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台退思录

　　职道查林克贤系凤山县学武生，同治十一年间，经该学教授金用汝以其武断乡曲，被控累累，具详斥革。光绪七年冬间，该革生向其堂叔附贡生林清金需索不遂，邀集匪徒数十人，持械拥往滋闹，并将林清金铳伤。经署凤山县钱稼秋会营驰往，弹压解散。职道以两造虽本宗亲属，从中如有别故，亦应控官伸理，岂容纠众扰害？当饬该县会营，严拏究，未据具覆。复有八年强掳勒索之事。此次竟又先后纠约匪党数百人，肆行扎抢，抗拒官军，实属形同化外，目无法纪。若不从严惩办，殊不足以慑匪胆而杜乱萌。现由职道悬示赏格，严饬凤山县会营设法，购拏务获，解府讯办。一面由道委员会县，查勘林克邦家被毁及该同村被匪盘踞有无助匪抢掠、抗拒官军及无辜被扰各情事，分别查拏抚恤，禀候核办。署凤山县武颂扬，于此案既不及早拿办；迨林克贤纠众攻占，又不实时会营，弹压解散。延至多日，经职道由郡派令营勇到地，始行前往。实属不知缓急，应先记大过五次，责成获犯。以后如再泄延，即行详参。岳营管带副将李胜才，督队查拏，竟任该匪乘间逃脱，不能立时截拏追获，殊属疏忽，应请摘去翎顶，以观后效。南路营参将陈海佑及该管营汛，迟延观望，咎亦难辞。应如何酌议处分，移请台湾镇查核办理。谨将林克贤屡次纠匪滋事、悬赏勒拏、及派队委员分别查办各情形，是否有当，理合禀请宪台察核，训示祇遵。

　　督宪何批：此案本部堂先有风闻，以巳革武生林克贤与堂兄弟林克邦争产滋闹，此次鎗毙岳营勇丁一名，受伤九名，被擒二名，抢去战马二匹，并洋鎗旗帜等件。正在饬查问，据禀前情，应如所请：将武令颂扬，李副将胜才，分别记过摘顶；陈参将海佑及该管汛弁，应如何处分，候饬台湾镇核覆办理。其林克贤与林克邦是何亲属，有无服制？实在如何起衅掳抢？称控县两次，并无一差到地，竟究该县如何批办？至营将带勇赴乡办案，自应会同文员前往，仍以此次营勇不候地方文武，辄夤夜先往围乡，致有此失？勇丁有无被擒？马匹等件果否被抢？应由武令、李副将，各自明白禀复。林克贤一已革武生，胆敢如此蛮横，目无法纪，务当设法购拿严行究办，控案亦应秉公办结。该营县既怠玩于前，仍再不知愧奋，定即严参！仍由镇道加意督饬，分别良莠，妥速办理，切勿再任卤莽，致酿事端。另单报：获林猫胡一犯，即先由府讯供详办。仰福建按察司会同善后局司道，分别移行遵办；并令将办理情形随时驰报，切切！仍候将军、抚部院批示缴（光绪九年三月初八日奉到）。

　　将军穆批：来牍并另函均经阅悉，凤山县已革武生林克贤迭次掳人勒赎，复与林猫胡纠众占踞林克邦家内，肆扰庄邻。迨经营勇围捕，复敢抗拒开铳，伤毙营勇，实属不法巳极。林猫胡巳据拏获，务再严饬各该管营县，速将林克贤购拿惩办。至地方文武查拏不力，请摘顶记过及派队委员查办各节，希候督部堂、抚部院批示祇遵，此复（光绪九年二月初十日奉到）。

　　抚宪张批：据禀暨另单均悉，仰按察司即移该道，严饬文武员弁，上紧将林克贤设法拿获，讯明究详。一面先将巳获之林猫胡饬委确讯录供，通谇察夺。毋任匪徒漏网，并不得累及无辜，是为至要。所请武颂扬先记大过五次，李胜才摘去翎顶，由司移会布政司核议详夺。仍移台湾镇将参将陈海佑及该管营汛酌议处分，并即迅速办理，仍候将军、督部堂批示缴（光绪九年三月初八日奉到）。

