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程氏遗书

  且唤做中,若以四方之中为中,则四边无中乎?若以中外之中为中,则外面无中乎?如「生生之谓易,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岂可只以今之易书为易乎?中者,且谓之中,不可捉一个中来为中。
  颜子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箪瓢陋巷非可乐,盖自有其乐耳。「其」字当玩味,自有深意。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明此理也;「在止于至善」,反己守约是也。
  杨子出处,使人难说,孟子必不肯为杨子事。
  孔子「与点」,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也,诚「异三子者之撰」,特行有不揜焉者,真所谓狂矣。子路等所见者小。子路只为不达「为国以礼」道理,所以为夫子笑;若知「为国以礼」之道,便却是这气象也。
  人之学,当以大人为标垛,然上面更有化尔。人当学颜子之学。一作事。
  「穷理尽性」矣,曰「以至于命」,则全无着力处。如「成于乐」,「乐则生矣」之意同。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子贡盖于是始有所得而叹之。以子贡之才,从夫子如此之久,方叹「不可得而闻」,亦可谓之钝矣。观其孔子没,筑室于场,六年然后归,则子贡之志亦可见矣。他人如子贡之才,六年中待作多少事,岂肯如此?
  「生生之谓易,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乾坤或几乎息矣。」易毕竟是甚?又指而言曰:「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圣人示人之意至此深且明矣,终无人理会。易也,此也,密也,是甚物?人能至此深思,当自得之。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致与位字,非圣人不能言,子思盖特传之耳。
  颜子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则是深知道之无穷也;「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他人见孔子甚远,颜子瞻之,只在前后,但只未在中间尔。若孔子,乃在其中焉,此未达一间者也。
  「成性存存」,便是「道义之门」。
  凡人才学,便须知着力处;既学,便须知得力处。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十三
 明道先生语三
  亥八月见先生于洛所闻
 刘绚质夫录
  「公族有罪,磬于甸人,如其伦之丧,无服」,明无罪者有服也。
  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一无老字。之害,甚于杨、墨。杨氏为我,疑于仁。墨氏兼爱,疑于义。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只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老一作氏字。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此所以害尤甚。杨、墨之害,亦经孟子辟之,所以廓如也。
  礼云「惟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似亦太早。虽不以卑废尊,若既葬而行之,宜亦可也。盖未葬时,哀戚方甚,人有所不能祭尔。
  「艮其止,止其所也。」八元有善而举之,四凶有罪而诛之,各止其所也。释氏只曰止,安知止乎?(罗本罪作恶,诛作去。)
  释氏无实。
  释氏说道,譬之以管窥天,只务直上去,惟见一偏,不见四旁,故皆不能处事。圣人之道,则如在平野之中,四方莫不见也。
  释氏本怖死生,为利岂是公道?唯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其上达处,岂有是也?元不相连属,但有间断,非道也。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彼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段事则无矣。彼固曰出家独善,便于道体自不足。一作已非矣。或曰:「释氏地狱之类,皆是为下根之人设此,怖令为善。」先生曰:「至诚贯天地,人尚有不化,岂有立伪教而人可化乎?」
  曾子易箦之意,心是理,理是心,声为律,身为度也。
  洒埽应对便是形而上者,理无大小故也。故君子只在慎独。
  知之明,信之笃,行之果,知仁勇也。若孔子所谓成人,亦不出此三者。臧武仲知也,孟公绰仁也,卞庄子勇也。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十四
 明道先生语四
  亥九月过汝所闻
 刘绚质夫录
  绚问:「先生相别,求所以教。」曰:「人之相爱者,相告戒,必曰凡事当善处。然只在仗忠信,只不忠信,便是不善处也。」
  有人治园圃役知力甚劳。先生曰:「蛊之象,『君子以振民育德』。君子之事,惟有此二者,余无他为。二者,为己为人之道也。」(为己为人,罗本作治己治人。)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矣?」学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先生曰:「弘而不毅,则难立;毅而不弘,则无以居之。」西铭言弘之道。
  读书要玩味。
  中庸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
  中庸曰:「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皆是一贯。
  持国曰:「若有人便明得了者,伯淳信乎?」曰:「若有人,则岂不信?盖必有生知者,然未之见也。凡云为学者,皆为此以下论。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便是至言。」
  佛氏不识阴阳昼夜死生古今,安得谓形而上者与圣人同乎?
