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注灯虎辩类

　　北平射虎社张起南先生一则，以“易牙媚君”（《史记》：易牙善调味，齐桓公北伐中山还，叹曰：“天下异味皆尝，但未得人肉耳”。易牙归，断儿两臂，煮以啖公。自是有宠于公，所言皆从。）射四书人名“宰我，子贡”。盖两贤同是孔门弟子，均列言语一科，制谜者偏将子贡之“子”字联缀于“我”字下，钳合一名词，即读“宰我子”。宰，解宰杀；贡，即献媚之意也。
　　《影语月刊》社，徐君醉雪尝以“获璧”射《聊斋》目“小梅，香玉”。题面一语，本赵惠王得和氏之璧。“获”字别解，转据海岱间，骂奴曰臧，骂婢曰获；本来小梅与香玉，在《聊斋志异》中，各系一目录，亦各系一命名，偏将“香”字联结于“梅”字，钳成一名词，即读小梅香；（俗呼婢子曰小梅香，犹山东人呼为小呢子。）玉，即璧之会意也。变雅变声，自成节奏，又如登台演剧，一经化装，而脚色顿改观矣。

　　白头
　　制谜者于底句中，视其首一字有可通韵谐声者，措词挂面之后，用以标格，名曰白头。素所见闻，佳者甚尠，然亦涉猎不广，非真无佳构也。管见所及，仅得《枕亚浪墨》一则，以“惹得朱颜笑白头”射四书句“每人而悦之”。每，通韵作“美”，转读“自美人而悦之”。按题面“朱颜”紧扣“美人”，余俱神情绵邈。
　　余曩者尝刊报徵射，以“图奸未遂”挂射四书句“则不得也”。则，通韵作“色”，转读“色不得也”。及期展阅投函，糊涂子竟射“恶知其非有也”。按之神理，较胜原作，以“恶”通韵作“污”，转读“污知其非有也”。盖春灯游戏，本系文人韵事，射者固期一发命中，作者尤冀幸获知音。然有时射者远胜原作，尤当按理权衡，毋执己见，负人苦心。故当时揭晓，一面表明底句，一面赞扬射者远胜原作，特与酬庸品物概从丰焉。

　　粉底
　　制谜者于底句中，视其末一字有可通韵谐声者，措词挂面之后，用以标格，又名粉底。吴门俞曲园先生，选录《十五家谜契》，中有以“浮夸”射四书句“虽赏之不窃”。窃，通韵作节，转读“虽赏之不节”，犹云浮夸者终不能樽节也。“虽赏之”三字，看似无着，然细按之，颇具远神。
　　昨见唐舜臣君一则，以“落花无言”（司空图《诗品》：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扣古人姓名“谢密”。密，通韵作默，转读“谢默”。正面会意，落落大方。
　　张味鲈先生以“座上客”（汉·融有“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之语。）扣四书句“居北海之滨”。滨，通韵作宾，转读“居北海之宾”。按：题面“客”字、底句“宾”字，互相勘合，而“北海”则专指孔融也。根据来历，不拘着字面，精神语气，竟十分美满。
　　玉带
　　底句最中一字，有可通韵谐声者，取作材料，语意更别有所指，故挂格又名玉带。近人有以“裙带官”（《朝野类要》：宋时亲王南班之婿，号曰西官，又谓之裙带官。）射四书句“是为冯妇也”。冯，通韵作凭，转读“是为凭妇也”，犹云凭藉其妇而得官也。
　　《橐园春灯话》引录一则，以“汉献帝赏关公髥”（后汉，献帝见关羽髥美，因赐锦囊令賁之。）亦射四书句“见羽旄之美”。旄，谐声作毛，转读“见羽毛之美”。余按：旄，谐声为毛，固无不可，以毛着须，转嫌末确。味斯道者，以为然否？

