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质疑

  何彼禯矣三章章四句
  虞惇按春秋有王姬归于齐之文説者遂疑平王即宜臼齐侯之子即襄公诸儿不知二南无东迁以后诗也苏氏云平王者周之先王岂文王欤譬如商人谓汤武王盖亦当时一号也至于齐侯则武王之世太公望得称齐侯矣况齐襄公无道圣人删诗决不列之于正风朱子力排小序而于此独从旧説诚有以也 又按宋彭汝砺疏云王姬下嫁诸侯犹执妇道其事在下然本乃在乎上故诗曰平王之孙齐侯之子惟有平德故人化之而有所不能逾惟有齐德故人畏之而有所不敢违是更以齐侯为齐一之侯亦与平王之义相配也先儒亦有主此説者今以笺传无文故不取又朱子明诗传遗説载朱子云诗疏谓武王有五男二女五男者左传邗晋应韩武之穆也与成王则五矣二女者太姬下嫁陈胡公其一也何彼禯矣王姬下嫁齐侯之子则二也此説亦可补笺传之所未备
  驺虞鹊巢之应也鹊巢之化行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文王之化则庶类蕃殖搜田以时仁如驺虞则王道成也
  彼茁者葭壹发五豝于嗟乎驺虞【诗末句不必用韵周南于嗟麟兮亦不用韵不必强叶虞字叶两音尤非是】赋也 孔氏曰茁草生茁然出也 毛传葭芦也郑笺记芦始出者着春田之早晚 朱注发发矢也毛传豕牝曰豝虞人翼五豝以待公之发驺虞义
  兽也白虎黑文不食生物有至信之德则应之孔氏曰五豝惟一发则杀一而已仁心之至不忍尽杀也 朱注南国诸侯承文王之化修身齐家以治其国而其仁民之余恩又有以及于庶类故诗人述其事而美之且叹之曰此其仁心自然不由勉强是真所谓驺虞矣
  彼茁者蓬壹发五豵于嗟乎驺虞
  赋也 毛传蓬草名豕一岁曰豵
  吕氏曰彼茁者葭彼茁者蓬记搜田之时所谓句芒司节和风扇物草浅兽肥之候也一发五豝一发五豵兽之多取之鲜也当时天壤之间和气充塞庶类蕃殖交于万物有道而恩足以及禽兽皆可见矣非驺虞自然之仁不足以当之也 朱注文王之化始于关雎而至于麟趾则化之入人者深矣形于鹊巢而及于驺虞则泽之及物者广矣盖意诚心正之功不息而久故其熏蒸透彻融液周徧自有不能已者非智力之私所能及也 郝氏曰周南以关雎始麟趾终召南以鹊巢始驺虞终编诗者取德修瑞应之义着王道之茂也
  驺虞二章章三句
  虞惇按此诗燕齐二家皆云驺虞天子掌鸟兽官朱子诗序辨载贾谊新书曰驺者文王之囿名虞者囿之司兽也严氏诗辑云月令季秋天子乃教于田猎命仆及七驺咸驾左传晋悼公使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是驺为驺御也陈氏曰射义天子以驺虞为节乐官备也则其为虞官明矣猎以虞为主其实叹文王之仁而不斥言也今从毛郑义诸説皆不取一发五豝集注云犹言中必叠双也窃意一发无中五豝之理诗但主仁心不主善射姑从笺 又按朱子首章驺虞叶音牙次章驺虞叶五红反窃意一字可以两音一篇不可两叶行露谁谓女无家之家亦然诗之末句可不用韵周南于嗟麟兮亦不用韵可见也顾炎武诗本音云古人之诗言尽而意长歌止而音不絶也故有句之余有章之余如于嗟麟兮于嗟乎驺虞其乐只且文王烝哉之类皆所谓章之余也记曰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凡章之余皆嗟叹之辞可不入韵然合三数章歌之则章之末句又未尝不自为韵也此説得之北海孝廉刘潢语虞惇云此诗当以于嗟乎句驺虞句乎字虞字自为韵不必叶其説最有理合之秦风于嗟乎不承权舆正相类但权舆本作二句而此诗旧作二章章三句如此则章四句矣故未敢遽更姑识于此亦以广异闻云
