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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
劫火光中立问端,衲僧犹滞两重关。可怜一句随他语,万里区区独往还。
雪窦当机颂出,句里有出身处。“劫火光中立问端,衲僧犹滞两重关”,这僧问处,先怀坏与不坏,是两重关。若是得的人,道坏也有出身处,道不坏也有出身处。“可怜一句随他语,万里区区独往还。”颂这僧持此问投子,又复回大隋,可谓万里区区也。
◎碧岩录第三十则
举,僧问赵州:“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州云:“镇州出大萝卜头。”
这僧也是个久参的,问中不妨有眼,争奈赵州是作家,便答他道:“镇州出大萝卜头”,可谓无味之谈,塞断人口。这老汉大似个白拈贼相似,尔才开口,便换却尔眼睛。若是豁达英灵的汉,直下向击石火里闪电火中,才闻举著,剔起便行。苟或伫思停机,不免丧身失命。
江西澄散圣判,谓之东问西答,唤作不答话,不上他圈缋,若恁么会争得;远录公云,此是傍瞥语,收在九带中。若恁么会,梦也未梦见在,更带累赵州去。有者道镇州从来出大萝卜头,天下人皆知,赵州从来参见南泉,天下人皆知,这僧却更问道,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所以州向他道“镇州出大萝卜头”,且得没交涉。
都不恁么会,毕竟作么生会?他家自有通霄路。不见僧问九峰:“承闻和尚亲见延寿来,是否?”峰云:“山前麦熟也未?”正对得赵州答此僧话,浑似两个无孔铁锤。赵州老汉,是个无事的人,尔轻轻问著,便换却尔眼睛。若是知有的人,细嚼来咽;若是不知有的人,一似囫囵吞个枣。
镇州出大萝卜,天下衲僧取则。只知自古自今,争辨鹄白乌黑。贼贼,衲僧鼻孔曾拈得。
“镇州出大萝卜”,尔若取他为极则,早是错了也。古人把手上高山,未免傍观者哂。人皆知道这个是极则语,却毕竟不知极则处,所以雪窦道:“天下衲僧取则。”
“只知自古自今,争辨鹊白乌黑。”虽知今人也恁么答,古人也恁么答,何曾分得缁素来。雪窦道,也须是去他石火电光中,辨其鹊白乌黑始得。
公案到此颂了也,雪窦自出意,向活泼泼处,更向尔道:“贼贼,衲僧鼻孔曾拈得。”三世诸佛也是贼,历代祖师也是贼,善能作贼换人眼睛,不犯手脚,独许赵州。且道什么处是赵州善做贼处?镇州出大萝卜头!
卷第四
◎碧岩录第三十一则
垂示云:动则影现,觉则冰生。其或不动不觉,不免入野狐窟里。透得彻信得及,无丝毫障翳,如龙得水,似虎靠山,放行也瓦砾生光,把定也真金失色。古人公案,未免周遮。且道评论什么边事,试举看。
举,麻谷持锡到章敬,绕禅床三匝,振锡一下,卓然而立。敬云:“是是。”雪窦著语云:“错。”麻谷又到南泉绕禅床三匝,振锡一下,卓然而立。泉云:“不是,不是。”雪窦著语云:“错。”放过不可。麻谷当时云:“章敬道是,和尚为什么道不是?”泉云:“章敬即是,是汝不是。此是风力所转,终成败坏。”
古人行脚,遍历丛林,直以此事为念。要辨他曲录木床上老和尚,具眼不具眼。古人一言相契即住,一言不契即去。看他麻谷到章敬,绕禅床三匝,振锡一下,卓然而立。章敬云:“是是。”杀人刀活人剑,须是本分作家。雪窦云:“错。落在两边,尔若去两边会,不见雪窦意。他卓然而立,且道为什么事?雪窦为什么却道错?什么处是他错处?章敬道是,什么处是是处?雪窦如坐读判语。
麻谷担个是字,便去见南泉,依然绕禅床三匝,振锡一下,卓然而立,泉云:“不是不是。”杀人刀活人剑,须是本分宗师。雪窦云:“错。”章敬道“是是”,南泉云“不是不是”,为复是同是别?前头道是,为什么也错?后头道不是,为什么也错?若向章敬句下荐得,自救也不了。若向南泉句下荐得,可与祖佛为师。
虽然恁么,衲僧家须是自肯始得。莫一向取人口辩,他问既一般,为什么一个道是,一个道不是?若是通方作者,得大解脱的人,必须别有生涯。若是机境不忘的,决定滞在这两头。若要明辨古今,坐断天下人舌头,须是明取这两错始得。
及至后头雪窦颂,也只颂这两错,雪窦要提活泼泼处,所以如此。若是皮下有血的汉,自然不向言句中作解会,不向系驴橛上作道理。有者道:“雪窦代麻谷下这两错,有什么交涉?”殊不知,古人著语,锁断要关,这边也是,那边也是,毕竟不在这两头。庆藏主道:“持锡绕禅床是与不是俱错。”其实亦不在此。
