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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剩人禅师语录
小参云:“‘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大众,且道唤甚么作真佛?内里的是真、外面的是假么?你莫要错会赵州言句。有一等见识,世间种种,尽属幻相,祗有那无形无相、不动不变底一着子始名为真,一向坐在空寂寂地,不敢动着一毫,有人问着,睁着眼、闭着口,唤作世尊。”良久,“唤作维摩。”默然,“又唤作威音那畔消息,又唤作楞严大定。殊不知死水里淹杀人无数?所谓阴山鬼窟里作活计。大慧当时不惜恶口,痛骂为默照邪禅、断佛种性。又有一等怕落空底,便认现今开口动舌底为是,见人举一切公案尽情抹杀。‘庭前柏树子’是谁说来?‘麻三斤’是谁说来?‘干屎橛’是谁说来?傅大士曾有一偈,末两句云:‘若识佛去处,祗这语声是。’此语开发人极多、误赚人不少。你一向认者语声为是,未开口前又唤作甚么?如今者般禅客极多,正是认奴作郎。不见道:‘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又有一等,见人恁么道,便云者般也不是、那般也不是,我却一切不认。便恁么去时莫便是么?正是业识茫茫,无本可据。山僧者里总与乱棒赶出,无你站脚处。毕竟如何即得?”良久,顾左右云:“众檀那回去沈阳,莫道山僧在者里惑乱人家男女。”下座。
师诞日小参,师云:“《金刚经》言:‘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未审唤甚么作此经?众中有曾见此经底,出来对众宣说,山僧为汝证明。”一真从地上拈一茎草置法座云:“请和尚鉴。”师云:“山僧从来不曾见此经。”进云:“学人从沈阳得得而来。”师云:“沈阳底且置,即今大宁一句作么生道?”真礼拜云:“谢师开示。”师一喝。慧光出礼拜,起拱立。师云:“答汝了也。”进云:“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便喝,进云:“喝者是甚么人?”师云:“众眼难瞒。”光又理前问,师又喝。十方出礼拜,起云:“岭上梅花,权当供养。”师云:“退后三步。”方退三步,师云:“随声逐色汉。”进云:“寒风匝地。”师一喝,复云:“还有见此经底么?若论你诸人,个个都见此经,个个都说此经,只是说得此经小注,说不得此经本文。山僧记得四十二年今日以前,眼中常闻此经,耳中常见此经,手中常诵此经,口中常书此经,常为一切土、木、竹、石、狸奴、白牯宣说此经。正当四十二年今日今时堕下地来,半字也记不得。虽然记不得,却不曾离了此经,怀抱中啼哭也是此经,食乳也是此经,后来学行也是此经,学话也是此经,学书、学礼也是此经,迎宾、送客、屙屎、撒尿乃至穿淫坊、入酒肆无不是此经。到了二十八岁,忽然被个牛头马面底恶人诳惑道‘此经尔已失却多时了也’,把须发驱了去。前不迭村,后不迭店,直得淹淹一息。及乎缓缓地苏醒,把手向鼻孔里一摩,依旧只是此经。从此已后,更不疑着此经。谁想此经能造大功德,也能招大祸害。夹也是此经,打也是此经,入牢入狱也是此经。充发到者里来,直得一物也无,却不曾失了此经,争奈一向未得拈出?今日不敢隐匿,不免读诵一遍。大众谛听,谛听。”良久,卓拄杖云:“尔时拄杖子欲重宣此义,而说偈言:‘剩长老为甚么谬说此经?’”下座。
空和尚诞日,赵居士设供,师至筵前拈香礼拜起立座侧。维那出问:“四回出世,权衡佛祖,号令人天,未审承谁恩力?”师云:“座上老汉答汝也。”进云:“恁么则无边刹海自他不隔于毫端,为甚诸人不见不闻?”师云:“为伊有耳目在。”进云:“春风融和,寿筵特设。炉烟缥缈,灯烛辉煌。冈陵松柏,拈放一边。如何是知恩报恩一句?”师云:“三条大木夹不死,却来塞外撒泥沙。”进云:“不入惊人浪,难得称意鱼。”师云:“更与一把。”那礼拜,师乃指法座云:“者老汉眉端挂宝剑,袖里有金锤。金锤掷处虚空碎,宝剑挥时佛祖愁。记得十六年前函可是个俗汉,自从双柏林一见,辄不避危亡,抵死相依,随往匡山住小歇场。后过归宗,复还华首,数载巾瓶,将谓终身不离,谁想业风飘散,老汉飞锡八闽,函可放逐辽海,相去万里,一别十年,中夜思量,涕泪冰结。六祖大师云:‘东方人造罪想生西方,西方人造罪想生何国?’于今法令森严,关门阻隔,函可想到闽中,觉比西方更远十倍,又安知老汉之思念函可不尤甚于函可之思念老汉乎?今日适值老汉寿诞,函可欲备瓣香杯茗,争奈瓢钵空虚,无衣可典?幸于千山会赵居士,便发心代办寿筵,何况广罗珍错,上供佛天,普斋海众,下及六道群品,以此功德遥祝我上空下隐大和尚少病少恼、不怖不惊,常住世间,普利一切,即以普利一切无边功德回施赵居士福寿,并增合门康泰。复成一偈:不见慈颜已十年,漫将家丑极边传。瓣香遥祝知何处,满地春风铺绿毡。”下座。
