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管窥

  衣服之制一节下集注取苏氏曰此孔子遗书杂记曲礼非特孔子事也 明前注君子谓孔子此又谓非特孔子事愚谓孟子曰君子之戹于陈蔡君子即孔子吉月之朝右袂之短岂亦杂记曲礼乎 辑释亦引之或问已疑及此矣其所以又取苏氏説者正是疑不敢质之意况曰杂记曲礼杂之一字何甞以为皆曲礼事乎曰非特孔子事非特二字又何甞以为皆不是孔子事乎明不必致疑可也
  齐必变食章 通引冯氏谓上半章衣服也下半章饮食也故记者系之衣服饮食之间以从其类云 通谓前一节兼用不字必字此一节纯用必字后一节纯用不字必如是则合乎理不如是则不徇乎欲
  按通释引或曰齐必有明衣布并所脱寝衣一简当属上章齐必变食居必迁坐当属下章则上章言衣服下章言饮食似有伦理当存之窃意如或説则衣服饮食虽得各从其类然谨齐正意则判而不续要不若自为一章之善今观冯説正是祖述或説而少变之然自为一章既可以全谨齐之正意而首尾又不害其为以类相从似于或説为优但后半章有居必迁坐一句则又不纯乎饮食矣要之正意只是谨齐自为一章虽不必言前后以类相从亦可也通者必字不字之推似矣至谓后章纯用不字而后章之末不免有两必字其意与冯説此下半章言饮食而不纯乎饮食者正相类恐皆未得为切当也
  末章山梁雌雉 辑讲饶氏谓山梁是山之髙处雌雉隂类而居山梁犹小人而在髙位得行其志时实使之然也夫子因见而有所感故此叹子路不达而供之夫子以其非己意故不食而起上言色举翔集以喻君子之去就此语小人之得时故门人以类记云
  集注以饮啄得时释时哉之义则时之义系于雉双峰以小人得志时使之然言之则时为时世之时与雉不相闗矣夫见雉于山梁而以时世哉时世哉之言承之圣人之言未有如此突兀而新巧者恐不若从集注之为顺也况小人固不当在髙位雉之飞啄于山梁亦何分于雌雉哉至以共为供具之供固若可通然子路圣门髙弟不应如此之不达也朱子备三説而又阙其疑良以此夫
  明色斯举矣翔而后集即谓夫子见此雌雉如此曰此山桥之雌雉其见几而举翔审而集时哉时哉盖谓时当飞而飞时当下而下皆得其时也子路不悟以为时物而取雉供之夫子不食三嗅而起苟移山梁雌雉四字冠于此章之首则辞顺而意尤明云后二说可略辑释亦引之
  明此说自起首至皆得其时也可备一说自子路不悟以下恐未为的当盖若略后二说则共但为供具之义虽可强通然子路不悟毋乃甚乎前段之辩已详无可言者但明所说又不同于饶氏疑不能阙啄啄争鸣乌之雌雄谁能知之呜呼欷矣







  四书管窥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管窥卷四
  元 史伯璿 撰
  孟子
  梁惠王上
  首章仁义集注仁者心之德爱之理 明或疑朱子仁字之训孟注先言心之德语注先言爱之理何也诸葛泰之曰语之为仁犹曰行仁以仁之用言故先言爱之理孟子此章以仁之体言故先言心之德 考证此章从全体上説故首曰心之德论语是从孝悌上説故首曰爱之理 辑释亦引诸葛氏説
  二説微异当以考证为优
  万乘千乘百乘集注乘车数也万乘之国者天子畿内地方千里出车万乘千乘之家者天子之公卿采地方百里出车千乘也千乘之国诸侯之国百乘之家诸侯之大夫也 纂疏赵氏谓古者方里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五百十二家通出兵车一乘天子畿内方千里提封百万井除山川沟壑城池邑居园囿街路之属定出赋六十四万井兵车万乘故称万乘之国天子之公卿采地不过方百里出赋六万四千井兵车千乘故称千乘之家诸侯大国不过百里出赋六万四千井兵车千乘故称千乘之国诸侯大夫采地其大者亦出赋六千四百井兵车百乘故称百乘之家
