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台退思录

　　再裁勇改兵一案，除已备正详外，尚有未尽之意，不揣冒昧，谨再陈之。营兵有关定制，亟须及时讲求，应请饬将现存已练未练之兵，切实挑汰。或略仿璈节次禀拟整理营勇粗规，先去老弱、洋烟、贴班、贴差虚冒等弊。再仿另拟补勇之法，认真选补，由壮及精，以立其基，不贪多，不躐等，更不必打似是而非之官话，上烦钧览，自有饷不虚糜、兵归实用之明征。此时再请复兵或改勇为兵，皆顺而易；否则，有名无实，仍同掩耳盗铃，糜饷事小，贻误滋大！虽同寅畏忌不言，台属重在中外交涉，一经窥破，难免启侮于外人。如驻防鹅銮鼻守备带兵百名，离防日久，致令税务司借口呈报总理衙门，咨烦宪廑，是其明证。即营员强为开脱，而防兵难靠，中外固已共知。璈职膺兵备，利害切己，不敢隐默不言。仰祈预筹救正，并祈略其迹而鉴其愚，不胜感悚屏营之至！

　　六七、函致福建藩司沈论存饷点验由（光绪九年七月十八日）

　　仁兄方伯大人阁下：万年清来，奉到六月十二日、二十七日两次惠书。回环再诵，益见情挚语真，感激下忱，何可言喻！弟素来从公，祇务脚踏实地，不敢蹈空。兵事、饷事，皆利害切己，苟有所见，尤不敢稍涉依违，致贻后悔。踏实在此，招尤亦在此，亦生性笨拙使然。今日事体不言，于心不安；言则薄愬逢怒。日昨「复设炮队」一案，明知事在必行，行则枉费；而复为是琐琐者，亦聊以尽不欺之心。听与不听，权操自上，何敢稍违？所苦者，母天不谅，不论公私，不别是非，批在文外，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要非属吏所敢置辩。兹炮队既已划开，不关弟事，弟亦乐得卸责，已移支应局照办矣。来示婉转推移，有神无迹，实具无缝天衣之妙谛。如弟粗人，一遇公事，神迹毕露；敛迹于神，又能全公，何能做到！与其动辄得咎，似不如不理为高。

　　昨奉宪函，以越事未定，饬将台防布置情形，缕晰覆陈，以凭覆奏核办，勿作纸上空谈等因，是上宪有实事求是之意。虽战事断不至有，亦应镇、道会商，筹布会详，方为正办。弟即往商吴镇军，将因地制宜、筹兵筹饷、储人材、备军实、杜内奸等大纲，与之斟酌，请渠主稿。意似谓然。继接镇军函示，以院文并未声及议覆，未便擅发议论。即函内止有就现有兵勇筹布覆达之句，核与弟处所奉宪缄不符，或另有函致镇军，亦未可知。弟复会商，以现有兵勇防务，弟前「改勇为兵」案内，分别详叙，「内防尚敷，海防另议」等语。今日正议海防，似不当虚词搪塞，恐难复奏。不如实筹布置，会详为是，仍请主稿。镇军推让如故。议以各具一稿，会核再上。恐弟看题太实，所议又不中式，奈何？奈何？

　　宪批：「营务可委，亦可撤」。赵孟之能贵贱，弟岂不知？撤营务，即撤台道，弟正求之不得。祇以年逢大计，海防又紧，臣子之义，无可致辞。不然，前此所商之信，弟已早有去志，何待逐客之令咄咄逼人耶？今日之事，欲去不可，欲就不能！设一旦海疆有警，上下牵制，同此一糟，诚不值耳！老兄何以教之？