  佛言前后际断,纯亦不已是也,彼安知此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义,此见圣人之心纯亦不已也。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此乃天德也。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慎独。
  学要在敬也、诚也,中间便一作更。有个仁,「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之意。敬主事。
  人之学不进,只是不勇。
  或问:「系辞自天道言,中庸自人事言,似不同。」曰:「同。系辞虽始从天地阴阳鬼神言之,然卒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中庸亦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夫!』是岂不同?」
  人多言广心浩大,然未见其人也。
  「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乐与忧皆道也,非己之私也。
  圣人致公,心尽天地万物之理,各当其分。佛氏总为一己之私,是安得同乎?圣人循理,故平直而易行。异端造作,大小大费力,非自然也,故失之远。
  易中只是言反复往来上下。
  伊尹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释氏之云觉,甚底是觉斯道?甚底是觉斯民?
河南程氏遗书卷第十五
 伊川先生语一
  入关语录或云明道先生语。
  志,气之帅,不可小观。
  知知,仁守,勇决。
  涵养吾一。
  主一无适,敬以直内,便有浩然之气。浩然须要实识得他刚大直,不习无不利。
  敬即便是礼,无己可克。
  大而化,则己与理一,一则一无此字。无己。
  致知则有知,有知则能择。
  安有识得易后,不知退藏于密?密是甚?
  六经之言,在涵畜中默识心通。精义为本。
  道无精粗,言无高下。
  物则一作即。事也,凡事上穷极其理,则无不通。
  有主则虚,无主则实,必有所事。
  知不专为藏往,易言知来藏往,主着卦而言。
  物形便有大小精粗,神则无精粗。神则是神,不必言作用。三十辐共一毂,则为车。若无毂辐,何以见车之用?
  人患事系累,思虑蔽固,只是不得其要。要在明善,明善在乎格物穷理。穷至于物理,则渐久后天下之物皆能穷,只是一理。
  人多思虑不能自宁,只是做他心主不定。要作得心主定,惟是止于事,为人君止于仁之类。如舜之诛四凶,四凶已一作他。作恶,舜从而诛之,舜何与焉?人不止于事,只是揽他事,不能使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则是役物。为物所役,则是役于物。有物必有则,须是止于事。
  视听言动,非理不为,即是礼,礼即是理也。不是天理,便是私欲。人虽有意于为善,亦是非礼。无人欲即皆天理。
  公则一,私则万殊。至当归一,精义无二。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
  人不能祛思虑,只是吝,吝故无浩然之气。
  「所过者化」,身之所经历处;「所存者神」,存主处便是神。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固非小补,伯者是小补而已。
  孔子教人常俯就,不俯就则门人不亲。孟子教人常高致,不高致则门人一作道。不尊。
  古之学者,优柔厌饫,有先后次序。今之学者,却只做一场话说,务高而已。常爱杜元凯语:「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今之学者,往往以游、夏为小,不足学。然游、夏一言一事,却总是实。如子路、公西赤言志如此,圣人许之,亦以此自是实事。后之学者好高,如人游心于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
  人皆称柳下惠为圣人,只是因循前人之语,非自见。假如人言孔子为圣人,也须直待己实见圣处,方可信。
  合而听之则圣,公则自同。若有私心便不同,同即是天心。
  曾子传圣人学,其德后来不可测,安知其不至圣人?如言「吾得正而毙」,且休理会文字,只看他气象极好,被他所见处大。后人虽有好言语,只被气象卑,终不类道。
  闻之知之,得之有之。耳剽臆度。
  「养心莫善于寡欲」,不欲则不惑。所欲不必沈溺,只有所向便是欲。
  人恶多事,或人悯一作欲简。之。世事虽多,尽是人事。人事不教人做,更责谁何?