  召南十四篇四十章百七十七句





  读诗质疑卷二
<经部,诗类,读诗质疑>
  钦定四库全书
  读诗质疑卷三
  太仆寺少卿严虞惇撰
  鄘卫
  郑谱曰鄘卫者商纣畿内方千里之地其封域在禹贡冀州太行之东北逾衡漳东及兖州桑土之野周武王伐纣以其京师封纣子武庚为殷后庶殷顽民被纣化日乆未可以建诸侯乃三分其地置三监使管叔蔡叔霍叔尹而教之自纣城而北谓之南谓之鄘东谓之卫武王既丧三监武庚叛成王黜殷命杀武庚复伐三监更于此三国建诸侯以殷余民封康叔于卫使为之长后世子孙稍并彼二国混而名之七世至顷侯当周夷王时卫国政衰变风始作作者各有所伤从其国本而异之为鄘卫之诗焉 孔氏曰王道衰诸侯有变风王道盛诸侯无正风盖王道明盛政出一人太平非诸侯之力不得有正风王道既衰政出诸侯善恶在已不由天子之命恶则民怨善则民喜故各从其国有美刺之变风 严氏曰关雎鹊巢为三百篇之纲领风之正也反乎此者变也邶鄘卫皆卫风也卫祸基于衽席覃及宗社居变风之首二南之变也 朱氏曰卫首灭邶鄘故邶鄘之诗皆为卫作而犹存邶鄘之名者不与卫之灭国也 薛氏曰鄘灭而音存故非卫所能乱虞惇按变风先邶鄘卫者以其为商之故都也刘氏曰緑衣燕燕诸诗荘姜自作共姜作栢舟
  桑中言沫乡皆作于卫国而或系邶或系鄘泉水载驰竹竿皆作于他国而一系邶一系鄘一系卫意太师各从其得诗之地而系之也 朱氏曰卫有他国之诗六篇式微旄邱河广作于卫者也载驰泉水竹竿为卫而作者也作于卫者卫国之所録为卫而作者卫国之所传 顾炎武氏曰鄘卫本三监之地自康叔之封未乆而统于卫矣采诗者犹存其旧名谓之邶鄘卫邶鄘卫者总名也不当分某篇为邶某篇为鄘某篇为卫分而为三者汉儒之误也左氏传季札观乐于鲁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徳如是是其卫风乎而北宫文子引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此诗今为之首篇乃不曰而曰卫是知累言之则曰邶鄘卫専言之则曰卫一也犹之言殷商言荆楚云尔
  邶
  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朱子诗序辨曰诗之文意事类可以思而得时世名氏不可以强而推故凢小序惟诗文明白直指其事如甘棠定中南山株林之属若证验的切见于书史如载驰硕人清人黄鸟之类决为无可疑者其次则辞防大概可知为某事而不可知其的为某时某人者尚多有之若为小序者姑以其意推寻探索依约而言则虽有不知亦不害其为不自欺虽有未当人亦当恕其所不及今乃不然不知其时者必强以为某王某公之时不知其人者必强以为某甲某乙之事于是傅防书史依托名諡凿空妄语以诳后人且如栢舟不知其出于妇人而以为男子不知其不得于夫而以为不遇于君此则失矣然有所不及而不自欺则亦未至于大害理也今乃断然以为卫顷公之时则其故为欺罔以误后人之罪不可揜矣盖其偶见此诗冠于三卫变风之首是以求之春秋之前而史记所书庄桓以上卫之诸君事皆无可考者諡亦无甚恶者独顷公有赂王请命之事其諡又为甄心动惧之名如汉诸侯王必其尝以罪谪然后加以恶諡以是意其必有弃贤用佞之失而遂以此诗予之若将以衒其多知而必于取信不知苟有明者从旁观之适所以暴其真不知而启其深不信也凡小序之失以此推之什得八九矣又其为説必使诗无一篇不为美刺时君国政而作固己不切于情性之自然而又拘于时世之先后其或书传所载当此一时茍无贤君美諡则虽有辞之美者亦例以为陈古而刺今是使读者疑于当时之人絶无善则称君过则称已之意而一不得志则扼腕切齿嘻笑冷语以怼其上者所在而成羣是其轻躁险薄尤有害于温柔敦厚之教故不可以不辨 