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事记讲义

唃厮啰、李继迁均之为西蕃首领也,惟朝廷与继迁以国姓则继迁骄,与厮啰以官则厮啰叛,盖无驾驭之道而徒施羁縻之术,所以长其骄而速其叛也。若曹玮者,可谓良将耳,能知厮啰之必叛,策明德之可图,料元昊之必反,此其知岂徒决兵家之胜负而已哉!

契丹
咸平二年十二月,契丹入冦。上亲征,时十一月郊,栁开上书:“郊礼毕于五七日间,速起圣驾。若进河北,契丹自退。”先是,镇定军都部署傅潜尝拥兵八万,畏慑自守,骁将杨嗣等屡请战,傅潜不许,战胜又抑之。上怒,下潜狱,法当斩,诏特贷,公议愤惋。
景徳之役,冦公决策亲征,以万乗临危事,亦至难也。然试考之太祖之平淮南、平泽潞,太宗之伐太原、伐契丹,未尝不自总戎,盖是时天下多事,君臣上下不得髙枕而卧,身属槖韬,足履行阵,耳聆金鼓,盖常事耳。然我真宗咸平二年,契丹入冦,固已亲征至大名矣,则冦公后日画谋挫敌,而冦公之功亦不止于亲征之一决而已。论冦凖后日画计射杀鞑览,使之屈膝请和之不暇。
景德元年闰月,契丹大举入冦,同其母萧氏大举冦边。
陈尧叟请幸蜀,王钦若请幸江南。凖曰:“谁为陛下画此策?臣欲得献策之人斩之以衅鼓,然后北伐。”又以钦若多智,恐妄有疑惧白上,出之判天雄军。十一月,车驾亲征至澶渊,凖固请渡河,殿前都指挥使髙琼亦赞之,琼谓冯拯曰:“何以不赋一诗咏退敌耶?”敌骑将达兰中弩死。
十二月,契丹请和。韩杞入对,以闗南故地为请,上谓辅臣曰:“所言归地事极无名,若必邀求,朕当决战耳。”又面戒利用以地必不可得,利用请岁赂金帛之数,上曰:“必不得已,虽百万亦可。”冦凖召语之曰:“虽有勅 ,汝所许不得过三十万,过三十万将斩汝矣。”利用至虏,果亦如数,戒约而还。初,虏使来议和,凖欲勿许,且画策以进曰:“如此则可保百年无事,不然,数十岁后戎且生心矣。”是役也,惟雷有声赴援,威声甚振。
凖在澶州,每夕与制诰杨亿痛饮戏谑,諠哗达旦。上使人觇之,喜曰:“得凖如此,吾亦何忧?”
景德二年正月,选河北守臣李允则知雄州,马知节知定州。是月,省河北兵,二月,减上供紬绢,立 边入粟补官法。
