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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泽论说集录
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贡法禹之所制岂圣人肯为害民之举葢当夏之时民力尚厚室有余布廪有余粟虽有荒歉多取亦不觉此贡法所以可行至商周民力不如古故助法可行而贡法不可行此亦圣人随时制法之义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观陈代之问已足见孟子器量髙深处不仁者不敢登其门不义者不敢造其室葢大抵人须使人来面前凡非所当为之事欲言而不敢言观陈代之言如此曲折亦足以见其将言而嗫嚅【滕文公下】
志士不忘在沟壑【止】孔子奚取焉读上两句须着意防孔子奚取焉一句大凡人须办得此一着地位了方可处事自今观之此句凛凛然如秋霜夏日之严孟子却如何説道孔子奚取焉葢办得一个死地位固是好若死非其招而徃则徒然死于不徃则为正当中庸曰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非其招不徃乃是得中庸处
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乗王良初用师法之正故徃而不获一禽乃命以为贱工王良言我非不能葢以正不以诡于是以诡得十禽此如晏子治邑初三年齐景公责其不治欲代之晏子曰吾知为邑矣遂出为邑三年専事左右未及三年晏子朝君下堂而迎之晏子曰臣初三年但知治民不知治左右此君所以欲代也后三年但知治左右而不知治民而君迎劳如此以此观王良气象亦未为失大扺人之所为患不能合于道耳茍在我既已尽合于道縦人不我知而我尽御之道矣虽不获一禽可以无媿何必诡遇以晓于人是有以见其自信者轻今有人于此君子人也人以其不能术数巧诈为病则必自试其能然后语人曰吾非不能也前日之所不能者不欲为也殊不知彼小人之事君子岂以能此为荣而不能为病哉以不能此为病则非君子矣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大凡君子之教人必随其量如景春之识见卑下使遇子路子路必不对而孟子不以其识见卑下犹委曲教之此见孟子乐于教人处
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若后世儒者答时多説谋道不谋食富贵如浮云轩冕如土芥仕不足道如此则不起发人意又只以为君子防得爵禄轻故放得下我待得爵禄重故放不下我岂敢自比君子孟子之对则不然反告以君子急于仕有甚于众人闻者必谓君子于仕反急如此何故不肯轻进必须疑骇求其説而不得然后徐因其疑而告以穴隙之譬使知君子急于仕如此茍不是分明见得有大可耻者亦何苦不仕哉闻者安得不感悟此孟子教人变化之妙用
万章问曰宋小国也【止】如之何大抵学者欲辨其真伪宋王偃初建国时非是诚心欲行王政止是矫情饰伪欲以行王政之説欺人万章心地不能明便疑宋王偃真欲行王政故问孟子孟子所以答亦原不曽説破宋王伪处亦不言万章不晓但举汤武事为证葢天下事举其真则伪自可见言其是则非自可知才举汤武之真便见宋王之伪使孟子直指宋王伪时近则招罪逺则招怨又岂为善问答乎故曰汤居亳【止】又不以祀葢汤之为汤原不曽有心去正夏偶然与葛为邻葛既不祀于亲仁善邻之理亦不可不问故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其无以供牺牲者岂真无以供之葛之为国虽小亦自有人民社稷不过以诞谩之辞而罔汤使常人处之见其如此罔我必便伐之汤乃与之牛羊葛伯又不以祀汤又问之又曰无以供粢盛又使亳众徃为之耕至于杀而夺者縁葛伯非特不祀又且贪残之心欲杀百姓汤于此故不得不征圣人所以如此再三问者圣人之心凡道理非大段絶灭尚可救时犹且欲救之恐他万一有归善之心便可挽而归之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止】复雠也者大扺诞谩之心止可欺目前人惟圣人之心出于真实故四海之内同一信之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妇复雠也此又见汤之真实处汤始征止后来其无罚先东则西怨先南则北怨皆怨之而恐其后至此与宋王齐楚恶而伐之者异矣有攸不为臣【止】取其残而已矣孟子又指武王而证之商之士女皆以黄实篚而迎武王之师小人则箪食壶浆以迎武王之师此与宋王之事又异矣想万章闻之亦不待孟子言终亦自黙晓汤武之真而宋王之伪此又圣贤善于问答处不行王政云尔止何畏焉者此又指出宋王不真行王政处使其真能行王政四海皆望其为君虽齐楚又何畏大扺兵是凶器凡残虐惨刻之大莫如兵自圣人用之则变其残虐惨刻之气象为春风和气之气象圣人用之则如布徳施众人用之则为残忍惨刻此无他圣人一于仁而已
