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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
巴陵众中谓之鉴多口,常缝坐具行脚,深得他云门脚跟下大事,所以奇特,后出世法嗣云门。先住岳州巴陵,更不作法嗣书,只将三转语上云门:“如何是道?明眼人落井;如何是吹毛剑?珊瑚枝枝撑著月;如何是提婆宗?银碗里盛雪。”云门云:“他日老僧忌辰只举此三转语,报恩足矣。”自后果不作忌辰斋,依云门之嘱,只举此三转语。
然诸方答此话,多就事上答,唯有巴陵恁么道,极是孤峻,不妨难会,亦不露些子锋芒,八面受敌,著著有出身之路,有陷虎之机,脱人情见。若论一色边事,到这里须是自家透脱了,却须是遇人始得,所以道:“道吾舞笏同人会,石巩弯弓作者谙。此理若无师印授,拟将何法语玄谈。”雪窦随后拈提为人,所以颂出。
老新开,端的别,解道银碗里盛雪。九十六个应自知,不知却问天边月。
提婆宗,提婆宗,赤幡之下起清风。
“老新开”,新开乃院名也。“端的别”,雪窦赞叹有分,且道什么处是别处一切语言,皆是佛法,山僧如此说话,成什么道理去。雪窦微露些子意道,只是端的别,后面打开云,“解道银碗里盛雪。”更与尔下个注脚。“九十六个应自知”,负堕始得。尔若不知,问取天边月。古人曾答此话云:“问取天边月。”雪窦颂了,末后须有活路,有狮子返掷之句。更提起与尔道:“提婆宗,提婆宗,赤幡之下起清风。”巴陵道银碗里盛雪。为什么雪窦却道赤幡之下起清风?还知雪窦杀人不用刀么?
◎碧岩录第十四则
举僧问云门:“如何是一代时教?”云门云:“对一说。”
禅家流,欲知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谓之教外别传,单传心印,直指人心,见性成佛。释迦老子,四十九年住世,三百六十会,开谈顿渐权实,谓之一代时教。这僧拈来问云:“如何是一代时教?”云门何不与他纷纷解说,却向他道个“对一说”?云门寻常一句中,须具三句,谓之函盖乾坤句,随波逐浪句,截断众流句,放去收来,自然奇特,如斩钉截铁,教人义解卜度他底不得。一大藏教,只消三个字,四方八面,无尔穿凿处,人多错会,却道对一时机宜之事故说。又道森罗及万象,皆是一法之所印,谓之对一说。更有道,只是说那个一法,有什么交涉,非唯不会,更入地狱如箭。殊不知,古人意不如此,所以道“粉骨碎身未足酬,一句了然超百亿”,不妨奇特。如何是一代时教?只消道个“对一说”,若当头荐得,便可归家稳坐;若荐不得,且伏听处分。
对一说,太孤绝,无孔铁锤重下楔。阎浮树下笑呵呵,昨夜骊龙拗角折。
别别,韶阳老人得一橛!
“对一说,太孤绝。”雪窦赞之不及。此语独脱孤危,光前绝后,如万丈悬崖相似,亦如百万军阵,无尔入处,只是忒杀孤危。古人道:“欲得亲切,莫将问来问,问在答处,答在问端。”直是孤峻。且道什么处是孤峻处,天下人奈何不得。这僧也是个作家,所以如此问,云门又恁么答,大似无孔铁锤重下楔相似。雪窦使文言,用得甚巧。
“阎浮树下笑呵呵”,《起世经》中说,须弥南畔吠琉璃树,映阎浮洲中皆青色。此洲乃大树为名,名阎浮提,其树纵广七千由旬,下有阎浮坛金聚,高二十由旬,以金从树下出生故,号阎浮树。所以雪窦自说,他在阎浮树下笑呵呵。且道他笑个什么?笑昨夜骊龙拗角折,只得瞻之仰之,赞叹云门有分。云门道“对一说”,似个什么,如拗折骊龙一角相似。到这里若无恁么事,焉能恁么说话。雪窦一时颂了,末后却道:“别别,韶阳老人得一橛。”何不道全得,如何只得一橛?且道那一橛,在什么处?直得穿过第二人。
◎碧岩录第十五则
垂示云:杀人刀,活人剑,乃上古之风规,是今时之枢要。且道,如今那个是杀人刀活人剑?试举看。
举僧问云门:“不是目前机,亦非目前事时,如何?”门云:“倒一说。”
这僧不妨是个作家,解恁么问,头边谓之请益,此是呈解问,亦谓之藏锋问。若不是云门,也不奈他何。云门有这般手脚,他既将问来,不得已而应之。何故?作家宗师,如明镜临台,胡来胡现,汉来汉现。古人道:“欲得亲切,莫将问来问。”何故?问在答处,答在问处。从上诸圣,何曾有一法与人,那里有禅道与尔来?尔若不造地狱业,自然不招地狱果;尔若不造天堂因,自然不受天堂果;一切业缘,皆是自作自受。
