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选语录


  本身卢舍那

  僧问古德。如何是本身卢舍那。 答云。与我过拂子来。俄而曰。置旧处。 僧理前问。曰。古佛过去久矣。又云。未了之人听一言。只这如今谁动口。 后人由此以举手动足。开口作声。便为真佛。是则是。是而实不是。所谓认贼为子者也。遂将柏树子.麻三觔.翠竹黄花.鸟衔猨抱等。一槩认去。岂不误哉。俱胝遇问。即竖一指。鲁祖见僧。回身面壁。昔人道我若看见。抝折指头。予亦云待渠回身。拦胸踏倒。

  宗门语不可乱拟

  古人大悟之后。横说竖说。正说反说。显说密说。一一契佛心印。皆真语实语。非庄生寓言比也。今人心未妙悟。而资性聪利。辞辨捷给者。窥看诸语录中问答机缘。便能摸仿。只贵颠倒异常。可喜可愕。以眩俗目。如当午三更。夜半日出。山头起浪。海底生尘。种种无义味语。信口乱发。诸无识者。莫能校勘。同声赞扬。彼人久假不归。亦谓真得。甚至一棒打杀与狗子吃.者里有祖师么.唤来与我洗脚。此等处亦复无忌惮。往往效嚬。吁。妄谈般若。罪在不原。可畏哉。

  看语录须求古人用心处

  凡看古人语录文字。不可专就一问一答。一拈一颂。机锋峻利。语妙言奇处。以爽我心目。资我谈柄。须穷究他因何到此大彻大悟田地。其中自叙下手工夫。刻苦用心处。遵而行之。所谓何不依他样子修也。若但剽窃摸拟。直饶日久岁深。口滑舌便。俨然与古人乱真。亦只是剪彩之花。画纸之饼。成得甚么边事。

  古玩入吾手

  今人於一彝一罂。一书一画。其远在上古者。出自名家者。平生歆慕而不能致者。一旦得之。则大喜过望。忻然慰曰。此某某所递互珍藏者。今幸入吾手矣。曾不思旷劫以来无酬价之至宝何时入吾手。况世玩在外。求未必获。至宝在我。求则得之。亦弗思而已矣。

  喜怒哀乐未发

  予初入道。忆子思以喜.怒.哀.乐未发为中。意此中即空劫以前自己也。既而参诸楞严。则云。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事。 夫见闻泯。觉知绝。似喜.怒.哀.乐未发。而曰法尘分别者。何也。意根也。法尘也。根与尘对顺境感而喜与乐发。逆境感而怒与哀发。是意根分别法尘也。未发。则尘未交於外。根未起於内。寂然悄然。应是本体不知向缘动境。今缘静境。向缘法尘之粗分别也。今亦法尘之细分别也。皆影事也。非真实也。谓之幽闲。特幽胜显。闲胜闹耳。空劫以前自己尚隔远在。此处更当谛审精察。研之又研。穷之又穷。不可草草。

  急参急悟

  放牛居士。古杭人。余氏子。参无门老人。得悟於宋淳佑中。其言曰。大聪明人才闻此事。便以心意识领解。所以认影为真。到腊月三十日眼光欲落时。向阎老子道。待我澄心摄念。却与你去。断不可也。须是急参急悟。 放牛此语可谓吃紧。为人若真实彻悟者。平日踏得牢牢固固。稳稳当当。不动干戈。可以八面受敌。无常到来。安闲自如。不荒不忙。不怖不乱。何更待澄心摄念。勉强支吾耶。所谓急参急悟。吾辈当力图之。

  厌喧求静

  有习静者。独居一室。稍有人声。便以为碍。夫人声可禁也。鸦鹊噪於庭则如之何。鸦鹊可驱也。虎豹啸於林则如之何。虎豹犹可使猎人捕之也。风向水流。雷轰雨骤则如之何。故曰。愚人除境不除心。智者除心不除境。欲除境而境卒不可除。则道终不可学矣。或曰。世尊不知五百车声。盖禅定中事。非凡夫所能。然则高凤读书。不知骤雨漂麦。当是时。凤所入何定。不咎志之不坚。而嫌境之不寂。亦谬矣哉。

  除日

  古人以除日当死日。盖一岁尽处。犹一生尽处。故黄檗垂示云。预先若打不彻。腊月三十日到来。管取你热闹。然则正月初一便理会除日事不为早。初生堕地时便理会死日事不为早。那堪荏荏苒苒。悠悠扬扬。不觉少而壮。壮而老。老而死。况更有不及壮且老者。岂不重可哀哉。 今晚岁除。应当惕然自誓。自要不可明年依旧蹉跎去也。虽然。此打彻二字不可容易看过。不是通几本经论当得彻也。不是坐几炷香。不动不摇当得彻也。不是解几则古德问答机缘。作几句颂古拈古当得彻也。不是酬对几句口头三昧滑溜当得彻也。古人谓於此事。洞然如桶底骤脱。爽然如大梦得醒。更无纤毫疑处。然后可耳。嗟乎。敢不努力。

