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壹阿含经

  尔时,世尊诣一树下,躬自敷座而坐,正身正意,系念在前。
  尔时,有一梵志往至彼处。是时,梵志见世尊脚迹为妙,见已,便生此念:“是何人之迹?为是天、龙、鬼、神、乾沓和、阿须伦、人若非人?为我先祖梵天耶?”是时,梵志即逐迹前进。遥见世尊在一树下坐,正身正意,系念在前,见已,作是语:“为是天耶?”
  世尊告曰:“我非是天。”
  “为乾沓和耶?”
  世尊告曰:“我非乾沓和也。”
  “为是龙乎?”
  对曰:“我非是龙也。”
  “为阅叉也?”
  佛报梵志:“我非阅叉。”
  “为是祖父也?”
  佛报曰:“我非祖父。”
  是时,婆罗门问世尊曰:“汝今是谁?”
  世尊告曰:“有爱者则有受,有受则有爱,因缘合会,然后各各相生如此,如此五苦盛阴无有断绝时。以知爱已,则知五欲,亦知外六尘、内六入,即知此盛阴之本末。”
  尔时,世尊便说此偈:
  “世间有五欲,意为第六生,
  以知内外六,当念尽苦际。
  “是故,当求方便,灭内外六事。如是,梵志,当作是学!”
  尔时,彼梵志闻佛如是教,思惟玩习,不去心怀,即于座上,诸尘垢尽,得法眼净。
  尔时,彼梵志闻佛所说,欢喜奉行。
  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我本为菩萨时,未成佛道中有此念:‘此世间极为勤苦,有生、有老、有病、有死,然此五盛阴不得尽本原。’
  “是时,我复作是念:‘由何因缘有生、老、病、死?复由何因缘致此灾患?’当思惟此时,复生此念:‘有生则有老、病、死。’尔时,当思惟是时,复更生念:‘由何因缘有生?此由有而生。’复生此念:‘有者,何由而有?’当思惟是时,便生此念:‘此有由受而有。’复念:‘此受何由而有?’尔时,以智观之,由爱而有受。复更思惟:‘此爱何由而生?’重观察之,由痛而有爱。复更思惟:‘此痛何由而生?’当作是观察时,由更乐而有此痛。复重思惟:‘此更乐何由而有?’我生此念时:‘缘六入而有此更乐。’时我重思惟:‘此六入何由而有?’观察是时,由名色而有六入。时我复作是念:‘名色何由而有?’观察是时,由识而有名色。‘此识何由而有?’观察是时,由行生识。时我复作是念:‘行何由而生?’观察是时,行由痴而生。
  “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更乐,更乐缘痛,痛缘爱,爱缘受,受缘有,有缘生,生缘死,死缘愁、忧、苦、恼,不可称计。如是名为苦盛阴所集。
  “我尔时复作是念:‘由何因缘灭生、老、病、死?’我观察是时,生灭,老、病、死灭。时复生此念:‘由何而无生?’观此生原有灭,生则灭。复念:‘由何而无有?’时生此念:‘无受则无有。’时我生此念:‘由何灭受?’观察是时,爱灭,受则灭。复生此念:‘由何而灭爱?’重更观察,痛灭,爱则灭。’复思惟:‘由何而灭痛?’观察是时,更乐灭,则痛灭。复思惟:‘更乐何由而灭?’观察是时,六入灭,则更乐灭。复观此六入何由而灭?当观察时,名色灭,则六入灭。复观名色何由而灭?识灭,则名色灭。复观察此识何由而灭?行灭,则识灭。复观此行何由而灭?痴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入灭;六入灭,则更乐灭;更乐灭,则痛灭;痛灭,则爱灭;爱灭,则受灭;受灭,则有灭;有灭,则生灭;生灭,则老、病灭;老、病灭,则死灭,是谓名为五盛阴灭。
  “时我复生此念:‘此识最为原首,令人致此生、老、病、死;然不能知此生、老、病、死之原本。’犹如有人在山林中,行逐小径道。小复前行,见旧大道,古昔诸人在中行处。是时,彼人便复行此道,小复前进,见旧城郭、园观、浴池,皆悉茂盛,但彼城中无有居民。此人见已,还归本国,前白王言:‘昨游山林见好城郭,树木繁茂,但彼城中无有人民。大王,可使人民在彼城止住?’是时,国王闻此人语,即居止人民;然此城郭还复如故,人民炽盛,快乐无比。
  “诸比丘当知:我昔未成菩萨时,在山中学道,见古昔诸佛所游行处,便从彼道,即知生、老、病、死所起原本,有生有灭,皆悉分别;知生苦、生集、生尽、生道,皆悉了知;有、受、爱、痛、更乐、六入、名色、识、行、痴亦复如是。无明起则行起,行所造者复由于识。我今以明于识,今与四部之众而说此本;皆当知此原本所起,知苦、知集、知尽、知道,念使分明,以知六入,则知生、老、病、死,六入灭则生、老、病、死灭。是故,比丘,当求方便,灭于六入。如是,诸比丘,当作是学!”
