，防番之营自应以能否抚教生番为功罪。所属屯防官弁、兵勇、绅民，一律科计，照功罪以分赏罚。如该营哨官及该什长垦民等，教导该生番言语，耕作确有成效者，即以抚教生番之多寡生熟，照杀贼捕匪例，量予保奖，并酌准以礼与番联婚，庶使人人知所劝惩。将来改勇为兵，并民与番，概归为屯营，而饷可渐减，就地取给。斯有条不紊，可为一劳永逸之图。其垦地须分清界限：凡近番社者，应划出若干为其养鹿之场。某处归番屯垦，虽该番暂不能垦，亦得留荒，不准兵民越占。其不近番社者，某处归某民屯垦，某处归某勇屯垦，亦不准该番越阻。其应造屯房庄屋，应开水道池塘，均当就地筹布。并应否添设营勇及应需公费，概由该总办分别妥议章程，绘图贴说，呈候核办。如在事文武有不遵调度，扰累番民及假公济私情弊，由该总办指名，撤换参办，以一事权。现核印委各员来禀，番已蠢动，情势急迫，若必详候核覆，再行照办，恐致贻误。除径饬遵办，如有窒碍，仍察酌变通，随时禀报外；所有遵饬筹办抚番开路屯垦事宜及委员总理分别查办各缘由，是否有当，理合详请宪台察核，分示饬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