  念佛不碍参禅

  古谓。参禅不碍念佛。念佛不碍参禅。又云。不许互相兼带。然亦有禅兼净土者。如圆照本.真歇了.永明寿.黄龙新.慈受深等诸师。皆禅门大宗匠。而留心净土。不碍其禅。故知参禅人虽念念究自本心。而不妨发愿。愿命终时往生极乐。 所以者何。参禅虽得个悟处。倘未能如诸佛住常寂光。又未能如阿罗汉不受后有。则尽此报身。必有生处。与其生人世而亲近明师。孰若生莲花而亲近弥陀之为胜乎。然则念佛不惟不碍参禅。实有益於参禅也。

  心得

  以耳听受而得者。不如以目看读而得之者广也。以目看读而得者。不如以心悟明而得之者极其广也。以心为君。以目为臣。以耳为佐使可也。用目当心斯下矣。用耳当目又下之下矣。

  世智当悟

  智有二。有世间智。有出世间智。世智有二。一者博学宏辞。长技远略。但以多智多解而胜乎人者是也。二者明善恶。别邪正。行其所当行。而止其所当止者是也。仅得其初。是谓狂智。当堕三涂。兼得其后。是谓正智。报在人天。何以故。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也。出世间智亦二。一者善能分别如来正法。四谛六度等。依而奉行者是也。二者破无明惑。如实了了。见自本心者是也。仅得其初。是出世间智也。名为渐入。兼得其后。是出世间上上智也。乃名顿超。何以故。但得本。莫愁末。得末者。未必得本也。今有乍得世智初分。便谓大彻大悟者。何谬昧之甚。

  静之益

  日间有事。或处分不定。睡去。四五更起坐。是非可否忽自了然。日间错处於此悉现。乃知尔来不得明见心性。皆由忙乱覆却本体耳。古人云。静见真如性。又云。性水澄清。心珠自现。岂虚语哉。

  佛经不可不读

  予少时见前贤辟佛。主先入之言。作矮人之视。罔觉也。偶於戒坛经肆请数卷经读之。始大惊曰。不读如是书。几虚度一生矣。今人乃有自少而壮而老而死不一过目者。可谓面宝山而不入者也。又一类。虽读之。不过采其辞致以资谈柄。助笔势。自少而壮而老而死不一究其理者。可谓入宝山而不取者也。又一类。虽讨论讲演。亦不过训字诂文。争新竞高。自少而壮而老而死不一真修而实践者。可谓取其宝把玩之。赏鉴之。怀之袖之。而复弃之者也。虽然。一染识田。终成道种。是故佛经不可不读。

  泰首座

  或谓泰首座刻香坐脱。九峰不许。以不会石霜休去.歇去.寒灰枯木去等语也。而纸衣道者能去能来。将无会石霜意。而洞山亦不许者。何也。愚谓纸衣若果已出息不涉众缘。入息不居阴界。则去住自由。当与洞山作愚痴斋。把手共行。泰何可及。 如或不然。未免是弄精魂汉。古人所谓鬼神活计者是也。而泰公却有真实定方。特其耽着静境。不解转身一句。二者病则均也。然纸衣虚心。就洞山理会。而泰公奋然长往。自失大利。满招损。谦受益。学禅者宜知之。

  心之精神是谓圣

  孔丛子云。心之精神是谓圣。杨慈湖平生学问以是为宗。其於良知何似得无合佛说之真知欤。曰。精神更浅於良知。均之水上波耳。恶得为真知乎哉。且精神二字。分言之。则各有旨。合而成文。则精魂神识之谓也。昔人有言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认作本来人者是也。

  僧习

  末法僧有习书.习诗.习尺牍语。而是三者。皆士大夫所有事。士大夫舍之不习而习禅。僧反习其所舍。而於己分上一大事因缘置之度外。何颠倒乃尔。

  宗门问答

  古尊宿家相见。其问答机缘。或无义无味。或可惊可疑。或如骂如谑。而皆自真参实悟中来。莫不水乳投。函盖合。无一字一句浪施也。后人无知效嚬。则口业不小。譬之二同邑人。千里久别。忽然邂逅。相对作乡语.隐语.谚语。傍人听之。亦复无义无味。可惊可疑。如骂如谑。而实字字句句皆衷曲之谈。肝膈之要也。傍人固不知是何等语。而二人默契如水乳。如函盖矣。今不如缄口结舌。但向本参上着力。祇愁不悟。不愁悟后无语。

  闻谤

  经言。人之谤我也。出初一字时。后字未生。出后一字时。初字已灭。是乃风气鼓动。全无真实。若因此发瞋。则鹊噪鸦鸣皆应发瞋矣。其说甚妙。而或谓。设彼作为谤诗。则一览之下字字具足。又永存不灭。将何法以破之。独不思白者是纸。黑者是墨。何者是谤。况一字一字皆篇韵凑合而成。然则置一部篇韵在案。是百千万亿谤书无一时不现前也。何惑之甚也。虽然。此犹是对治法门。若知我空。谁受谤者。

