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台退思录

　　然犹有不能已于言者，极知宪台公忠在抱，重在地方，既得治人，必不肯意存遥制，亦必不凭虚诞谗慝之口，致阻海疆远大之谋，特恐隔海传闻，率多疑误，如日昨所奉面谕各层，均与台湾现办实在情事大相悬殊，此中之变乱是非，概可想见。盖职道所筹办者，大都便于公而不便于私，彼积惯营私者，自不免多方阻挠。幸赖宪鉴高悬，推诚相与，故使下情得以上达。顾欺朦之易，正不独隔海为然。即前抚宪岑两次东渡，倍切勤求，亦限于驻节未久，闻见未周，所毅然饬行，尚有未能尽利者，如大甲建堤，台北设碉，又北开路，尤显而易见也。职道当日效逆耳之忠，奈已落在事后，无能挽回。然此犹不过多费饷需，无利亦无害，已堕之甑，自非属员所敢置喙。若筹兵调防，有关地方利害，辩之不早，贻害滋多。必须久驻地方、细心体验、而又实心为公者，始能知之明而处之当。在防营员每为饷计，不为兵计，更谁为防与地方计？得过且过，已成积疲。在宪台坐照无遗，自神操纵；而隔海筹调，恐难免百密之疏，设有不虞，望洋徒叹。是候示一节，不无关碍地方，转非所以昭慎重也。在职道自揣才力不逮，无裨时艰；而在官言官，未敢徇隐，免致后之实心任事者，重罹专擅之谴，无所措手，反为寒心，台防幸甚！祇得据实陈恳宪鉴，应请俯念台湾孤悬海外，变幻无常，既经奉委总理营务，所有营勇更调及筹饷一切事宜，仍准由道就近调度，随办随报，不加独擅之名，藉副专责之实，庶以一事权而重地方。如有忍性妄为，调度乖方情事，则宪台白简具在，无所逃罪也。兹谨将任事历办情形，并不及候示各缘由，缕晰详复，未知是否？仰祈训示饬遵。

　　督宪何批：查上年岑部院奉命督办台防，曾奉寄谕：『所有兵事饷事，务当与何璟详细妥商，核实办理，不得稍涉卤莽』等因。是台事重烦宸廑，督抚尚须商酌，道于督抚更不待言。黔军撤后，本部堂与岑部院再四相商，奉派曹提督庆祥三营接防台北，因祥左一营一时未能东渡，故令原驻艋舺之镇海后营缓调台南。续遽该道来省面禀，该营先已调回，亦即批令照办，并非执意不从。前次会檄内有「若非事机紧迫，不得独行事，擅行更调」之语，原指寻常无事，应须禀商核示，免致办理参差。如实在事机紧迫，本部堂与抚部院远在省垣，不及禀商，自应由该道酌调。此次彰化匪徒滋事，若系紧迫，该道即不应离台晋省，从容久驻，且已月余。何以该代理府与该署县，亦无禀报？还质该道，应亦无然！劝诫仅祇一两语，竟拉杂千余言以相抵触，施诸平列，理尚未安；况本中堂与抚部院于该道忝有僚属之别！乃偶有不慊，遂谓台事至间此，一无可为，是直欲恣所得为而后快。卤莽之戒，圣训煌煌，不宜弁髦视之！至自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岑抚院筑堤设碉等事，又谓不敢置喙，何也？现在祥左一营已据善后局详调赴艋舺填扎，未到之先，曹提督亦不得疏虞，应酌拨营哨巡防，以资兼顾。基隆营房，该道前详谓有旧垒两座，一方一圆；而曹提督禀称祇有二重桥一座，并无方圆两座，系属查明的确。有谓黔军拆以修碉，不难访查。惟所称霆庆中前二营宜分一营驻艋舺，则基隆仅留一营，不特与孙镇驻防时众寡悬殊，亦较何提督驻防时声气不接，该道能保台北必无事耶？且仙洞营房非若碉堤工费浩大，兵家形势无常，未必遂为无用之地。应饬台北府委员勘估，实需若干，一面通报，一面即日兴修，不得延缓！如有浮冒偷减，估修者职其咎。至该道详禀事件，无不随时批行。前因岑部院驻节台阳，一切应听就近调度，本部堂批不定断有之，或系验文备案而不批发亦有之。所称营中编箕斗册一件，遍查未见，是详是禀，抑系验文？何时发申？何时递送？该道速即查明禀复，不得摭一、二事，遽谓本部堂怠于批发。且该道不待批而行者多矣，煤务盐务改章，洋货加厘等事，或未禀先办，或随报随办，何尝一一候示？何尝不准照施行？尤甚者，发库款十二万金生息，本部堂未预闻知，该道竟饰称面禀，何诬罔若此！即谓先禀岑部院，何迟至数月后始禀本部堂也？台事筹饷，不外煤、盐、洋药、茶税等项，总期立法至公，垂诸久远；不在见利欲速，沾沾自喜。该道又自谓筹兵确着成效，若仅指捕匪、缉私作工而言，寻常分内事耳！夫兵随将转，果教练有方，随地带皆成劲旅：该道必欲于岳州本籍募勇，本部堂初不疑其有私，亦屈意从之，未尝偏执己见。昔王荆公之才，非人所及，行青苗而不善，则执拗之害也。以诸葛天下才，尚集众思，广众益，该道何果于自信耶？本部堂遵恪谕旨，于台事必妥商而后行，不敢卤莽从事。该道少安毋噪，本部堂且徐观其后焉。仰即知照，候将军、抚部院批示缴，