　　梨花
　　犁花格，一名谐声，取义竟体皆白，如满地梨花，故名。作法当于底句字字纯用通韵，或谐声，方称格式。吴江薛凤昌先生有《邃汉斋谜话》一卷，大概系昔人名著，就中此格有二则，极佳。一以“伤心细问夫君病”，射古文句“杯盘狼藉”；一以“夕阳萧鼓几船归”，射四书句“周因于殷礼”。暨拙作以“尧当水患，汤遇旱灾”射《诗经》句“雨我公田”。评注均已详前卷《六书类》中之《谐声》法门，兹故不赘。
　　近于某杂志中，见有以“函致教育家”为面，射四书句“躬行君子”，由底句一一谐声通韵，转读“恭呈文几 ”。盖教育家系称文人，邮函致上，当奉送文几。按：底句“躬”字，谐声为恭；“行”系八庚韵，通韵作呈；“君”系十二文韵，“子”系四纸韵；推而广之，则“君”可通于文，“子”又当通为几。如法构思，无不谐叶。
　　余谓梨花格之谜，措词挂面既要浑雅，谐声扣合又要自然，是以颇难裁制。

　　连环
　　连环格，底句以四字为定率，一三为单，二四为双，单双各对，联络读之均成文义。殆如连环交结，挂格因以定名。上环：上线系第一字，下线系第三字；下环：上线系第二字，下线系第四字。上下联络，顺逆错综变换之妙，可谓八面玲珑。例如：“冷句儿将人厮侵”（《西厢记》：多谢你热劫儿对面抢白，冷句儿将人厮侵。。）射《诗经》句“言之辱也”，以一三、二四等字，各相联络，名为顺连环，读之转为“言辱之也”。 “蒙亲赐谕”，（“蒙”字顿读，转作人名解，以三国吕蒙字子明也。）射《四书》句“我明告子”，以四二、三一等字，各相联络，名为逆连环，读之转为“子明告我”。 “唐太宗善纳谏”（太宗拜魏徵为谏议大夫，徵有瞻气，犯颜敢谏，上虽盛怒，徵神色自若，上亦为之霁威。）射四书句“无徵，不信”，错综读之，以一三、四二等字相连环，竟读“无不信徵”。 “翟生”（虞封黄帝后有翟氏，春秋时，世居北地，后徙西河。）射古文句“日星隐耀”，错综读之，以四二、一三等字相连环，又读“耀星日隐”。“夭夭如也”（夭夭，小好貌。《诗》：桃之夭夭。）扣四书人名“桃应，景春”，由二四、一三等字，使之错综相对，连环读之，转为“应春桃景”。“春潮较昔泛”（喻妇人经水汛溢）扣《西厢》句“经今月余”，由三一、二四等字，使之错综相对，连环读之，转为“月经今余”。“曹参为相，举事无所变更”（汉·曹参，沛人，与萧何同起，佐高祖定天下。即及位、定元功十八人，参第五，封平阳侯。何将死，推贤惟参，参代何为相，举事无所变更，一遵何约束。百姓歌曰：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射四书句“则如之何”，如法转读“如何之则”，亦系错综连环，盖由二四、三一等字，互相对峙也。“王阳明功克宸濠”（明：王守仁，余姚人，正德间，巡抚南赣，平大帽山诸贼，定宸濠之乱。其学以良知、良能为主，筑室阳明洞讲学授徒，世称阳明先生。）射四书句“仁能守之”，如法转读“守仁之能，亦系错综连环，盖由三一、四二等字互相对峙也。
　　当时余于此格，八法仅构其六，搔首踌躇，恒以未得完璧为憾。嗣后搜索枯肠，广资闻见，奈有所得，终不能快当惬心，抱恨奚如。幸而物以类聚，次第更得陈君雪汀、唐君映秋二则。（第四、第八条）均措词雅倩，扣合自然，既夙愿以相酬，奚遑恤后人笑我拙耶。