  要息思虑,便是不息思虑。
  圣人尽道,以其身所行率天下,是欲天下皆至于圣人。佛以其所贱者教天下,是误天下也。人愈才明,往往所陷溺愈深。
  「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只是言孔子川流是日用处,大德是存主处。「敦」如俗言敦礼义敦本之意。
  或曰:「正叔所定婚仪,复有婿往谢之礼,何谓也?」曰:「如此乃是与时称。今将一古鼎古敦音队。用之,自是人情不称,兼亦与天地风气不宜。礼,时为大,须当损益。夏、商、周所因损益可知,则能继周者亦必有所损益。如云『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是夏时之类可从则从之。盖古人今人,自是年之寿夭、形之大小不同。古之被衣冠者,魁伟质厚,气象自别。若使今人衣古冠冕,情性自不相称。盖自是气有淳漓。正如春气盛时,生得物如何,春气衰时,生得物如何,必然别。今之始开荒田,初岁种之,可得数倍,及其久,则一岁薄于一岁,此乃常理。观三代之时,生多少圣人,后世至今,何故寂寥未闻,盖气自是有盛则必有衰,衰则终必复盛。若冬不春,夜不昼,则气化息矣。圣人主化,如禹之治水,顺则当顺之,治则须治之。古之伏羲,岂不能垂衣裳,必待尧、舜然后垂衣裳?据如此事,只是一个圣人都做得了,然必须数世然后成,亦因时而已。所谓『溥博渊泉而时出之』也,须是先有溥博渊泉也,方始能时出。自无溥博渊泉,岂能时出之?大抵气化在天在人一般,圣人其中,只有功用。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正须如此。徇流俗非随时,知事可正,严毅独立,乃是随时也。举礼文,却只是一时事。要所补大,可以风后世,却只是明道。孟子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大数则是,然不消催促他。」
  冠礼废,则天下无成人。或人欲如鲁公十二而冠,此不可。冠所以责成人,十二年非可责之时。既冠矣,且不责以成人事,则终其身不以成人望他也,徒行此节文何益?虽天子诸侯,亦必二十而冠。
  「信而后谏」,唯能信便发得人志。
  龙女衣冠不可定。龙,兽也。衣冠人所被,岂有禽兽可以被人衣冠?若以为一龙,不当立数十庙;若以为数十龙,不当同为善济夫人也。大抵决塞,莫非天地之佑、社稷之福、谋臣之功、兵卒之力。不知在此,彼龙何能为?
  人苟有「朝闻道夕死可矣」之志,则不肯一日安其所不安也。何止一日?须臾不能。如曾子易箦,须要如此乃安。人不能若此者,只为不见实理。实理者,实见得是,实见得非。凡实理,得之于心自别。若耳闻口道者,心实不见。若见得,必不肯安于所不安。人之一身,尽有所不肯为,及至他事又不然。若士者,虽杀一作教。之使为穿窬,必不为,其它事未必然。至如执卷者,莫不知说礼义。又如王公大人皆能言轩冕外物,及其临利害,则不知就义理,却就富贵。如此者,只是说得,不实见。及其蹈水火,则人皆避之,是实见得。须是有「见不善如探汤」之心,则自然别。昔若经伤于虎者,他人语虎,则虽三尺童子,皆知虎之可畏,终不似曾经伤者,神色慑惧,至诚畏之,是实见得也。得之于心,是谓有德,不待勉强,然学者则须勉强。古人有捐躯陨命者,若不实见得,则乌能如此?须是实见得生不重于义,一作义重于生。生不安于死也。故有杀身成仁者,只是成就一个是而已。
  学者患心虑纷乱,不能宁静,此则天下公病。学者只要立个心,此上头尽有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