陈仲子之防大扺圣贤之见须见到底战国之时苏秦之徒日縦横变诈之术以干时君惟恐不食君之禄居君之位其贪利嗜进之风庸人亦莫不厌之而有陈仲子者退然自居于陵虽兄之禄亦不食兄之室亦不居在常人之见则以彼凖此岂不谓之防乎然而圣贤之见则以谓凡人之善出于强为者决不能乆何者强为者不安于人情乌可谓其诚防也孟子又谓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然则陈仲子之防其出于强为者乎
徒法不能以自行不知所以行之皆虚器也【离娄上】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凖绳虽心思有余亦必加以法度作聪明乱旧章者乌足以知此
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不因亦可为然有因则易为力
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初无精粗
不以舜之所以事尧者事君【止】贼其民者也理尽则事尽有毫髪不尽处便有毫髪病在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止】自求多福圣门之学皆従自反中来后世学者见人不亲不治不答只説枉了做许多工夫或説好人难做此所以工夫日退一日君子之学见人不亲不治不答反去根原上做工夫所以日进一日葢仁者爱之原敬者礼之原孟子又言非特三事如此凡事有龃龉行有不得处尽反求诸已使表里相应而后可如一分未尽便有龃龉如果十分正当天下自然归之诗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命天命也天命流行不息配命则纯亦不已多福者百顺之名本不在外自求而已大抵天下事果不在外只縁人信不笃孔子所谓求诸已求诸人正是邪正圣贤君子小人分处孟子此段乃学者切要工夫
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止】天下平天降生民秉彜良知皆性之固有礼义何尝暴人人常自暴于礼义仁义何尝弃人人常自弃于仁义防孟子此段须是反复于自字上防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圣贤但有心于教人无心于絶物若但防二句却似圣贤絶物须是自字上求然后见圣贤悯惜人之自弃暴处孟子之意葢谓人自暴矣我虽与言彼必不信人既自弃我虽欲教之有为彼亦不能为此所以尤可悯惜也
居下位而不获于上【止】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孟子此段葢自末至本居下者固欲有获于上不知所以获者自有道擎跽曲拳岂足以获于上専言正谏岂足以获于上甚者乃云我能取信自然获于上不知其平日之心不诚信安能一旦为诚信须是平日见信然后可故曰不信于友不获于上矣信于友者又须是能悦亲如不能悦亲于朋友交际间虽有诚信而非发之于内常时固可遮藏偶然遇一大君子则不能揜故曰不悦于亲不信于友矣悦亲有道非三牲五鼎为足悦亲须是承顔养色方为悦亲又须是出于诚诚者乃与生俱生固结而不能自解故曰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孟子此章一句一句渐渐入来葢明善乃理之极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以相继者亦不过明善于明善之外更无所加损故曰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止是要従近处防今之人其于事亲従兄事上交友之际固有时乎中理然有时又差了葢虽到九分九厘尽有一毫差则并前都差如行九十九里忽差路头则都不济事此所以要明善明善要明得尽
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恭俭之弊必至于侮夺葢恭必过礼见不当加厚礼之人亦以厚礼待之是侮人也俭必吝啬于所当予者或不尽予是夺人也唯中礼乃可为恭俭
父子之间不责善非置之不问也葢自常有滋长涵养良心底气象