　　第二书论弟致怨之由，具征明察。承云『存饷点验两层，有所未便，抚军亦会谕及』等因，尤见爱深虑切，感更难名！查存饷本楚军旧章，弟由浙而甘，未尝稍改。及到台湾，本欲改发现饷，以省烦劳；因岳营弁勇深知有益，再三恳请仍旧，乃允照行。并见台营疲困太甚，遂议行一律照办。此事本不便营官之私，又增局员之烦，而于兵勇实有大益。向来台营不讲营规，各勇一得现银，俱以嫖、赌、洋烟为事，任意花销，莫能禁止；其弊一。当勇数年，一经假革出营，即成空手，无资回籍，因而流落，为乞、为匪，无所不至；其弊二。各营月领全饷，不全给勇，营官私挪亏空，一经撤营，勇饷不能清给，动辄鼓噪，上年撤李定勋之营，是其明征；其弊三。营官领得现款，贩卖洋烟百货，押勒销售，盘剥勇丁，克扣殆尽；其弊四。虚冒勇缺，无从稽查，饷是勇非，有名无实；其弊五。勇无存饷，无所顾恋，任意为非，甘犯纪律，设应惩办，即便潜逃；其弊六。各勇能积现银寄家者，百无一二；若有余积，非勾引为奸，即被窃借骗，终归乌有；其弊七。当勇滥花滥借，积欠无还，给以一逃了之，甘当游勇；或随别营，私开赌场、烟馆；或此逃彼招，冒名应点，无害不有；其弊八。有此八弊，无论何人，无从整顿，惟有存饷验给一道，尚能挽救前弊，十除七八。弊除则利生，彰彰明甚。来示止言回籍川资，不过利勇一端耳。初行之时，台湾营官自知不便于私，因而四布流言，■〈畾冖心，上中下〉惑勇丁。发出存饷票，并不照填给勇。于是勇心疑惑，以为存饷无领，或有减成等事。又谓人死则饷空，疑议颇多。既而旧营官之贪而坏者，渐渐自去，屡次假汰勇丁，来郡点验，领取存饷，丝厘不少，又无留难。出营之日，忽得巨款，为向来所未有，莫不喜形于色，此发饷委员历经面禀者也。他如在营患病有存饷者，并准营官随时支给。此时留营之勇，亦尽知其益，并无违言。如不见信，此后除押解游勇外，遇有台湾假革勇丁、票遣内渡者，随可传问，必不言存饷之害，且多般感激，盖以昭明信也。

　　至送郡点验，此乃杜虚冒、克扣等弊之良法。盖勇丁出营点验箕斗，前此因无勇可验、而冒饷不能领者已有陈安邦等营，存银具在，报明有案，则不能随便雇倩冒领饷银；而逃亡假革，亦不能匿不报闻；且随点随送，更免流落，其益甚大。惟广东人多经请托，不肯过海，甘当游勇，已据通报命盗两案，尚有数案在逃。承嘱免报者，具违章之害，确有明征。甘军旧定章程，路隔一、二千里，尚且送验点给其饷数，即于出营之日截止；在途行走，皆自备资斧。台湾除花莲港外，俱不过数百里，其截饷以到郡点验日止。验后待船，如肯在局守规，每日每名另给火食钱七十文。其体恤勇情，可谓优渥。虽截银较甘营为宽，而较前此台营之冒滥为严谨矣。至道里之远近，各有程限，随到随点，并无守候羁滞之苦。昨又通饬各路，明定程限，又另展阻水、患病等期。事求其通，情准乎当，似亦无所不便于勇者。想我公于善后局，历见文报矣。至于箕斗不符，即扣存饷，章程中不能不如此严定；其实除陶茂森粤营确有顶冒不符之九十三名，业已从宽给饷外，其余绝无敢以不符之勇，来冒领饷者。自开办至今，并未扣除一名。凡此谣言，皆不便于私者之所造，此外造何谣言，弟更不知。惟「做日和尚撞日钟，毋贻法坛羞」而已。

　　弟今孤立海隅，进退不能自主；所赖成全教诫、稍减愆尤者，惟公忠在抱之抚军与我公耳！来函种切，不能不缕晰陈明。究应如何免其迹、全其公而不受其害，弟实力竭计穷，伏祈明晰赐示，不胜感祷瞻依之至！

　　再各营存饷，按月由支应局提出另存，各有委员经管，并不由弟经手。各营缺额均报支应局扣存截旷，均有实数可稽。各营操练，除做工外，每日早晚仍蹲装打把，并分操刀矛各技，具有实功，却无闲旷。惟分防路远，未能调齐，合操大队，为饰观之具文，亦限于势之有所不能。现已通饬各营逐月报查，将来或派队替防调操，或随时委员分路查看揭报，似亦慎重营务之一道，已于另详缕陈矣。惟夫差等费，恐不免稍有多用耳。凡此之类，上宪皆有疑虑存其中，故并及之。