古人分明向尔道:“若论此事,不在言句上。若在言句上,三乘十二分教,岂是无言句?更何用祖师西来?”前头道“对一说”,这里却道“倒一说”,只争一字,为什么却有千差万别?且道,聱讹在什么处,所以道,法随法行,法幢随处建立。不是目前机,亦非目前事时如何?只消当头一点,若是具眼汉,一点也谩他不得。问处既聱讹,答处须得恁么。其实云门骑贼马赶贼。有者错会道,本是主家话,却是宾家道,所以云门倒一说,有什么死急?这僧问得好:“不是目前机,亦非目前事时如何?”云门何不答他别语言,却只向他道“倒一说”,云门一时打破他底,到这里道“倒一说”,也是好肉上剜疮。何故?言迹之兴,白云万里,异途之所由生也。设使一时无言无句,露柱灯笼,何曾有言句,还会么?若不会,到这里也须是转动始知落处。
倒一说,分一节,同死同生为君诀。八万四千非凤毛,三十三人入虎穴。
别别,扰扰匆匆水里月。
雪窦亦不妨作家,于一句下,便道“分一节”,分明放过一著,与他把手共行。他从来有放行手段,敢与尔入泥入水,同死同生。所以雪窦恁么颂,其实无他,只要与尔解粘去缚,抽钉拔楔。如今却因言句,转生情解。只如岩头道,雪峰虽与我同条生,不与我同条死。若非全机透脱得大自在的人,焉能与尔同死同生?何故?为他无许多得失是非渗漏处。故洞山云:“若要辨认向上之人真伪者,有三种渗漏:情渗漏,见渗漏,语渗漏。见渗漏,机不离位,堕在毒海;情渗漏,智常向背,见处偏枯;语渗漏,体妙失宗,机昧终始。”此三渗漏,宜已知之。又有三玄:体中玄,句中玄,玄中玄。古人到这境界,全机大用,遇生与尔同生,遇死与尔同死,向虎口里横身,放得手脚,千里万里,随尔衔去。何故?还他得这一著子,始得。
“八万四千非凤毛”者,灵山八万四千圣众,非凤毛也。《南史》云:“宋时谢超宗陈郡阳夏人,谢凤之子,博学文才杰俊,朝中无比,当世为之独步,善为文,为王府常侍。王母殷淑仪薨,超宗作诔奏之。武帝见其文,大加叹赏,曰:‘超宗殊有凤毛。’”古诗云:“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如今有凤毛。”昔日灵山会上四众云集,世尊拈花,唯迦叶独破颜微笑,余者不知是何宗旨。雪窦所以道,“八万四千非凤毛,三十三人入虎穴。”
阿难问迦叶云:“世尊传金蝠袈裟外,别传何法?”迦叶召阿难,阿难应喏。迦叶云:“倒却门前刹竿著。”阿难遂悟。已后祖祖相传,西天此土,三十三人,有入虎穴的手脚。古人道:“不入虎穴,争得虎子?”云门是这般人,善能同死同生。宗师为人须至如此,据曲木床上坐,舍得教尔打破,容尔捋虎须,也须是到这般田地始得。具七事随身,可以同生同死,高者抑之,下者举之,不足者与之。在孤峰者,救令入荒草;落荒草者,救令处孤峰。尔若入镬汤炉炭。其实无他,只要与尔解粘去缚,抽钉拔楔,脱去笼头,卸却角驮。
平田和尚,有一颂最好:“灵光不昧,万古徽猷。入此门来,莫存知解。”“别别,扰扰匆匆水里月。”不妨有出身之路,亦有活人之机。雪窦拈了,教人自去明悟生机,莫随他语句。尔若随他,正是扰扰匆匆水里月,如今作么生得平稳去?放过一著。
◎碧岩录第十六则
垂示云:道无横径,立者孤危;法非见闻,言思迥绝。若能透过荆棘林,解开佛祖缚,得个稳密田地,诸天捧花无路,外道潜窥无门,终日行而未尝行,终日说而未尝说,便可以自由自在,展啐啄之机,用杀活之剑。直饶恁么,更须知有建化门中一手抬一手搦,犹较些子。若是本分事上,且得没交涉。作么生是本分事?试举看。
举僧问镜清:“学人啐,请师啄。”清云:“还得活也无?”僧云:“若不活,遭人怪笑。”清云:“也是草里汉。”
镜清承嗣雪峰,与本仁玄沙疏山太原孚辈同时,初见雪峰,得旨后,常以啐啄之机,开示后学,善能应机说法。示众云:“大凡行脚人,须具啐啄同时眼,有啐啄同时用,方称衲僧。如母欲啄,而子不得不啐;子欲啐,而母不得不啄。”有僧便出问:“母啄子啐,于和尚分上,成得个什么边事?”清云:“好个消息。”僧云:“子啐母啄,于学人分上,成得个什么边事?”清云:“露个面目。”所以镜清门下,有啐啄之机。
这僧亦是他们下客,会他家里事,所以如此问:“学人啐,请师啄。”此问,洞下谓之借事明机。那里如此,子啐而母啄,自然恰好同时。镜清也好,可谓拳踢相应,心眼相照。便答道:“还得活也无”其僧也好,亦知机变,一句下有宾有主,有照有用,有杀有活。僧云:“若不活,遭人怪笑。”清云:“也是草里汉。”一等是入泥入水,镜清不妨恶脚手。这僧既会恁么问,为什么却道,也是草里汉?
