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选辑


  谨就臣管见所及,以球案宜妥速议结、倭约宜慎重图维。密折覆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光绪六年十一月初五日。

  浙江巡抚谭锺麟覆奏球案宜速办结折(十一月初六日)

  头品顶戴浙江巡抚臣谭锺麟跪奏:为遵旨筹议,切实密陈,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承准军机大臣密寄,十月十六日奉上谕:『前据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议结琉球」一案,此事关系全局,自应博访周谘,以期妥协』等因,钦此。仰见圣谟广运,兼采刍荛之至意,曷胜钦服!

  臣维日本一案,论事理,诚宜与之绝;揆时势,宜姑与之联:此总理衙门本意也。。陈宝琛一折,言事理也;不为拒之,必当伐之。然跨海远征,劳费百倍;自揣数年之内,力恐有所未能。李鸿章「支展」之计,亦审时度势,有不可遽绝之意。第总理衙门既定议矣,旋与之而旋拒之,似乎中国所议事事不足取信于人;不特倭人不服,俄人将援为口实,而所议必成:此不可不审也。臣愚窃谓球案以速定为要;改约于商务无损,我既不能与之绝,不妨姑从所请,为尚氏谋一线之延。盖琉球之废已两年,其君民日喁喁然冀中国有以拯之;而乃瞻顾徘徊,迄无定策,球民知所望终绝,不得不附倭以求安。年复一年,民忘旧主而球祀斩矣!趁此修约之时与商存球之策,彼能归还中岛、复其故国,固球人之幸;否则,暂以南岛为球王栖息之地,他日我之力诚足以举倭,声罪致讨,悉令反所侵地,不愁师出无名。与其迁延而绝球人之望,不若迁就以慰球人之心:此球案之宜速结也。

  至于条约所争,在「均沾利益」一语;泰西和约皆有之。中国之利被西人占尽,多一沾者不见绌,少一沾者不见盈。若强者任意要求而辄许,弱者欲稍分润而不能,不足以服其心。日本前约虽有「商民不准入内地贩运货物」一条,而近来倭人之游历者踵相接,其为商、为民,曾否贩运货物?无从稽考。况华商之黠者,且假西人联票肆行内地而莫之禁;岂倭人狡狯,不知出此。名曰不准沾,而沾者如故;曷若明载条约,俾之「一体均沾」,极其流弊不过海口多一倭商,于中国无损也。

  日本之附俄,非心服也,迫于势也。臣前接使臣何如璋函,述其外务卿谈及俄事,有不平之意;此辈诡谲原不足信,而其情可见矣。彼无故而灭人之国,自知不容于公论,何尝不虑中国旦夕有以图之;宍户玑之请归两岛,未必非籍此为尝试。姑与周旋以遂其释怨交欢之望,当不至助俄以扰我;东南无事,可分饷力以济东北,亦两全之策也。惇亲王等恐因此构衅,江、浙、闽、粤各口未可深恃;洵老成持重、统筹全局之见。窃谓今日所患者,贫耳;诚使府库充盈,数万勇士可立致,以摧强敌如摧枯,何有倭人!浙洋与日本对照,轮船数日可至;臣数月以来,密为布置,未敢张皇。虽海口纷歧,不免备多而力分;现已募足勇丁二十营,择要扼守,激厉将士敌忾同仇,虽无必胜之权,咸有敢战之气。臣添膺疆寄,有地方之责;彼侵我疆,惟有战耳。既不敢希冀和局稍懈一日之防,亦不敢创为异议以快一时之论。

  既奉谕旨令臣悉心妥筹、切实陈奏,谨就管见所及,缮折密陈;是否有当?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光绪六年十一月初六日。

  穆图善等覆奏球案与商约宜分别定结折(十一月二十六日)

  福州将军臣穆图善、闽浙总督何璟、福建巡抚臣勒方锜跪奏:为谨陈闽省防务情形及球案宜分别定结,遵旨议覆,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璟于光绪六年十一月初八日承准军机大臣密寄,本年十月十六日奉上谕:前据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议结琉球」一案,又右庶子陈宝琛奏「球案不宜遽结」、左庶子张之洞奏「日本简务可允、球案宜缓」;复谕令李鸿章统筹全局、切实指陈。嗣据复奏宜用支展之法,又经惇亲王议奏:『因此构衅为得计;且即天津海口可恃,江、浙、闽、粤各口究未可知。请饬妥议』等语。着臣等悉心妥议,切实陈奏,钦此。钦遵钞录各折片,寄信到闽。仰见圣主垂念海疆,虚衷下问,曷胜钦佩!时臣方锜带印巡台,臣璟遵即密缮咨商。旋准总理衙门与臣穆图善等公函,详及此事颠末。当以事关机要,臣璟先与臣穆图善连日妥议间,适接臣方锜回函,意见相同。