　　六四、呈报颁定各营领饷册式由（光绪七年十一月初六日）

　　为呈报事。窃照营勇之有册报，原为清根柢、杜假冒起见，故每名勇丁，必须将年貌、籍贯、家属、保人、箕斗及入伍日期、饷项起止，存发多少，详细注明，造册汇报，以便查核支发。楚军营制，向有定章。今查台防各营册报，第有花名，并无籍贯、年貌、家属、保人、箕斗及饷项起止月日，遇有出入事故，无凭稽考。且每月领饷，复造册折数套，又属无益之繁文，皆非核实办公之道。亟应按照楚军章程，刊定名饷册式，颁发各营。即令各营官按照册式，即将所部现存弁勇籍贯、父母、兄弟、妻子、保人姓名、年貌、箕斗及入伍日期、存饷数目截至本年十月止，按名填注。限文到十日内备造两分，一分存营，一分具送全台支应局存案，作为底册。以后遇有逃亡汰补，应即随时报由局员照底册分别填注核销。其底册即令各营按年清造一次，以归简明；并按名刊发清饷票一纸，由各营官分给各该勇丁收执，限离营日缴销，以杜冒顶克扣等弊。仍令将截至本年十月底止，另开应领、已领、未领、应缴各饷项分数清折一分，汇同前项报册，一并送局，以凭核办。除分别颁发移行外，理合附粘式单，呈报宪台，察核备查。

　　六五、呈报拟定台湾各营弁勇应存月饷章程由（光绪八年三月三十日）

　　为呈报事。窃台湾自办防以来，所有分扎前、后山各营弁勇应支粮饷，向系按月清给，不留余步。而该弁勇等多系籍隶外省，当领饷入手时，类皆侈用无度，一挥而尽；甚至纵欲嗜赌，吸食洋烟，习染日深，转成疲弱。其能虑后节用、囊有余蓄者，竟百无一、二。营务之坏，半由于此。凡遇假革裁汰，一经离营，则皆囊空如洗，欲归不得，沉沦海外，流亡堪怜。似此情形，则防营弁勇饷银不能不酌量提存，冀补救于万一，本拟仿照楚军向来截留饷银发七存五章程，颁发名饷册式，先将本年正、二两月分饷项一概截存，填计册内，仍分月以次提存，作为存饷；庶各弁勇等，于离营时回籍有资，无虞沦落。业经分别移行在案。惟现据各营官以后山烟瘴之区，百物昂贵，报垦徒有虚名，粮食无所取资；且风涛险恶，乏食时虞，必须由山前预为购运，以备接济，如果存饷过多，未免不敷周转。即前山各防营粮饷，如果全月扣存，亦恐日用伙食有时难继。先后呈请变通酌办前来。查该所议，似系实在情形，自应因地制宜，再行分别妥筹，期归至当。