陈茔中曰:当时若无冦凖,天下分为南北矣。然冦莱公岂为孤注之计哉?观契丹之入冦也,掠威卤安顺军,则魏能、石普败之,攻北平塞则田敏系赴之,攻定州则王超等拒之,围岢岚军则贾定走之,冦雄州则李延渥败之,攻天雄则孙全照却之,抵澶州则李继隆御之,兵将若此,则亲征者所以激将士之用命。然所谓亲征者,在景德行之则可,而议者当靖康时有请用真宗故事则不可,盖亲征之行必兵强可也,财冨可也,将能擒敌可也,若此则分画明纪纲,法度正,一有不然,则委人主以危事。曰:天子所在,兵无不胜。“此书生之虚论,可言而不可行也。冦凖之功不在于主亲征之说,而在于当时画策,欲百年无事之计,向使其言获用,不惟无庆厯之侮,亦无靖康之祸矣,我宋之安,景德之役也,靖康之役,亦景德之役误之也。景徳王师一动而诛鞑览,契丹不能渡河也,遂使靖康坐守京城而觇敌之不渡河;景徳不战而和欲和者,敌也,遂使靖康坐视敌之深入而独意和好之可乆。景徳既和,诏边郡无邀敌归,所以示大信也,遂使靖康敌人议割吾之三镇而犹纵敌不追,其守不足以为谋,其和不足以为信,其纵不足以为徳。凖之言至是验矣。国势强而后可知靖康之时与景徳之事势大别。
范仲淹曰:王文正公旦为相二十年,人莫见其爱恶之迹,天下谓之大雅;冦莱公澶渊之役而能左右天子不动如山,天下谓之大忠;枢密使扶风马公知节慷慨立朝,有犯无隐,天下谓之至直。
至道三年八月,西川戍卒刘旴叛,攻掠蜀汉等州,益州钤辖马知节招安,使上官正讨平之,自起至灭凡十日正。初无出兵意,张咏以言激正,将行举酒,属诸校曰:“此行亟殄贼,不然则此地还为尔死所矣。”
咸平三年正月,益州卒王均反,以雷有终讨平之。有终既平贼,诛杀不已,转运使马亮全活甚众。
初,张咏自蜀还,闻冕代已,曰:“冕非抚众材,其能绥辑乎?”知益州朱冕寛弛无政,故卒王均反。
咸平六年四月,以张咏知益州。民闻咏至,鼔舞相庆。公知民信,易严以寛。上遣使谕 曰:“得卿在蜀,朕无西顾之忧。”
李顺之党方息,而刘旴兴;刘旴之徒方平,而王均起,何蜀人之好乱耶?盖其民勇悍而又狃于僣伪之乆,故易诱以乱耳。然安李顺之党者,张忠定也;平刘旰之乱者,亦张忠定也。代以朱冕则王均反,牧守其可非人乎?张咏,太宗朝化李顺贼党为民,见宦官降盗门。
张咏使蜀者再,真宗曰:“得卿治蜀,无西顾忧。”赵抃便【虚和按:便,使之误】蜀者三,神宗曰:“闻卿入蜀,一琴一鹤自随,为政简易,亦若是耶?”此为蜀择咏,非为咏择蜀也;此为抃择蜀,非为蜀择抃也。

