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林宝训笔说

  此节明上下交通。夫在上者。自能简约以宽裕於人。下必欢悦而承奉之。岂不谓之益乎。在上者若轻蔑於人。而恣肆乎己。下必怨恨而叛逆之。岂不谓之损乎。故上下情能交通。即为之泰。不交。则为之否。自肯损者使人益。自若益者使人损。人情之得失。岂容易而能致乎。先圣尝喻。孔子答鲁哀公语。人喻以为舟。情喻之如水。然则水本能载舟。忽然风逆浪生。覆舟亦为水也。故谓水顺则舟浮。违之则没矣。
  故住持得人情则兴。失人情则废。全得则全兴。全失则全废。故同善则福多。同恶则祸甚。善恶同类。端如贯珠。兴废象行。明若观日。斯历代之元龟也(与黄檗胜书)。
  此节总结通情。故住持得人之情则法道兴。失人之情则百事废。人情到处俱通。是谓全得。于事则全兴。使人情处处不通。而全失。则事无可济。而全废矣。故与善人同居者则福多。与恶人同处者必祸甚。善恶两种。本同其类。如黑白相承。正如穿贯其珠。无二也。兴之与废。由善恶所致。其事理明白犹如观日。历历可见也。善恶与兴废的道理。全在人情之到与不到。即此用情一事。便如历代之元龟也○元龟。庄子云。宋元君夜半而梦人。披发窥阿门曰。予自宰路之渊。为清江使河伯之所。渔者余且得予。元君觉。使人占之。曰此神龟也。君曰。渔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合余且会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渔何得。对曰。且之网得白龟焉。其圜五尺。君曰。献若之龟。龟至。君再欲杀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杀龟以卜吉。乃刳龟七十二钻。而无遗策。仲尼曰。神龟能见梦于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网。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荚。不能避刳肠之患。如是则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类德通情。千圣持身要诀。岂但知之。当铭诸座右。
  此篇谓凡人作事。立志要阔大。境界不局蹐也。
  黄龙谓荆公曰。凡操心所为之事。常要面前路径开阔。使一切人行得。始是大人用心。若也险隘不通。不独使他人不能行。兼自家亦无措足之地矣(章江集)。
  荆公姓王。名安石。字介甫。临川人。宋神宗熙宁间拜相。封为荆国公。问道於黄龙南禅师。师谓凡人操心欲为一件正径之事。立意先须要阔达。勿以一己之私为是。於面前行径之道理。必须开阔。使天下古今智愚远近。皆可能行。始见是大丈夫用心处。若是作用巇险立意阻隘。不独使他人行之有碍。兼且自家亦无安身措足之地也△者等说话。也要是者般人方领会得。不然多作等闲看过。
  此篇教人戒谨於人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以绝其欺也。
  黄龙曰。夫人语默举措。自谓上不欺天。外不欺人。内不欺心。诚可谓之得矣。然犹戒谨乎独居隐微之间。果无纤毫所欺。斯可谓之得矣(答荆公书)。
  夫。起语辞。凡世人於一语一默一动一静之间。自己信知我上不敢欺天。外不敢欺人。内不敢欺我自心。此实可谓得不欺也。然而犹要戒谨慎独于幽隐微细之间。谛审此心。果无纤毫欺昧处。斯可谓真有所得也△果然纤毫无欺。即入初地位矣。
  此篇谓既当长老之名。必以行道为任。乃不虚其名也。
  黄龙曰。夫长老之职。乃道德之器。先圣建丛林。陈纪纲。立名位。选择有道德衲子。命之曰长老者。将行其道德。非苟窃是名也。
  此节谓立名须当知义。长老亦一职事也。此职乃是载道乘德之器具。如百丈建立丛林。陈列纪纲。树立住持之名。堂头之位。先必选其有道德之衲子。命之名曰长老。本欲使之行道德。非谓苟且私窃做个长老之虚名也。
  慈明先师尝曰。与其守道老死丘壑。不若行道领众於丛林。岂非善守长老之职者。则佛祖之道德存欤(与翠岩真书)。