虞惇按诗大小序先儒相承或云子夏作或云毛公卫宏合作朱子据后汉书儒林传断以为卫宏特着诗序辨以抉摘之其是正疵纇处固多而□谰觝斥亦复不少如此诗序云仁人不遇而朱子以为妇人序云卫顷公之时而朱子以为此序诗者以己意妄加之也窃谓诗序之作不敢定其为何人参较先儒之论大约毛公之前已有之毛公与衞宏加润色焉其为説虽未能尽醇要皆有所传授汉儒専门之学师师相承其曰某王某公某甲某乙者非得于故老之传闻则得于史乘之记载断未有凿空而□为何人凭虚而造为某事者也假如诗序果出卫宏去作诗之时数百年朱子生宋南渡时去卫宏又千余年矣以去诗数百年之人而序诗曰此为某王某公也此为某甲某乙也则诋之排之曰此凭虚凿空而不足信也以去诗数千余年之人而辨诗曰此决非为某王某公也此决非为某甲某乙也则又何从而证之而信之乎栢舟之诗朱子所据者刘向列女传也向尝疏论恭显矣其引此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羣小小人成羣诚足愠也此正言小人在位仁人不遇也夫同一向也岂列女传可据而封事独不可据乎且同一列女传也以芣苢为蔡人之妻不肯改嫁而作以行露为召南申人之女作以燕燕为定姜送归而作以式防为黎庄公夫人不从傅母作以大车为息夫人作如此之类朱子皆不取之何独于此诗而必以为可据乎如果以列女传为可据则当如向之所云此诗卫宣公夫人作而集注又云即庄姜之诗则亦不尽以列女传为据而亦不免于附防依托以自成其説是其所云凭虚凿空者犹之以五十歩而笑百歩也孟子曰忧心悄悄愠于羣小孔子也朱子注曰本言卫之仁人见怒于羣小独于注诗而断其为妇人则何其言之自相刺谬也古者太史采诗以观民风诗之作为美刺作也诗而不为美刺时君国政而作者其诗可删也孔子论诗曰可以怨小弁之怨孟子有取焉太史公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诗之怨夫何害其为温柔敦厚也鄘风之鹑奔唐风之硕□忿怼其君絶无隐讳则陈古刺今主文而谲谏又何害其为温柔敦厚也朱子于诗序一概抹摋独出臆见于千载之下窃恐非孔子信而好古之义而适自蹈于凭虚凿空之讥不揣固陋畧为疏通证明不敢曰毛郑之功臣亦未必非朱子之诤臣也矣
  泛彼栢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朱注比也 毛传泛流貌 朱注栢木名 毛传耿耿犹儆儆也隐痛也 朱注微犹非也
  毛传栢木宜为舟泛泛其流不以济渡也 郑笺舟载渡物者今不用而与众物泛泛然俱流水中喻仁人不见用而与羣小人并列亦犹是也仁人既不遇忧在见侵害 朱注其隐忧之深如此非为无酒可以敖游而解之也 虞惇曰舟浮于水而不用以载犹国有贤人而不用以治也不用贤则小人进而国乱矣诗人所以忧之深非但以其不遇也卒章日居月诸胡迭而微意盖如此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赋也 孔疏鉴镜也 欧阳氏曰茹纳也 范氏曰兄弟僚友也 毛传据依也 朱注愬告也 毛传彼彼兄弟
  欧阳氏曰鉴纳影在内凡物不择妍丑皆纳其影我心不能兼容善恶 苏氏曰鉴之于人美恶无所不受仁人惟择其可而后受故虽兄弟而有不据也愬不仁必于仁人今愬之于不仁所以迎其怒也盖朝无善人矣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巻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赋也 毛传棣棣富而闲习也 苏氏曰选择也孔疏石虽坚尚可转我心坚不可转也席虽平尚可卷我心平不可卷也 吕氏曰威仪闲习自有常度不可选择以避祸也 郑笺言已徳备而不遇所以愠也 苏氏曰小人之恶君子曰何为斯踽踽凉凉然君子不以其故自改也所谓不可转不可巻也