　　六八、禀复张中丞省中物议确指何事并台事利弊情形由（光绪九年五月十五日）

　　敬密禀者：前此连奉慈谕：『省中物议甚多，须稳立脚步。应行清理案件，须督饬地方官赶紧清理』各等因。奉此，仰见宪恩优渥，略分言情，感沦肌髓，何可言罄！职道自惭谫劣，本无能为。闻命以来，再三省惕。窃维任事年余，于地方应办事宜，靡不竭尽愚忱，仰体宪意。虽各案情形不同，有先禀后办者，有边办边报者，有汇案申报者，究无不权其轻重缓急，一以有济于公为主，似无立脚不稳之处。省中谣传，奇奇怪怪，无所不有。从前所闻，或已蒙宪察，或当一面回明。要不知省中所见，实有何失，致招物议，尚求详赐训示，俾知改勉，尤此心倍切感铭者。此外尚有亟应登覆各件，早经具稿；因三月一病，至今尚是勉强撑持，稿中事理，仍多罣漏，未敢冒昧缮呈。一俟试事告竣，谨当逐一上陈。肃此先申谢悃，敬求恩诲。

　　敬再禀者：窃职道履任以来，见台湾应兴之利，应除之弊，不一而足，颇思有所振作，仰副列宪知遇之隆。乃到台既久，臂助乏人，一切应办事宜，尚多踌躇。正抱愧歉，不谓天高听远，始曰「百务并举」，继曰「文武不和」，又曰「官民不和」及「法立弊生」。如果实有其事，咎无可辞。但事中委曲，全赖在上之明察，而后在下有所措手。如职道与吴镇，素无嫌怨。虽于营务公事各有所见，谓为不同则可；若谓不和，即还质吴镇及各将备，恐亦无词以对也。如兵营积弊，姑不具论；即勇营前此虚冒额数，自一、二成至五、六成不等，确有案卷可稽。老弱、洋烟、盘扣、盘剥，犹其余事，岑前宪深为虑及。职道谨仿楚军成法，设立箕斗、年籍清册，酌存饷银，出入点验，分别赀遣，皆为除弊消患起见。行之年余，祇见其利，未见其弊，惜未能一律通行耳。如谓官民不和，其它无论已，即如各宪巡台，各县控案自千余起至数百起不等。七年秋，岑前宪在台时，抢劫频仍，控案如故，即台湾一邑，亦尚有三、四百起之多，固因地方多事，而吏治亦可想而知。职道抵任后，本此惩恶劝善、实究虚坐之常例，先就近邑试行，似觉不无小效。至我宪东巡，闻首县控案仅有三数十起，各属亦少抢劫，是其明征。他如筹饷一层，道库入款增多，出款减少，皆确有报案可稽，想均在列宪洞鉴之中，更非谣言所得而乱。然此皆分内事，原不敢上邀恩睐；而力尽筋疲，省中又滋疑议，临事回首，未免寒心！明知知遇难酬，终恐为病所阨。他日瞻依得遂，或可图报涓埃。余已详载前后另禀，兹不赘渎。

　　六九、禀奉饬查覆营弊原委大致情形并呈各营截旷银数清折由（光绪九年八月十四日）

　　窃职道于光绪九年六月十六日奉宪台牌开：『照得本部堂访闻台湾各营勇丁，除庆祥三营、飞虎左营而外，每营短少百数十名或八、九十名不等；李副将胜才所带一营，缺额尤多。其中是何缘故，果否与截旷数目相符，应由台湾道查明禀复。所有新募楚勇，原为充补裁汰缺额之用，并非添设营头，现已到台日久，应照各原营旧额分别归补足数。究竟何营存留旧勇若干，挑补新勇若干，其新到之勇是否一律归补清楚，务须迅速厘定，详晰通报。至管带各官，除副将李胜才、从九刘荫南已另行批令撤换外，查都司李官林，尚少历练，不能得力；守备周如松职小无能，吃食洋烟，未便稍事姑容，应一并撤去管带。所遗各差务，即由该道遴委接带。如无人可委，即禀请由省派委，以肃戎行。其余各营管带官及此次改委各员，能否得力，仍由该镇、道随时察看办理。现在兵部奏奉谕旨，饬令截勇节饷。本部堂以「台湾海防紧要，现存弁勇实难裁减」复奏矣。该镇、道务念时难，力求实济。并饬令各弁勇认真操练，以期缓急足恃，饷不虚糜，是为至要。合亟牌饬遵照办理，并将奉到日期报查』等因。

