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台退思录

　　营务一道，职道固不敢强不知以为知，亦何敢矫真知为不知。凡舞弊与不能舞弊之故，皆包括于定章之内；违章则无弊不有，照章则百弊潜消，迭经禀呈，已极明晰。其扼要在存饷点验，其责成在点验之人；若专责非人，则定章仍同虚设。今各营官既遵定章办理，自不能于定章之外再加苛求。每绎宪饬，明知定章无弊，亦无可复加。所疑者，固不在定章，而在职道；尤不仅在营务，而在地方。所以谆谆于营务，可委亦可撤。自以营务与地方息息相关，撤营务即撤巡道，使职道知所贵贱，毋得规规于官守言责以自误耳！职道于荣辱关头，何竟不知回避？亦知监司忝列，非同不甚爱惜之官；顾屡冒疑似罪名，亦复何颜立于军民之上？特以谬荷知遇，义无可辞；直道事人，敢忘三黜？猥承明训，倍切悚惭！祇以在官一日，即有一日之责成。台道事本繁难，断不能以无事为事；现值海防吃紧，尤当内外兼筹。职所应为，自谓必尽所为而始安，却与宪斥必恣所得为而后快，两相似而实相反。夫以可疑之人，远居繁剧之任，宪台既不便亲观其行，同僚又不便尽遂其私，非议之加，有何底止？宪台固疑不胜疑，职道亦覆不胜覆。覆而不详，则疑终难释；详晰缕覆，又情似顶撞，不亦动辄得咎，手足无措乎？当此力竭计穷，终恐难尽职守。宪台心多过虑，并非垂念地方。然与其寄耳目于旁人，转致是非变乱；何如设监临于就地，可期上下相安。况宪台所屡加疑诘者，祇在营务之点勇发饷与职道用人、治事三大端耳。应请宪台特委亲信兼明白事理之员三人来台：一为总理，点验各营兵勇事；一驻道局，总理各营发饷事；一驻道署，总查职道出入言行事。所委点验发饷之员，饬令逐营验清，按月具报。委查道署之员，饬令逐日查记，按旬具报。并请颁给各该员关防一颗以专责成。职道于应办公事，仍照常随办随报；不得以委员在地，稍有诿卸。如查有道局所报与该委员所报不符，然后指名确查虚实，照例分别究坐；庶罪出有名，彼此皆无所逃遁。在宪台信任有赖，不致复惑于浮言；俾职道得以专力办公，亦免长挂于荆棘。斯上下省却许多无益之虚文，可专收整治地方之实效。且职道之果否争权、办事任性、不洽舆情、任用私■〈目匿〉、损威扰民及独行其是、违道干誉各虚实，皆可不辨自明，尤于上下体制，地方安危，顾全不小。

　　至选将本难于选兵，选兵祇须强壮，选将必求谙练。愚如职道，本无知人之明，何敢轻言选将。抵任之初，接见台属各营将弁，详加察访，自爱者固不乏人，不力者亦所常有。遇有管带缺员，不论异乡、同乡，先择其不吃洋烟、曾经战阵者，或稽前案，或考近事，大都以朴实为体，勇干为用，酌量委任，以策后效，而品职大小不与焉。诚以职大才大而心愈小者，此等将才求之难得。彼职大心浮，如岳营现有之同乡提督总兵龚祖辉等，尚不乏人，仍充马勇亲兵，拟派哨长，犹难称职，何论营官。前详由岳营哨长委带飞虎中营之总兵刘金峤，亦因办事欠妥，就病撤回，不稍姑息。他如职大心大，习气反深，徒以老手自居，置分内事而不理，既不安于小就，尤不愿就范围，设冒用以博虚名，必贻误以受实害。且现在台营既循定章，再难弊混。营官净领办公薪资，除公用外，每月所余不过数十两，此外涓滴归公，毫无可冒，较未定章以前，月赚得盈千者，苦乐悬殊。一经核实，水清无鱼，故职大者多不乐于从事，陆续请假告辞。职道不敢强留，随准退代委代之人。职小如从九刘荫南，年已三十，似非年轻，委代飞虎中营，系照光绪四年从九柏家贵管带潮普营勇驻防南路成案。守备周如松，当哨官时，禁烟甚严，并无吃食洋烟之事，委代绥靖中营，系照四年七月间守备吴奇猷管带健勇营并现在管带澎湖炮营守备梁璟夫成案办理，并非私倡新格。合之镇海前营都司李官林，原系同乡旧部，虽无异才奇能，而不吸洋烟，能战能守，实为职道素所相信。委带各营，皆能恪遵定章，未敢稍踵前此虚冒等弊，并未见有不可姑容之事。李胜才、周如松元于未奉饬撤之先，早请病假，详委更替，现已回籍。刘荫南所带营勇，亦早交卸，职道因该员在花莲港查理垦抚事宜，颇为着实，亦觉得法，尚拟另委襄办山后公事。李官林屡请病假，职道亦因其朴实可靠，是以再三慰留。今既奉宪特饬并撤，自应凛遵。况刘荫南本系同族，虽军营无回避之例，而时事有必避之嫌，已遵将刘荫南、李官林并撤回籍，委员接带，另肃详报矣。又有管带绥靖左营留浙尽先补用李游击立纲，亦系旧部，兼有瓜葛，早经请假。职道因其临阵勇敢，办事勤能，且驻防彰属水社一带，番民均觉慑服。又令查勘埔里社至南北投、东势角一路垦抚事宜，稍有眉目，暂未便易以生手，转滞事机，是以勉留在防，会商文武筹办，一俟该营帮办游击周嗣香熟悉情形，如能接管，即予交卸；否则，亦当另详委代。又有管带绥靖中营总兵杨开友，在台多年，人尚猛勇，惟办事不免粗疏，且常在病中，已委守备周迎春前往帮办，能否整理，再行察看。此外道统各营官，均尚循分供职，将来有无违碍事故，非可逆料。缘台属本有乏才之叹，遇有更调，颇费搜求。去冬曾请由省拣派熟谙营务之员来台差委，未蒙允派，不能不就地取材。职道以为人材者，天下之公物也，求材宜广不宜滥，用材宜真不宜刻，祇求范围不过，自得各尽所长。应请宪台遴派曾经战阵武职二、三员来台差遣，不拘官阶大小，但期朴实勇干，俾便节制而资得力。其前在台带勇托故回省及籍隶湖南者，并请免派，以远积习而杜疑谤。

