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春秋经解

  三十有一年春筑防于郎
  易需之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随之象曰泽中有雷随君子以向晦入宴息葢君子之道有所屈则有所伸有所张则有所弛需之时君臣相须而天下治也则饮食宴乐以尽圣人之欢心随之时威徳已着而天下随也则优游宴息以乐乎无事圣贤所以养其神防池苑囿宫室服御圣贤所以养其身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而灵防灵沼麋鹿鱼鼈其养身之道虽文王不废也然庸君暗主知养其身而不养其民此春秋所以深罪之也春秋之义兴作皆书虽城池之固门廐之急无遗焉竭民有限之力以养无道之君圣人不与也况非民人之所急国家之所务筑防筑囿以为耳目之娯哉此其罪不待贬絶而自见公羊曰临民之所潄浣也如庄公之治鲁筑防不临于民得为无罪乎此特讥其浅近尔
  夏四月薛伯卒筑防于薛
  春筑防于郎夏筑于薛民不胜其劳也庄公务一身之娱而劳民如此不待贬絶而罪恶见矣薛伯之卒经无其名旧史夫之孔子不妄加也
  六月齐侯来献戎防
  去年齐侯北伐山戎于是还而过鲁遂以所防献焉春秋齐侯用兵皆贬称人于此献防顕言齐侯者葢齐大鲁小齐于鲁无所畏惮若言齐人则是防者无疑也特书其爵以见齐威之罪齐威伯者不务徳以绥诸侯而専恃兵革逺以伐戎已有过矣又因过鲁以其伐戎之所得夸示诸侯以自矜大因使之威服焉春秋诛齐威矜功威鲁之罪故特书之曰齐侯来献戎捷也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防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孟之反全军而归鲁頼以免败绩之辱于其还而至鲁之门也辞以马不进焉孔子取之取其不伐尔顔子之行事不见于传记而孔子称其庶几葢其言曰愿无伐善无施劳然则孟之反辞马不进得圣人之一偏顔子愿无伐善得圣人之具体齐威矜功则亦去圣人逺矣故孟之反顔子见称于圣人而齐威得罪于春秋也然则矜能而伐善者皆孔子之罪人欤左氏曰非礼公羊曰威我二説皆是谷梁曰内诸侯也按齐侯矜功而自伐春秋方深罪之安得内而进之哉又曰内与同不言使也按实齐侯自来不得曰使也安得曰内与同哉
  秋筑防于秦
  庄公一嵗之内筑防者三其视民如何也乘君上之势轧疲羸之民筑防者三以为耳目之观一身之娯春秋书之不特见庄公之罪深有意于后世也谷梁曰虞山林川泽之利筑防非以虞利此误矣
  冬不雨
  春秋之法尽无之者曰无无氷是也有之而不为益者书不不雨是也易之象隂阳和者曰雨暌之上九曰往遇雨则吉孔子觧之曰遇雨之吉羣疑亡也其不和者则曰不雨小过之六五曰宻云不雨孔子觧之曰宻云不雨已上也然则凡雨者皆隂阳和也不雨者皆隂阳不和也春秋不雨者七记隂阳不和之异也人与物之在天地间者皆仰隂阳以生也隂阳不和则所以仰之者无乃不遂欤故春秋之法一时不雨则书不以其为灾也异之大者不可不记故也然而不曰无雨而曰不雨者虽有之不足以为雨犹不雨尔不得曰无雨也公羊曰记异此説是也
  三十有二年春城小谷
  小谷之地公谷皆无觧惟左氏曰为管仲也杜预推寻其地以为济北谷城县城中有管仲井附防左氏鲁为管仲私邑之説陆淳之徒又从而广之曰管仲徳及诸侯鲁为之城私邑虽非常礼亦变之正也然春秋之作所以传后世若鲁为齐城当曰城齐小谷经不言齐安知小谷之为齐乎春秋书内城者但曰城某而已其书外城又不书国何以分别乎三称外城者惟小谷楚丘尔楚丘之地虽复不明而杂见于书若小谷者惟左氏谓之管仲邑而二又无其事范寗注谷梁亦曰鲁邑也杜预虽以管仲井为据然其地自是谷城非小谷也圣人之经不待而后见不应不明如此但地名疑误亦未可决为鲁邑且当存之
