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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全解
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予小子既获仁人敢只承上帝以遏乱畧华夏蛮貃罔不率俾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防誓曰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聦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盖天之生万物惟人最灵人者万物之主也于人中择其聦明者而为之君君者人之主也主而暴其民则物亦不得其所矣纣以不仁暴虐之资居于民上而播其恶于众暴殄天物而使天下万物鸟兽草木皆失其性而其害虐于民尤甚言暴于天物则民亦在其中以人尤重于万物故别言之与防誓之意同也暴殄天物害虐烝民则不仁甚矣故小人之为不仁者皆与之同恶相济以肆其毒于四海所谓天下之恶皆归焉者也是以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盖谓纣为众恶之所归重复言之甚之之辞犹曰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也王氏曰归之之谓主萃之之谓聚藏之之谓渊飬之之谓薮其说是也纣既为众小人之所归不独赦其逋逃之罪又以为大夫卿士则是立其朝者无非小人也立朝皆小人则君子无容足之地故其仁人皆相率而归周此称仁人盖指商之仁人其人则莫知其为谁也亦未知其防何人也孔氏以为太公周召之徒太公归周在于文王之世非武王之所获周召武王之懿亲不可谓之获获者自外来之辞也王氏以为防子之徒武王以防子之来归而知纣之可伐则是防子之亡其国畧无不忍之意乌得以为仁哉予故曰仁人必是自商而来而人则莫知其为谁也仁人既已归周则是空国无君子立其朝者皆小人也小人得志君子相擕而去则民之弃殷可以卜之于此矣故谓予小子既获仁人于是敢只承上帝之命以遏絶商纣为乱之畧也仁人自商来者非欲必预伐纣之谋盖武王以其获仁人而又卜知商家之必亡而为上帝之所断弃也武王既只承上帝以代商而当时之民内而华夏外而蛮貊无不相率以为己使亦皆恭敬天之永命以助国家也蛮貊若庸蜀羌髳防卢彭濮人之类惟夷夏之人皆知敬天承命故予之兴师自丰镐西来以东征盖所以慰安此士女之心也予既东征以安此士女之心于是士女喜恱我周师之兴咸实黄之币于筐篚之中以迎我师显我国家之当王天下也黄但谓其时所执之币有此色尔非有他义又薛氏之说亦随句取义非书之本意也士女之所以筐篚黄以昭我周王者岂人力之所能致哉盖天之休羙有以震动此华夏蛮貊之众而使之归附我大邑周也民既附我大邑周故尔天地山川神只庶防能相助予伐纣克商以拯斯民于昬垫之中无使败衂为神之辱也武王祷神之辞盖尽于此以左氏春秋传荀偃祷河蒯聩祷其祖无作神羞之下皆更有语遂亦谓此下更有未尽之辞此盖不通变之论未可以为然也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防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恱服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武王既底商之罪以祷于天地山川神只矣于是以戊午日渡河而北汉孔氏曰自河至朝歌出四百里五日而至赴敌宜速此说甚不然夫汤武仁义之师盖为应天顺人而起岂为诈谋竒计速于赴敌以出敌人之不意哉然自河至朝歌五日而至经实有明文意其所载时日必有误也俟天休命者非是待天之有祯祥而后进兵盖武王之将进而与纣战以决生民之命于商周之胜负不敢以胜负自必也必待天之佑我国家而能胜之此谓俟天休命而已先儒以谓夜雨止毕陈盖过论也武王既以癸亥之日陈于商郊纣遂以明日甲子之诘朝帅其多罪逋逃之人其多若林木之盛防于牧野是时周师未动而纣多罪逋逃之众其徒之居于前者自相攻击以走故反倒其戈以攻其在后者以致血流漂杵言杀人之多也虽杀人之多皆纣之师旅自相屠戮自周师而言之实未尝血刄也周师未尝血刄也而纣之众自相屠戮灭亡岂武王实使之然哉盖由其多罪逋逃之人同恶相济其罪恶贯盈天道之所不容故使之至于此极也而孟子则以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防而已以至仁伐至不仁何其血之流杵也审如孟子之说则是血流漂杵之言盖深疑之也予尝深原孟子之意盖恐学者之失真以谓武王牧野之战其杀人诚如是之多故其后世嗜杀人之主必将指武王以为口实故为此拔本塞源之论此孟子所以有功于武王也然而血流漂杵之言则是纣之众自相攻击其血流之多盖有此理后世未可以孟子之说疑之而遂谓无其事也武王之伐商纣之众自相攻击以至于此则其得天下可谓易矣故继之以一戎衣而天下大定盖言一着戎衣而天下遂定以见其取之之易也既克商而有天下于是与天下更始反商之虐政由汤之旧政盖商家贤圣之君六七作其所之政莫非创业垂统为万世可继之道者惟纣不能率由旧章遂至于亡武王既反纣之虐政则其施于有政者岂可以他求惟取商家之旧政而用之则其政将不可胜用矣反商政政由旧即如下文所载是也箕子比干商容皆商之贤者纣惟不能用故遂亡其国武王既反纣之旧政则其所不用之贤者必致其礼待之意其为纣所囚于囹圄之中者则释之其见杀而既葬者则于是封其墓其存而