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事记讲义

干父之蛊易,干母之蛊难,以太后亲政之时,而晏殊、仲淹、修古之徒,敢于忤 ,则直言之风,虽奋发于庆厯之时,而实胚胎于天圣之初矣。
明道元年,宸妃李氏薨。生仁宗。初,皇太后以上为己子,太后刘氏。而李氏嘿处先朝嫔御中,人无敢言者,至是薨。吕夷简奏礼宜从厚,太后矍然曰:“宰相亦与宫中事耶?”有顷曰:“卿何为问我子母?”对曰:“太后他日不欲全刘氏乎?”于是三司发哀成服,备官仗葬之。
二年三月,皇太后崩。四月,追尊宸妃李氏为皇太后。右司谏范仲淹曰:“太后保佑圣躬十余年,宜掩小过以全大徳。”戒中外无得言垂帘事。
四月,上始亲政,诏宗戚毋得于禁中通表祈恩,凡内批有司未得行者,审取处分,中外大悦。吕夷简諌八事,曰:正纲纪,塞邪径,禁货赂,辨佞士,絶女谒,疎近习,罢力役,节冗费。上与夷简谋以张耆、夏竦、陈尧佐、范雍、赵稹、晏殊皆太后所任用,悉罢之,以李迪同平章事,焚垂帘仪制。五月,诏从御史龎籍之请。籍又奏:“陛下躬亲万 ,用人宜辨邪正,防朋党,勿使受恩人主,归感权臣。进擢近列,愿采公论,母令出于执政。”孔道辅尝谓人曰:“言事官多观望,宰相意独龎君。”可谓天子御史。
天圣之初,此一时也;明道二年之后,此又一时也。天圣之初,政在东朝,太后。天下犹未见人主之徳。自明道二年四月亲政之后,抑内降,正朝纲,摈斥张耆、陈尧佐、夏竦之徒,而擢用范仲淹、孔道辅、龎籍辈,天下骎骎向治矣。呜呼!明道二年之亲政,积而为庆厯、嘉佑之盛;元佑八年之亲政,变而为绍圣、元符之纷纷,人主可不谨其 乎?东朝还政则一,而仁宗、哲宗亲政则异,人主可不于用人而谨其 乎?

教宗英 立储嗣
嘉佑元年八月,韩琦为枢宻使,乞内建书院,择宗室贤者升于内学,听断之暇,特赐临幸,以观器识。
是年十月,解范镇言职。先是,知谏院以上春秋髙而未立储嗣,又不御朝者累月,曰:“天下之事,尚有大于此者乎?”即上疏言:“太祖舎其子而立太宗,此天下之大公也;真宗取宗室子养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也,愿陛下以太祖之心行真宗之故事,择宗室贤者,异其礼物而施之政事,俟有圣嗣,复遣还邸。”累上不报。上泣曰:“朕知卿心,卿言是也,当更俟二、三年。”章凡十九上,待罪者百余日,须发尽白。由是卒解言职,朝廷知不能夺也。
嘉佑三年,范镇知制诰,每因事未尝不以储嗣为言,冀上心感动,曰:“陛下许臣三年矣,愿早定大计。”后司马光复见上曰:“小人无逺虑,特欲仓卒之际援立所厚善者耳。唐自文宗以后,立嗣皆出左右之意,至有定 国老门生天子者。”上大感悟,曰:“送中书。”光见韩琦曰:“诸公不及今定议,异日夜半禁中出寸纸以某人为嗣,则天下莫敢违。”韩琦等皆曰:“敢不尽力?”