　　七五、详覆营勇无奸抢等事并请示嗣后纠众扎抢暨不理不拿应如何处办各缘由（光绪九年八月二十七日）

　　为详请事：窃「凤山县已革武生林克贤纠众至林克邦家扎抢」一案，前奉宪台批示：『台湾镇具禀，该营将汛弁，先未接准移会，并非观望迟延，应准免其置议。惟禀称此次营勇受伤多名，伤毙二名，被掳二名，抢去鎗刀军装数十件。核之道禀，铳伤九名、当毙一名，并无叙及抢掳情事。又现禀参将陈海佑查复，林克贤纠众滋扰林克邦家，经该参将会同武令亲往解散。又云：武令正值考试，派差前往谕止等语。岂解散一次，谕止又一次耶？核之道禀，文武坐视不理，亦不相符。至道禀云：该弁勇将匪卡打破，茅房烧毁。而该镇现禀：谓有焚毁良民房屋，抢去邻近别姓庄民物件，强奸妇女情事。如果属实，李副将咎有难辞。第因何种种歧异？是否实系争产起衅？现在办理如何情形？饬即明白禀复察夺』。又奉宪台批示：『此次营勇赴乡办案，辄焚毁别户民居，抢取物件，强奸妇女，该营官李副将胜才，办事既欠稳慎，又复漫无约束，仅摘翎顶，不足以示惩儆，应即撤去管带差务，另派委员接带』各等因。