  尔时,诸比丘闻佛所说,欢喜奉行。
  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尔时,世尊与无央数百千万众而为说法。尔时,阿那律在彼座上。是时,阿那律在众中睡眠。
  尔时,佛见阿那律睡眠,便说此偈:
  “受法快睡眠,意无有错乱,
  贤圣所说法,智者之所乐。
  犹如深渊水,澄清无瑕秽,
  如是闻法人,清净心乐受。
  亦如大方石,风所不能动,
  如是得毁誉,心无有倾动。”
  是时,世尊告阿那律:“汝畏王法及畏盗贼而作道乎?”
  阿那律报曰:“不也,世尊。”
  佛告阿那律:“汝何故出家学道?”
  阿那律白佛言:“厌患此老、病、死、愁、忧、苦、恼,为苦所恼,故欲舍之,是故出家学道。”
  世尊告曰:“汝今,族姓子,信心坚固,出家学道。世尊今日躬自说法,云何于中睡眠?”
  是时,尊者阿那律即从座起,偏露右肩,长跪叉手,白世尊言:“自今已后形融体烂,终不在如来前坐睡。”
  尔时,尊者阿那律达晓不眠,然不能除去睡眠,眼根遂损。尔时,世尊告阿那律曰:“勤加精进者与调戏盖相应,设复懈怠与结相应,汝今所行当处其中。”
  阿那律白佛:“前已在如来前誓,今不能复违本要。”
  是时,世尊告耆域曰:“疗治阿那律眼根。”
  耆域报曰:“若阿那律小睡眠者,我当治目。”
  世尊告阿那律曰:“汝可寝寐。所以然者?一切诸法由食而存,非食不存。眼者以眠为食,耳者以声为食,鼻者以香为食,舌者以味为食,身者以细滑为食,意者以法为食。我今亦说涅槃有食。”
  阿那律白佛言:“涅槃者以何等为食?”
  佛告阿那律:“涅槃者以无放逸为食,乘无放逸,得至于无为。”
  阿那律白佛言:“世尊,虽言眼者以眠为食,然我不堪睡眠。”
  尔时,阿那律缝故衣裳。是时,眼遂败坏,而得天眼,无有瑕秽。是时,阿那律以凡常之法而缝衣裳,不能得使缕通针孔中。是时,阿那律便作是念:“诸世间得道罗汉,当与我贯针。”
  是时,世尊以天耳清净,闻此音声:“诸世间得道阿罗汉者,当与我贯针。”尔时,世尊至阿那律所而告之曰:“汝持针来,吾与贯之。”
  阿那律白佛言:“向所称说者,谓诸世间欲求其福者,与我贯针。”
  世尊告曰:“世间求福之人无复过我,如来于六法无有厌足。云何为六?一者、施,二者、教诫,三者、忍,四者、法说义说,五者、将护众生,六者、求无上正真之道。是谓,阿那律,如来于此六法无有厌足。”
  阿那律曰:“如来身者真法之身,复欲更求何法?如来已度生死之海,又脱爱著。然今日故求为福之道。”
  世尊告曰:“如是,阿那律,如汝所说,如来亦知此六法为无厌足。若当众生知罪恶之原身、口、意所行者,终不堕三恶趣;以其众生不知罪恶之原,故坠堕三恶趣中。”
  尔时,世尊便说此偈:
  “世间所有力,游在天人中,
  福力最为胜,由福成佛道。
  “是故,阿那律,当求方便,得此六法。如是,诸比丘,当作是学。”
  尔时,诸比丘闻佛所说,欢喜奉行。
  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尔时,有众多比丘入舍卫城乞食,闻王波斯匿宫门外有众多人民,于中举手唤呼,皆称怨:“国界有贼名鸯掘魔,极为凶暴,杀害生类不可称计,无慈悲于一切众生,国界人民无不厌患,日取人杀以指为鬘,故名为指鬘。惟愿大王当往共战!”