所以作家眼目,须是恁么,如击石火,似闪电光,构得构不得,未免丧身失命。若恁么,便见镜清道草里汉,所以南院示众云:“诸方只具啐啄同时眼,不具啐啄同时用。”有僧出问:“如何是啐啄同时用?”南院云:“作家不啐啄,啐啄同时失。”僧云:“犹是学人疑处。”南院云:“作么生是尔疑处?”僧云:“失。”南院便打,其僧不肯,院便赶出。
僧后到云门会里举前话,有一僧云:“南院棒折那。”其僧豁然有省。且道意在什么处?其僧却回见南院,院适已迁化,却见风穴,才礼拜。穴云:“莫是当时问先师啐啄同时的僧么?”僧云:“是。”穴云:“尔当时作么生会?”僧云:“某甲当初时,如灯影里行相似。”穴云:“尔会也。”且道是个什么道理?这僧都来只道“某甲当初时,如灯影里行相似”,因甚么风穴便向他道“尔会也?”后来翠岩拈云:“南院虽然运筹帷幄,争奈土旷人稀,知音者少。”风穴拈云:“南院当时,待他开口,劈脊便打,看他作么生。”若见此公案,便见这僧与镜清相见处,诸人作么生免得他道草里汉。所以雪窦爱他道草里汉,便颂出:
古佛有家风,对扬遭贬剥。子母不相知,是谁同啐啄?啄,觉,犹在壳,重遭扑,
天下衲僧徒名邈。千古万古黑漫漫,填沟塞壑无人会。
“古佛有家风。”雪窦一句颂了也,凡是出头来,直是近傍不得。若近傍著,则万里崖州,才出头来,便是落草,直饶七纵八横,不消一捏。雪窦道:“古佛有家凤”,不是如今恁么也。
释迦老子,初生下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目顾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云门道:“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却。贵要天下太平。”如此方酬得恰好,所以啐啄之机,皆是古佛家风。若达此道者,便可一拳拳倒黄鹤楼,一踢踢翻鹦鹉洲。如大火聚,近之则燎却面门,如太阿剑,拟之则丧身失命。此个唯是透脱得大解脱者,方能如此。苟或迷源滞句,决定构这般说话不得。
“对扬遭贬剥。”则是一宾一主,一问一答,于问答处,便有贬剥,谓之对扬遭贬剥。雪窦深知此事,所以只向两句下颂了,末后只是落草,为尔注破,“子母不相知,是谁同啐啄?”母虽啄,不能致子之啐;子虽啐,不能致母之啄;各不相知,当啐啄之时,是谁同啐啄?若恁么会,也出雪窦末后句,不得在。
何故?不见香严道:“子啐母啄,子觉无壳,子母俱忘,应缘不错,同道唱和,妙玄独脚。”雪窦不防落草打葛藤,道“啄”,此一字,颂镜清答道“还得活也无?”“觉”,颂这僧道“若不活,遭人怪笑。”为什么雪窦却便道“犹在壳”?
雪窦向石火光中别缁素,闪电机里辨端倪。镜清道:“也是草里汉‘,雪窦道:“重遭扑。”者难处些子,是镜清也是“草里汉”,唤作镜清换人眼睛得么?这句莫犹在壳么?且得没交涉。那里如此,若会得,绕天下行脚,报恩有分,山僧恁么说话,也是草里汉。“天下衲僧徒名邈。”谁不是名邈者?到这里,雪窦自名邈不出,却更累他天下衲僧,且道镜清作么生是为这僧处?天下衲僧跳不出。
◎碧岩录第十七则
垂示云:斩钉截铁,始可为本分宗师;避箭畏刀,焉能为通方作者?针扎不入处,则且置,白浪滔天时如何?试举看。
举僧问香林,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林云:“坐久成劳。”
香林道坐久成劳。还会么?若会得,百草头上,罢却干戈;若也不会,伏听处分。
古人行脚,结交择友,为同行道伴,拔草瞻风。是时云门旺化广南,香林得得出蜀,与鹅湖镜清同时,先参湖南报慈,后方至云门会下,作侍者十八年,在云门处,亲得亲闻,他悟时虽晚,不妨是大根器。居云门左右十八年,云门常只唤远侍者,才应诺,门云:“是什么?”香林当时也下语呈见解弄精魂,终不相契。一日忽云:“我会也。”门云:“何不向上道将来?”又住三年,云门室中,垂大机辩,多半为他远侍者,随处入作。云门凡有一言一句,都收在远侍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