　　奉此，遵查台湾前后山营勇驻防日久，疲弱固多，而吸食洋烟尤复不少，是以遵奉宪饬，认真简剔，分别汰留。除庆祥、飞虎等营不计外，其余各营陆续假汰并亡故勇缺，或数十名至百余、二百余名不等。缺多，如飞虎前营前报汰存仅四十四员名，镇海右营先尽老弱洋烟汰去一百六十七名；复准吴镇另开名条，将挑存壮勇假去五十六名，仅存七十四名。内有旋汰旋补，或已汰未补，及升调降补者，营中进出日期，后先互异，因之报缴截旷，多寡不同；而按名核饷，数目相符，逐月文册，均经声登呈送宪鉴在案。至岳营原系职道随带坐营，自西北来，不特并无缺额，且随来旧部甚伙，当令李副将胜才收养营中。并随后续来者，亦令择尤收养，由道筹给伙食，饬同差操预备。各营更调拨补之需，多寡无定，其进出缺额，随时开报，由职道亲加点验，且常传署当堂点名发饷，籍申训戒，从无虚缺不报之弊。李胜才从征已久，似不致顿越前规；职道近事躬亲，亦不致竟受欺罔。今李胜才虽已回籍，皆有案册可稽，常见勇浮于额，并无「缺额尤多」之事。缘岳营驻防附郭，差事最繁，除操练与养病外，常有数哨、数队或数名不等在外分路巡缉及查办公事，或派各处修路、筑堤、浚渠、架桥、转运、力役、修造、土木各工作，一为保助地方，一免逸则生淫。诚以选勇首重气力，气力强斯能工作，令工作即所以操练气力；断无有当勇不能工作而能打仗者，是工作与操练并行不悖，而功实倍之，亦楚军成法。职道向来遵行有效，岳营至今照行。抵台年余，从无全勇安闲在营一月者，故岳营弁勇较各营为最劳，亦较各营为最强。该额缺因较各营为最少，缺少则报自少，而宪闻「额缺尤多」。合之各营缺多则报亦多，而宪闻犹为短少，自系报不符缺，疑有虚冒，则职道局报不足凭可知。乃蒙宪台优涵，不加严谴，仍令由道查覆，是格外假以体面。职道岂不知恩？惟营务章程，系职道详定，营勇一进一出，系由职道点验。额缺由局汇报，又系职道该管。定章所在，词简意赅，虚冒各弊，不禁自绝，核与往年查报营勇仅有八、九成至四、五成者，固有天渊之别。计自七年秋任事至本年四月底止，已报缴截旷银十万五千一百九十余两之多，而防务倍觉严肃。自以为守约施博，赖有是道；虽劳怨兼任，可告无辜于上下。不意除弊愈真，宪疑愈甚；验报既确，而访查偏多！但请调查月报，宪鉴自明。或疑局报之虚，不如人言之实；即再奉查，亦不能于躬亲核实之外别有所查；即再据实照覆，窃恐疑为回护前非。若竟以亲验之实事，反加各营以短少之疑罪，各营亦必不受，尤恐使奉公唯谨之将士，转为寒心，非所以整励戎行也。况不归点验之飞虎左营，于未改小营以前尚照旧规月报，截旷三、四十名不等。及奉改小营以后，则与不归道统之庆祥等大营，从未报旷缺一名。较之道统大小各营随缺随验随报，已有虚实之判。而宪檄偏除庆祥各营不计外，专于额缺尽报之道统各营，还诘以短少之故，职道固愚，亦甚不解其何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