  此节显利己不若利人。慈明先师尝曰。衲僧家与其抱道藏拙。老死于丘壑。独善其身。不若奉行道德。统理大众。为法於丛林。岂不是善能持守长老之职者。使佛祖之道德恒存而不亡也△陈纪纲立名位。要一团骨气。不是支吾名件。做得的事。
  此篇谓学道固在专勤。尤要绝嗜好。以扩充予道也。
  黄龙谓隐士潘延之曰。圣贤之学。非造次可成。须在积累。积累之要。惟专与勤。屏绝嗜好。行之勿倦。然后扩而充之。可尽天下之妙(龙山广录)。
  隐士。不求荣显。以道自乐者。潘延之名兴。号清逸居士。问道于黄龙。师谓为圣为贤的学问。非造次可以成得。造次者。急遽苟且之谓。要在积功累德。而积累之紧要。又在专切与勤恳耳。更须屏绝口所欲的。与心所爱的嗜欲。行之勿容懈倦。如是十年五载。然后使道理推扩之。心量充满之。始得尽天下至极之妙。岂不美哉△积累二字。不可以岁月论。更要在专勤上着眼。自然领会。
  此篇谓师法威严。乃异时之良模也。
  潘延之闻黄龙法道严密。因问其要。黄龙曰。父严则子敬。今日之规训。后日之模范也。
  此节谓持法全在规训。延之见黄龙持法行道。威严而谨密。因而问其纲要。黄龙答曰。如世之为父道者严。使儿孙必生恭敬。如马援征交趾。以书戒子侄曰。莫贪嗜好。勤学事业。子侄从而不敢违。故知子敬由父严也。我今日之规矩教诫。乃将来与人为模范也。
  譬治诸地。隆者下之。洼者平之。彼将登於千仞之山。吾亦与之俱。困而极於九渊之下。吾亦与之俱。伎之穷。妄之尽。彼则自休也。
  此节喻明持守之力。譬如世人平治诸地。隆。高也。洼。深也。凡高处削之使卑。深处填之使平。然我所以用法严密者。非无意致。乃因人而施之也。彼若欣欣然欲登于万仞之巅。我亦随彼而与之俱登。彼若弊弊然困极于九渊之下。我亦随彼而与之俱下。待彼欲高之伎俩穷。欲下之妄想尽。彼则自然而休也。吾岂肯纵之由高由下耶。故如治地者无以异也。
  又曰。姁之妪之。春夏所以生育也。霜之雪之。秋冬所以成熟也。吾欲无言可乎(林间录)。
  此节见严和方始成功。又曰姁之妪之。春夏所以生育也。礼记云。天以气姁。地以形妪。乃阴阳相得。覆育万物。霜之雪之。秋冬所以成熟也。意谓。阴阳虽能生育。若不假霜雪。则无以成熟之也。吾既居师席。岂缄默无言。不训不诚。使之能成就乎△煅圣镕凡。岂易易事。全在师家精心妙手。能完美也。
  此篇见师家妙用。有佛祖罔测之机。非浅识所能知也。
  黄龙室中。有三关语。衲子少契其机者。脱有酬对。惟敛目危坐。殊无可否。延之益扣之。黄龙曰。已过关者。掉臂而去。从关吏问可否。此未透关者也(林间录)。
  黄龙每见衲子投参。便问。人人有个生缘。上座生缘在甚么处。龙庆闲答曰。早晨吃白粥。至晚又觉饥。又问。我手何似佛手。闲曰。月下弄琵琶。又问。我脚何似驴脚。闲曰。鹭鸶立雪非同色。师每以问人。三十年少有契其机者。脱或有人酬对。惟敛目危然独坐。可与不可。皆无所谓焉。由此丛林目为三关语。师自颂曰。生缘断处伸驴脚。驴脚伸时佛手开。为报五湖参禅者。三关一一透将来。潘延之莫测其用。乃请益于师。师曰。若是已过关者。不再问人。但掉臂长往矣。若欲向把关人。问此关可过不可过。便是未透过此关者矣△多少人奈不何。只是摸伊关窍不着。识得了是甚破艹鞋。
  此篇谓有志者。乃能穷其道。而造其极也。
  黄龙曰。道如山。愈升而愈高。如地。愈行而愈远。学者卑浅。尽其力而止耳。惟有志於道者。乃能穷其高远。其他孰与焉(记闻)。
  学者意欲修道。须办一片决定之心。然此道犹如极高之山。愈升而愈高。愈。益也。又如极逈之地。愈行而愈远。学者识见卑小。立志浅近。只好尽其力而止耳。惟决定有志力于造道。始能穷其高而至其远。其余他辈。见卑力浅。谁能及也。与。及也△学者定要穷到彻顶彻底。方是歇处。否则一碌碌庸物矣。
  此篇戒学者不可厌故悦新。若然则与道相远也。
  黄龙曰。古之天地日月。犹今之天地日月。古之万物性情。犹今之万物性情。天地日月。固无易也。万物性情。固无变也。道何为而独变乎。
  此节返显道本不变。谓古先有的天地日月。即便是今日之天地日月也。古先有的万物性情。即便是今日之万物性情也。天地日月。万物性情。自古至今。既是不更不迁。为何道法独易独变耶。
  嗟其未至者。厌故悦新。舍此取彼。犹适越。者不之南而之北。诚可谓异於人矣。然徒劳其心苦其身。其志愈勤。其道愈远矣(遁庵壁记)。