小参,师云:“善庆恶殃,三教圣贤如出一口。然验之事,有不尽然者。积善之家往往有不如意事,屠儿刽子反得夫妇齐眉、儿孙满眼;颜回夭寿,盗跖长年,千古所以致憾也。我佛如来通言三世,此理昭然。譬如种树,一般今年种树,必待数年开花结子。焉有今日才种,明日便望果子吃?恶人而得善报者,缘其今生所作恶业尚未成熟而前生善业已熟,故一旦福尽祸来,长劫受苦;善人而得恶报者,缘其今生所作善业尚未成熟而前生恶业已熟,故一旦祸去福来,长劫受乐,争奈世人只见得现前一步地?就如金檀那父子,一向好善,近益精进,昨日同来戒坛听法,家中一孙四岁而殇,那愚痴底决定道:‘渠未食斋时子孙无恙,刚食斋却少了一个,则是善必不可为,而酒肉必不可断也。’殊不知者孙子或是他多生仇怨,故来害他,今见他父子精进,明知害不得,只得飘然而去。又不然便是他善知识特来他家诈现生死,令他觉悟恩爱幻梦一切了不可得。去岁,甘泉诸师闻山僧言,咸发心受具,及至腊八,龙雨忽然退后,山僧甚疑之。不期前数日一病而亡,一时闻者共生惊怖,而金氏之孙又复夭折,始知人命呼吸,幼亦死,壮亦死,若不及此预办,更待何时?庶几已发心者心愈坚,未发心者心益切,则是金氏之孙与龙雨两人所谓以死作佛事者。今日金氏父子前来设供,全无戚容,足见渠父子业先受度,山僧特为表出,使知渠两人之死度人无量,纵有多生夙障,又安有不立地超拔者乎?虽然,倘有个顶门具眼底向前道:‘者两人不特现未曾死,昔本不生。’则山僧一段络索也不消得。何故?花开复花落,春色自年年。”下座。
小参,举:“六祖大师云:‘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于今者些瞎秃子不识祖师言句,都疑祖师为甚教人不持戒、不修禅,因辟《檀经》为外道伪撰。殊不知恁么说话,正是真实教人持戒、真实教人修禅也。我且问你,于今持戒有几个心平底?修禅有几个行直底?盖心本自平,你才有心求平,蚤已不平了也;行本自直,你才有意求直,蚤已不直了也。大众,此事不论出家在家,人人脚跟下有条极平坦、极径直底大路,祗因你自不反顾,却向外驰求,所以,极平坦处反无端生出许多坑坎,极径直处反无端生出许多横邪。诸佛、诸祖没奈何,设种种方法教你持戒、教你修禅,总无别意,不过要你还归旧时极平坦、极径直一条大路而已。不见释迦老子昔日华严会上只度得一个童子、法华会上只度得一个八岁龙女、涅槃会上只度得一个广额屠儿?你看他三个何曾持斋、作善友来?何曾出家为僧来?又何曾持甚么戒、修甚么禅来?古人幸有如此成佛底体格,何不学取?彼既丈夫,我亦尔,我何歉于彼哉?大众,不要向外驰求,你但自己回头转脑,直下识得便休。你若直下识得,不求平而自无不平,并者平字也不消得;不求直而自无不直,并者直字也不消得。何故?心本无心。心本无心,则终日行而无所行。既终日行而无所行,又有甚么戒可持、禅可修耶?虽然,也须实到恁么田地。如其未然,大须精严持戒、真实修禅始得。”下座。
小参,云:“古者道:‘者一片田地分付来多时也,我立地待尔构去。’于今莫有构得底么?你若构得才不辜负作佛祖儿孙。那等不肖底,抛撒家业,孤露他方,且置勿论,有一等牢牢守着一张印契,虽则四至分明,争奈多劫以来被恶贼侵占已尽?大众,者个恶贼也不是别人,祗为尔自己。作主不起,家亲为崇。山僧今日为你作个公断,断还与你。祗要你诸人自己一一踏勘,非但今日,从上来诸佛诸祖出世,也只为你作个公断。不见临济入门便喝、德山入门便棒?到者里才起纤毫头意想,蚤被他侵没了也。大众,不用思量,便恁么一眼觑着、一脚踏着,平坦坦、安贴贴,直得释迦、弥勒拱手归降、文殊、普贤退身三步,何况以下一班毛贼?纵饶他擎头戴角、舞爪张牙、万种施为、千般伎俩,总不消一捏。然须是实实识得他破,如马见身影,知从自身所出,自然不惊不怖,不则,强作主宰,心窝里小鹿儿已撞了七、八撞也。大众,不用惊疑,是你各人自己田地,快些构取好。”下座。
