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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
古人到这里,为什么不肯住?雪窦有颂云:“谁当机,举不赚,亦还希,摧残峭峻,销铄玄微。重关曾巨辟,作者未同归。玉兔乍圆乍缺,金乌似飞不飞。卢老不如何处去,白云流水共依依。”因什么山僧道,脑后见腮莫与往来,才作计较,便是黑山鬼窟里作活计?若见得彻信得及,千人万人,自然罗笼不住,奈何不得,动著拶著,自然有杀有活。雪窦会他意道直入千峰万峰去,方始成颂。要知落处,看取雪窦颂云:
眼里尘沙耳里土,千峰万峰不肯住。落花流水大茫茫,剔起眉毛何处去?
雪窦颂得甚好,有转身处,不守一隅,便道“眼里尘沙耳里土”,此一句颂莲花峰庵主。衲僧家到这里,上无攀仰下绝己躬,于一切时中,如痴似兀。不见南泉道:“学道之人,如痴钝者也难得。”禅月诗云:“常忆南泉好言语,如斯痴钝者还希。”法灯云:“谁人知此意,令我忆南泉。”南泉又道:“七百高僧,尽是会佛法的人,唯有卢行者不会佛法,只会道,所以得他衣钵。”且道佛法与道相去多少?雪窦拈云:“眼里著沙不得,耳里著水不得。或若有个汉,信得及把得住,不受人瞒,祖佛言教是什么热碗呜声,便请高挂钵囊,拗折拄杖,管取一员无事道人。”又云:“眼里著得须弥山,耳里著得大海水。有一般汉,受人商量,祖佛言教,如龙得水,似虎靠山,却须挑起钵囊,横担拄杖,亦是一员无事道人。”复云:“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然后没交涉。”三员无事道人中,要选一人为师,正是这般生铁铸就的汉,何故?或遇恶境界,或遇奇特境界,到他面前,悉皆如梦相似,不知有六根,亦不知有旦暮。
直饶到这般田地,切忌守寒灰死火,打入黑漫漫处去,也须是有转身一路始得。不见古人道:“莫守寒岩异草青,坐却白云宗不妙。”所以莲花峰庵主道“为他途路不得力”,直须是千峰万峰去始得。且道唤什么作千峰万峰?雪窦只爱他道“榔栗横担不顾人,直入千峰万峰去”,所以颂出。且道向什么处去?还有知得去处者么?
“落花流水太茫茫”,落花纷纷,流水茫茫,闪电之机,眼前是什么?“剔起眉毛何处去?”雪窦为什么也不知他去处?只如山僧道适来举拂子,且道即今在什么处?尔诸人若见得,与莲花峰庵主同参,其或未然,三条椽下,七尺单前,试去参详看。
◎碧岩录第二十六则
举,僧问百丈:“如何是奇特事?”丈云:“独坐大雄峰。”僧礼拜,丈便打。
临机具眼,不顾危亡,所以道,不入虎穴,争得虎子。百丈寻常如虎插翅相似,这僧也不避死生,敢捋虎须,便问:“如何是奇特事?”这僧也具眼,百丈便与他担荷云:“独坐大雄峰。”其僧便礼拜。衲僧家须是别未问已前意始得,这僧礼拜,与寻常不同,也须是具眼始得。莫教平生心胆向人倾,相识还如不相识,只这僧问如何是奇特事,百丈云独坐大雄峰,僧礼拜,丈便打,看他放去则一时俱是,收来则扫踪灭迹,且道他便礼拜意旨如何?若道是好,因甚百丈便打他作什么?若道是不好,他礼拜有什么不得处?到这里须是识休咎别缁素,立向千峰顶上始得。
这僧便礼拜,似捋虎须相似,只争转身处,赖值百丈顶门有眼,肘后有符,照破四天下,深辨来风,所以便打,若是别人无奈他何。这僧以机投机,以意遣意,他所以礼拜。如南泉云:“文殊普贤,昨夜三更,起佛见法见,各与二十棒,贬向二铁围山去也。”时赵州出众云:“和尚棒教谁吃?”泉云:“王老师有什过?”州礼拜。宗师家等闲不见他受用处,才到当机拈弄处,自然活泼泼地。五祖先师常说“如马前相扑相似”,尔但常教见闻声色一时坐断,把得定作得主,始见他百丈。且道放过时作么生?看取雪窦颂出云:
祖域交驰天马驹,化门舒卷不同途。电光石火存机变,堪笑人来捋虎须。
雪窦见得透,方乃颂出。天马驹日行千里,横行竖走,奔骤如飞,方名天马驹。雪窦颂百丈于祖域之中,东走向西,西走向东,一来一往,七纵八横,殊无少碍,如天马驹相似,善能交驰,方见自由处,这个自是得他马祖大机大用。不见僧问马祖:“如何是佛法大意?”祖便打云:“我若不打尔,天下人笑我去在。”又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祖云:“近前来向尔道。”僧近前,祖劈耳便掌云:“六耳不同谋。”看他恁么得大自在,于建化门中,或卷或舒,有时舒不在卷处,有时卷不在舒处,有时卷舒俱不在,所以道同途不同辙,此颂百丈有这般手脚。