  菩萨不现今时

  窃怪今时造业者多。信道者寡。菩萨既度生无已。何不分身示现。化诱群迷。且昔佛法东流。自汉魏以迄宋元。善知识出世若鳞次。然元季国初犹见一二。近何寥寥无闻。如地藏愿度尽众生。观音称无剎不现。岂其忍遗未度之生。亦有不现之剎耶。久而思之。乃知菩萨随愿度生。众生无缘则不能度。喻如月在天上。本无绝水之心。水自不清。月则不现。况今末法渐深。心垢弥甚。菩萨固时时度生。而生无受度之地。是则临浊水而求明月。奚可得乎。

  曹溪不断思想

  有诵六祖偈云。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生。菩提作么长。扬扬自谓得旨。便拟纵心任身。一切无碍。坐中一居士斥之曰。大师此偈。药卧龙能断思想之病也。尔未有是病。妄服是药。是药反成病。善哉言乎。今更为一喻。曹溪之不断百思想。明镜之不断万像也。今人之不断百思想。素缣之不断五采也。曹溪之对境心数起。空谷之遇呼而声起也。今人之对境心数起。枯木之遇火而烟起也。不揣己而自附於先圣者。试闲处一思之。

  根原枝叶

  末法人业经论。其所尚多在名繁相剧而难为记持者。义幽理晦而难为剖析者。文隐句涩而难为销会者。以是骋辨。博夸新奇。而衲僧脚跟下一大事因缘置之罔闻。又宁知彼名相.义理.文句皆从此中流出。是则攻枝叶而昧根原。永嘉所以浩叹也。故曰。但得本。不愁末。祇恐时人於此信不及。放不下耳。

  种种法门

  譬如王师讨伐。临阵格斗。以杀贼为全胜。而杀贼者。或剑或槊。或槌或戟。乃至矢石种种随用。唯贵精於一技而已。以例学人。则无明惑障如彼贼人。种种法门如剑槊等。破灭惑障如获全胜。是知无论杀具。但取杀贼。贼既杀已。大事斯毕。 所云杀具。皆过河筏耳。不务其大而沾沾焉。谓剑能杀人。槊不能杀。岂理也哉。参禅者讥念佛为着相。励行者呵修定为落空。亦犹是也。故经云。归元无二道。方便有多门。先德云。如人涉远。以到为期。不取途中。强分难易。

  生死根本

  黄鲁直曰。深求禅悦。照破生死之根。则忧畏淫怒无处着脚。但枯其根。枝叶自瘁。此至论也。但未明言孰为生死根者。又禅悦下要紧在照破字。若得禅悦。便谓至足。则内守幽闲。正生死根耳。须是穷参力究。了了见自本性。则生死无处着脚。生死无处着脚。忧畏淫怒何由而生。

  智慧

  增一阿含经。佛言戒律成就是世俗常数。三昧成就亦世俗常数。神足飞行成就亦世俗常数。唯智慧成就为第一义。则知戒定等三学。布施等六波罗蜜。唯智慧最重。不可轻也。唯智慧最先。不可后也。唯智慧贯彻一切法门。不可等也。 经云。因戒生定。因定发慧。盖语其生发之次第。然而要当知所重。知所先。知所贯彻始得。虽然。此智慧者。又非聪明辨才之谓也。如前世智。当悟中说。

  行脚住山

  今人见玄沙不越岭。保福不度关。即便端拱安居。眼空四海。及见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赵州八旬行脚。即便奔南走北。浪荡一生。斯二者皆非也。 心地未明。正应千里万里亲附知识。何得守愚空坐。我慢自高。既为生死参师访道。又何得观山观水。徒夸履历之广而已哉。正因行脚之士自不如此。

  山色

  近观山色。苍然其青焉如蓝也。远观山色。郁然其翠焉如蓝之成靛也。山之色果变乎。山色如故。而目力有长短也。自近而渐远焉。青易为翠。自远而渐近焉。翠易为青。是则青以缘会而青。翠以缘会而翠。非唯翠之为幻。而青亦幻也。盖万法皆如是矣。

  惺寂

  止观之贵均等尚矣。圣人复起。不能易矣。或有稍缓急於其间者曰。经言因定发慧。则止为要。以是相沿成习。修行之人多主寂静。唯永嘉既为惺惺寂寂。寂寂惺惺之说。以明均等。而后文曰惺惺为正。寂寂为助。则迥然独得之见。从古至今无道及者。自后宗门教人看话。以期彻悟。而妙喜呵默照为邪禅。正此意也。是故佛称大觉。众生称不觉。觉者惺也。永嘉之旨微乎。

  真道人难

  凡人造业者百。而为善者一二。为善者百。而向道者一二。向道者百。而坚久者一二。坚久者百。而坚之又坚。久之又久。直至菩提心不退转者一二。如是最后名真道人难乎哉。

  楞严

  天如集楞严会解。或曰。此天如之楞严。非释迦之楞严也。予谓此语虽是。而新学执此。遂欲尽废古人注疏。则非也。即尽废注疏。单存白文。独不曰此释迦之楞严。非自己之楞严乎。则经可废也。何况注疏。又不曰自己之楞严徧一切处乎。则诸子百家。乃至樵歌牧唱皆不可废也。何况注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