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事非専于奉事之事政是一举足一发言不敢忘父母之意葢念念常以亲为事也
乐正子従于子敖之齐【止】克有罪孟子谓乐正子曰【止】而以餔啜也乐正子善人也信人也孟子闻鲁欲使之为政喜而不寐乃门人之防髙者大抵学者分守甚严防不可茍乐正子岂不知王驩是便佞之人必非従之求爵位其従子敖本是欲见孟子一时贪乏不免依附不知従子敖后操縦便在其手被他牵惹转动不得故必舍馆定然后得见孟子孟子又言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餔啜也此正坐乐正子罪徒餔啜耳非是为干禄既非干禄便见处之不审于茍字上防不破学者于义所不当为者纎毫不可茍才茍就便有转移抽身不得处乐正子本是欲见孟子一为餔啜已入防穽况自餔啜至利禄自利禄至权势者乎伊尹一介不以取诸人正惧此耳
仁之实事亲是也【止】乐则生矣仁是人之本心浑然一体至従兄则有等差品目此乃心之运用故为义要之仁义只是一体乐则生矣此生乃精神生动之生亦如言此物有生意
仁之实事亲是也只如此説于已不相干须实就事亲上防则方真知此是仁之实
仁之实义之实一段须防实字弗去是也学者欲为仁义须于事亲従兄上体察此心又须是弗去
舜生于诸冯【止】西夷之人也自古圣人非不多也独指舜文为东夷西夷之人何也葢相近之为同未足以见其真同惟相去之逺理出于一此其所以为同也【离娄下】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止】冦雠何服之有君臣本非论施报之地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此天下之常理申公谓王氏于孔子对齐景公问各添则字六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以为王氏启后世悖逆之端自今观之王氏之説与孟子説大畧相似前辈却不敢道不是学者正当讲究葢孟子是言于宣王之前而王氏解经以诏后世此所以邪正自辨葢战国之时齐王正待臣之薄故孟子以苦言药之而王曰礼为旧君有服王发此问葢有见于人而无见于己一向于人上求之故孟子不得不极捄其失此葢孟子见王専求于臣故孟子亦専求于君故曰谏行言聴【止】何服之有欲宣王知臣道不合而去君犹未敢絶之今臣有故而去则加以三无礼宜其以为冦雠而不服也观孟子之言似觉峻厉无温厚和缓之气何也葢孟子之言有谓而发葢适战国之时齐王之病已深使孟子不苦其言则其病不瘳譬如桔梗猪苓虽不如参术之上品而亦视时为主葢其病深者其药不得不毒其过甚者其言不得不峻然使孔子遇齐王必有不费药名不动锋铓自然启发之理此又却是圣人事
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止】其间不能以寸大抵天赋以才乃是使教未通者若自有其才而不以告人是负天所赋我之意且如有一乡之才是一乡之耳目有一州之才是一州之耳目夫中也养不中止不能以寸葢人本一般只是有通不通若教得彼通未必不反通于我非特有益于人亦于己有益如中与才者弃其不中不才则虽能有于已然既负天所赋则贤不肖相去能几何虽然如此亦须识并行不相悖之理若情意未孚但当委曲开诱使其自知所向不可强之而反以取辱也
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若不能养便是不中不才故相去不能以寸
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唯大人方能去得尽若非大人安能去之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止】士可以徙士与民近大夫与士近若尚有一节在则去时可和缓待其刑戮及身而后去则已不及矣
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孟子见当时防溺之深唯欲见人不善处説徒快一时不知后来有患孟子明説此亦是提撕当时人
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止】非行仁义也孟子之意葢谓人之初生饥食渴饮趋利避害与禽兽争得不多然人之所以为人者只是争这些子人既只有这些子庶人却去之便是与禽兽争不多了惟君子能存之学者防当防几希二字庶物者天地山川飞潜动植无非物也人伦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即人伦也人之身皆日见庶物自不能明日在人伦中自不能察惟舜独能明能察此孟子举切要处教人当于明察二字上留意然舜之明非是后世以察为明舜之察非是后世太察无徒之察但行其所无事故孟子谓舜由仁义行此下两句与上两句一般然此一段孟子前既説君子存之只以舜为证后人防之却以君子存之为得之浅舜由之为得之深遂分君子圣人圣贤本一理正不如是而今人观舜只典谟防舜如何防见得舜却不于目之所见身之所履求舜故孟子举目前道理教人学舜下手处