  按论语道千乘之国章辅氏引古注马氏之説曰司马法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一甸之地方八里旁加一里为成故成方十里】成出革车一乘然则千乘之赋其地千成【司马法又有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十为封之言此説畧之其实千成即一封之地也】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此即一封之地】惟公侯之封乃能容之包氏曰千乘之国百里之国也古者井田方里为井井十为乗百里之国适千乘也马依周礼包依王制朱子或问谓二説疑马氏可据且谓其与孟子王制不同疑孟子未尝尽见班爵分土之籍特以传闻言之故不能无少误王制非三代之书亦不足据今按孟子集注自千乗以下似皆与包氏合者葢孟子荅北宫锜之言如此也集注但以孟子解孟子故不得不如此赵氏亦只因集注而发明之本无可疑但其计井出车又是马氏之説故其説施于万乗之国则可通施于千乗百乗则有所不通矣葢计井出车如赵氏所推则一成之地定出赋六十四井兵车一乗惟方千里之国则方百里者百方十里者万方出得兵车万乗方百里之国则惟有方十里者百定出赋只有六千四百井耳如赵説仅可为诸侯大夫之采地而已赵氏乃为百里出赋六万四千井兵车千乗可谓误矣不思六万四千井乃是千成之地所出也愚尝谓包氏马氏二説虽不同然施于孟子则皆有所不通包説于百里之国虽可通于千里之国则有碍马説于千里之国虽可通于百里之国则有碍何则包以十井为乗百里之国居地万井故出车千乗然千里之国则方百里者百居地百万井当出车十万乗今却千里止出万乗是包説施于千里之国则出乗过多而不可通也马以六十四井为甸旁加一里为成成方十里出车一乗千里之国则如前所推方十里者万故出车万乗然百里之国则止有方十里者百不过出得百乗今百里却当出车千乗是马説施于百里之国则出乗过少难通也毕竟孟子百里出千乗之説不合于周礼正是朱子所谓不能无少误处集注但以孟子之言解孟子更不泥于计车出乗之详故亦不至于抵牾赵氏不思百里出千乗之説为包氏之言却又以马氏之説计井出车此所以不觉其误今通证中所引司马法之説甚明显见赵氏之误其里数同异之説更于告子下篇鲁使慎子为将军章详之
  移民移粟章五亩百亩 考证古者六尺为步步百为亩然尺有数等周尺以人中指中节为寸人有上中下不同则以中人为度一尺约当今浙尺八寸则百亩无多当别自有地尺若衣服针灸则以人尺为度尔窃尝有疑于古今尺度长短之不同先儒之説有周尺又有古尺有浙尺又有今尺大抵莫短于古尺莫长于今尺而周尺浙尺则又每加长焉此外又有不同之尺不可尽数但今所见者官尺民尺耳不知此二尺较之先儒所论又当属何尺也先儒谓古尺当今尺五寸五分窃尝以是推之今尺或官尺周尺或民尺耳葢今之民尺亦可当官尺六寸许考之经史所言似皆与民尺合者论语言六尺之孤家语言七尺之躯葢人以七尺为中则六尺乃是幼弱可知孟子言五尺之童又言文王十尺汤九尺汉史言项羽八尺二寸韩信八尺三寸皆是以长短之相悬者言然亦不过如此而已若以为如今官尺则汤文安得有许长五尺六尺不得为童幼矣若以古尺当今民尺五寸五分则汤文羽信反短于今之中人童幼又过于短矣古今器物有变不可为据惟人身长短宜不相远以此考之则周尺宜与今之民尺不多争但杂书或有存古时尺样者又皆只有民尺五六寸许不知如何考证疑地尺当长恐亦以杂书尺样意之也若以古尺与今民尺不多争者言之则似不必如此疑矣今田以二百四十步为亩犹不满民尺之数则百步之亩亦岂别有地尺哉其以中人中指中节为寸却正与今民尺寸合亦可见周尺之与民尺不甚相远矣