去于闾阎之中者则过而式其闾非特此也纣之聚财于鹿台积粟于钜桥必为己私者则皆防而之以大赉于四海之困穷而无告者而万姓恱服盖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则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散鹿台之财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则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于此时若出于涂炭而登春台之乐熈熈然安能不恱哉自释箕子囚至于万姓恱服皆是反商政未归国之初也有此善政及民自此之后当继之以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乃偃武修文盖于是始归国櫜弓矢防马牛与天下休息而孔氏本文以属于归周之后夫箕子之囚比干之墓商容之闾必在殷之国都而鹿台钜桥亦在近郊之地皆是既克之后岂得为既归周已后之事乎既归于周偃武修文与天下更始而又率庶邦冢君暨百工祀于周庙以追王其先世遂柴望大告武成矣则其所以施设者莫先于疆理天下以封建勲戚故继之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案乐记曰武王既克商未下车而先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既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封殷之后于宋盖先封帝王之后然后及于功臣子弟以与防于牧野之诸侯犬牙相错为王室之藩屏列爵惟五者谓封建诸侯列为五等之爵即公侯伯子男是也分土惟三者谓爵各有等而所分之地则有三等盖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是也周家封建之法盖尽于此二言矣故王制孟子云封建诸侯其说皆本于此及周礼大司徒所载则与此不同其说曰诸公之地封疆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一百里信如周礼之所载则是列爵惟五等而分土亦有五等与此篇所载异矣故唐孔氏以为周室既衰诸侯相并自以国土寛大并皆违礼乃除去本经妄为说尔此说甚好至郑康成之徒必欲以此二书所载附防而为此说所以为武王时大国百里周公攘戎狄斥大封域増而广之故大国实五百里或又谓公之地百里而已五百里者并与附庸言之此言迂陋不通之论二苏兄弟皆详辨其失而李直讲以为大司徒所载诸公封疆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封疆方四百里诸伯之地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子之地二百里诸男之地一百里其食者四之一其曰五百里四百里以至百里者所谓列爵惟五也而其所谓其食者半其食者三之一其食者四之一即所谓分土惟三也此说虽善然尚有可疑者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则是所食者百三十三里有竒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则是所食者百里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则是所食者五十里百里者其食者四之一则是所食者二十五里是亦分土为五等不谓之三等也此亦难于折姑用之
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此则为王朝公卿大夫也盖居是官者莫不欲得贤人而任之然贤者之于事有能有不能因贤者之有是能则使之任是事治教礼刑政事莫不随其才而因任之而其人则皆天下之贤人也既外而封建诸侯得其尊卑小大之制而使贤能又皆得夫俊杰之才则民治于是乎举矣故继之以重民五教惟食丧祭盖五典之教与食丧祭之三者民之最重者也曰惟食丧祭者如禹贡言羽毛齿革惟金三品齿革羽毛惟木皆因上之辞也惇信明义盖谓大明信义揭示天下所以羙敎化移风俗也崇徳报功者犹汤之徳懋懋官功懋懋赏盖有徳者则宜崇之以髙爵厚禄使之在髙位以致君泽民至于有功者则但报之以厚赏而不居之于位各适其当而已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于掌上武王兴义兵称干戈率天下诸侯以伐纣而天下之人从之而不少有疑于其间者盖其恻隐之心充实于其中不忍天下之民防于涂炭而不能以自出故应天顺人拯斯民于万死之余既克商而有天下则其所施设者无非不忍人之政自释箕子之囚崇徳报功莫非不忍人之政也惟其不忍人之心根本于未得天下之初其不忍人之政着见于已得天下之后则其治天下可运于掌上此所以垂衣拱手而天下治也周之社稷所以能緜緜延延至于卜世三十卜年七百者其源流盖如此
尚书全解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二十四
宋 林之竒 撰
洪范 周书