  夏宋公齐侯遇于梁丘
  宋公序齐侯上者宋为之志也谷梁曰大齐威也按春秋书之无异文焉何以知其大乎
  秋七月癸巳公子牙卒
  左氏公羊载公子牙事皆以为见杀于季反然春秋书其卒无异辞也季友遏恶于未萌乃春秋之所重春秋不以骨肉相残责之当变文以见异不得但书卒也春秋但记其卒安知其杀之乎若曰鸩而杀之与刃而杀之者异则许世子之不尝药遂得弑君之罪季友鸩公子牙而杀之与刃杀之无异也春秋之法所不可言则没而不言君弑不地君夫人奔变为孙皆是也若春秋贤季友之杀公子牙则亦当为辞以异之不与正卒者同例也二但见公子牙鲁之大恶者而卒于庄公之前又季友方用事于鲁疑其为季友杀之尔且当据经为正二説未足凭
  八月癸亥公薨于路寝
  曽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氷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乐正子春下堂而伤其足三月犹有忧色葢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夫以曽子之贤戒惧乎终身死而后知其免乐正子春一伤其足而忧者三月然则二子之所重其七尺躯尔犹且恐惧如此况国君之尊有宗社之重人民之托哉名位之尊则窃伺之者众危病之际则觊觎之者众故人君之薨必于路寝路寝者聴政之居而大臣之所在一朝而薨则国家之事社稷之守不至为奸人女子之侥幸也春秋之法薨必书地所以谨之也谷梁寝疾居正寝正也此説是
  冬十月己未子般卒
  春秋之法君薨未逾年君称子承祖之泽继父之业不忍有变也自称曰子人子之心不忍其父之亡于未逾年犹曰父在云尔称名君之殡犹在尸柩之前则君父之前也臣子不可不名此春秋之法忠孝之道也子般继庄公而立者立未逾年而未葬也乃遽见杀于公子庆父故称子称名而不地春秋未逾年之君书卒者三子般亦以弑不地而子野正卒亦不地赵子疑经阙之恐尔也谷梁曰子卒日正也不日不正也有所见则日案春秋日月例不通谷梁以卒日为正有所见则日自相反也
  公子庆父如齐
  庆父弑子般者弑君之罪不见于经圣人非不欲诛之也我君之弑所不可言若着庆父之罪则我君之恶矣若庆父者孔子深欲诛之为君父之丑隠忍焉尔已弑其君矣国内无讨之者又安然如齐焉不曰出奔内无所逐晏然而如齐也齐为伯主当讨除弑逆以明天下之义齐容而纳之齐有罪矣庆父不待诛絶而鲁之臣子齐之威公皆未免有罪也谷梁曰讳莫如深深则隠按庆父如齐非鲁人逐之故不言奔尔若春秋为之讳奔则闵二年出奔莒何以不讳乎此非也
  狄伐邢
  春秋之时周室既衰狄人始荐居而侵伐诸侯书之所以见中国之无人而外裔之盛强也为中国者有罪尔狄人又何责之哉






  春秋经解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经觧卷五
  宋 孙觉 撰
  闵公
  元年春王正月
  闵公继子般之弑而立不行即位之礼春秋因不书之以见继弑之法也左氏曰不书即位乱故也按人君即位国家之大事也虽在危乱不过礼有不具尔不应因乱遂废其礼也公谷之説皆是
  齐人救邢