  寡人愿安承教章作俑 明作俑者杀人徇葬之渐孔子恶之者以此 辑释亦引此説
  窃详经注之意皆只以为俑太似人而葬之为不仁而可恶葢以似人而葬之犹且见恶者以甚使生民饥死者之尤可恶乎若以为杀人之渐而恶之则孟子之言为无味矣檀弓曰不殆乎用人乎哉亦以其太似人而用之以殉故云尔非以其为殉之渐而恶之也
  见梁襄王章定于一 丛説一谓统天下为一家正如秦汉之制非谓如三代之王天下而封建也此孟子见天下之势而知其必至如此云云至秦汉孟子之言即验 考证亦如此説
  按栁宗元封建论亦如此见胡氏非之朱子采其言于纲目未尝不以封建为圣人制治之要道也孟子之见宜亦不当出此窃以孟子告公孙丑慎子之言推之亦略可见其曰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而齐有其地矣地不改辟矣推此则谓其知统天下为一家如秦汉之制者殆不其然其曰周公之封于鲁俭于百里今鲁方百里者五子以为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推此则谓其知统天下为一家非如三代之封建者恐亦未必然也况井田封建二法相因当时井田之法亦已渐坏孟子岂不能知其有开阡陌之势然而孟子之论王政未尝不以经界为急而不听其自坏以此推之使孟子得行其志又安得听封建之自坏而因陋就简仅为秦汉之自私而不复三代之公道哉然而孟子毎言井田而未尝一言及封建者此恐别有所见当于离娄上篇首章辨饶氏説处及之外此则先儒之论已详学者考焉可也
  齐宣问桓文章方千里者九 明千里者九齐楚燕秦赵魏韩宋中山之九国也 辑释亦引此説
  千里者九意者只大槩説明以九国为证恐未必然七国大小已自不等宋中山又安得有方千里耶若以九州为证谓齐只有青州之地则庶乎近之要亦不必如此説可也
  葢亦反其本矣 考证王氏曰前本字指本心后本字指王天下之本
  按集注于前反本下曰反本説见下文遂于下文注曰政施仁所以王天下之本也又于后反本下注曰使民有常产又政施仁之本也説见下文可谓至明白矣而考证乃于两本字如此説葢不以集注为然也按孟子欲齐王反其本心自篇首举胡龁言以下至君子远庖厨处反覆详尽无余蕴矣故其下遂以亲亲仁民之事告之欲其即此心而推之又反覆诘其所以不能言之故而请王度之也前是体察后是推广所以明本心者已尽此自因上文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必不可得説下来遂以反本开导其行仁政故下文遂言政施仁之效以实之集注之言断断然不可易矣
  章末 明引张氏曰孟子如对鸿麋之问及对好乐好色好货皆徐徐引之当道至于利国之问则应之以何必曰利桓文之问则对以无道无论管晏则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言交兵不利则曰号则不可又何严也葢前数章者一病为一事耳至于霸者功利之説则大体一差无往非病故辟之不可不严 辑释亦引此説
  此説固为有理窃意前数者齐梁之君已自知其事之未善故孟子不必更辟其事之不善但徐引之当道足矣后数者则齐梁之君及公孙丑宋牼辈皆不知其事之不善或反以为当然而责之孟子故孟子不得不正谊明道以辟其失