  伏查闽省三面临海,台、澎又孤悬海外,固与天津形势悬殊,亦非江、浙、粤东之比。岁入税厘久矣,穷于拨协;今春提凑六十万金购备铁舰,库帑遂为一空。从前倭人弄兵台南,前两江督臣沈葆桢专顾一隅,调勇至三十余营;今则全局兼顾,所用营勇仅及从前三分之二,海■〈氵义〉林立,处处须防。臣等早夜思维,唯有就现在之财力、办现在之边防,先择紧要之区严营固守;其余小口,巨舰不通,檄饬地方官各办乡团,杜其外诱。如有缓急,再行相机应援。虽成败利钝未可预知,总当勉竭愚忱,力图战守之策;激励将士,同兴敌忾之思。若云确有把握,断不敢自欺以欺君父也。

  至日本议结球案并请加约二条,明系乘俄事未定之时,冀申其有挟而求之伎。总理衙门与之辩论,舌敝唇焦;几经时日,不得已而定此议,办理自费苦心。惟方今大局转关,祗在于俄;若倭人幸祸之心,岂能穷诘!其卖煤谋俄者,贪其利也;长崎诸处许俄泊船者,畏其势也。是倭之助俄与否,非义所能禁、恩所能结也。今琉球南部二岛以还尚氏,不足以立国自存;我若遣戍设官,不唯费用不赀,且徒与倭人分谤。是则分归中国,尤属非宜。至所要「在沾利益」一层,于商务原来不能无碍。直隶督臣李鸿章所陈「支展」之法,自亦具有深意。曩时中国与英修约,议定后英商以为不便,遂阁不行;援此为词,尚不患转圜无说。万不获已,亦祗得于此事勉与通融。查泰西各国,唯秘鲁、古巴未经允准。日本近接中国,想望通商已非一日;前者李鸿章定约时所以力持此节者,殆虑倭人素狡,流弊易滋。惟中国若专论御倭,自有余力;万一滋弊,由各省督、抚奏请停止,即可严以绝之。如能彼此相安,则各国既已均沾,多一日本不过多一通商之国耳。若球案曲实在彼,倘能复还中岛、永不侵凌,使尚氏仍返故都,犹是「继绝存亡」之义。今南部二岛荒瘠殊甚,予之尚氏,徒被空名;列之条约,遂成实案。窃谓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尚可以事后查询得实,再与力争;本无利人土地之心,何事受其虚诳!如虑激而生变、助俄为恶,则彼得同沾利益,固已塞其所请;此而不已,即并二岛予之,亦无以化其顽梗矣。至管理商民、议改税则,日本与他国订议,他国若允,中国亦自可听之。

  臣等愚昧之见,是否有当?理合具折密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李鸿章奏遵覆梅启照条陈折(十二月十一日)

  钦差大臣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伯臣李鸿章跪奏:为海防要图,分别缓急,遵旨妥筹,恭折密陈,仰祈圣鉴事。

  窃臣承准军机大臣密寄,十一月初二日奉上谕:『梅启照奏「请整顿水师,拟定各条,开单呈览」一折,所称请饬船政局及江南机器局仿造铁甲船、豫筹购买外洋铁甲船及鎗炮等件、推广招商局船赴东西洋各国贸易、添设海运总督、设立外海水师提督、裁改海疆各种笨船、严防东洋、练习水战,长江水师添拨中号轮船各节,系为自强起见;着李鸿章、刘坤一按照折内所陈悉心筹商,妥议具奏。原折、单着抄给阅看』等因,钦此。仰见圣主整饬海防、虚衷博访至意,曷胜钦服。从来御外之道,必能战而后能守、能守而后能和。无论用刚用柔,要当豫修武备、确有可以自立之基,然后以战则胜、以守则固、以和则久。自泰西各国竞起争雄,陆兵以德为最精、水师以英为最盛;至其船坚炮利,则无论国之大小,莫不精益求精。盖外洋以战立国、分争互峙,实有不能不尚武之势;萃千万人之心思才力以治战舰、鎗炮,遂月异而岁不同。日本虽蕞尔弹丸,近亦思学步西人,陵侮中国。夫以中国风气较迟,地广民众,为各国所环伺;即使俄与日本暂弭衅端,而滨海万余里,必宜练得力水师,为建威销萌之策。揆之事势,固难再缓。梅启照所谓讲求船炮,诚思患豫防、绸缪未雨之至计也。

  查原奏单内第一、第二条,请令船政大臣及江南机器局仿造铁甲船。从前闽、沪轮船多系旧式,以之与西洋兵船角胜,尚难得力;闽厂后来所造「扬武」、「超武」两船,则渐渐合用矣。然欲仿造铁甲船,尚恐机器未全、工匠末备。不若西洋购材制料,取携较便;厂肆既多,可以任意选择。惟是中国制造之法,宜渐扩充;果使所造行驶之速、锋梭之利不逊于洋厂,虽需费稍多,亦可免洋人之居奇、开华匠之风气。拟请敕下船政大臣详查该厂仿造铁甲,究须添备机器若干?船长广及吃水若干丈尺?铁甲厚若干?仿照何项新式?每点钟能行若干里?约须遗价若干?详细酌估具覆。如能合算,即以应购铁甲之费附入该厂,克期造办。至沪局制造鎗炮、弹药,各项工器太繁,经费支绌;已饬停造。轮船,同治十三年试造小铁甲船不能出海,炮位布置亦不合法;虽该局机器略备,而无精熟此道之员匠,于西洋新式隔阂尚多,似可缓议也。

