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林宝训顺朱

  否泰损益。俱易卦名。否塞也。比人情不通的意思。泰通也。比人情通的意。损减也。减克大众。以益自己。上下皆损的意思。益增也。损减自财。增益大众。上下俱皆增益的意思。庶众也。叛背叛跋扈也。贯串也。言其相续不绝的意思。元龟大龟也。能预知未来吉凶祸福也。黄龙与黄蘗胜书。言住持人要在得众见情说。住持法道。统理大众。其要紧处先在得众。众若既得。更要得见其人之性情。不见先佛有言人情者为人世间之一大福田乎。盖言一切道理。无一事不从人情而生也。故凡时世之或否塞。或通泰。事之或损减。或增益。察其所致。必竟由乎人情。人情若相得而通。则泰自生而无否。不得而塞。则否自生而无泰。事情浓厚。则彼此增益。四来云集。事清淡薄。则彼此减克。各自分离。此人情。岂是寻常人可得而通晓哉。唯是天纵大圣。再来至人。庶克通晓。此天下人之情理也。故易之别卦云。乾天在下。坤地在上。故呼之曰泰。乾天在上。坤地在下。故呼之曰否。至于取卦象。损君以益民。民富。君岂能独贫。故上下俱益。所以为益。损民奉君。民贫。君岂能独富。故上下俱损。所以为损。夫乾为天。原本在上。今居下。坤为地。原本在下。今居上。其定位宁不乖违耶。而返谓之通泰者。是何缘故。因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和气相交接。故通泰也。君主。本宜在上。而臣宾。本宜处下。义理何其顺适耶。而返谓之否塞者。又是何缘故。因上既尊倨。下亦疎慢。人情不相交接。故否塞也。因是之故。所以天地之道。气候既不相姁妪。则灵蠢动植。讵能生长发育乎。人情之道。顾复既不相周密。则东西职序。又岂得调和燮理乎。至于损益之义理。亦如泰否之义理。是一般样。夫在人上者。果能约束自谦。以容纳四众。四众必和悦而遵承翼戴。以奉上矣。此岂不是与那益的道理一般乎。在上者。若削蔑大众。而放纵自恣。大众必怨恨而背叛跋扈以欺上矣。此岂不是与那损的道理一般乎。故上下之人情若相得。一定是泰的。不相得。一定是否的。损己益人。一定彼此皆益。损人益己。一定彼此俱损。由是观之。情之得与不得。岂不难乎。故孔子答鲁哀公。曾说譬喻道。以人譬作舟。以人之情譬作水。风恬浪静之时。水固能浮舟。白浪滔天之时。又亦能覆舟。水若顺畅通。遂舟一定是浮而无事。舟若违向乖方。水一定没舟而可伤矣。用此而比人情。岂不教做难耶。故住持得人情。则道法易兴。不得人情。则道法亦易废。人情全得。而法化全兴。人情全失。而法化全废。故人人积善。则余庆必多。岂不全兴。人人积恶。则余殃必甚。岂不是全废。善之与恶。同其条类端的。就如贯串数珠一样。相续不断。兴之与废。象而行之。分明就如昂首观日一般。洞达无遗。斯寔历代来。通达人情之大龟鉴也。
  黄龙谓荆公曰。凡操心所为之事。常要面前路径开阔。使一切人行得。始是大人用心。若也险隘不通。不独使他人不能行。兼自家亦无措足之地矣(章江集)。