  此节方明人不力学。噫。盖由学者力薄。不能至於道。便自谓学道至难。不如学些外书典籍。以为易得。此所谓厌故悦新。舍此取彼。乃时人自变耳。犹如适向越地者。不往南行而返往北走。南北悬绝。诚可谓异於人矣。之。往也。如学者不肯力学此道。返求异学。殊不知徒劳其心。徒苦其身。汝学之志益勤。而不知其去道益远矣。得不惜哉△而今学者多是厌故悦新的。孰能以铁骨冰心。究不变之道也。
  此篇教学者立志。固要专一无杂。尤要持久不变乃为得也。
  黄龙谓英邵武曰。志当归一。久而勿退。他日必知妙道所归。其或心存好恶。情纵邪僻。虽有志气如古人。予终恐不得见其道矣(壁记)。
  谓学道人。只要一念真诚。置心一处。迟之久远亦勿退怯。他时后日自然彻底掀翻。必知妙道之所在也。其或胸中存得有好恶之心。情识多积其邪僻之念。虽有志向有骨气犹如古人无二。我恐你终不得见其道矣△才有一丝头。便被一丝头碍。何况好恶邪僻也。道岂泛泛而可致哉。
  此篇教人知所当为。自谅可也。
  宝峰英和尚曰。诸方老宿。批判先觉语言。拈提公案。犹如捧土培泰山。掬水沃东海。然彼岂赖此以为高深耶。观其志在益之。而不自知非其当也(广录)。
  谓如今诸方老宿。往往批评剖判古人语言。抑知古人先贤。心如宝镜。物来即现。事到便言。未曾生心起念。要皆出自本源真实语也。今之分章析句批点拈提。大似描虚空而刻湛水。甚无益也。公案者。犹如公府之案牍。法之所在。而正道治焉。盖取其法。而治天下之不正。佛祖机缘。原为启人之未悟。百千开示。同禀至理。岂以臆见言之。我见批判公案者。犹如以两手捧一坯土。欲增培泰山之高。掬一勺水。要沃灌沧海之深。然彼古人岂赖汝此拈提批判。以为增高沃深耶。观汝之志。在补益于古人之所立。而不自知其所作者。却不当也△者是一服解毒散。能味此者。自然心地清凉。
  此篇教学者识因果。力行此道。勿失却灵种也。
  英邵武每见学者。恣肆不惧因果。叹息久之。曰。劳生如旅泊。住则随缘。去则亡矣。彼所得能几何。尔辈不识廉耻。干犯名分。污渎宗教。乃至如是。
  此节明学者贪求而忘本分。尝见一班学者。放肆不惧罪业。不识因果。因嗟叹久之曰。人在世间。营营碌碌。谓之劳生如旅泊者。犹客寓於店。如舟泊於岸。只暂寄耳。岂是久常之计。住之则物皆我在。只好随缘受用。去之则俱无用矣。如彼昧心贪求者。能有几何。安得不避罪业如此。尔辈如何者等不识廉耻。竟尔干犯名分之礼法。玷污祖宗之教化。乃至於此。
  大丈夫志在恢弘祖道。诱掖后来。不应私擅己欲。无所避忌。媒一身之祸。造万劫之殃。三途地狱受苦者。未是苦也。向袈裟下失却人身。实为苦也(壁记)。
  此节劝蓄志弘道。勿陷其身。若是大丈夫。蓄志在恢彰弘扬祖道。诱掖后昆。诱。引也。掖。扶也。不应作此无惭愧僧。私擅己欲。擅。专也。无所避忌。公然取之也。如此贪求。乃媒成一身之祸。造就万劫之殃。你要晓得。三途地狱受苦者。不教做苦。向此袈裟之下。失却了此个人身。不知何时再得出头。实为苦也。媒者。酿成其罪。又招也△千言万论。只教人识因果。无知者。顽然不听。佛祖再世。亦莫如之何。
  此篇谓长老当以道德自重。勿招天人之厌也。
  英邵武谓晦堂曰。凡称善知识。助佛祖扬化。使衲子回心向道。移风易俗。固非浅薄者。之所能为。
  此节明弘道必是其智者。凡称名为善知识者。本为助扬佛祖教化。使衲子辈。回转其心。直向妙道。正欲移其恶逆之风而改其不善之俗。岂是浅根薄德者。之所能为。
  末法比丘。不修道德。少有节义。往往苞苴骯脏摇尾乞怜。追求声利於权势之门。一旦业盈福谢。天人厌之。玷污正宗。为师友累。得不太息。晦堂颔之。
  此节显贪求定为人厌恶。吾见末法中。有诸比丘。梵语比丘此云乞士。上乞诸佛之理。以资慧命。下乞檀信之施。以养色身。既称比丘。而不修道不养德。且又不能守节存义。往往即每每也。苞苴。谓包裹奇物。奉献謟佞。以求嘱托也。骯脏。幸值貌。后汉书云。骯脏倚门边摇尾乞怜者。如犬见人摇尾以媚之。求人怜悯而已。状小人之謟佞如是追趋也。是小人之行状。追随有权势之人。到处寻将去。亦不过求他声名。贪他利养。夸示於人。谓某宰官某老爷。是我相知。送我厚礼而不知历年久远。一旦所积之业满矣。所余之福谢矣。由是天人共厌。不惟自家取祸。返玷污法门。致累师友。良可太息。太息者。长叹也。领字。点头而诺。口不言而心许也△到天人交厌时。便苦杀人。你何不借一面镜照看脸面。羞涩自见矣。
  此篇谓人不务本而取末。其相去不啻径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