雪窦道:“电光石火存机变”,颂这僧如击石火似闪电光,只在些子机变处。岩头道:“却物为上,逐物为下,若论战也,个个立在转处。”雪窦道:“机轮曾未转,转必两头走。”若转不得,有什么用处。大丈夫汉,也须是识些子机变始得。如今人只管供他款,被他穿却鼻孔,有什么了期。这僧于电光石火中,能存机变,便礼拜。雪窦道“堪笑人来捋虎须”,百丈似一个大虫相似,堪笑这僧去捋虎须。
◎碧岩录第二十七则
垂示云:问一答十,举一明三。见兔放鹰,因风吹火,不惜眉毛则且置,只如入虎穴时如何?”试举看。
举,僧问云门:“树雕叶落时如何?”云门云:“体露金风。”
若向个里荐得,始见云门为人处,其或未然,依旧只是指尘为马,眼瞎耳聋,谁人到这境界。且道云门为复是答他话,为复是与他酬唱?若道答他话,错认定盘星;若道与他唱和,且得没交涉。既不恁么,毕竟作么生?尔若见得透,衲僧鼻孔,不消一捏,其或未然,依旧打入鬼窟里去。大凡扶竖宗乘,也须是全身担荷,不惜眉毛,向虎口横身,任他横拖倒拽,若不如此,争能力得人。
这僧致个问端,也不妨险峻,若以寻常事看他,只似个管闲事的僧。若据衲僧门下,去命脉里觑时,不妨有妙处。且道树雕叶落是什么人境界?十八问中,此谓之辨主问,亦谓之借事问。云门不移易一丝毫,只向他道:“体露金风。”答得甚妙,亦不敢辜负他问头。盖为他问处有眼,答处亦端的。古人道:“欲得亲切,莫将问来问。”若是知音的,举著便知落处。尔若向云门语脉里讨,便错了也。只是云门句中,多爱惹人情解,若作情解会,未免丧我儿孙。云门爱恁么骑贼马趁贼。不见僧问:“如何是非思量处?”门云:“识情难测。”这僧问:“树雕叶落时如何?”门云:“体露金风。”句中不妨把断要津不通凡圣,须会他举一明三,举三明一。尔若去他三句中求,则脑后拔箭。他一句中须具三句,函盖乾坤句,随波逐浪句,截断众流句,自然恰好。云门三句中,且道用那句接人?试辨看。颂曰:
问既有宗,答亦攸同。三句可辨,-镞辽空。大野兮凉飙飒飒,长天兮疏雨蒙蒙。
君不见少林久坐未归客,静依熊耳一丛丛。
古人道:“承言须会宗,勿自立规矩。”古人言不虚设,所以道,大凡问个事,也须识些子好恶,若不识尊卑去就,不识净触,信口乱道,有什么利济?凡出言吐气,须是如钳如挟,有钩有锁,须是相续不断始得。
这僧问处有宗旨,云门答处亦然。云门寻常以三句接人,此是极则也。雪窦颂这公案,与颂大龙公案相类。“三句可辨”,一句中具三句,若辨得则透出三句外。“一链辽空”,链乃箭镞也,射得太远,须是急著眼看始得。若也见得分明,可以一句之下,开展大千沙界。
到此颂了,雪窦有余才,所以展开颂出道:“大野兮凉飙飒飒,长天兮疏雨蒙蒙。”且道是心是境?是玄是妙?古人道:“法法不隐藏,古今常显露。”他问“树雕叶落时如何?”云门道:“体露金风。”雪窦意只作一境,如今眼前,风拂拂地,不是南风,便是西北风,直须便恁么会始得。尔若更作禅道会,便没交涉。“君不见少林久坐未归客”,达摩未归西天时,九年面壁,静悄悄地,且道是树雕叶落,且道是体露金风?若向这里,尽古今凡圣,乾坤大地,打成一片,方见云门雪窦的为人处。“静依熊耳一丛丛”,熊耳即西京嵩山少林也。前山也千丛万丛,后山也千丛万丛,诸人向什么处见,还见雪窦为人处么?也是灵龟曳尾。
◎碧岩录第二十八则
举,南泉参百丈涅槃和尚,丈问:“从上诸圣,还有不为人说的法么?”泉云:“有。”丈云:“作么生是不为人说的法?”泉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丈云:“说了也。”泉云:“某甲只恁么,和尚作么生?”丈云:“我又不是大善知识,争知有说不说。”泉云:“某甲不会。”丈云:“我太杀为尔说了也。”
到这里,也不消即心不即心,不消非心不非心,直下从顶至足,眉毛一茎也无,犹较些子。即心非心,寿禅师谓之表诠遮诠。此是涅槃和尚法正禅师也,昔时在百丈作西堂,开田说大义者,是时南泉已见马祖了,只是往诸方抉择,百丈致此一问,也大难酬,云:“从上诸圣,还有不为人说的法么?”若是山僧,掩耳而出。看这老汉一场忄+么忄+罗,若是作家,见他恁么问便识破得他。
南泉只据他所见,便道“有”,也是孟八郎。百丈便将错就错,随后道“作么生是不为人说法”,泉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这汉贪观天上月,失却掌中珠。丈云:“说了也。”可惜许,与他注破,当时但劈脊便棒,教他知痛痒。虽然如是,尔且道什么处是说处?据南泉见处,“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不曾说著,且问尔诸人,因什么却道“说了也”,他语下又无踪迹;若道他不说,百丈为什么却恁么道?