　　现定自光绪八年正月初一日起，所有镇海中、左、右、前、后五营及楚军岳营、绥靖左营共七营，又安平、旗后、澎湖三处炮勇，均属分扎前山，其亲护兵什长正勇，每名每月概行酌留饷银二两，伙勇长夫酌留一两，正百长每月留饷银八两，副百长酌留六两。其飞虎中、左、前、绥靖中、右共五营，现系分扎后山，所有亲护兵什长、正伙勇长夫每名每月概行酌留饷银一两，正百长每名月留饷银六两，副百长酌留四两，均就发饷时按照名册，另款提寄郡局，分营立簿登记。除酌留外，其余银两仍按月拨领散给，足资食用。遇有假汰弁勇，由各营官派弁送郡，并将该弁勇名下存饷数目，开折呈候委员按名点验，其口粮以点验之日截止，仍核明应得存留饷银若干，即就各该营按月提寄郡局银内如数支出，于配船内渡登岸时，按名散给。似此变通办理，非特该弁勇等回籍有资，不致飘流海外；且可令该弁勇等平时量入为出，安分从公，不致习染嗜好，亦不致犯事潜逃，实与地方营务两有裨益。至逃亡勇丁口粮银两，仍应造报截旷，以昭核实。除黔军八营可否照行之处、应请宪台酌核示遵、并分别呈报移行外，理合具文呈报宪台察核。

　　督宪何批：据送册票式及前项呈文存。查各勇扣存月饷为离营回籍之费，立法本善。惟近闻各勇开除，到郡请领，候至一、二月不能点验；或者谓箕斗不符，饷票不对，望给无期，流落甚众；或遇病故，无人到点，扣存口粮不给。如果属实，是法立而弊即生矣。现当汰旧挑补，办理不可不慎。仰福建善后局司道查核移遵缴（光绪八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到）。

　　六六、上何制府函论营勇存饷法立弊生各情由（光绪九年六月二十四日）

　　敬禀者：窃璈上年呈送台地各营勇丁按照楚军营制刊定名饷册式一案，仰奉宪批，以『各营开除，到郡请领，候至一、二月不能点验；或谓箕斗不符，饷票不对，望给无期，流落甚众；或遇病故，无人到点，扣存口粮不给。如果属实，是法立而弊即生』等因。窃思编造籍贯、箕斗，进出点验各层，系旁罗各省通行有效章程，会集而损益之，并非私心妄拟。提纲挈领，至简至易，皆为杜弊之法，有利无害。行之果笃，百弊潜除；不意法行未久，而是非之口即已混淆宪聪。璈迟迟未覆者，始因寻绎钧意，尚在疑信之间，似？言犹未深中；近读批檄台地营务，益系荩怀，诘问愈切。筹思至再，有不得不略属僚奉上之文，将实在情形，不用公牍，据事直陈者，伏祈渊涵，俯受尽言，不以愚戆见罪