  梁惠王下
  首章乐乐集注下字音洛 考证俗读皆然但以语意则上字当音洛葢娱好之也犹云独娱听乐音与人娱听乐音孰为欢乐下二句同
  如集注音则三乐字义与意皆同下一乐字又承上二乐字言之如考证音则三乐字有二意虽亦可通不如且依集注之顺
  交邻国章集注字之事之 考证小事大大字小左传凡两出孟子竝作事而集注解事小为字者本古语也然仁人之心既忘己之强大人之弱小虽曰字之其交际往来与事大亦无异故俱作事
  虽若事之然与小事大之事不无分别则其实不过字之而已
  雪宫章孟子对曰有 明辅氏欲读有字为一句南轩读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为一句
  窃意当以辅説为正孟子中以有字自为句者有数处
  晏子 考证此章纯用晏子言后篇公孙丑竝言管晏而下止言管仲不言晏子葢孟子未尝不重晏子也丛説后篇丑问管晏孟子独鄙管仲者晏子之才能功烈皆非仲比管仲辅桓为五霸首尤天下所共宗仰故孟子惟斥管仲
  按二説不同当以丛説为正窃意孟子亦未尝有意于轻管仲也观其意曰论天降大任于是人而以管仲与大舜傅説竝称则固未尝轻管仲不如晏子也人徒见孔子之于管仲既称其仁又大其功而孟子则卑其功烈以为曾西之所不为遂以为孟子之论毎毎不同于孔子也殊不思孔子称之是为由赐但知其有不死之罪而不数其匡合之功故言其有功无罪者以释二子之疑耳孟子鄙之是因公孙丑但知大其功而不复知有圣贤之道反欲孟子效之故卑鄙其功烈以破丑之惑使知有王道之大耳圣贤气象固有不同夫子亦未尝不小管仲之器也及或人意其俭与知礼则夫子斥其奢僣之失曾不少恕又岂夫子先后所言自相戾哉亦不过因或人由赐所见不同而告之亦不同耳意者孔氏之门若有欲学为管仲之事者夫子亦未必无以晓之况若望夫子自为管仲之事则夫子宜必有以斥其失矣不独孟子为然也葢孔子之时人心之义理犹明或人虽不能知仲之失由赐之徒则知之矣孟子之时功利之溺人也深门人如丑者犹不知之他人尚何望乎不然孟子岂但知仲之过而不知仲之功哉
  毁明堂章耕者九一集注九一者井田之制也云云是九分而税其一也 饶氏谓耕者九一是以民之所得者言谓九百亩中得百亩非説赋税若説赋税则是什一下文世禄亦是指士之所得言
  九一是助法十一是贡法今集注释九一为井田之制则是助而非贡明矣双峰只因与世禄对言遂以九一为民之所得殊不知孟子亦只以井田形体之大槩而言则中百亩为公田者恰是九分中之一分若夫以二十亩为庐舍者则未暇细论之耳且果如双峰所言则请野九一而助国中十一使自赋又当如何分别耶
  泽梁无禁集注泽谓潴水梁谓鱼梁与民同利不设禁也 辅氏谓泽梁不禁至周礼则山泽皆有厉禁亦禁其暴殄天物者而使取之以时而已 明引陈潜室曰关市不征泽梁无禁乃王道之始成周关门市防皆有限守山林川泽悉有厉禁乃王道之成
  按四书通于上篇移民移粟章辩陈氏之失曰殊不思集注于此政以厉禁为王道之始葢所谓山林川泽与民共之即是泽梁无禁无禁者爱民之仁也虽无禁而有厉禁又王者爱物之仁也周官三虞掌山林之政令物为厉而为之守禁注毎物有藩界也以是观之泽梁无禁者不禁民之取而有厉禁者禁民不以时取也窃详陈氏之説通所以辨之者甚当而明不免取之于此则通与明之优劣葢有不待辨而决者若辅氏以泽梁无禁之禁与民皆有厉禁之禁混而言之亦欠分明愚则以为无禁而有厉禁王道之始固如此王道之成亦未尝不如此诸儒强欲以此分王道之始王道之成此所以不得其説也读者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