  去年之冬狄伐邢于是威公救之夫以中国诸侯见伐于夷狄威公仗大义救之得伯者之正此宜在可褒之域矣然而春秋未始许之犹贬之曰齐人盖齐威未至于道而救邢未足以为功也齐威不能明王道以兼夷狄使之不来而区区救其侵伐则干戈之后奔命不暇未及救其乱也盖齐威为春秋之极盛救邢又齐威之大功圣人必于其盛者贬之为其可责而责之也谷梁曰善救邢也按救邢虽善而威公称人盖其甚微之尔
  夏六月辛酉我君庄公秋八月公及齐侯盟于落姑闵公是时年始八嵗又值大乱之后可谓君少而国家多难矣落姑之盟齐侯屈伯主之尊而盟危国之防主盖于鲁有存亡继絶之功矣
  季子来归
  左氏记季友之事以为庄公三十二年公子牙卒季友鸩之也于此来归又曰齐侯使召诸陈然则季子自二十七年如陈原仲其后遂不反鲁于此始召之矣以为于此召之则杀公子牙者谁乎自相乖戾也盖公子友葬原仲后尝还鲁春秋常事无所书故不记尔庆父之乱尝出奔然春秋不书此圣人之意也季友贤者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之道而庄公不亲信之使庆父之徒用事于内且为乱矣季友欲治之则不与于政坐视之不免于死于是违难而去也然春秋不书其出奔之迹以见其意鲁方有难国人迎而归之春秋善其反也特变文而书之曰季子来归字而不名春秋深善之也不书至未尝见执也不书所自鲁人迎之也陆氏曰圣人善其归不讥其去以明变而得中进退不违道也
  冬齐仲孙来
  仲孙齐之大夫于时鲁方有难齐侯使来窥之不书使仲孙得専使之宜因受命来鲁遂宁鲁难春秋嘉之特书其字曰齐仲孙来齐威有窥鲁之心而仲孙止之不言使不受君命也鲁之危亡在于旦夕而仲孙存之不书其名鲁人德之也春秋之法大夫外交则书之曰来隠元年祭伯来是也仲孙受命齐侯实将窥鲁而取之仲孙不受君命反为辞以存鲁人臣外交也春秋恶其无别特书其字以旌之陆氏曰存邻国之羙者莫过于仲孙高子此説是也公谷皆曰仲孙者公子庆父也系之齐外之也按春秋之作所以惩乱实鲁庆父而书齐仲孙不惟义不明亦何以止乱乎皆非也
  二年春王正月齐人迁阳
  赵子曰徙而臣之曰迁阳国也齐彊迁之为已附庸之国也齐称人贬之也诸侯虽有国之大小爵之尊卑然皆受地于天子而为已同列恃其彊大而迁为附庸盖其罪不可胜诛矣不书曰防宗祀复存也
  夏五月乙酉吉禘于庄公
  禘之説见于诗见于春秋见于论语中庸孔子之意则同而传记诸儒之説纷纭不合不可齐一要当折衷于孔子尔春秋之言禘曰吉禘于荘公又曰禘于太庙用致夫人荘公之卒在前年之八月至闵二年之五月犹未三年也书吉禘未可以吉禘而言也斥言荘公不于太庙不配于祖也哀姜之薨在僖之元年至于八年始禘而致之因夫人而禘禘又致夫人也春秋书禘者二皆失礼非常讥之则书之尔春秋之法祭祀失礼者斥言祭名因下事而书但书曰事禘尝烝绎失礼书之大事有事于祭无讥但因下事尔大事于太庙跻僖公大事者禘也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垂有事于武宫叔弓卒有事者烝尝也禘大于烝尝故加大以别之烝尝常事故但曰有尔大事无讥而跻僖公失礼不得书禘也有事无讥而仲遂叔弓之卒非常不得书烝尝也盖禘者天子诸侯审禘昭穆之祭名也羣公之宫合食大祖已祧之主升享于庙自天子诸侯三年之防则宗庙之祭皆废不举至于防毕则迁亲尽者之祧致新死者之主审别昭穆大祭于太庙于是而行禘礼焉闵公之防未除而荘公之主入于庙乃遽也夫人不当致太庙未当禘用者不宜用也故亦讥之而书禘书致也诗周颂雍之序曰雍禘太祖也长发之序曰长发大禘也雝之诗曰宣哲维人文武维后又曰既右烈考亦右文母然则雝诗之所及止于文武尔非大禘也语曰三家者以雍彻若雍为大禘不应三家止用于彻祭而孔子讥之亦但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