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讲四书解义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逺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
  此二节书是承上文言民之所以寡过而君子之所由以永誉也子思曰君子知天知人而三重之道尽善如此则人未有不信从而寡过者是故君子凡有动作则世世为天下道而莫不率由焉其动而见于行则三重之尽于吾身而施诸政事者世世为天下法度其动而见于言则三重之发于议论而布诸号令者世世为天下准则在逺者恱其徳之广被则有企望之心在近者习其行之有常则无厌斁之意过之寡也不亦宜乎周颂振鹭之诗有曰在彼本国无有憎恶之者在此我周无有厌射之者彼此咸宜则庶几夙夜之间得以永终其美誉矣由诗言观之可见誉非无因而致也是以有三重之君子未有不本身徴民符于三王后圣通于天地鬼神而能垂法则服逺近蚤有声誉于天下者也然则为上者可不务尽其道而徒骄以自恣防子思为万世王天下者告至深逺也
  右第二十九章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眀万物竝育而不相害道竝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此一章书是言圣人与天地合徳以眀天道也子思曰中庸之道至仲尼而备其全道莫盛于尧舜仲尼则奉以为祖而绍述之逺有宗也法莫详于文武仲尼则奉以为宪而表章之近有守也天时之春夏秋冬各有其运仲尼上律之以法其自然之运水土之东西南北各有其理仲尼下袭之以因其一定之理仲尼体备之功通乎古今该乎穹壤则于天下道理一切负荷一切包举譬如天地之博厚无不持载髙眀无不覆帱且出之以时运之不息譬如天地之四时交错而行天地之日月更代而眀试以天地观之天覆地载万物竝育于其间各止其所而不相侵害四时日月竝行于天地之中寒暑推迁昼夜徃来而不相违悖所以不害不悖者是其散殊之小徳如川之流灿然各出也所以竝育竝行者是其全体之大徳敦厚其化浑然具足也天地之所以为大其在此与天地之大见而仲尼之大无不可见矣乃知圣人一天地也学圣人者其求端于天地可乎然天地之道备于吾身正非泛求驰骛于髙逺之域也
  右第三十章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眀睿知足以有临也寛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宻察足以有别也
  此一章书是承上章小徳川流以眀天道而先言圣徳积中之盛也子思曰居上临下自古难之唯天下至圣神灵天授为能聪无不闻眀无不见睿无不通知无不知于以临御天下岂犹有未足乎由其生知之质而以仁之徳言之则能寛而广大而优厚温而和易柔而防顺凡天下之众无一不在含覆之内足以有容也以义之徳言之则能发而奋强而有力刚而不屈毅而不息凡天下之事无一不有坚忍之操足以有执也以礼之徳言之则能齐而心之肃庄而气之严中而无过不及正而不偏不凡事神临民无少防慢足以有敬也以智之徳言之则能文而灿然有章理而秩然有条宻而备致其周详察而曲尽其眀辨凡是非得失无不毕照足以有别也以聪眀睿知之资而兼仁义礼智之徳非天下至圣其孰能之
  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説
  此二节书是言至圣之徳完具于心而发当其可也子思曰至圣五者之徳充积于中其周徧无遗广无外可谓溥博矣其静深难测原本不竭可谓渊泉矣而正非寂守无为者也时当有临则以聪眀睿知之徳出之时当容执敬别则以仁义礼知之徳出之随时运行夫岂有穷极哉盖其所以致此者由至圣之溥博渊泉非寻常比也凡物之溥博莫过于天至圣之溥博一如乎天凡物之渊泉莫过于渊至圣之渊泉一如乎渊惟其如天如渊也见诸动容而民莫不敬畏其敬也见当乎时也发诸言语而民莫不信从其信也言当乎时也措诸行事而民莫不説服其説也行当乎时也充积既极其盛而发见各当其可自是而民情不大可验乎
  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此一节书是极言圣徳之所被也子思曰至圣之见言行而民之莫不敬信説有如此是以圣徳之休声美名内而充满乎中国外而播乎蛮貊极舟车所可至人力所可通天之所覆冒地之所持载日月所照临霜露所陨坠之处凡有血气而为人类者莫不尊之为君亲之如父母焉民之敬信説而至于举世皆尊亲则徳之所及其广大岂不同于天乎故曰配天盖惟五徳皆备而且时出之妙如此所以能配天而君临天下也然则法至圣者安可不道全徳备而上同乎天防
  右第三十一章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眀圣知达天徳者其孰能知之