嘉佑六年十月,皇侄起复知宗正事。英宗。上在位四十一年,皇嗣未立,韩琦取《孔光传》进曰:“汉成帝即位二十五年无嗣,立弟之子定陶王为太子。成帝中材之主,犹能之,况陛下之圣哉?”遂与曾公亮、欧阳修又极言之,明日复请,上曰:“决矣。”时皇侄宗实方服濮王服,乃诏起复。嘉佑七年八月,立宗实为太子。琦至中书,召王珪草诏,珪曰:“此大事也,后不可悔。”上指心曰:“此决自朕懐,非由大臣之言。”其议遂定。
嘉佑定嗣,决自朕懐,非由大臣之言者,见之定也。绍兴建储,出于朕意,非因臣下建明者,谋之决也。绍兴十一年上曰:“普安郡王甚贤,可议除少保傅。”复曰:“此事出于朕意,而非因臣下建也。”

宰相 执政
干兴元年,内侍雷允恭伏诛,丁谓罢。谓庇雷允恭擅移陵寝,王曾以计絶同列,请独对,直言丁谓包藏祸心,太后大惊,谓寻贬崖州,京师为之语曰:“欲得天下宁,当拔眼中丁;欲得天下好,莫如召 老。”七月,以王曾为平章事,吕夷简、鲁宗道同知政事。宗道常于真宗前曰:“臣在谏列而谏,奈何以数厌之?”御笔题殿柱曰:“鲁直”。后判流内铨,患铨格烦宻,及知吏奸,多匝革之。
逺小人之法不可以不严,而去小人之 不可以不宻,故来郑朋、杨兴之奸者,陈蕃失于不宻,遂激为朋党之变。唐甘露白马之祸,李训、郑注皆蹈事 不宻之戒也。丁谓之奸,真宗晚年欲去之矣, 准被酒漏言,失于不宻,反有崖州之行。至是谓之烽焰愈炽,内倚宦官雷允恭、贵戚钱惟演为奸,外与曹利用、林特等为党,势若拔山矣。而曾一旦去之,其 宻也。故虽以计倾之,而当时公论亦不以为祸焉。王曾去丁谓,其 宻,诸子勤【虚和按:勤。勒之误。】停三第,降黜,朝论称快。
天圣元年九月,冯拯罢。拯气貌严重,以病去位。以王钦若同平章事。
闰月, 准卒于雷州,归葬,道出公安,人皆设祭,折竹植地,挂纸焚之。逾月,枯竹出笋,因为立庙号“林竹 公祠”。天圣三年,以张知白同平章事,六年二月薨。
天圣七年正月,曹利用罢。以使相判邓州。初,太后临朝,威震天下,中人与贵戚稍能轩轾为祸福,内侍罗崇勲得罪,后使利用召戒之,利用去其冠帻,言斥良久,崇勲耻恨。 利用从子纳为赵州监押,州民诉其不法,奏上,崇勲请徃鞫之,即受命,昼夜疾驰,鍜成其狱。纳既诛,利用贬房州,至襄阳,为内臣杨懐敏道今【虚和按:今,令之误】自尽。
前辈谓李斯 韩非于秦,非死之后,斯亦不免,而斯之遇祸尤惨于非。鲍髙譛穰且于齐,且死之后,鲍髙之徒亦不免,而髙之遇祸尤惨于且。利用与丁谓譛 莱公有不臣议,准既南迁,而二子相继贬黜,丁有朱崖之行,曹有襄阳之祸,天之报应,有甚于影响,非自取与。古人有言:好谋之士败于谋,好辨之士穷于辨,道徳正直之士为无穷,斯言得之。
三月,张士逊罢。利用之荐也。利用冯宠自恣,士逊依违其间,时人目之为“和鼓”。
是月,以吕夷简同平章事,夏竦、薛奎参政。
明道元年,以张士逊同平章事。
明道二年四月,上始亲政,吕夷简罢。郭后罢之,出处见尊太后门并讲义。
以李迪同平章事,王徳用签枢宻院事。
是年十月,张士逊罢,以吕夷简为平章事。夷简尝奏令参知政事宋绶类《中书总制》,景佑二年上之,凡四百二十九册。夷简语人曰:“自吾有此例,一庸夫执之,皆可为宰相矣。”是年,谋废皇后郭氏。夷简以前罢相,怨后,乃曰:“古亦冇之。”【虚和按:冇之,应!“有之”,意义正反。】
景佑元年八月,王曙卒,以王曽为枢宻使。曽为人周宻沉静,辨博有余,言国家事,或日至旰不出,不道省中语,每大朝 ,盛服正色,郎谒者视进止如有尺寸,未尝过阙。
前辈谓:霍光出入殿门,进止有常处,郎仆射视之,不失尺寸,其资性端正如此,故能辅少主,政自已出,天下不疑;其专诛乱臣、废昌邑,天下不以为擅;拥昭立宣,不动声色,而天下晏如也。王沂公为相,王曾。每大朝 ,盛服正色,郎谒者视进止如有尺寸,未尝过阙,亦光之遗风,宜乎当国七年,天下和平,万物各得其所者,设施亦无歉于光也。古之人有行不由径而为天子所取者,亦取其端方正大之情,而无险诐邪枉之行。若二公者,亦何愧于古人哉?
