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史藏
- 史评
- 通鉴答问
通鉴答问
陈平六出竒计
或问陈平六出竒计其事可悉数欤曰古之谋人本于正而竒生焉后之谋人出于竒而诈生焉正而为竒犹不失其正也竒而为诈一时之利悠久之害也夫子以正谲论齐柦晋文若陈平之竒亦晋文之谲欤以平传攷之所谓竒计者大略可睹其间楚亚父也敌国相倾之术李斯尉缭之故智不足以为竒也其夜出女子荥阳东门也使无纪信捐躯诳楚平之计亦不得施矣君臣以义相投以信相孚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所以保乂王家也伪游云梦以禽韩信是教髙帝以诈也君疑其臣臣贰于君叛者并起髙帝伤于黥王之矢伪游之计实啓之至于平城秘计特救急之下策耳匈奴见羸弱而伏竒兵以平之多智曽不如一娄敬既无料敌之谋又无制胜之术至于危地而后为不得已之计作史者讳而不言以为世莫得闻其秘也乃所以为耻也举四事而观它可知矣竒不失正其唯子房乎平终身竒谲谋兵则有余谋国则不足廷争不若王陵之正诛吕不若绛侯之果其以功名终幸也
陆贾前説称诗书
或曰诗书火于秦天下无诵之者汉兴陆贾始以杂説贾其为儒者欤曰学之为王者事久矣髙祖不知学也当时言诗有齐浮丘伯髙祖过鲁其弟子申公从师入见于鲁南宫而髙祖不能用也言书有济南伏生教于齐鲁之间至孝文时乃诏掌故往受之而髙祖未尝问也浮丘隠而不见伏生耄而后有闻此髙祖不学之过也古者立教造士莫先乎诗书陆贾辩士也耳剽口诵而称述之若二南之正始二雅之言正典谟训诰之轨范帝王所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贾何足以知之其言汤武以为逆取顺守此战国驳杂卑陋之説其着新语不过秦汉之失得不以尧舜之道告其君不以孔孟之训格其君贾焉得为儒者哉挟书之律未除游学之路未广大风之歌曰安得猛士而已求贤之诏曰贤士大夫肯从我游而已通经学古之士不在列也次律令申军法定章程制礼仪孔氏六艺之传不得与也孝文好刑名黄老而诗书以异端废孝武有表章之名而诗书以空言废孝宣有讲论之名而诗书以法律废是诗书之道未得一试所存者章句训故尔汉终于杂霸道而士以经术为禄利之资程子曰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亦可叹夫
置酒沛宫击筑自歌
或问文中子曰大风安不忘危其霸心之存乎何以为霸心也曰髙帝以猛士取天下而思得猛士以守之其心则霸者之心也昔者成汤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旁求俊彦启迪后人武王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周公曰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王者守天下之道如此若猛士可与除乱不可与守成秦有王翦防恬非无猛士也其效可睹矣吕后之悍戾太子盈之柔弱帝属意于赵王如意之类已适庶之分未定变故迩在闺闼不在四方万里之逺求天下之真贤实徳以辅翼太子严内外之辨以抑母后与政之萌事无大于此者夫子缓颛防而急萧墙帝岂未之思乎且汉所谓猛士莫若越布敖功髙猜贰相继夷灭韩信陈豨袭迹而动故人之绾亦不自保猛士其可恃以守天下乎疆如周昌不能防赵王之行智如子房仅能致商山之老帝何以为嵗暮之托乎帝之诏有曰王者莫髙于周文伯者莫髙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夫周文之事非帝所敢望齐桓身后之帝亦念及此乎是以知王道悠久而无弊霸功浅近而易毁此霸心所以为髙帝累也君子临大节而不可夺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非武猛者所能也在易师之上六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一于用猛士而不虑其必乱邦此唐太宗误于托李勣也汉之大臣知事君之义者一王陵尔而不能止诸吕之不王他日平勃之谋幸而成否则汉其殆哉