小参,云:“诸佛出世,专为救病。生有八万四千病,佛有八万四千药。因病发药,而又执药成病,所以,后代祖师药日益多、方日益变,总期愈病而止。于今,学人不察古人救病之意、不详究起病之因,但学得一、二方子,便向门前挂个大大招牌。就如医士,止识得个补中益气九味姜活,便不管他寒、热、虚、实,一味教他吃,不特不能除病,反能增病。纵然撞采得些效验,而其所伤则已多矣。山僧是久病之人,所谓病多谙药性,然到者里一味也不用。虽然一味不用,但逢着病人又不得已信手拈将些子,只要肯服,不愁不效。张居士一场大病,呻吟床第,偶发一点信心,病遂轻减,今日乃同众信前来设供。不信是病,信即是药。者一味药不特能愈自己之病,兼能愈诸人之病,又不特能愈诸人一生之病,且能愈诸人千生百劫必死之痼病,又何况现前四大些微疾苦而有不立地除尽者乎?且道尽后如何?”卓拄杖云:“色身永安康,信心长不退。”
小参,云:“生我法身者佛祖,生我色身者父母,父母之恩等于佛祖。世人不思父母生我劬劳,而每于我生之日居然称庆,甚且广罗珍错,多伤物命,习俗皆然,恬不为怪。独不念异类殊形,彼此性命,奈何以我一人之生而致彼多物之死?我生可庆,彼死不足悲乎?《梵网经》云:‘我生生无不从之受生,六道众生皆是我父母。而杀而食者,即杀我父母,亦杀我故身。’是不特背负一生父母之恩,而且陷害多生父母之命,又不特陷害多生父母之命,而且陷害自身,感报现生,多诸伤残。古者道:‘仁者寿,即不仁者必不寿也。’举世干戈不得宁息,咸此之繇。世人不察其繇,而反厌闻此语。山僧为儒时,亦曾嗔人道:‘你何曾比予于畜生,而况以畜生加我父母哉?’不知此乃诸佛诚言,只因无宿命通,不能观见,无怪其闻而不信耳。张居士今日诞辰,非但不伤物命,而且捐己财前来设供,是不特知报父母恩,而且知报佛祖恩。报得佛祖恩,方报得父母恩也。即今祝赞一句作么生道?”卓拄杖云:“年年此日同今日,渤海千山莫比伦。”下座。
小参,维那出问:“马祖道:‘即心即佛’,又道:‘非心非佛’,毕竟如何即是?”师震声一喝,那顾左右云:“大众见么?昔日马师,今朝重踏。”师云:“何得对众谤毁老僧?”进云:“昨日吃亏,今日拔本。”师云:“且放过一着。”进云:“今日东瀛师领众设斋,请和尚斋堂庆赞去也。”师乃云:“学道无别,只贵心虚。心若不虚,终无能入。譬如车轮,若不虚中,则不能转。又如钟磬,若不虚中,则不能鸣。老氏教人虚其心、实其腹,信知腹之不实,皆因心之不虚耳。古者道:‘百岁不如我者,我当南面而教之;一岁胜我者,我当北面而事之。’今时人宁不知人之胜己、而己之不若人乎?只缘他怀着许多恶知恶见,也不是容易得来底,教他作么生抛撇得?又缘他一向坐在高高之上受人礼拜、受人供养,从新下已求人,深恐损其威光。者两种但有一种,即是一座须弥山,一障障住,百劫千生,永远绝分。东瀛上座久在讲下留心经论,且为此方钦仰,一见山僧,辄尔轻信。去岁,偕弘掀关主走南塔,相从依依不舍,因而合刹若少若老罔不知所趋向,则知虚心不特自己受益,且能令众人大家受益。今日又是东瀛领渠合刹前来设供,山僧特为拈出‘虚心’两字,以为学道先锋。非徒先锋,则殿后也少两字不得。不见道:‘法界量同太虚,众生智心自小。但能不起吾我,涅槃法食常饱。’”下座。
小参,云:“学人无一个不道出了生死,无一个不道成佛作祖,然而不能出生了死、不能成佛作祖者,无他,祗是无惭愧耳。当其闻善言、见善行,未尝不内自警觉,自悔而自责者,然反之幽独,辄置衿影而不问,此人似有惭愧,实无惭愧。至若胸怀瓦砾、外假庄严皮相者,多被瞒过,遂谓世人可欺,扬扬得意,此人无惭愧,终无惭愧也。更有甚者,素履既已不端,又为恶毒所中,公言饮酒食肉不碍菩提、淫杀盗妄无妨般若,不特自无惭愧,及教他人无惭愧,虽弥勒出世又争奈他何?山僧最初得力,只在‘惭愧’二字,至今也用者‘惭愧’二字。今日因寿光禅人领众设供,正搔着痒处,特为拈出者两字供养。大众,不论是在家、是出家、已受具、未受具,但有者惭愧一念,即此一念,是出生了死底根源,即此一念,是成佛作祖底种子。若能直下反观你者惭愧一念从甚么处起,即今知惭识愧者是甚么人,蓦地醒得,亦无生死可了,亦无佛祖可成,到者里并‘惭愧’两字也不消得。”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