宋大事记讲义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宋大事记讲义卷八
宋 吕中 撰

仁宗皇帝

天圣 九年
明道 二年
景佑 四年
寳元 二年
康定 元年
庆厯 八年
皇佑 五年
至和 二年
嘉佑 八年

即帝位 御经筵
干兴元年二月即皇帝位,皇太后同听政。三月定视朝及讲读日,只日视事,双日召近臣入侍讲读。
十一月初御讲筵,召侍读孙奭、冯元讲《论语》,侍讲学士利瓦伊、晏殊与焉。
初,诏双日,至是虽只日亦召。侍臣讲读,王曾以上新即位,宜近师儒,故令孙奭等入侍。上在经筵,或左右瞻瞩,则奭拱立不讲,每讲,体貌必荘,上竦然退听。
天圣二年八月,幸国子监,谒文宣王,因问待制冯元三代制度,元悉引经以对,上嘉叹之。
四年闰月,召辅臣侍经筵崇政殿,宋绶録《孝经》、《论语》、《要言》及唐太宗《帝范》、明皇《圣典》、《君臣政理论》上之。奭尝掇《五经》切治道者为五十篇,号《经典徽言》。
天圣九年闰月,宴孙奭于太清楼。奭时为翰林学士,年髙视昏,或阴雨即移御座于阁外,奭每讲前世乱君亡国,必反复规讽,上竦然听之。尝画无逸图以进,上施于讲读阁。
景佑元年正月,置崇政殿说书。初,上问孙奭谁可代讲说者,以贾昌朝为对。
二年正月,置迩英、延义二阁。盛度、贾昌朝讲读经史。昌朝诵说明白,上多所质问。杨安国请书“无逸”于后屏,上曰:“朕不欲背圣人之言,当置之于左。”
四年三月,置天章阁侍讲,以贾昌朝、杨安国兼之。又御迩英阁讲《唐书》、《春秋》,上曰:“丘明文义极博,但其间诡异则不若《公》、《榖》之实。”安国尝讲《易》至“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上曰:“人之情欲,皆生于阴阳,而节之在人。”对曰:“臣以为人有六情,喜怒哀乐好恶;天有六气,阴阳风雨晦明,故人之生也,天命之谓性,言情则性之移也,语欲则情之肆也。”上善之。又尝讲《周礼》“大荒大礼则薄征缓刑”,因进言曰:“岁歉持兵取民廪食,一切寛之,恐无以禁奸。”上曰:“不然,天下皆吾赤子,迫于饥莩,起为盗贼,州县既不能赈恤,乃捕而杀之,不亦甚乎?”
庆厯二年,召御史中丞贾昌朝侍读。故事,台丞无侍经筵者,上以昌朝长于讲说,故特命之。
是年林瑀撰《周易天人 元记》。瑀言:“上即位,其卦直需,臣愿陛下频出晏游,极水陆珍好之美,则合卦体。”上骇其言,斥之,罢侍讲。
四年,赐近臣御书一曰“遵祖训”。上尝谓辅臣曰:“近讲国风,多刺讥乱世之事,殊得以为监戒。”
寳元二年,赵师民上书曰:“帝王治典与品庶异,天下无事,右文之治于是乎在,天下有事,经武之图于是乎出。今中外小有事,臣等不进见二年矣,无乃以为先王之遗籍,可以讲于无事之日而不足赞于有为之时乎?”
皇佑四年,内出欹器以示讲读官,太宗作此器,真宗着论后世不复述焉。
庆厯四年,着《危竿论》一篇分赐近臣。
祖宗好学,世为家法。盖自太祖幸国庠、谒先圣、劝宰臣以读书、戒武臣以知学,其所以示后世子孙者,源逺而流长矣。自太平兴国开设经筵,而经筵之讲自太宗始;自咸平置侍讲学士,而经筵之官自真宗始。干兴末,双日御经筵,体务亦不废,而日御经筵,自仁宗始。于是崇政殿始置说书,天章阁始制侍读,中丞始预讲席,宰相始预劝讲,旧相始入经筵以观讲,史官始入经筵以侍立,而经筵之上,文物宪度始大备矣。然是特其制耳,君子将观其实焉。自古奸臣欲昬人主心术者,眩以性命道徳之髙谈,而不使之观史,逮其末流,讲《诗》则置国风,讲《书》则置汤武,稍可以警惧上心者,则抑而不进。而我仁祖所讲之书,上自六经,下至诸史,虽以国风讥刺之事,且以为鉴戒,又安有经筵之上,不讲《春秋》、不讲《礼记》而专进王氏之《新经》、《字说》者哉?自古经筵之官,非天下第一流不在兹选,盖精神气貌之感发,威仪文词之着见于讲磨丽习之间,有熏染浸灌之益,此岂謏闻单见之士所能办?而我仁祖所讲之人,则皆孙奭、晏殊、贾昌朝之徒,至林瑀需卦晏乐之说,则必却,又安有崇观奸臣倡“丰亨豫大”之说得以投其隙哉?然圣学之所以成就者,又有自来矣。盖自真宗不置翊善、记室而置王友,有以养其徳于濳龙之时。仁宗时为太子真宗不置官属而置王友。自孙奭入侍,上或左右瞻瞩,则拱立不讲,有以格其心于即位之日,格心有人。典型在前,邪佞自退,使旁无重徳以导其敬畏之源,则玩狎之意萌,恭逊之实衰,圣学之本不立矣,何以新我宋守文之治功哉!