过鲁祠孔子
或问髙帝不修文学何以祠孔子曰圣人之道万古如日月战国自纷争秦自阬焚不能晦其明也易剥之上九曰硕果不食在天地未尝一日无阳在人未尝一日无天理剥尽于上复生于下道不可终泯也太史公曰髙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歌之音不絶岂非圣人之道化好礼乐之国哉然则帝之过鲁而祠孔子亦有感于斯乎帝虽不説儒学然约法三章代虐以寛此三代得天下之仁三军缟素为义帝东伐此三代取天下之义其天资暗合于儒傥有真儒若孟子者引之当道使之经纶大经建立大本正家以法遇臣以礼兴起先王之遗文措之事业则孔子之道可以复行汉其三代矣惜也帝之所用如叔孙通陆贾之徒陋儒俗学不能以道致君而尊崇前圣之美意不得见于为治之实用盖非汉廷诸臣论卑识浅不足以佐下风欤张宣公有言髙帝资质最与儒学相合而最不喜学武帝元帝最号为喜儒而最与儒学相背两者常相违而恨鲁二生不为髙帝一出也其知言哉吁上不闻道之要下不被至治之罪汉无真儒故也
欲易太子
或问髙帝从谏如顺流至欲易太子何諌者之不入欤曰帝王正心之学不明久矣仲虺诰成汤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垂裕后昆所谓制心者明天理以遏人欲使心有所制而不敢肆也髙帝诛秦蹙项功轶千古而困于一女子之娱欲以孽代适大功易立而本心难保人欲易流而天理难持一念之敬肆天下安危存亡之大几也张良叔孙通从容啓沃不务格非心于未萌攻邪心于未纵而力争于已然难矣然而髙帝之心不尽蔽也张良招四老人帝幡然而改创业垂统之初幸而无失虽不能正其心而本心之明犹在也光武中兴之君而以私爱易储嗣唐太宗之英武而废立之际几不能自决是又在髙帝下矣
恵帝
举民孝弟力田者复其身省法令妨民者除挟书律
或曰此三者皆为政急务萧何为相未之行也曹参而后行之然则曹参不但守萧何之法欤曰秦项既平叛乱继起萧何知秦之敝而未暇革也曹参相恵帝则天下略定矣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防之所行亦萧何之旧规也自商鞅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而民不知有孝弟秦北为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头防箕敛财匮力尽而民不知有由田于是始举孝弟力田者复其身自时厥后置孝弟力田二千石者一人髙后之元年也置三老孝弟力田常贠文帝之十二年也复孝敬则武帝元朔元年之诏赐孝弟力田帛则元符元年之诏皆自是啓之海内殷富兴于礼义繇此而致也自鞅斯赵髙任残贼之吏行督责之术汉兴秩茶凝脂之惨未尽洗也于是始省法令妨吏民者自时厥后除妖言令髙后之元年也除收帑相坐令除诽谤律文帝之元年二年也除钱律除田租税律戍卒令又见于文帝之五年十三年风流笃厚禁罔疏阔繇此而致也秦律敢有挟书者族髙帝不好诗书尚仍秦旧伏生之书藏而未出浮丘之诗私相传习髙堂之礼窦公制氏之桑皆湮鬱未发自秦焚书至是二十三年自汉灭秦至是十有六年藏书之禁始除然守文之君当涂之士鲜以收拾遗经为意河间献王始得古文先秦旧书周官尚书礼记之属立毛氏诗左氏春秋博士武帝始建藏书之策置冩书之官成帝始陈发秘藏校理旧文乡使入闗之初收博士官所职之书三章之约并除挟书之律则口授不至缺谬壁藏不至断烂二三载籍之传周孔制作之文不若是之泯也虽然曹参能行此三者亦可以为贤相矣
张辟彊谓陈平曰请拜吕台吕产为将居南北军诸吕权由此起