  此一章书是承上章大徳敦化而极形至诚之功用亦以眀天道也子思曰天下之理散于伦物本于性命无一非诚为之唯天下至诚真实无妄为能于五品之人伦而为天下之大经者分别其义使不相淆聨合其情使不相悖则经纶之者至矣于所性之全体而为天下之大本者当其未形使不杂于欲当其既形使各归于道则立之者至矣若夫徃者过来者续乃天地之化育也至诚运行不息外而操辅相天地之权内而秉会合天地之徳其与天地之化育有黙契焉则知之者至矣凡此皆至诚自然之功用夫岂有所倚着于物而后能哉吾即至诚之用以思至诚之体由经纶而言范围斯道而不过肫肫乎其仁之恳至也由立本而言曲成至性而不遗渊渊乎其渊之静深也由知化育而言防符帝命而无间浩浩乎其天之广大也夫然而至诚之徳之盛殆有未易知者苟不实有是聪眀圣知之资而通达夫仁义礼知之天徳者何足以知之盖至诚至圣本无二理以发于外者观至圣故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以存于中者观至诚故非至圣不能知也
  右第三十二章
  诗曰衣锦尚防恶其文之着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逺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徳矣此一章书是终言入徳成徳之序见圣人之至徳渊微皆由于下学立心之始也子思曰卫风硕人之诗有曰衣锦而尚之以防诗之意盖以锦绣之衣文采外露故加之以单衣乃是恶其文之太着也古人用心即一衣而不事文饰如此故君子为学之要専务为己不求人知外则闇然韬晦而积美在中自日见其章显小人反是其道専务为人止求人知外则的然表暴而实徳不继自日见其消亡所谓闇然而日章者何如凡淡素则易厌简略则无文温厚浑沦则无条理君子之道其见于外者淡矣而其中防趣自不厌简矣而其中文采灿然可观温矣而其中条理井然不乱然使有为己之心而知之不眀则亦何以实致其功乎诚知见于逺者由近始必于近而谨之着于风化者由身始必于自而谨之有诸内者甚微而形诸外者甚显必于微而谨之于此三者而各致其谨则可与入徳而渐进于圣人之域矣
  诗云濳虽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此二节书是言君子入徳之功在于静存动察也子思曰君子之可与入徳无疑矣而其入徳之事更有进焉者小雅正月之诗云濳处虽伏矣而其理甚昭眀其言濳伏也即隠也微也其言孔昭也即见也显也独固可不慎乎故君子内自省察于幽独之中必无一毫疚病方无愧于心是能于人所不见之地而独致其谨者君子之所以不可及者其唯在斯乎然此特其省察之功而未及乎存养之功也大雅抑之诗云相在尔居室莫谓室西北隅未与物接遂可怠忽当常存敬畏使此心不愧于屋漏诗人之言如此信乎不睹不闻所当戒慎惧矣故君子不待有所动作而始敬谨也盖于不动之前而已无弗敬不待言语既发而始信实也盖于不言之前而已无弗信君子为己之功至是益宻而其效不又可得而言哉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诗曰不显惟徳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此二节书是言君子为己之学成而效亦愈逺也子思曰君子为己之功既宻则其及人之效自神商颂烈祖之诗曰主祭者进而感格于神眀之际极其诚敬不待言说在庙之人化之靡有争竞失礼者可见有是徳即有是化矣是故君子由省察存养以来不必赏以示劝而民自有所景仰而劝于善不必怒以示威而民自威于鈇钺而不敢为恶徳盛而民化如此然犹非中庸之极功也周颂烈文之诗曰天子有不显之徳百辟其刑而法之此固不仅民劝民威矣是故有徳之君子由省察存养以造其极虽不见不闻之地无一念之不恭无一时之不恭是笃厚其恭也而天下之被其化者咸翕然治平焉夫笃恭即诗所谓不显之徳也天下平即诗所谓百辟之刑也效之逺无非本于徳之深吾何以测其徳量之所至防
  诗云子懐眀徳不大声以色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诗曰徳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此一节书是极形容不显笃恭之妙以见下学立心之始皆可造其极也子思曰君子不显笃恭之徳诚未易形容也大雅皇矣之诗云上帝自言予眷懐文王之眀徳不张大其声音与顔色似可形容不显之徳矣然孔子尝曰为政者以声色化民特末务也今但言不大之而已则犹有声色者存是未足以形容不显之妙不若烝民之诗所言徳之轻微如毛则庶乎其有当矣而以为如毛则犹有伦类之可比是亦未尽其妙不若文王之诗所言上天之事无声可聼无臭可闻然后乃为不显之至耳盖声臭至微而并亦无之故惟此可以形容其妙也然非由立心为己以造其极安能至是哉中庸一书章首即言天原其所自也见道之本于天也章末复言天要其所成也见徳之成则能不失其道之本乎天者也子思前此既极賛至诚至圣之徳学者求之髙逺而反失之故复自下学立心至近者言之以示入徳之方至于慎独戒惧而驯致笃恭天下平此成徳自然之效中庸之极功也然则王天下之君子安可不敬徳脩道以臻于圣神功化之极哉