　　以上所陈各节，头绪纷烦，皆为宪虑所关，不敢隐漏。虽言皆为公，又不便遽登公牍。如蒙采纳，再当分案，叙具简详，听候批行。除募补新勇业已专复外，所有奉饬查覆营弊原委大致情形，并附陈各营截旷银数清折一扣，合肃芜禀。

　　督宪何批：察阅来禀，知该道之坚于自信，不受人言矣！本部堂祇期集思广益，有疑必问；该道辄以问诘为多事，查覆为虚文，词气失平，不值与辩。惟查营务处之设，始于光绪元年，经沈大臣委令该道办理。其时该道非台湾巡道也，可见营务不定归巡道。且统领亦无兼营务处者。该道乃谓「撤营务即撤巡道」，是何言欤？台湾公事，向归镇道会办。该道与吴镇尚不能和协，若再派员总理各事，乌能相安？请设监临三人，从来无此体制，亦岂该道所当擅请耶？前檄撤换各营官，仍令该道派员接带，可见无所爱憎，毋庸曲为饰辩。惟守备周如松如果并无吃食洋烟，本部堂不难引咎；惜其遽先回籍，不能水落石出。至勇丁兼工作，原可习劳；然不得专事工作，竟不操练。务须定期操练为要！所称截旷一项，已报缴十万五千余金，现在已用若干，尚存若干，即查明列折通报。此后不得随便开销。据请『遴派武职数员赴台差遣，前曾在台及籍隶湖南者，均请免派』。查留闽武职湖南人最多，到过台湾者亦复不少，舍此两项，更无可派。试问该道现用武职中岂无湖南人乎？岂无先在台湾者乎？所请如此，本部堂所不解也！夫为政不在多言，能言不在负气，其它琐屑，无庸深较。本部堂所切望于该道者，辑和人心，慎固疆圉而已。愿平心静气思之！来禀谓『言皆为公，不便遽登公牍』。殊不知公事公言，何不可登之有？此禀应即作为公牍，连同印封备案，仰即遵照

　　七○、移商各军营病故勇丁葬费由（光绪九年九月初十日）

　　为移商事。为照饷糈至艰，经理者贵实不贵刻；死生至重，抚恤者宜溥不宜偏，此理财之大端，亦驭众之要术也。台湾地方，远居海外，水土恶劣，疾病较多。从前山后暨南路恒春、北路苏澳各军营，病故勇丁，每名给埋葬银五两，恩至渥也。既而日久弊生，军营之冒滥，无所不至：或本无此勇，既冒生粮；忽然报故，又冒死恤。种种情弊，皆在意料之中。所以张前升道，急思补救改章，以弁勇在营病故，尚有应领饷银堪资棺葬，不必动支正款，以昭核实。且查各营报故日期，皆在二十日以后，难保非以早作迟。其有存饷者，由营垫发，可于存饷归款；无存饷者，本月饷银未必生前领清，似应有此葬费；倘实无存饷，即在该营截旷项下提给等由在案。

　　现查冒滥之弊，自点验存饷章程既行，营官肯顾身家性命者，断不敢再蹈前辙。故勇存饷，近又通饬道统各营，由其可靠戚属具结请领；无戚属者，仍行知原籍地方官，传知家属，自行请领，或汇兑具给。营官饷不入己，即亦不肯以早作迟、空干虚冒之咎，其冒报死亡，更无其事。此后弁勇在营病故，倘再按照改章，由其存饷项下扣出葬费，在官中所省无多；试为亡勇设想，远投重洋，身死异域，所存之银，祇有此数，其家人父子，领得此饷，则为死生长别之钱，而其中又因葬费扣去数金！倘国家概无恤历之恩，固不必说；今在营病故之文武职官，均得请恤，独在营病故之勇，以数金为葬费，仍从存饷扣出，未免偏而未溥。至于截旷提银，原似未动正款，其实截旷亦在库中，皆系公款，名异实同。倘海防稍有吃紧之时，旷缺必须招足，亡勇葬费，更从何出？此等名正言顺之款，必于截旷提给，似亦名实未符。