南泉是变通底人,便随后一拶云:“某甲只恁么,和尚又作么生”若是别人,未免分疏不下。争奈百丈是作家,答处不妨奇特,便道:“我又不是大善知识,争知有说不说。”南泉便道个“不会”,是渠果会来道不会,莫是真个不会?百丈云:“我太杀为尔说了也。”且道什么处是说处?若是弄泥团汉时,两个++++;若是二俱作家时,如明镜当台。其实前头二俱作家,后头二俱放过。若是具眼汉,分明验取。且道作么生验他,看雪窦颂出云:
祖佛从来不为人,衲僧今古竞头走。明镜当台列像殊,一一面南看北斗。
斗柄垂,无处讨,拈得鼻孔失却口。
释迦老子出世,四十九年,未曾说一字,始从光耀土,终至跋提河,于是二中间,未尝说一字。恁么道,且道是说是不说?如今满龙宫盈海藏,且作么生是不说。岂不见修山主道:“诸佛不出世,四十九年说。达摩不西来,少林有妙诀。”又道诸佛不曾出世,亦无一法与人,但能观众生心,随机应病,与药施方,遂有三乘十二分教。其实祖佛,自古至今,不曾为人说。只这不为人,正好参详。
山僧常说,若是添一句,甜蜜蜜地,好好观来,正是毒药。若是劈脊便棒,蓦口便掴,推将出去,方始亲切为人。
“衲僧今古竞头走。”到处是也问,不是也问,问佛问祖,问向上问向下。虽然如此,若未到这田地,也少不得,如“明镜当台列象殊。”只消一句,可辨明白,古人道:“万象及森罗,一法之所印。”又道:“森罗及万象,总在个中圆。”神秀大师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大满云:“他只在门外。”雪窦恁么道,且道在门内在门外?
尔等诸人,各有一面古镜,森罗万象,长短方圆,一一于中显现,尔若去长短处会,卒摸索不著,所以雪窦道:“明镜当台列象殊”,却须是“一一面南看北斗。”既是面南,为什么却看北斗?若恁么会得,方见百丈南泉相见处。此两句颂百丈挨拶处。丈云我又不是大善知识,争知有说不说。雪窦到此颂得,落在死水里,恐人错会,却自提起云,即今目前斗柄垂,尔更去什么处讨?尔才“拈得鼻孔失却口”,拈得口失却鼻孔了也。
◎碧岩录第二十九则
垂示云:鱼行水浊,鸟飞毛落,明辨主宾,洞分缁素,直似当台明镜,掌内明珠,汉现胡来,声彰色显,且道为什么如此?试举看。
举,僧问大隋:“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不坏?”隋云:“坏。”僧云:“恁么则随他去也。”隋云:“随他去。”
大隋真如和尚承嗣大安禅师,乃东川盐亭县人。参见六十余员善知识。昔时在沩山会里作火头,一日沩山问云:“子在此数年,亦不解致个问来看如何。”隋云:“令某甲问个什么即得”沩山云:“子便不会问如何是佛?”隋以手掩沩山口。山云:“汝已后觅个扫地人也无。后归川,先于棚口山路次,煎茶接待往来,凡三年。后方出世,开山在大隋。
有僧问:“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不坏”这僧只据教意来问,教中云:“成住坏空,三灾劫起,坏至三禅天。”这僧原来不知话头落处。且道“这个”是什么?人多作情解道,“这个”是众生本性。”隋云:“坏。”僧云:“恁么则随他去也。”隋云:“随他去。”只这个,多少人情解,摸索不著。若道随他去,在什么处?若道不随他去,又作么生?不见道欲得亲切,莫将问来问。
后有僧问修山主:“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不坏?”山主云:“不坏。”僧云:“为什么不坏?”主云:“为同于大千。”坏也碍塞杀人,不坏也碍塞杀人。其僧既不会大隋说话,是他也不妨以此事为念,却持此问,直往舒州投子山,投子问:“近离甚处?”僧云:“西蜀大隋。”投云:“大隋有何言句?”僧遂举前话,投子焚香礼拜云:“西蜀有古佛出世,汝且速回。”其僧复回至大隋,隋已迁化,这僧一场忄+么忄+罗。后有唐僧景遵题大隋云:“了然无别法,谁道印南能。一句随他语,千山走衲僧。蛩寒鸣砌叶,鬼夜礼龛灯。吟罢孤窗外,徘徊恨不胜。”所以雪窦后面引此两句颂出,如今也不得作坏会,也不得作不坏会,毕竟作么生会?急著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