  右第三十三章




  日讲四书解义卷三
<经部,四书类,日讲四书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四
  论语【上之一】
  论语一书皆孔子与及门弟子及当时君臣论学论政之辞门人记之凡二十篇其言不外乎人伦日用之常而其义则该乎天徳王道之大学者反复寻绎乎此而圣人之气象可得而见矣
  学而第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逺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此一章书是孔子敎人勤学之意孔子曰穷理尽性期臻圣贤其功在学己所未知效圣贤之所已知己所未能效圣贤之所已能学之事也而或以此事为苦者不克时习之故耳若既学矣又能时时习之无有间断则所知益精所能益熟中心亹亹然不厌不亦説乎学既有得人自信从同类之朋自逺方而来
  以求敎诲一人之学广为众人之学一人之説广为众人之説中心油油然不倦不亦乐乎然朋知我者也朋之外岂无不知我者苟以人不知我而稍有不乐焉学犹未纯也惟人不知而无一毫含怒之意中心旷旷然无累不亦君子乎夫学由説而乐至于不愠而为君子则臻乎圣贤之域矣总而论之学之正习之熟説之深而不已成徳岂难事哉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夲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此一章书是有子重夲之意有子名若孔子弟子有子曰孝弟之心良心也乃失其良心者有父母而不能孝有兄长而不能弟由是犯上作乱所必至矣苟其为人也善事父母兄长而为孝弟之人则其和顺之心必无乖戾敢于干犯上人之事断然少矣犯上是乖戾之小者且不敢为悖礼乱常乖戾之大者反敢为之岂有是理哉孝弟之当务也如此所以君子凡事用力于根本根本既立则事事物物各当其理而道自生因思孝弟也者爱其亲因而及人之亲敬其长因而及人之长至于抚民育物皆从此而推之其行仁之本与为人上者务此则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徳敎加于百姓刑于四海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矣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观人之法孔子曰养徳惟在存心务学莫重为己即言色之间而理欲辨焉言贵乎诚也法与防未常不善乃有巧其言者逢人之意以为顺欲人喜其顺讦人之私以为直欲人夸其直色贵乎正也俨与温未常不善乃有令其色者曲为柔色以媚人欲人悦其可亲故为厉色以欺人欲人悦其可敬此等人纯是私意私意胜则天理亡鲜矣仁此孔子言其自壊心徳如此但此等人交人而人近之即足以损人之心徳损友也事君而君悦之即足以累君之心徳邪臣也书云知人则哲何畏乎巧言令色用人者不可不知人哉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此一章书曽子毋自欺之学也曾子名参孔子弟子曾子曰吾毎日间常以三事省察吾身三者维何凡人谋己之事必尽其心若为他人谋便不与谋己之事一般是不忠也吾毎日自省为人谋事倘有不尽其心者乎与朋友交当于理无违于情无伪所谓信也吾每日自省与朋友交倘有面交而不以心交者乎师之所传当细细理防实实力行所谓习也吾每日自省受之于师者倘有苟明焉而即止苟能焉而即怠者乎此三者如其有之是欺人也欺友也欺师也自欺而已不可不改如其无之一念无欺当求念念无欺一事无欺当求事事无欺不可不勉是以不敢一日少懈耳曽子毋自欺之学如此书云兢兢业业又云无怠无荒又云君子所其无逸言省身也皆此意也夫
  子曰道千乗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此一章书是孔子论治国之要实千古治天下之夲务也孔子曰千乗之国事繁人众治要有五凡事无论大小动于一念便思及治乱所关则不敢忽施于一时便虑及安危所系则不敢轻兢兢业业无有不敬而信者又上下感通之要也政令一使人有所遵守赏罚明使人有所激劝布一纶诰使四方亮其不欺定一制度虽百年守而不变一言一动无有不信国家理财量入为出先王之世三年余一年之蓄九年余三年之蓄虽或兴军旅而繁费恤水旱而蠲租而不忧用诎者只是平日用所当用而不敢妄用故常有余也乌可不节人者国之夲古之王者一夫失所引为己辜爱之至也故当视百姓有无食者犹己饥之视百姓有无衣者犹己寒之必使之得所而后己国家有事不免使民但不妨农务之时方可使耳此五者治国之要也治天下之道亦不外此然孔子首言敬五者又以敬为主尧舜以来治道皆兢兢业业之心为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