　　奉此，查此案先于光绪七年十一月间据署凤山县学教职王元稚等会禀：『巳革府学武生林克贤，邀同凤学武生林凤泰，招集屯番匪徒六、七十人，执持刀铳，往县辖附贡生林清金暨其子武生林克邦家中滋闹，强行掳勒，并铳伤林清金右臂』等情。饬查：林清金为林克贤共曾祖堂叔，服属小功。林克邦，为林清金所螟蛉，娶室成家，已入武庠。林克贤迭次纠众滋扰，意图夺其财产。当将林凤泰衣顶褫革，并批饬台湾府移行凤山营县，严拘林克贤等及听纠匪徒，严讯详办。上年春间，林克贤复将林清金掳捉，勒索银三千元。该营县既无只字具报，该县亦不遵批提讯。上年冬间，林清金身故，林克贤又使其党截掳林克邦寡嫂，系林清金已故亲子之妇林陈氏，禁在大树脚庄林猫胡家。控县饬差押放，不放。经乡众不平，协力寻出领回。迨本年正月初六日，复又纠众百余人，执持鎗炮刀械，占踞林克邦家，肆意滋扰，将林克邦全家男妇大小偪逐在外。当据林克邦赴县两次控救，不理。该县城距林克邦住屋仅十余里，既经事主号救，该管文武岂得诿为不知？即谓武令因公来郡，尚有该管参将在城。林克贤之应拏，前有由府移拘之文，不得谓未准移会。况查林克邦赴道喊控，声明两次告县，均无批示，又无一差到地，该县果有会营亲往解散，林克邦何敢情急上控？李副将带勇往办，又何至与匪接仗耶？武令通禀既称先在郡城接到署报，立时赶回，于初十日到县，其开考系在十二，中间两日之久，果系谕止不遵，何无只字禀报？县称派差之事，固属掩饰。该参将解散之说，尤属虚诞。正月十三夜林克邦来郡请勇，势如倒悬。下淡水都司叶世嵩时亦在郡，当经职道令其禀明吴镇与李副将一同带勇起程，并带该管观音里汛弁潘梅先同往，又有林克邦带路前导，似非孟浪将事。乃林克贤先又于十三、十四两日添纠匪徒共二百余人，均在林克邦屋内搬抢。十四夜四鼓，岳营先至，李副将祇以为该匪尽扎林克邦屋内，拟先围住该屋，俟营县到地，会商办理。讵林克贤先于近村民房神庙，分党三处埋伏。该勇队尚未抵林克邦屋边，先过近村，该匪已藉民房设卡，即在该卡房内辄开铳炮，不及预防，致被铳伤九名，当毙一名。营勇亦伤匪徒多人。该匪本连林克邦邻右房屋，分党占扎，时值两阵对敌，因先焚毁伏匪卡房，始将该卡匪击散，不得谓妄烧民房。即如林克邦系被害之原告，该匪既占踞该屋，万一官军进攻不下，亦必设法将该屋并所踞匪众一同焚杀，亦不得谓之妄烧妄杀，此临阵理势之必然，未可加罪者。惟该庄民先有搬徙，亦有在内，自不无被扰情事。李副将本欲督勇进攻，因该庄多系平民，恐致误伤无辜，且该匪所扎之林克邦住屋，竹围丛密，又扼于该匪分踞该住屋后数十丈远之神庙，两面牵拒，地阔路歧，所带哨勇不敷分围，遂一面督勇稳站，一面飞请添队围捕。职道闻报，因凤山营兵如此疏防，而郡城又别无营勇可调，只得于十五日将岳营全队派往，并与吴镇商派右翼练兵二百名，连夜带往。原约各队赶到，将全庄围住，会同地方官分别拏办。其添队未到之前，而凤山营参将陈海佑及凤山县武颂扬带同兵役已于十五日赶到，乃该文武一同坐视，竟使该匪于十五夜乘间由该庄后山逃窜。李副将追捕无踪，遂将各队伍于十六日折回，查点具报，实系铳伤九名，当毙一名。军械旗帜，亦无被抢。马队所以备追击，尚伏在步队之后，并无与匪接仗，安有被夺马匹之事？所有被累村民，巳由职道派员前往抚恤，酌给银两。其时兵役与勇，皆同村借住，人自繁杂。附近村民，惧匪搬抢家具，遗失在所不免，自不得谓兵勇所抢，更不得谓岳营所抢。旋闻民间有检拾物件，随亦查出追回。至强奸妇女一节，始有传闻，后询李副将及叶都司，坚谓并无其事，亦未据该处乡民控告。即由道派员往查，亦无确据。现在管带岳营李副将胜才，巳告病准假回籍。林克邦迁居郡城。林克贤迭饬凤山营县缉捕，迄无就获。