景佑二年二月,李迪罢。庆厯七年薨,上篆其碑曰“遗直”。以王曾为左仆射、平章事。
四月,吕夷简、王曾罢。夷简位王曾上,但任事日久,多所专决,论议数不合,曾不能堪,遂求罢,因对,斥夷简纳赂市恩。
一仲淹也,王曽力荐之,夷简力斥之,则不相协之根在此矣。
是月,以王随、陈尧佐同平章事。
寳元元年二月,王随、陈尧佐罢。时灾异数见,随等无所建明,尧佐亦援汉故事求免。
是月,以张士逊、章得象同平章事。得象入谢,上曰:“卿忠清无所附,且未尝干请,今日用卿。”盖由此也。
康定元年五月,张士逊罢。元昊 边,军务填委,士逊无所补。以吕夷简为平章事。范仲淹改陜西都运使,遇阙,上为仲淹与夷简释憾,仲淹谢曰:“臣间论国家事,于夷简何憾也。”
庆厯三年七月,以吕夷简兼判枢宻院,章得象、晏殊兼枢宻使,殊乃平章。初,富弼建议宰相兼枢宻院,上曰:“军国之务当悉归中书,枢宻非古官。”然未欲遽废,止令中书同议枢宻。及张方平请废枢宻,上乃追用弼议,而有是命。
西事方兴,因富弼之言而以张士逊同议枢宻院;北势方横,因方平之言而以吕夷简兼判枢宻院;边事孔棘,则以相臣而谋兵政,谁谓我朝之兵民不相和耶?范镇知谏院,言:“中书主民,枢宻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宻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中书视民之困而不知,使枢宻减兵、三司寛财者,职不在中书也,愿使中书、枢宻通知兵民财利大计,量其出入以制国用,则民庶 少寛矣。”
庆厯三年三月,吕夷简罢。先是,陜西转运孙沔言:“祖宗有天下垂八十年,未尝以言废人。景佑以前纪纲未尝废,犹有感激进说之士。观今之政,是可痛哭,无一人为陛下言者,由宰相多忌而不为正人地。夷简在中书二十年,三冠辅相,言听计行,有宋得君一人而已,乃今以柔而易制者为腹心,以奸而易使者为翊羽,是禹不独生于汉,而林甫复见于今也。”书闻,上不之罪。夷简曰:“药石之言,恨闻此迟。”人服其量。至是以久疾求去。
夷简之罪,莫大于因私憾而预瑶华之议。孔道辅、范仲淹言:郭后不当废,夷简以为当废,故郭后遂入道,封冲妙禅师官,名瑶华。因边事而忌富弼之能。富弼再使契丹,夷简欲害之,注见契丹门。夷简之功,莫大于释仲淹之宿怨,容孙沔之直言。君子论人,功不淹罪、罪不掩功可也。
景佑二年四月,以韩琦、范仲淹为枢宻副使,杜衍枢宻使。
八月,以范仲淹参知政事,富弼为枢宻副使。
庆厯四年九月,晏殊罢,以杜衍为平章事兼枢宻使。
五年三月,杜衍罢,为相纔百二十日。以贾昌朝为平章事兼枢宻使,王贻永枢宻使。四月,章得象罢。得象在中书八年,畏逺名势,宗党亲戚,一切抑而不通,然亦无所建明。以陈执中为平章事。
十月,诏宰相免枢宻。从贾昌朝、陈执中之请。
庆厯七年正月,贾昌朝罢,以夏竦为枢宻使。
谏官言:大臣和则政事起,竦与执中论议素不合,不可使共事。