　　查勇营之弊，首重虚冒。如果勇饷在在籍实，册开籍贯、箕斗，断无不对不符。即偶有笔误，而册注多端，随在皆可验实；否则。虚冒无疑，不特饷应扣局存公，且应治以虚冒之罪。如上年八月，会同镇标中军游击沈国先点验飞虎前营，箕斗不符勇丁曾孟胜等九十三名，类皆老弱洋烟、不成勇形者。念系后山旧营，虚冒已成惯习，又系素无纪律之广勇，不服查办。忌碍既多，不敢深究，祇得将存饷权照难民发给，以顾局面。此不应给而仍给者，实弊出法外，非弊由法生也。原报具在，检核自明。

　　又查原报各营假汰弁勇，定以到郡之日截止口粮。嗣因各勇沿途宕延，复定远近程限。倘迟点一日，即多糜一日之饷，所以该勇投文到郡，无不随到随点。间有文到而勇未齐到者，至迟不过两、三日，从无候至一、二月不能点验者。过点后，就令暂寓安平转运局，候轮遣送。每日仍点给该勇伙食钱七十文，至登轮日止；其不安守在局者，不给。较从前之离营止饷，不顾流落者，苦乐悬殊。是定章体恤勇丁，备极周妥，照章办去，流落自无。而卒不免有流落者，亦由事多牵掣之故。他勇易理，广勇难清。如先后点革飞虎前营箕斗不符及相符各勇，其存饷本应照章俟遣送内渡登岸时发给，以免流落。比因吴镇碍于同乡请托，一再传使就台给饷；复有托故代请，留台免遣，听其自去；以故裁革虽多，而逗遛在台者约居其半，致他勇亦有借口。虽未必皆成匪类，昨据台湾、彰化两县先后详报，拏获抢窃、拒捕杀毙人命之王金楼（即黄金诺）、侯六等，均系飞虎营前革广勇，未免难堪。此皆离法之弊，所当悬为殷鉴，未可再误者。

　　至故勇存饷，均经各营按月备文领清，省局皆有月报可查，并无无人到点及扣饷不给之事。近闻此项存饷多归各营官弁中饱，其领饷文内，混称该故勇亲属具领归给葬费及寄家等语，殊多不实不尽。顷又通饬各营：凡故勇存饷，应查明有无可靠亲属在营，先令开报该故勇籍贯、住址、亲属名字，果否与底册相符。诚能交托寄家，亦先取具的保，详送核给。仍由道按照册开籍贯、住址、亲属，移知各原籍地方官，转谕该家属知照，以示矜恤而杜混冒。或无可靠亲属，亦应覆候另查汇寄，免致存饷落空，生死抱恨。断不准以归垫葬费，空言寄家套语了事。并通行各营出示照办在案。其慎重故勇存饷又如此。

　　璈出身戎幄，利弊粗知，凡属害少利多，尚应举行。现在拟办各条，尤皆有利无害；惟所立法，宽严交致，止便于公，不便于私；止利于谨守营规之官弁勇丁，断不利于贪墨疲玩之统领营哨；在谨守者求之不得，而贪墨者忌妒必深。妒则谗，谗则变乱阻挠，无所不至，必欲去其籍而始快。省垣流言，或系出自若辈之口。否则，此法推行尽利，上下兼赅，法立弊除，皆彰明较着之事，顾乃平空造此谣言，非与法不两立之人，断不出此。幸荷明鉴，不加严谴，未令遽更其法。璈之不能已于言者，亦非敢自明足信；特以宪疑未释，动辄成愆，此后营务愈难措手。

　　所云『存饷望给无期，流落甚众』，自系确知其人，确有其事。倘蒙洞烛其奸，专饬该言者，据实指出某营、某勇，某时到郡候领至一、二月不能点验。又某营故勇无人到点，扣饷不给。并将璈现禀情节，有无讳饰，逐一明白禀复。事果属实，则言者为公，璈之私孽何逭？否则，军中谣言惑众，法已难容，况上惑宪聪，罪又甚焉。读沈文肃公奏议，『台员不得志而造蜚语中伤，镇、道或为所挟』之语，不禁感慨系之。所期是非分明，不致莠言乱政，台防其有趾豸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