尔不见,永嘉到曹溪见六祖,绕禅床三匝,振锡一下,卓然而立。祖云:“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从何方而来?生大我慢。”为什么六祖却道他生大我慢,此个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是与不是都是系驴橛。唯有雪窦下两错,犹较些子。麻谷云:“章敬道是,和尚为什么道不是?”这老汉不惜眉毛,漏逗不少。南泉道章敬则是,是汝不是,南泉可谓见兔放鹰。庆藏主云:“南泉忒杀郎当,不是便休,更与他出过,道此是风力所转,终成败坏。”《圆觉经》云:“我今此身,四大和合。所谓发毛爪齿,皮肉筋骨,髓脑垢色,皆归于地。唾涕脓血皆归于水。暖气归火。动转归风。四大各离,今者妄身,当在何处?”他麻谷持锡绕禅床,既是风力所转终成败坏。且道毕竟发明心宗底事,在什么处?到这里,也须是生铁铸就底个汉始得。
岂不见张拙秀才,参西堂藏禅师,问云:“山河大地,是有是无?三世诸佛,是有是无?”藏云:“有。”张拙秀才云:“错。”藏云:“先辈曾参见什么人来?”拙云:“参见径山和尚来。某甲凡有所问话,径山皆言无。”藏云:“先辈有什么眷属?”拙云:“有一山妻,两个痴顽。”又却问:“径山有甚眷属?”拙云:“径山古佛,和尚莫谤渠好。”藏云:“待先辈得似径山时,一切言无。”张拙俯首而已。
大凡作家宗师,要与人解粘去缚,抽钉拔楔,可只守一边,左拨右转,右拨左转。但看仰山到中邑处谢戒,邑见来,于禅床上拍手云:“和尚。”仰山即东边立,又西边立,又于中心立,然后谢戒了,却退后立。邑云:“什么处得此三昧来?”仰山云:“于曹溪印子上脱将来。”邑云:“汝道曹溪用此三昧接什么人?”仰云:“接一宿觉。”仰山又复问中邑云:“和尚什么处得此三昧来?”邑云:“我于马祖处得此三昧来。”似恁么说话,岂不是举一明三,见本逐末的汉。
龙牙示众道:“夫参学人,须透过祖佛始得。”新丰和尚道:“见祖佛言教,如生冤家,始有参学分。若透不得,即被祖佛瞒去。”时有僧问:“祖佛还有瞒人之心也无?”牙云:“汝道江湖还有碍人之心也无?”又云:“江湖虽无碍人之心,自是时人过不得,所以江湖却成碍人去,不得道江湖不得人。祖佛虽无瞒人之心,自是时人透不得,祖佛却成瞒人去也,不得道祖佛不瞒人。若透得祖佛过,此人即过却祖佛。也须是体得祖佛意,方与向上古人同。如未透得,倘学佛学祖,则万劫无有得期。”又问:“如何得不被祖佛瞒去?”牙云:“直须自悟去。”到这里须是如此始得。何故?为人须为彻,杀人须见血。南泉雪窦是这般人,方敢拈弄。颂云:
此错彼错,切忌拈却。四海浪平,百川潮落。古策风高十二门,门门有路空萧索。
非萧索,作者好求无病药。
这一个颂,似德山见沩山公案相似。先将公案,著两转话,穿作一串,然后颂出。“此错彼错,切忌拈却。”雪窦意云,此处一错,彼处错,切忌拈却,拈却即乖。须是如此,著这两错,直得四海浪平百川潮落,可杀清风明月,尔若向这两错不会得,更没一星事。山是山水是水,长者自长短者自短,五日一风十日一雨,所以道:“四海浪平,百川潮落。”后面颂麻谷持锡云:“古策风高十二门。”古人以鞭为策,衲僧家以拄杖为策(《祖庭事苑》中,古策举《锡杖经》)。西王母瑶池上,有十二朱门。古策即是拄杖。头上清风,高于十二朱门,天子及帝释所居之处,亦各有十二朱门。若是会得这两错,拄杖头上生光,古策也用不著。古人道:“识得拄杖子,一生参学事毕。”又道“不是标形虚事持,如来宝杖亲踪迹。”此之类也。到这里,七颠八倒,于一切时中,得大自在。“门门有路空萧索。”虽有路,只是空萧索。雪窦到此,自觉漏逗,更与尔打破。然虽如是,也有非萧索处。任是作者,无病时,也须是先讨些药吃始得。
◎碧岩录第三十二则
垂示云:十方坐断,千眼顿开;一句截流,万机寝削。还有同死同生的么?见成公案,打叠不下。古人葛藤,试请举看。
举,定上座,问临济:“如何是佛法大意?”济下禅床擒住,与一掌,便托开。定仁立。傍僧云:“定上座何不礼拜?”定方礼拜,忽然大悟。
看他恁么,直出直入,直往直来,乃是临济正宗。有恁么作用,若透得去,便可翻天作地,自得受用。定上座是这般汉,被临济一掌,礼拜起来,使知落处。