八年闰月,以文彦博为平章事。五月,夏竦罢,以宋庠为枢宻使。
皇佑元年八月,陈执中罢。河决民流,灾异数见,言者屡攻之。以宋庠同平章事。庠为相儒雅,遇事輙分别可否,及再登用,遂浮沉自安,曰:“遂诈恃明,残人矜才,吾终身不为也。”
三年三月,宋庠罢。十月,文彦博罢,以龎籍平章事。
四年五月,以狄青为枢宻副使。中丞王举言:“青出兵伍,为执政,本朝所无有,恐四方轻朝廷。”
五年二月,复以狄青为枢宻副使,兼宣徽南院使。五月以狄青为枢宻使。
上欲狄青为枢宻使,同平章事龎籍曰:“昔曹彬平江南,太祖亦赐钱二十万。青虽有功,未若彬之大,若赏以此官,富贵极矣,异日更立功,将何官以赏之?”故有是命。
闰月,以陈执中、梁适为平章事。执中在相位虽无所建立,然每事皆依公论,尤爱惜名器以止侥幸,中书尝有佳缺,其友壻求之,执中止之曰:“此非房奁中物,安可图求?”时议伟之。然不由第进,故专抑儒生。
至和元年三月,王贻永罢,以王徳用为枢宻使。契丹使语译者曰:“黒王相公乃复起耶?”初,孔道辅死,或谓徳用曰:“道辅害公,今死矣。”徳用曰:“中丞以职言,岂害某哉?朝廷无一忠臣,可惜也。”
七月,梁适罢。八月,以刘沆同平章事。
至和二年正月,晏殊薨,谥曰元宪。殊虽早贵,而奉养清俭,善于知人,范仲淹、孔道辅皆出其门,而富弼、杨察乃其婿也。
六月,陈执中罢,以文彦博、富弼同平章事。是日宣制,士大夫相庆,以为得人。上语彦博曰:“朕用二相,人情如此,岂不贤于梦卜乎?”龎籍曰:“陛下既知二臣之贤而用之,则当信之坚,任之久,然后可以责成功。若以一人言进之,未 又以一人言疑之,臣恐太平之功未易卒致也。”上曰:“卿言是也。”
上尝问王素曰:“大僚中孰可命以相事者?”素曰:“陛下命相,臣何敢言?”上曰:“姑言之。”素曰:“惟宦官、宫妾不知姓名者可充其选。”上怃然曰:“如此,则富弼耳。”素再拜曰:“陛下得人矣!”
宦官宫妾便于小人而不便于君子者也,后世人主除拜大臣,不询于外朝而询于内朝则过矣,故石显者,贡禹、玄成之所倚也,梁冀,胡广、赵戒之所托也,髙力士者,杨国忠之所倚也。此自古小人未尝不与宦官宫妾外戚为一者。议论正。我朝所以无内朝之患,以外朝之除拜在内不得而知,内庭之请谒在外可得而知之也。小人多倚宦官宫妾之势。
嘉佑元年八月,狄青罢。判陈州。以韩琦为枢宻使。
十二月,刘沆罢。
三年六月,文彦博罢,以使相判河南府。
六年三月,富弼罢。以母丧去位。
四月,以包拯为枢宻副使。嘉佑六年八月,以曾公亮同平章事,张升枢宻使,胡宿枢宻副使,欧阳修参知政事。时韩琦为首相,法令典故之事问公亮,文学之事问修,百官奉法,循礼称治。吕文穆以事权归同列,而但喜用人,自谓真宰相事。韩忠献以凡事问集贤,而自决大事,人皆谓得宰相体。大臣不白用而用人。文穆即吕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