  是时,众多比丘乞食已,还诣祇洹精舍,收摄衣钵,以尼师檀著肩上,往至世尊所,头面礼足,在一面坐。尔时,众多比丘白世尊言:“我等众多比丘入舍卫城乞食,见众多人民在王宫门外,称怨诉辞:‘今王国界有贼名鸯掘魔,为人凶暴,无有慈心,杀于一切众生,人亡国虚,皆由此人,又取人指以为华鬘。’”
  尔时,世尊闻彼比丘语已,即从座起,默然而行。
  是时,世尊寻到彼所,诸有取薪、负草、犁作之人,及牧牛羊者,见世尊诣彼道,各白佛言:“沙门,沙门,勿从彼道。所以然者?此路侧有贼名鸯掘魔,于中止住。诸有人民,欲就此道者,要集十人、或二十人、或三十、四十、五十人,犹不得过,尽为鸯掘魔所擒获。然沙门瞿昙独无有侣,为鸯掘魔所触娆者,于事不省。”世尊虽闻此语,故进不住。
  尔时,鸯掘魔母持食诣鸯掘魔所。是时,鸯掘魔便作是念:“吾指鬘为充数不乎?”是时,即数指犹未充数,复更重数,唯少一人指。是时,鸯掘魔左右顾视,求觅生人,欲取杀之;然四远顾望,亦不见人,便作是念:“我师有教:‘若能害母者,必当生天。’我今母躬来在此,即可取杀之,得指充数,生于天上。”
  是时,鸯掘魔左手捉母头,右手拔剑而语母言:“小住!阿母!”是时,世尊便作是念:“此鸯掘魔当为五逆。”即放眉间相,光明普照彼山林。是时,鸯掘魔见光明已,复语母言:“此是何光明照此山林?将非国王集诸兵众,攻伐我身乎?”
  是时,母告曰:“汝今当知:此非日月火光,亦非释、梵天王光明!”
  尔时,其母便说此偈:
  “此非火光明,非日月释梵,
  鸟狩不惊怖,和鸣殊于常。
  此光极清净,使人悦无量,
  必是尊最胜,十力至此间。
  于天世人中,天眼睹世界,
  故欲度汝身,世尊来至此。”
  是时,鸯掘魔闻佛音响,欢喜踊跃,不能自胜,便作是语:“我师亦有教诫而敕我曰:‘设汝能害母,并杀沙门瞿昙者,必生梵天上。’”
  是时,鸯掘魔语母曰:“母!今且住!我先取沙门瞿昙杀,然后当食。”
  是时,鸯掘魔即放母而往逐世尊。遥见世尊来,亦如金聚,靡所不照;见已,并笑而说是语:“今此沙门定在我手,必杀不疑。其有人民欲行此道者,皆集大众而行此道,然此沙门独无伴侣,我今当取杀之。”
  是时,鸯掘魔即拔腰剑,往逆世尊。是时,世尊寻还复道,徐而行步,而鸯掘魔奔驰而逐,亦不能及如来。是时,鸯掘魔白世尊言:“住!住!沙门。”
  世尊告曰:“我自住耳!汝自不住。”
  是时,彼鸯掘魔并走,遥说此偈:
  “去而复言住,语我言不住,
  与我说此义,彼住我不住。”
  尔时,世尊以偈报曰:
  “世尊言已住,不害于一切,
  汝今有杀心,不离于恶原。
  我住慈心地,愍护一切人,
  汝种地狱苦,不离于恶原。”
  是时,鸯掘魔闻此偈已,便作是念:“我今审为恶耶?又师语我言:‘此是大祠,获大果报,能取千人杀,以指作鬘者,果其所愿。如此之人,命终之后,生善处天上。’设取所生母及沙门瞿昙杀者,当生梵天上。”是时,佛作威神,令被神识豁寤:“诸梵志书籍亦有此言:‘如来出世甚为难遇,时时亿劫乃出。彼出世时,不度者令度,不解脱者令得解脱。彼说灭六见之法。云何为六?言有我见者,即说灭六见之法;无有我者,亦与说灭无有我见之法;言有我见、无有我见,亦与说有我见、无我见之法;复自观察、说观察之法;自说无我之法;亦非我说、亦非我不说之法。’若如来出世,说此灭六见之法。又我奔走之时,能及象、马、车乘,亦及人民;然此沙门行不暴疾,然我今日不能及此,必当是如来。”
  是时,鸯掘魔便说此偈:
  “尊今为我故,而说微妙偈,
  恶者今识真,皆由尊威神。
  即时舍利剑,投于深坑中,
  今礼沙门迹,即求作沙门。”
  是时,鸯掘魔即前白佛言:“世尊,惟愿听作沙门。”
  世尊告曰:“善来!比丘。”即时鸯掘魔便成沙门,著三法衣。
  尔时,世尊便说此偈:
  “汝今以剃头,除结亦当尔,
  结灭成大果,无复愁苦恼。”
  是时,鸯掘魔闻此语已,即时诸尘垢尽,得法眼净。
  尔时,世尊将鸯掘魔比丘还诣舍卫城祗洹精舍。是时,王波斯匿集四部之众,欲往攻伐贼鸯掘魔。是时,王便作是念:“我今可往至世尊所,以此因缘,具白世尊。若世尊有所说者,当奉行之。”尔时,王波斯匿即集四部之兵,往世尊所,头面礼足,在一面坐。尔时,世尊问王曰:“大王,今日欲何所至?尘污身体,乃至于斯。”
  波斯匿王白佛言:“我今国界有贼名鸯掘魔,极为凶暴,无有慈心于一切众生,使国丘荒,人民流迸,皆由此贼。彼今取人杀之,以指为鬘。此是恶鬼,非为人也,我今欲诛伐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