正纪纲 抑内降
天圣元年,钱惟演为枢宻使,未 ,冯拯言惟演太后姻家,不可预政,遂罢之。惟演意图入相,御史鞠咏言其奸险,若遂以为相,大失天下望。太后遣所侍赍奏示之,惟演犹顾望,咏曰:“若相惟演,当取白麻裂之。”
天圣四年,驸马柴宗庆求使相。王曾曰:“先朝石保吉、魏咸信皆歴行阵,方除使相。”不许。
明道二年,王徳用签枢宻。初,徳用为副都指挥使,太后临朝,有求内降补军吏者,徳用曰:“补吏,军政也,敢挟此干军政乎?”不与。
景佑元年,谢绛请罢内降诏令,皆由中书、宻院,然后施行。
康定元年十月,诏内降执奏,上性寛仁,宗戚有求内降者,或不能达,故有是诏。
皇佑二年九月,大享明堂。时张尧佐觊执政,内侍求节度使,御史彭思永言:“外戚秉政,宦官用事,非宗社福。”申严内降执奏法。
庆厯四年九月,杜衍为相,务裁侥幸,每内降恩,率寝格不行,积诏 至十数,輙纳上前。上谓谏官欧阳修曰:“外人知杜衍封还内降耶?凡有求朕,每以衍不可告之而止者,多于封还也。”
我朝立国以仁意为本,以纪纲为辅,太祖太宗之纪纲,总于人主之威权,故太祖太宗之世,无干谒之门,无幸求之路。自仁宗不自揽权,不尚威令,以仁厚容养臣下,是以宫闱之请求,燕闲之私昵,皆其所不免者。然当时有求内降者,圣训以为杜衍不可,后宫或有过制,圣训以为台谏不汝容也。国势莫寛于仁宗之时,而纪纲亦莫振于仁宗之时,盖有朝廷之公议在也。主意。故惟演为枢宻使,宰相冯拯以为不可,欲图相位,御史鞠咏以为不可,柴宗庆求使相,宰相王曾以为不可,内侍求节度,御史彭思永以为不可。不惟杜衍得以抑内降,而王徳用之武臣亦不从干军政,则当时公议可知矣。然为杜衍、彭思永者易,为冯拯、鞠咏者难;处明道以后之事易,处天圣以前之事难。盖当人主听政事、权归一则其抑内降也易,当母后临朝幸门易开,则其抑内降也难。断案。

逺女宠 裁外戚
景佑元年八月,尚、杨二美人有宠,谏官王素言及王徳用所进女口,上曰:“已在朕左右。”素切谏,即命宦臣各赐钱押出东门,上为之泣下。
四年,王曾罢。太后姻家通谒,曾多所裁抑,进退士人,莫有知者,曰:“夫执政者,恩欲已出,怨将谁归?”范仲淹叹服其言。
庆厯八年,上语二府,以张贵妃有扈跸之功,枢宻夏竦昌言,求所以尊异之礼。张方平言:“皇后在而尊贵妃,古无是礼。”执中在相位,竦然敬听其言。抑妃尊后。
夫人臣召怨于天下,不一端也,减任子则公卿怨,汰冗兵则卒伍怨,核军籍则主帅怨,退滥赏则胥吏怨,限民田则豪民怨,抑外戚则宫闱怨,杜内降则祈恩泽者怨,严荐举则处选调者怨,精考课则怠职业者怨,诚使人皆避怨而免祸也,则私爵赏以媒誉,借国法以市恩,天子谁与任事乎?任事则当任怨。

尊太后 抑外家
天圣五年正月朔,上皇太后寿,晏殊罢。殊尝论张耆不可为枢宻使,颇忤太后 ,罢知应天府。殊至府,大兴学校。范仲淹居母忧,殊延之以敎诸生。自五代以来天下学废,兴自殊始。天圣六年,刘随罢谏职,时太后未归政,随请军国常事,专取上 ,太后不悦。
天圣七年十一月,范仲淹罢为河中府通判。时上率以冬至上皇太后寿,仲淹奏:“天子有事亲之道,无为臣之礼;有南面之位,无北向之仪。若奉亲于内,行家人礼可也。今顾与百官同列,亏君体,损主威,不可为后世法。”晏殊召仲淹,诘之,仲淹抗言曰:“不意今日反以忠直获罪门下。”殊初荐仲淹充馆职。复作书遗殊,申理前奏,又请太后还政。九年十一月,解曹修古言职。初,太后兄子刘从徳以外家恩宠无比,从徳死,推恩禄姻戚及僮仆 八十人,修古上言太滥,当太后临朝,权幸用事,人人顾望畏忌,而修古遇事輙言,无所回挠,寻卒。于官贫,不能葬,宾佐赙钱五十万,季女泣曰:“其奈何以是累吾先人也?”卒拒不纳。上思其忠,赠右谏议大夫,赐钱二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