他是向北人,最朴直,既得之后,更不出世,后来全用临济机,也不妨颖脱。一日路逢岩头、雪峰、钦山三人,岩头乃问:“甚处来?”定云:“临济。”头云:“和尚万福。”定云:“已顺世了也。”头云:“某等三人,特去礼拜,福缘浅薄,又值归寂,未审和尚在日,有何言句,请上座举一两则看。”定遂举临济一日示众云:“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从汝诸人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时有僧出问:“如何是无位真人?”济便擒住云:“道道。”僧拟议,济便托开云:“无位真人,是什么干屎橛!”便归方丈。岩头不觉吐舌。钦山云:“何不道非无位真人?”被定擒住云:“无位真人与非无位真人,相去多少?”山无语,直得面黄面青。岩头、雪峰近前礼拜云:“这新戒不识好恶,触件上座,望慈悲且放过。”定云:“若不是这两个老汉,祝+土杀这尿床鬼子。”又在镇州斋回,到桥上歇,逢三人座主。一人问:“如何是禅河深处,须穷底”定擒住拟抛向桥下。时二座主,连忙救云:“休休,是伊触件上座,且望慈悲。”定云:“若不是二座,主从他穷到底去。”看他恁么手段,全是临济作用。更看雪窦颂出云:
断际全机继后踪,持来何必在从容。巨灵抬手无多子,分破华山千万重。
雪窦颂:“断际全机继后踪,持来何必在从容。”黄檗大机大用,唯临济独继其踪。拈得将来不容拟议,或若踌躇便落阴界。《楞严经》云:“如我按指,海印发光。汝暂举心,尘劳先起。”
“巨灵抬手无多子,分破华山千万重。”巨灵神有大神力,以手擘开太华,放水流入黄河,定上座疑情,如山堆岳积,被临济一掌,直得瓦解冰消。
◎碧岩录第三十三则
垂示云:东西不辨南北不分,从朝至暮从暮至朝,还道伊瞌睡么?有时眼似流星,还道伊惺惺么?有时呼南作北,且道是有心是无心?是道人是常人?若向个里透得,始知落处。方知古人恁么不恁么。且道是什么时节?试举看。
举,陈操尚书看资福,福见来便画—圆相。操云:“弟子恁么来?早是不著便,何况更画一圆相。”福便掩却方丈门。雪窦云:“陈操只具一只眼。”
陈操尚书,与裴休、李翱同时,凡见一僧来,先请斋,衬钱三百,须是勘辨。一日云门到,相看便问:“儒书中即不问,三乘十二分教,自有座主,作么生是衲僧家行脚事?”云门云:“尚书曾问几人来?”操云:“即今问上座。”门云:“即今且置,作么生是教意?”操云:“黄卷赤轴。”门云:“这个是文字语言,作么生是教意?”操云:“口欲谈而辞丧,心欲缘而虑亡。”门云:“口欲谈而辞丧,为对有言;心欲缘而虑亡,为对妄想,作么生是教意?”操无语。门云:“见说尚书看《法华经》是否?”操云:“是。”门云:“经中道:‘一切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且道非非想天,即今有几人退位?”操又无语。门云:“尚书且莫草草,师僧家抛却三经五论来人丛林,十年二十年,尚自不奈何,尚书又争得会”操礼拜云:“某甲罪过。”
又一日与众官登楼次,望见数僧来,一官人云:“来者总是禅僧。”操云:“不是。”官云:“焉知不是?”操云:“待近来与尔勘过。”僧至楼前,操蓦召云:“上座。”僧举头,书谓众官云:“不信道。”唯有云门一人,他勘不得。他参见睦州来,一日去参资福。福见来,便画一圆相,资福乃沩山、仰山下尊宿,寻常爱以境致接人,见陈操尚书便画一圆相,争奈操却是作家,不受人瞒。解自点检云:“弟子恁么来,早是不著便,那堪更画一回相?”福掩却门,这般公案,谓之言中辨的句里藏机。雪窦道:“陈操只具一只眼。”雪窦可谓顶门具眼,且道意在什么处?也好与一圆相。若总恁么地,衲僧家如何为人。我且问尔,当时若是诸人作陈操时,堪下得个什么语?免得雪窦道他只具一只眼。所以雪窦踏翻颂云:
团团珠绕玉珊珊,马载驴驮上铁船。分付海山无事客,钓鳌时下一圈挛。
“团团珠绕玉珊珊,马载驮驼上铁船。”雪窦当头颂出,只颂个圆相,若会得去,如虎戴角相似。这个些子,须是桶底脱。机关尽,得失是非,一时放却,更不要作道理会,也不得作玄妙会。毕竟作么生会?这个须是“马载驴驮上铁船”,这里看始得,别处则不可分付,须是将去分付海山无事的客。尔若肚里有些子事,即承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