  荆公姓。王名安石。字介甫宋。朝宰相。得法于黄龙者。黄龙谓荆公。行事要正大说。凡人操心作为一切事业。恒要面前正路捷径。俱使开豁广阔。无一毫阻碍。令上智下愚。若贵若贱。都教行得。才是大丈夫所用。公道之心。若是险阻狭隘。不甚开旷通泰。不唯教一切人。行不去就。是自家个。只恐亦行之不去矣。
  黄龙曰。夫人语默举措。自谓上不欺天。外不欺人。内不欺心。诚可谓之得矣。然犹戒谨乎独居隐微之间。果无纤毫所欺。斯可谓之得矣。
  黄龙答荆公书说。夫人或出示言词。或三缄其口。或动容周旋。或处身措置。自家个说上不欺瞒乎。仓天外不欺瞒乎。众人内不欺瞒乎。自己此真可以教做得的人矣。然而更要戒警此心于未与物接之先。人所不知而己独知之地。谨慎此念于未曾萌动之际。人所不见而己所独见之所。的的确确。无一毛头许所昧。此庶几乎乃教做得矣。
  黄龙曰。夫长老之职。乃道德之器。先圣建丛林。陈纪纲。立名位。选择有道德衲子。命之曰长老者。将行其道德。非苟窃是名也。慈明先师尝曰。与其守道老死丘壑。不若行道领众於丛林。岂非善守长老之职者。则佛祖之道德存欤。
  黄龙与翠岩真书说。夫长老的职位。乃是乘载三玄要道四摄量德的器具也。先马祖创建丛林。百丈设列。纪纲树立。知识之名。堂头之位。推选拣择个真践实履道全德备。衲子称名教。做长老者何。欲行佛祖之道德。不是苟且。私窃长老之虚名也不见慈明先师。曾有言与其抱。道藏拙老。死于丘山溪壑。作自了汉。不及行佛祖之道。统理大众於丛林。岂不是不虚当其名。能操行持守。为长老之职位者。而俾诸佛诸祖之道德。长存而不失也欤。
  黄龙谓隐士潘延之曰。圣贤之学。非造次可成。须在积累。积累之要。惟专与勤。屏绝嗜好。行之勿倦。然后扩而充之。可尽天下之妙。
  隐士不爱做官。以道自乐也。延之名兴嗣。号清逸居士。得法于南公者。黄龙南谓潘延之。造道贵力行精进说。为圣为贤之学业。不是急遽苟且可得成就。贵在日积月累。而积累要紧工夫。惟专切与勤恳。除口所欲。断心所爱。力行而不生懈怠之心。然后扩推此理。而充满此心。可竭尽无余。悉晓天下之极致。岂不伟欤。
  潘延之闻黄龙法道严密。因问其要。黄龙曰。父严则子敬。今日之规训。后日之模范也。譬治诸地。隆者下之。洼者平之。彼将登於千仞之山。吾亦与之俱。困而极於九渊之下。吾亦与之俱。伎之穷。妄之尽。彼则自休也。又曰。姁之妪之。春夏所以生育也。霜之雪之。秋冬所以成熟也。吾欲无言可乎(林间录)。
  隆高也。洼音哇深也。姁音许。宜煦和煦也。妪於去声。言天以气煦。地以形妪。覆育万物之意也。记潘延之见得黄龙。行持法道。过于严密。必有事因。乃问其纲要。黄龙答之曰。譬如俗家教儿。父亲威严。则其子亦孝敬。我法门今日所立这个规矩训诫。乃是后来者现成的楷模轨范也。其要亦犹俗家教子一样。又譬如农人平治地土。隆高处下之使卑。洼深处填之使平。我所严密。亦非无要。但因人而施耳。彼若欲登于高高峰顶。我亦与之俱往。彼若困惫而极于深深海底。我亦与之俱往。彼之伎俩既穷。妄想既尽。彼则自然休歇也。其要亦与农人平地一般。又曰。天以气煦。地以形妪。春温而萌芽所以生长。夏热而枝苗所以发育也。霜以凋落。雪以凛冽。秋成而果实所以收敛。冬熟而动植所以蛰藏也。吾欲缄默不垂训诫。其可得乎。其要如是○惫音败。疲极也。