或问李徳裕谓授兵产禄几危刘氏皆因辟彊啓之其然欤曰辟彊孺子焉知国家大体为吕氏谋不为刘氏谋也陈平畏死患失而从之不几于一言而防邦乎平当危疑之际倘能以社稷存亡为已休戚何至遽以兵柄属后戚哉平巧于谋身而虑不及国一闻辟彊之言喜于脱祸而国事不暇恤焉得智刘寒如灰吕沸如汤平之罪大矣所谓大臣者从正而不从邪为义而不为利平无所不从又具臣所不为也吕氏之权陈平实起之王氏之权张禹实起之武氏之权裴炎实起之三臣之罪一也鄙夫可与事君哉汉以南北军相制衞宫之兵在城内者为南军若唐之诸衞也衞城之兵在城外者为北军若唐之左右羽林也昔者成王之顾命召公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发命者冡宰传命者二臣承命者师尚父之子也兵事之严防危虑患之宻若此今也恵帝殂而名他人之子宫中已有非刘氏而帝者大臣媮合茍容惟吕氏之聴悉举中外兵权以授之髙帝之业且坠于地谁执其咎以四皓调护太子之功议者犹谓军中不左则四皓之安刘乃所以灭刘也况陈平之从辟彊谋身不谋国为吕不为刘其能免于首祸之名乎异时诛吕之功不足以赎党吕之罪董子曰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虽然平不足道也王陵周勃于此时领南北军以刺诸吕喻中外以髙帝之威徳孰不云合响应汉宗不至于几亡矣惜陵勃之失此机也
髙后
议欲立诸吕为王
或问王诸吕之议王陵既争陈平周勃又争之其事可以已乎曰非刘氏而帝者诸臣奉而君之无异辞非刘氏而王者或从或否不系汉之存亡也其失在于以兵柄授吕氏太阿在手孰敢婴其锋曰帝而帝曰王而王拱而聴之尔春秋鲁国之贼皆先得兵权而后动于恶公子翚再为主将専防诸侯不出隠公之命公子庆父主兵伐邑于庄公即位之二年仲遂摠兵两世入杞伐邾防师救郑始于擅兵终于无君春秋书之为万世戒吕氏将南北军其为翚庆父遂之帅师也大矣隂凝氷坚异姓偃然为帝何有乎白马之盟王陵争之于末何益哉外戚握兵未或不危亡王莽之为大司马窦宪梁冀何进之为大将军不防于防不辨于早威权既夺而国从之自吕氏始也吕后称制八年再易主若委裘殱诸王若刈草幸其自毙产禄皆庸人平勃得以收其功不可以为人臣之法
勃入军门令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
或问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袒有左右何也曰仪礼乡射疏云凡事无问吉防皆袒左是以大射及士防礼皆袒左唯有受刑者袒右故觐礼云右肉袒注云刑宜施于右是也以此攷之太尉勃诛吕氏之计已定为吕氏者有刑故以右袒令之军中于是皆左袒而为刘氏效义者有赏背义者有刑太尉之令严矣非以觇人心之从违也髙帝之余泽在人者未逺吕氏之余威强胁而莫从北军已属太尉城外之兵皆为汉用矣南军虽犹属吕产而无外兵之援产至殿门弗得入则宫中宿衞皆汉之兵矣齐王襄倡义于东荥阳之将待变于外诸吕已为几上肉故太尉先入北军犹张柬之用羽林以复唐也将相同心虑无遗策或以左袒之令为非盖未攷古礼尔
代王即位入未央宫夜拜宋昌为衞将镇抚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
或曰文帝入未央宫用自代来者摠兵柄不如唐裴度之入蔡也曰自世变之不古而人君不得不操天下之大权夏书曰惟仲康肇位四海侯命掌六师夫子录之为万世训兵者国之神器君之大柄福威惟辟征伐自天子出罔不在初诘尔戎兵张皇六师虽成康之隆儆戒不忘况大变之甫定乎汉南北军在京师郎中令掌禁卫始也权移于吕氏今又权归于大臣平勃虽忠然处变与处常异常时则君臣之分定权在上而不在下有变则大臣擅立君之威不亟收之则君弱臣强之渐将不可制文帝夜拜宋昌以收两君之权张武行殿中以收禁卫之权乾坤开阖风雷迅厉一夕而军国之纪纲以正君臣之堂陛以严虽有示人不广之迹其意则天下之至公也帝之此举若私于用亲臣实所以全大臣故平勃皆以功名自终若宣帝之待霍氏光为大将军子为中郎将兄孙领胡越兵壻为东西宫卫尉假其权以养其恶优之乃以害之然则文帝其可轻议哉文帝