盖三家之僣但僣彻祭之歌不僭禘乐也若实僣禘乐孔子罪之当更着明不得但以天子辟公为説也长发之诗曰濬哲维商长发其祥盖啇者契之始封也又曰相土烈烈海外有截相土契之孙也又曰帝命不违至于汤齐然则商之禘祭自契而下也曰相土者自契而下也贤君故特举之尔由此观之啇之禘禘契而下至于汤汤以来皆当庙而祧之者故不序也论语之言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中庸之言曰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盖孔子之言鲁禘则讥既灌以往其论治国则先郊社而后禘尝则禘尝之礼逹于诸侯郊社之礼大于禘尝亦以明矣今以诸经考之则天子之禘不及于祖之自出而诸侯之国类皆得也大曰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又祭法曰殷人禘喾而郊冥不知礼记诸篇何从而知不王不禘禘大于郊也春秋之法祭祀非常失礼者书祭祀之名故郊者天子之礼也鲁诸侯不得郊而成王妄赐鲁公僣受春秋凡郊事之失礼者并郊书之以此见郊之非礼禘尝之祭失礼不在于祭者但曰大事有事而已春秋不讥禘之非礼则不王不禘之説非也长发之诗殷之大禘也而诗之所及惟曰啇焉不云喾也诸儒从而广之曰周之禘禘喾鲁之禘禘文王閟宫之诗其序鲁事备矣其辞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又曰周公皇祖亦其福女盖鲁之郊郊稷故曰后稷也鲁之禘禘周公故诗曰周公而不曰文王也若实禘文王诗当叙之不应列序鲁之始出而文王独遗鲁不祀之故不言尔然则周之禘禘稷鲁之禘禘周公天子诸侯通得以行禘礼而禘小于郊无疑也礼运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祭统曰成王追念周公赐之重祭郊社禘尝是也礼记诸篇但见春秋所载郊社禘尝之名遂以为皆天子之礼不知社稷禘尝皆诸侯所得祭者尔鲁之用天子礼乐盖成王尊宠周公使之郊天尔其他典礼自循本爵也诸儒苟见春秋载之不复究其实便为之説故相承致误也但当以孔子所删为之防诸儒之説不可凭也
  秋八月辛丑公薨
  闵公之薨不地见弑于庆父也春秋鲁史臣子之礼义不可言君之弑故但曰公薨也弑君之贼讨则书葬闵公之贼不讨而使之出奔春秋不记其所以罪鲁之臣子也谷梁曰不以讨母子也按弑闵公者庆父尔春秋不讨哀姜乃当书葬贼不讨不母又不书葬何以分别乎谷梁之説非
  九月夫人姜氏孙于邾
  文姜之孙也不称姜氏所以令齐絶之哀姜之孙也称姜氏以明邾非姜氏父母之国其得絶之无疑焉邾容而受之为有罪尔春秋深罪邾之容他国夫人也特曰夫人姜氏孙于邾以见其不絶之罪谷梁曰讳奔也按内不言奔乃春秋臣子之法所以待之至而责之周尔何得谓之讳乎
  公子庆父出奔莒
  庆父比弑二君鲁之臣子不能讨而杀之至令出奔也春秋之法弑君之贼不能讨于当时则春秋不复见之盖圣人疾之甚者欲其即讨不欲见其复生也特书庆父之奔盖深罪鲁之臣子尔谷梁曰其曰出絶之也按鲁大夫之奔例皆书出何独庆父特言絶乎非也
  冬齐高子来盟
  庄公死子般闵公皆遭贼弑鲁旷年无君齐威以伯者之义使高子来盟平鲁乱春秋贤高子得专使之道受命不受辞终立僖公贤君而鲁难遂已不言齐侯使之所以见其能使不书其名所以善乎平乱公羊曰我无君也赵子非之曰既与鲁盟即是致命若不致命如何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