　　职道拟嗣后山后亡勇，仍给银五两；山前亡勇，给银三两，以资安埋。惟必遵照道统各营章程者，始得照银请领；其不遵道章、不归点验存饷者，仍照张前升道章程办理，不在此例。此事有关支发，未便由道擅办，拟详请宪批遵行；又不知宪意如何，未敢率尔请示，特先移商。为此合移贵总局，请烦查照核明。如有可采，即请酌议，详候宪示饬遵，并祈见覆施行（移闽省善后局司道）。

　　七一、禀复内渡委员所陈折略各情形由（光绪十年三月二十二日）

　　敬再禀者：奉宪谕有『内渡委员开陈折略，其事未必尽实，摘录数条，俾资留意省察』等因，仰见我宪台明鉴高悬，燃犀毕照，公诚开布，谴责弗加。自顾何人，感悚交集！惟折内所开，有似是而非，并有全非者，敢为我宪台约略复陈之。

　　查「安平添设士炮台」一节：该处土炮台三座，曾经履勘，不过修葺，并非建造。已商由安平周协，领银八百两承办，将次竣工。新招炮勇，业经到齐，系属新旧参驻。

　　查「添募土勇，改旗为营」一节；上年十一月间防务吃紧，除山后飞虎中、飞虎前两旗照旧外，均饬募足。原于改旗之初，预备有警，仍使复营地步。且成军前后不一，并无旧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齐报成军之事。确有先后，详案可核。各营募补土勇，原拟参用练习，以开台地风气，免长借材异地，屡经陈明。无如该土勇野性难驯，每于各营开差时，仍多逃逸，实不可靠，因仍补外来客勇。至缺额，不论何营断无累月不缺之数。惟道统各营，随缺随报，确有支应局月报截旷名册可稽，非同别营进出不归、点验私没截旷者可比，亦屡经陈明。

　　查「水勇恐难成军，渔团尚无影响」一节：招募水勇，原期水面得用，必能泅水一、二刻之久，方准收入。如有滥招混报，验出着营官赔缴口粮。仍照详定陆营募勇章程，系属正办。缘募一勇，务得一勇之用。与其滥募不能战守，何如不募，免致虚糜。今仅澎湖已报招成，尚未定饷。台南虽已拟招，并未成军。因水勇用法多端，招亦不同，非可轻视。拟以水勇为渔团之纲，即为各海口之目。逐口选勇，就勇联团，就团防口，已非仓猝能办。有水勇而无船筏，勇亦无用。若造船筏，费又不赀。既须寓船筏于募勇之中，又不便加饷于陆营之外。此系创格，其饷章船价，有关报销奏案，何敢轻率举办，有如该委员所云「执见苛求」者。是以通盘筹划，煞费推求，恤耽迟、少耽错耳。章程具在，呈核自明。

　　查「起盖机器火药局」一节：上年奉准之后，委游县丞学诗赴沪采购机器，早经详报。游学诗尚在沪局仿造机模，迄未回台。现已分派委员平基购料，先造围墙匠屋。惟机器各房，必俟机器购到，方可如法起造；否则不能合用。职道犹不致放手径办者，以城内设局，机器各项能否摆布，拟俟游学诗差回再酌。缘此举重大，何敢急遽从事？诚如宪谕『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亦既迟矣，可再错乎？况此项工程并非郑把总超英承办。该把总系在南门外制造火药，已有数万斤，试与省运土洋药相埒。

　　查「东南门移营」一节：东、南、北三门外离城一、二里，现俱改筑土垒：南驻杨提督金龙所带恪靖仁营，东驻章提督所统淮军两营，北驻杨署镇所带巡缉营。均系官建茅房，营自筑垒，均就完工，系备各路游击之师，并无移拨一营之议。

　　查「镇海左营匠勇在军工厂修造物件」一节：光绪七年九月间详报：『招募浙江台州泥木匠勇一百名到台后，编作岳营副前哨。嗣拨归镇海左营，分扎狮头社军工厂等处。常饬起造鹅銮鼻、旗后、东港、扑仔脚、郡城内外演武厅各公所』。详报有案，省费不小。暇则一律操练，不论何营何匠出身，有无余力，在营小作，应听自勤自便，皆不在犯规查禁之列。

　　查「岳营、镇海前营并未操练」一节：该两营均系道统，岳营本胜前营，除因公工作外，定章逐日雨操，间操大阵，各勇刀、矛、鎗、炮技艺，无不娴熟，共见共闻，何谓并未操练？各营皆令常操，何又偏指岳营、前营？更不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