  忧心悄悄愠于羣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赋也 毛传悄悄忧貌愠怒闵病也辟拊心也摽拊心貌
  王氏曰国乱而君昏则小人众而君子独君子忧而小人乐君子之忧者忧其国而已忧其国自与小人异趣故为小人愠也小人得志则为谗诬以病君子君子既病矣又从而侮之曰既多曰不少着小人之众也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顾炎武曰日居月诸一句中自为韵】
  朱注比也 孔疏居诸语助也 朱注迭更也 毛传微亏伤也
  欧阳氏曰胡迭而微者言国家日朘月削也 范氏曰如匪澣衣中垢而不濯也不能奋飞郁陶无所发也 郑笺臣不遇于君犹不忍去厚之至也 孔丛子孔子曰吾于栢舟见匹夫执志之不易
  栢舟五章章六句
  虞惇按栢舟之诗韩诗以为宣姜自誓作刘向列女传亦以为卫宣公夫人作向本学鲁诗盖三家説云尔集注云此妇人不得于其夫而作岂亦庄姜之诗欤今皆不取説已见前我心匪鉴日居月诸亦不取郑笺畧从欧阳氏苏氏又按章首二句借栢舟以喻仁人不遇下即接耿耿隐忧不复申言不遇是于六义属比毛概以为兴失之末章日居月诸亦然故俱从朱子曰比但朱子以日喻嫡月喻妾云众妾反胜正嫡又云日月更迭而亏既众妾反胜正嫡则月不当复亏何以又云更迭而亏耶即其説亦已不可通不若欧阳本义为长矣
  緑衣卫庄姜伤己也妾上僭夫人失位而作是诗也郑笺庄姜庄公夫人齐女姓姜氏妾上僭者谓公子州吁之母母嬖而州吁骄
  緑兮衣兮緑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朱注比也 毛传緑间色黄正色 朱注已止也孔疏间色之緑不当为衣犹妾不宜嬖宠今緑兮乃为衣緑为衣而正色之黄反为里犹夫人反见疎而微妾以贱而陵贵也 王氏曰夫人正嫡而幽微妾不正而尊显 毛传忧虽欲自止何时能止也
  緑兮衣兮緑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比也 毛传上曰衣下曰裳 郑笺亡之言忘也孔疏间色之緑今为衣而在上正色之黄反为裳而处下 严氏曰緑衣黄里掩蔽而已緑衣黄裳则贵贱倒置矣 张氏曰緑衣之忧言嫡妾之乱弊将至于不可胜言者忧在宗国也岂特为一身之私哉
  緑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女如字訧古羽其反】
  比也 朱注治理而织之也 毛传俾使訧过也许氏曰緑之所以成緑而为衣者女以丝染治而盛也妾之所以上僭者以君子嬖之而然也 朱注然则我将如之何哉亦思古人有尝遭此而善处之者以自励使不至于有过而已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风古方防反后并同不从叶】
  比也 毛传凄寒风也
  郑笺絺绤所以当暑今以待寒喻失所也 许氏曰絺络夏服也风而凄其则固宜屏之不服矣事逐时变物随气迁理势之常无足怪者能逹乎此而在我者处之素定则古人之善处此者乃先得我心之所同然岂有一毫怨怼之意哉此庄姜所以为贤也緑衣四章章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