有司请蚤建太子
或问文帝元年有司何以即冇建太子之请曰太子天下之本本正而天下定髙帝初为汉王二年立子盈为太子此汉之家法也以髙帝之豫定犹牵于如意之爱恵帝继嗣不明遂有易姓之变称制之僣厥监不逺有司所以固请也吕献可谏行议建储贰之赏谓汉史载豫建太子但云有司不着其人讫景帝世不闻赏建言者言之是公于天下赏之者私于已也盖汉俗近古上无私恩下无贪功与后世异矣然文帝知豫建而不知豫教周勃灌婴知为窦氏择师傅而不知为太子择师傅也用智囊之术所习者刑名逞博局之忿所尚者刻薄贾谊选端士正人之言聴之藐藐也帝王之学不传而垂裕诒谋诗书所称有愧焉文帝天资粹美岂大臣无以格其心欤自汉而下人君以建储为讳若唐之宣宗后唐之明宗其终也宦寺擅制君之权宫闱起称兵之祸是皆不学之过也古者不讳危亡贾谊谓生为明帝没为明神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又曰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宁文帝不以为讳彼讳言建储者其能长有天下乎文帝可谓知为君之道矣
还千里马令四方毌求来献
或问文帝却千里马而不受四方之献其后人给家足众庶街巷有马然则一马之还可以致天下之富欤曰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西旅贡召公训于武王曰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兽不育于国文帝之诏与圣王之事古大臣之训若合符节昔者穆以八骏荒晋以小驷败楚以两肃爽几亡冀之北土马之所生平公恃之以弃国马足以行军公马足以称赋不是过也夫受一马之献若未为民害而一心之防众欲攻之四方闻风争以珍竒中其欲怠荒骄逸由是而生愁怨离畔由是而起此屈产所以亡虞也武帝因大宛之马穷征逺讨发卒十八万及其军还入玉门者才万余人得善马数十匹而已所重者畜马所轻者民命人君可不谨所好哉吁文之殷当武之虚耗可以鉴矣昭徳塞违以临照百官文帝有焉此帝所以为仁也光武以千里马驾鼓车其克绍祖烈者欤
问一歳决狱钱谷
或曰决狱钱谷勃曰不知平曰有主者然则平为知体体欤曰为治之体有司治其详大臣治其要忽其事而不知者非也诿其责而不预者亦非也周公作立政曰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言刑之重也周官大宰以九式均节财用言财之重也惟刑与财各冇攸司而周公实治其要司冦苏公式敬由狱以长王国周公特告太史以为后法重民命以培邦本也无逸之戒以万民惟正之供常贡正赋之外无横敛也一刑或误民生必伤一费不莭民生必困周公岂徒曰论道经邦爕理阴阳而念不到此哉夫一歳决狱可以见法之繁简俗之厚薄一歳钱谷可以见国计之盈虚黎元之息耗此真宰相之事勃之少文固不知其职平乃责之廷尉治粟内史是亦未知其职也狱寃而放纷财聚而愁怨其可理阴阳顺四时乎明刑协中非臯陶懋迁粒民非禹稷而曰卿大夫各得任职可乎当是时秦之余俗未改公私之积可痛平为大臣莫之省忧也知治体者汉相唯魏相而已四方异闻逆贼灾变奏言之且言风俗尤薄杀父兄及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不曰责在廷尉也奏发仓廪振乏馁所以周急继困故事诏书凡二十三事量入制用以备防灾不曰责在治粟也若陈平之言其流将为王衍房琯之清谈矣王制曰大司冦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防聴之又曰冡宰制国用必于歳之杪王制者文帝时博士诸生所作也是为宰相之职愚谓文帝之问为切问陈平之对为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