禹恶防酒【止】坐以待旦大扺惟是识圣人者方始説得圣人分明若不识圣人者皆不敢于平常处防圣人惟孟子识圣人破故敢指日用平常事言圣人且如杨子不见圣人故臆度圣人乃曰圣人聪明渊懿冠乎羣伦却把大言语包罗意要説得圣人着今若要识圣人须是把识圣人的人圣人自説的言语防如孔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若把而今人防止是常事孔子为孔子只是如此大凡常人于习俗之中有味圣人于冷淡之中有味圣愚只是倒转过所以恶防酒好善言然非止此二事大率当以此推之汤执中立贤无方而今人都不识中才説中时便有方了且如一室才指定中便是有方圣人于事事物物无不有中惟汤以中存心故天下亦皆如汤此所以立贤无方文王视民如伤常人只知一身痛痒若稍疏逺便不觉惟圣人通天下一体故能如此望道而未之见如赵岐説以后世心量文王都小了文王此即是之徳之纯如易用九无首孔子谓丘未能一皆是一般气象若自以为见道便不是天徳武王不泄迩不忘逺人皆言近易逺难殊不知逺近一理岂有能治近不能治逺于是心茍存则逺近皆举今人所谓近冶不过以文法束防耳非真能治近也故逺亦不能治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且圣人备道全美有甚欠阙思禹思汤一圣人足矣何故思兼三王思兼二字岂各自思量防其有不合者此合字非是合事此葢合内外之道内即是理外即是事如圣人亦自有未合于内者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止】敬人者人恒敬之人本同心但所存处不同仁是混然一体处礼是行之节文不乱如仁义礼智信谓之五常自五常之理推之又如恭寛信敏及刚毅之类其名非不多何独惟説仁礼葢仁者人也仁之一字己自尽了更説礼字又可以知其等差髙下天下之理除了仁与礼更有甚事仁者爱人而人常爱通天下皆在爱之中自着不得乖戾有礼者敬人通天下皆在敬之中自着不得慢易虽然天下都有和气中亦不免有螟贼虎狼自不害天地之和气此所以虽天下通一爱敬而亦未免有横逆故曰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止】于禽兽又何难焉小人当此横逆歩歩只去人上求君子当此横逆歩歩只去已上求此可见君子小人之所以分又言此物奚宜至哉葢有根便有芽吾爱敬中本无此物所以致此物者必胸中之爱敬有所不尽也又説自反而仁而礼其横逆由是而又曰我必不忠夫仁与礼通彻上下自足以该括天下之理如何更説忠字此一句极要人防忠之一字非仁礼之外别有一忠也葢尽己之谓忠仁与礼稍有不尽则非忠矣自反而忠到此在己自无不尽横逆尚如此乃彼被人欲防蔽非其真心乃其妄心且如人在昏醉中如何责其礼数在颠狂中骂詈如何与之较是非堕于此时与禽兽奚择如何诘难葢彼正在可怜之中后人防此一句不可作孟子怒之为禽兽若是怒之乃是为彼动了学者须当体防不可错认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止】君子不患矣君子所忧之事与小人不同君子以是非贤否为忧小人以吉凶得失为忧君子所以终身之忧如孟子下所言忧不如舜耳若所谓一朝之患非祸患乃忧患之患大扺外物之来岂可全必君子非无一朝之祸患也如成汤夏台之囚文王羑里之狱孔子陈蔡之厄孟子在薛之戒皆祸患也但君子乐天知命安常处顺夫何忧何惧且如舜聪明夫岂易及孟子乃曰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此一段极见得古人立志之广大处今人见一稍出已数等者便仰望不敢比况并于舜乎此所以自暴自弃君子则不然直説道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才要做舜即自便是舜更无等数更无渐次学者立志固当如此此一段学者能体认得为学之道无有不备以之脩身则平坦常无忧患以之待人则不见有可怨恶处以之立志则自不卑污此学者脩身待人立志之大法知得此一段之意则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可怨可怒之人亦无不可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