  第三条,请俟俄事定妥,仍速购铁甲船。臣前奏明南洋与台湾购铁甲船二号、北洋购铁甲船二号,合共四号;断难再少。现据李凤苞电报:已在德国船厂订造钢面铁甲一只,汇集各国新式核开价目,船、炮两宗约需规平银一百四十万两;而添购鱼雷、电灯及回国运费,尚不在内。盖既购利器,须择其最新之式样;李凤苞亲历英、德各厂,再三悉心考校,始行定议,自必确有所见。惟臣初次请拨两船之款,仅得福建六十万、出使经费两次借拨六十万、部饷三十万,本多短绌。今需价稍昂,计两船不敷已一百数十万两;至续请两船所指淮南盐捐及招商局官款,即使如数拨济,尚短百万,焦灼莫铭!臣已函告李凤苞,商令此后定船如能较前价稍减或此间筹足款项,方可续订。第已定之一只,除先汇英银二十万镑(合银七十七万五千余两)外,将来分期续汇,只有尽借拨出使经费及部饷三十万酌量匀凑;若续订一只所短百万以外,应请敕下总理衙门、户部迅予筹拨的款,以济要需。至南、北洋经费短解日多,臣于三月、六月间两次奏催,请比照京饷章程豫定延欠处分;经户部议覆,奉旨俞允在案。惟尚无分别藩司、督、抚明文,各省报解仍不及八成之数。今梅启照拟请将藩司照贻误京饷例议处,督、抚于藩司处分上减一等议处,实与前次部议相符。且边防、海防无分轩轾,陕、甘既比例京饷,则海防岂可歧视。拟请旨敕下该衙门申明旧例,行知各省:自此次定章以后,倘再有拖欠迟逾,均印照例议处。惟原拨经费四百万两,除去福建、广东截留之款,即使解足八成,合南、北洋不过得二百万余两,每处仅得百余万。目前添购后膛鎗炮及水雷、电线等项需用繁巨,以后船只到齐,岁费实苦不支。是欲购大宗船械,非随时另筹不可;铁甲船,尤非另筹不可也。

  第四条,请推广招商局船赴东西洋各国。夫欲自强,必先裕饷;欲浚饷源,莫如振兴商务。商船能往外洋,俾外洋损一分之利,即中国益一分之利;微臣创设招商局之初意,本是如此。近来该局「和众」、「美富」两船已往旧金山、檀香山等埠,明春拟派「海琛」船运载兵弁赴英验收碰、快船回华,均足为商船出洋之先导。然此事须逐渐扩充,非仓卒所能收效。至日本自设轮船公司关税独减,中国商轮前往榷税加重,故局船因亏耗而裹足;所请酌派「丰顺」、「保大」试行东洋之处,应从缓议。

  第五条,请添设海运总督。查运河为黄水梗阻,每岁止能运十万石,而百万石断不能运。诚如梅启照所言然,往时河运费多弊重,以有仓场、有漕督上下各衙门层层钤制也。今海运百万石,招商局与沙船分运,毫无贻误;经费较省,流弊尚少。若于烟台添设总督,多一衙署、即多一重胥吏丁役需索之繁,恐经费渐难撙节、弊端仍难净除。如虑海上有事,固非空设一大员所能为力。如令其节制沿海水师,则既有南、北洋大臣及各省督、抚,又有添设外海水师提督、又设漕督,未免号令纷歧,事权不一;应请无庸置议。

  第六条,请将海疆各种笨船一律裁改。臣于同治十一年五月、十三年十一月,两次奏请将各省红单、拖罟、艇船、舢板等项分别裁并,抵养轮船。前福建抚臣丁日昌亦尝奏称裁并五十号艇船,可养给一号大兵轮;裁并十号阔头舢板,可养给一号根钵轮船。臣于去年十一月议覆丁日昌条陈折内奏称:艇船兵饷较俭,间能捕盗于浅水之处,以辅轮船不逮;虽末可尽裁,请择其窳败无用者量加裁撤。今梅启照请将各种笨船除多桨可行逆风者暂留少半,余皆裁改;与臣等前议大致相同。意在腾出饷项,化无用为有用,实为救时要政。拟请敕下沿海各省督、抚悉心酌度,力任怨谤,认真办理。

  第七条,请严防东洋。查日本国小民贫,虚矫喜事;长崎距中国口岸不过三、四日程,揆诸远交近攻之义,日本狡焉思逞,更甚于西洋诸国。今之所以谋创水师不遗余力者,大半为制驭日本起见。至朝鲜为东三省屏蔽,关系尤巨;臣前劝其与西人立约并导以练兵、购器,无非望其转弱为强。他日如该国有警,或须派兵应援、或别有救急之方,固当惟力是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