  黄龙室中。有三关语。衲子少契其机者。脱有酬对。惟敛目危坐。殊无可否。延之益扣之。黄龙曰。已过关者。掉臂而去。从关吏问可否。此未透关者也(林间录)。
  三关者。即人人有个生缘。我手何似佛手。我脚何似驴脚。是也。脱或然之辞。记黄龙入室时。常以三关语。勘验禅人。少有契悟投机者。或有答对。黄龙总不言语。睢只闭目兀坐。可与不可。总不印许焉。潘延之莫测其用。乃请益而扣问之。黄龙亦不秘密其用。而披肝沥胆。向他道已。走过这条道路的人。掉臂长往。了无疑滞。向把关口的人。问我可往不可往。此是不曾走过这条道路的人也。禅人不会此理。向知识口边。讨分晓与未过关人。一样不言。可知更与他说甚。
  黄龙曰。道如山。愈升而愈高。如地愈行而愈远。学者卑浅。尽其力而止耳。惟有志於道者。乃能穷其高远。其他孰与焉(记闻)。
  与及也。许也。黄龙勉人。当极力究竟此道说。大道犹如极高的大山相似。上了一重。又有一重。又犹如极广的大地一般。行了一里。又有一里。学者见识。卑小浅近。尽其各人之力量。而歇止耳。独是有大乘根器志向。专切于此理的人。始能穷高极远到得无疑之地。其余见卑识浅之辈。谁许之焉。
  黄龙曰。古之天地日月。犹今之天地日月。古之万物性情。犹今之万物性情。天地日月。固无易也。万物性情。固无变也。道何为而独变乎。嗟其未至者。厌故悦新。舍此取彼。犹适越者。不之南而之北。诚可谓异於人矣。然徒劳其心苦其身。其志愈勤。其道愈远矣。
  越浙地。在绍兴府。之南之北二之者往也。黄龙和尚诫学人。勿厌故悦新。当以古为法说。古之上天下地。日往月来。犹今之上天下地。日往月来也。古之动植庶物。飞潜性情。亦犹今之动植庶物。飞潜性情也。天地日月。万物性情。既从古逮今。本不更易迁改也。此个道理。又是何缘故。而独迁改乎痛惜。其未至于道者。厌恶故旧。喜爱新鲜。舍此所长。取彼所短。就如适向南越者。不往南方行。而返往北方走一样。真可谓异古异今的人矣。然空劳其心志。空苦其躬行。其志向倍辛勤。其道倍离远矣。
  黄龙谓英邵武曰。志当归一。久而勿退。他日必知妙道所归。其或心存好恶。情纵邪僻。虽有志气如古人。予终恐不得见其道矣(壁记○好恶去声)。
  黄龙谓英邵武。立志贵纯一不已说。凡人立志。当只看个一归何处。任是千思万想。到此如红炉着雪。不归一而自归一也。久久行之。精进不退。他时毕日。[囗@力]地一声。必竟豁然。无上妙道之底蕴。设或心怀好恶。情恣邪僻。则千头万绪。由此起矣。何一之有。纵有志向气骨。如同古人我恐你眼光落地。两脚梢空之时。亦难得见其道矣。
  宝峰英和尚曰。诸方老宿。批判先觉语言。拈提公案。犹如捧土培泰山。掬水沃东海。然彼岂赖此以为高深耶。观其志在益之。而不自知非其当也。
  公案即从上诸佛诸祖问答。言下契悟投机。传灯录中。流传的千七百则古公案。非是世谛中公府衙门案牍也。英和尚住持宝峰时。评论诸方见解。不当说诸方耆宿。批评剖判先圣语言。拈举提唱前辈公案。犹如以两手捧土去。增培泰山。以两手掬水去。灌沃沧海一样。然彼古人公案。岂恃赖此批判拈提。以培高沃深也耶。观其诸方老宿之志。向在补益公案。而殊不自知其所用。却不当也。