书之名篇非成于一人之手盖歴代史官各以其意标识其所传之简册以为别异非如春秋之书尽出于夫子之所删定而可以一例通也故书之为体虽尽于典谟训诰誓命之六者然而以篇名求之则不皆系以此六者之名也虽不皆系于六者之名然其体则无以出于六者之外先儒拘于名篇之有无而不知变遂以征贡歌范为十体殊不知洪范之作盖箕子为武王歴陈治天下之大法其实谟之体也洪范者徒以史官传録之时偶不以谟训名篇耳凡有异者各自为体则将至于数十篇而犹未足也今徒见其篇名有一范字遂以为有范之体如此则是书之篇名非据篇中洪范二字以为简册之别也学者能知书之篇名杂出于史官之手而不可以一例通则典谟训诰誓命之体昭昭然若日星而不可掩矣书序之作亦与篇名相类盖是史官随其防意各自立言而不可以一槩论也故有包括一篇之义而尽于数言者如尧典武成之类是也说者徒以谓书序尽出于夫子之手自尧典至泰誓莫不有深义于其间必欲皆从而为之说而不知于其间盖有出于史官一时之意但述其所作之由而不及篇中之义者如汤誓之序曰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篇中初无伊尹相汤伐桀之事而序言此者盖以上篇之序有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故此篇接上文而为序非有异义也如周官之序曰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还归在丰作周官黜殷灭夷初无与于作周官之序此亦是与大诰微子之命等篇之序首尾相接若此之类在五十八篇之中自为一体不可以必求其义也如此篇序曰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杀受立武庚无与于篇中之事而序言之者盖亦与上篇之序相接而言故耳唐孔氏曰此篇惟当言箕子归耳乃言杀受立武庚者序自相顾为文上武成序言武王之伐纣故此言胜之下微子之命序云黜殷命杀武庚故此言立之序言此以顺上下也如孔氏此言则是序之言此者盖立序之体不得不然亦不可必其为说也而说者往往以谓书之序尽出于夫子之手必欲以春秋襃贬之义而求之故苏氏曰杀受立武庚非所以同洪范者而孔子于此言之明箕子之徳盖武王师而不臣也武王将立殷后必以箕子为首微子次之而卒立武庚者必二子辞焉武庚死而立微子则是箕子固辞而不可立也然天以是道畀禹而至于箕子不可使自我而絶也以武王而不则天下无复可者故为箕子者道则可仕则不可此其论箕子之出处以谓道则可仕则不可固为尽善以谓出于夫子序书之意则失之凿矣刘执中曰立武庚以奉成汤之祀明不夺其国而絶人之祀也以箕子归作洪范者诛其君而师其臣以先王之法存与不存耳王氏曰武王杀受矣而不为商立后以统承先王修其礼物则是遇商不仁无礼无义也箕子尝为商之大臣尚可以言之乎武王立武庚则是遇商仁且有礼义此实箕子所以言也是皆已甚之论也夫武王之待箕子固有此礼然未必是作书者之本意也
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洪范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
汤之于桀放之南巢而已武王之于纣则杀之者荀子曰武王伐纣遂选马而进厌旦于牧之野鼓之而纣卒易乡遂乗殷人而进诛纣盖杀者非周人固殷人也纣之见杀盖以殷人如林之众倒戈相攻并攻于纣武王至殷赦纣而不诛如汤之放桀之志已无及也于是立武庚代殷后以终致其不忍之意如汤放桀之意也孔氏曰不放而杀纣自焚也盖其意以谓武王之心不杀纣故取于史记之说以谓纣兵败走入登鹿台防衣其珠玉赴火而死孔氏虽以是明杀纣非武王之本意然商纣自焚而死则不可谓之杀也唐孔氏知其说之未通则又从而为之说曰纣既自焚而死武王遂斩纣头悬之太白旗死犹斩之则生必不放是则并与先儒之意失之矣某尝以谓太史公之议论其是非叛于圣人者多矣未若以武王斩纣头悬于太白之旗之为甚也汉髙祖与项羽亲为仇敌以争天下及羽死于垓下髙祖尚亲为之丧哭临葬于彭城祀以鲁公礼况武王于纣其为君臣上下之分较然明白宁忍为此已甚之戮乎故某推本于荀卿之言谓杀受者殷人非周人以释学者之疑亦所以推明武王之道也武王胜殷杀受以立武庚则是所以待殷者尽矣于是以箕子归盖以天下之大法其在于箕子将屈已而问焉故致恭尽礼而奉之以归非执俘而归也惟十有三祀者武王即位之十三年也商曰祀周曰年此武王之十三年当曰年而曰祀者盖箕子之辞也案诸记引此篇者皆以为商书则知此篇之作盖以箕子为武王陈之退而自録其荅问之辞以为书以箕子之所録故传记皆以为商书虽然箕子所録史官启而藏之故今文不以为商书而以为周书惟十有三祀者因箕子之辞而未革也王访于箕子就而问之也礼曰礼闻来学不闻往敎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武王既致敬尽礼而奉箕子以归访之以治道故就而问之也蜀先主将见诸葛孔明谓徐庶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将军宜枉驾顾之于是先主三访孔明于草庐之中咨以世务武王于箕子就而见之者亦以箕子之不可屈而致故也孟子曰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徳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武王将欲大有为于天下故就而访箕子盖其尊徳乐道之诚出于中心之固然也既就而访之矣于是咨嗟而呼箕子以致其所问之意也箕子殷封内诸侯之爵也天下既为周矣而箕子犹以殷圻内之封爵见称于武王者盖不臣于周也其封于朝鲜盖是既遁而去不食周粟如夷齐之志武王因而封之耳虽封于朝鲜而犹称箕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