　　职道查林克贤原只凤山一革生，不安本分，早于同治年间经该学详请斥革，因未拏办，致愈猖狂。该革生藉堂叔林清金稍有家赀，亲子已故，仅遗寡媳孤孙及螟蛉子林克邦，迭图强分财产，肆行无忌。或谓林克邦非林清金真子，不应坐得家产，故尔相争。抑知林族人多，如果林克贤自恃服亲，先已告官争继，尚可托争继之名。或林清金家产本与林克贤轕轇不清，亦可托名争产。今检查县卷，并无争继、争产控案，自系恃强占夺财产；乃县禀称为「争产」，尤属不合。且律设大法，礼顺人情。台地风俗：抱养异姓子为子，其人本有子者，家产每与亲生子平分；本未有子，家产即归抱养子独得。盖嘉庆年间李壮烈伯长庚身故无嗣，曾经奏奉谕旨，准以乞养异姓子承袭。该绅民不知出自特恩，遂相习成俗，积重难返，无怪其然。如台北巨绅三品京职林维源之父钦赐举人林国华，亦系螟蛉，并非林姓所生，亦安之若素。此外绅矜中螟蛉者尤难胜计，断不能一概强使更生，转致多事扰民。设有房族执异姓不得乱宗之例，具控争继到官，地方官仍当按照定例科断。至并不告官争继，专图财产，先将有服尊长杀伤，复行纠众抢夺，应以凡论核例衡情，毫无疑义。林克贤既已铳伤堂叔，掳勒银元于前，尊卑名分全无，恩义早已断绝，即与匪徒纠众强抢平民无异。此而不为严办，非特凡属螟蛉，人人自危；且台民聚族而居，五方杂处，不逞之徒所在皆有，设令效尤生事，尚复成何世界？从来黠奸巨匪，无不借端起事，林克贤不告官司，不谋族长，动辄纠集亡命，执持鎗炮掳抢，星星不息，或致燎原。往岁戴万生等作乱，何尝不衅起细微。即如前年嘉义匪徒庄芋坚旗滋事，其始亦藉报仇为名，地方官稍涉因循，即酿巨祸，迨委袁前署守驰办，调勇至五、六营，进剿至三、四月，始得击散；而首匪亦仍在逃。林克贤之匪势凶横，与庄芋相等，李副将以未满一营之队伍，立即尽夜往拿，虽被分党拒捕，猝不及防，旋将该卡攻毁，互有杀伤；而分踞各匪，亦因击旋散，得免滋蔓，似不为损威扰民。若如该营县一味坐视，又安知不蹈戴万生、庄芋等故辙？如果该营县稍能振作，则林克贤之屡扰，林克邦之屡控，离该县城仅十五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此等案件早可就近了结，又何待远隔七十里之驻郡客军驰往办理？试问李副将于十四夜进乡，营县既于十五日午刻赶到，带有兵役，宜如何相机截拏，何以又任林克贤于十五夜间逃走？且调阅县卷：八年春间，林清金被掳之际，曾有绅士吴得时、张为、郑文等，呈请出示，准予围拿解办。可见林克贤早为乡邻切齿，人人欲得而甘心。当时该县既未准理，此次林克贤由何路来，复由何路逃走，该凤山营与下淡水营尚存有额设营泛防兵共五百余名何在？在李副将客军人地生疏，无从着手，职道以其犯无就获，又系旧部，故从重请摘翎顶，似亦足以惩儆。而该管营县，身任地方，呼应较灵，屡饬会办，乃事前坐视不理，养廱成患；临事一筹莫展，听任脱逃；事后又复捏词饰禀，并未据设法拿获一犯，似较客军李副将责任情罪为尤重。即将该营县予以撤任留缉，并不为过，职道仅于该管知县请记大过五次，该武职请由吴镇分别议处，原为吴镇宽留地位。不意该武职捏饰其词，吴镇不加体察，遽请免议，似觉玩视捕务，徇庇太明，菲特无以示情法之平，尤恐恣疏防之胆。朝廷设立营县，所司何事？如凤邑新旧命盗案犯，屡饬移会营泛拏办，十无一获，捕务已极废弛。海外民情浮动，伏莽尚多，似此泄沓不职，反为庇纵，则营县竟同虚设，以后地方何堪设想？若不明定处分，职道更无所适从，嗣后遇有寻衅霸抢、纠众持械至百人以上，盘踞近十天，距城仅十余里，该管营县屡接移饬，不报不拏，经受害之家屡控不理，酿至拒伤官兵巨案如林克贤者；亦有在地稔恶多年，该营县真未奉准移饬，并未据事主具控，事在百里以内，如林克贤所犯者；又有彼此均已控告，因官不理，酿至彼造纠抢，此造守分被害，或纠众持械不上百人，已酿人命，而道路远近略殊者；其不理不报，不亲往拿办，及事后捏报之该管营县，应如何分别处治？抑应免议之处？并有服族人谋夺财产，不告官司，屡次掳抢致伤有服尊长；乘尊长故后，复纠众一二百人，明目张胆，执持鎗炮，抢夺同族螟蛉子家产；甚至占踞日久，拒捕伤毙官兵多名，如林克贤者，应否以凡论，抑论服制？如何办理之处，职道远隔海外，无所依据，应请宪台察夺，明晰批示，俾有遵循，以便通饬照办，实为公便。除饬现任凤山县唐署令、设法查拏林克贤、务获解讯详办外，合将遵饬查覆并此后如何办理各缘由，详请宪台察核示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