  英邵武每见学者。恣肆不惧因果。叹息久之曰。劳生如旅泊。住则随缘。去则亡矣。彼所得能几何。尔辈不识廉耻。干犯名分。污渎宗教。乃至如是。大丈夫志在恢弘祖道。诱掖后来。不应私擅己欲。无所避忌。媒一身之祸。造万劫之殃。三途地狱受苦者。未是苦也。向袈裟下失却人身。实为苦也(壁记)。
  寓居客店。曰旅。舣舟河岸。曰泊。恢大之也。前导曰诱。傍扶曰掖。忌畏也。媒[酉*每]同酒酵也。谓酿成其罪也。记英邵武每见学者。放纵恣肆。不怕罪福因果。乃大声太息。迟久而开示之曰。父母所生此身。见不超色。闻不超声。日日营营。不得自在。何其劳也。不知本有天真。暂寄此身。如客寓邸。如舟附岸。住则随缘享受。不住则不是我的了矣。彼所得有多少。设使得多济得甚事。尔辈乃不晓廉洁。弗知羞耻。相于冒犯。名分礼法。秽污亵渎。宗风教门。乃到这个田地耶。大丈夫汉。宜立大志。以恢张弘扬。祖道为念。导诱扶掖。后昆为心。不当私专己欲。贪婪无厌。无所避忌。嗜好不舍。酿一身之罪。作万劫之殃。饿鬼畜生地狱。此三涂中。受衔铁负鞍锯烧舂磨吞吐炎焰者。不教做苦。唯出家人。在这袈裟下。失却此个人身。诚所谓教做大苦也。可不畏哉。可不畏哉○舣音以。[酉*每]音枚。酿娘去声。
  英邵武谓晦堂曰。凡称善知识助佛祖扬化。使衲子回心向道。移风易俗。固非浅薄者。之所能为。末法比丘。不修道德。少有节义。往往苞苴骯脏。摇尾乞怜。追求声利於权势之门。一旦业盈福谢。天人厌之。玷污正宗。为师友累。得不太息。晦堂颔之。
  比丘梵语。此云乞士。谓上乞佛祖。以资慧命。下乞众生。以养色身也。苞里也。苴藉也。言里物献佞。以求托嘱的意思。骯脏幸直貌。颔是点头。谓口讷而心许也。英邵武谓晦堂说。凡命名善知识者。乃佐佑佛祖。赞襄法化。令衲子挽回邪心。趣向正道。移徙鄙风。改为善俗。本不是浅根薄行人之所能为。末法比丘。道不实悟。德不实修。居无操守。行不合宜。每每苞苴献佞。骯脏曲体。倚他门户。傍他墙篱。如狗子媚人。摇头摆尾。乞其怜惜一样。追逐干求声名财利于权贵势位之门。无耻之甚。一朝罪业贯盈。现福凋谢。天厌人贱。不唯自既取祸。而且玷污法门。上辱师承。傍累法友。得不太息也耶。晦堂闻如此说。乃点默点头而心许之。
  英邵武谓潘延之曰。古之学者治心。今之学者治迹。然心与迹。相去霄壤矣。
  英邵武谓潘延之说。古之学道人。专以屏息诸缘。修理自心为务。今之学道人。却向外讨。唯修理事迹为务。然心法无形。亦无作者。事迹有形有为。与道相差。如霄天壤地之远矣。
  英邵武谓真净文和尚曰。物暴长者必夭折。功速成者必易坏。不推久长之计。而造卒成之功。皆非远大之资。夫天地最灵。犹三载再闰。乃成其功备其化。况大道之妙。岂仓卒而能办哉。要在积功累德。故曰。欲速则不达。细行则不失。美成在久。遂有终身之。谋圣人云。信以守之。敏以行之。忠以成之。事虽大而必济。昔喆侍者。夜坐不睡。以圆木为枕。小睡则枕转。觉而复起。安坐如故。率以为常。或谓用心太过。喆曰。我於般若缘分素薄。若不刻苦励志。恐为妄习所牵。况梦幻不真。安得为久长计。予昔在湘西。目击其操履如此。故丛林服其名敬其德而称之(灵源拾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