　　虾须
　　底句首一字，有可划分左右二部者，象形如虾须，故制谜挂格，因以定名。徐君醉雪尝以“乌飞兔走”射四书句“明则动”，以“明”字划分左右二部，转读“日月则动”。盖古谓日为金乌，月为玉兔，题面乌兔扣合日月，飞、走会意则动。分明谐叶，累黍不差。
　　余往者尝拟二则：（均四书句）一以“胜敌不在多兵”射“戰必克”，以“戰”字劈分左右，转读“單戈必克”，盖胜犹克也，不在多兵，分明便是单戈。又以“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射“矧可弋思 ”，以“矧”字劈分左右，转读“引矢可弋思”，则本《孟子》：“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按：底句“思”字，全由题面“一心以为有”之消息托出，虚神实理，无不兼赅。
　　披阅《十五家谜契》，中有“三人行，则损一人”（《易》：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亦射四书句“仁不可为众也”。按题面“三人”会意“众”字，三人损一，转会意“仁”字，以“仁”字左右分开，便转作“二人”，是以不得谓“三人成众”也。在选录中，本系离合法门，经余加意研求，始获领悟，当如法转读“二人不可为众也”，故应汇入此格，而运思委曲处，殆有水复山重之势。

　　燕尾
　　底句末一字左右分开，转成两字，象形如燕尾，故制谜挂格，又因以定名。经余选录数则，均《橐园春灯话》等作。如：“钻穴隙”（《孟子》：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踰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射四书句“窥见室家之好”。法将底句“好”字左右分开，转读“窥见室家之女子”。又如：“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住蓬莱”（《拾遗记》：莲莱在渤海东壑中，高千里，仙女谢自然泛海而来。一道士曰：“蓬莱弱水三千里，非飞仙不可到”。）亦射四书句“天下溺”，如法转读“天下弱水”。按：底句“天”字顿读，方见扣合之妙。又如：“沧海变桑田”射《聊斋》目“江城”，本《神仙传》：“麻姑云：接待以来，已见沧海三变为桑田。”世人因以喻时势变迁之速，如法转读“江成土”。均能融合典故，书家吐属，确有可观。

　　展翼
　　底句于最中一字，当劈分左右二部，合全句读之，另具意义。制谜者以象形如大鹏展翼，又因之以名其格。亡友陈君蔚南，暨棠仙翁，得二则焉，一以“问知问仁”（《论语》：樊迟问知，子曰：“知人”；问仁，子曰：“爱人”。）射四书句“不议礼”，如法转读“不言义礼”，盖仁义礼智，人之四端，题面仅问知问仁，当时不言义礼，概可知矣。一以“娇滴滴妆成裙钗模样”射曲牌目“似娘儿”，如法转读“似良女儿”，犹云男子化装，转似良好女儿也。里面兼顾，字字得神，匣剑帷灯之妙，文境似之。

　　断锦
　　作法：视底句最中一字，可划分上下两部者用之。譬如一段锦章，断作两撅，制谜者即本其义以定格式。例如：“童子争迎郭细侯”（汉·郭伋前为并州牧守，素结恩德，后行部至西河，见童子数百，争骑竹马，欢迎于道次。）射四书句“行笃敬”。按：底句中间“笃”字，划分上下两部，转读“行竹马敬”。（“行”字当解铃）锻炼剪裁，的是食古能化。又如：“赤地千里”（《耕余录》：春甲子雨，主旱，甚至赤地千里。）射《礼记》句“毋雷同”。按：底句中间“雷”字，划分上下两部，转读“毋雨田同”。镕贯事实，无不适宜。

　　筠垫
　　底句不论多少字，惟全体可劈为上下两部者，当措词挂面，用以驾驭，有如修篁之筠节，故谜家本此以名其格曰筠垫。近人有以“宋室同时见徽钦二帝”（《宋史》：金军既深入，宋相白时中等，惟建出奔之策而已，徽宗急下诏征兵四方，传位太子恒，是为钦宗。）射《三国》人名“龚景”，如法转读“龙共日京”。余按：此则表里相扣，殊欠自然，而措词亦复强捏。仍于《三国》人名中搜寻材料，竟得“董卓”二字，如法各分上下两部，转读“草（艹）重卜早”，题面以“萧萧秋苇多含露，料见明星尚未稀”扣之；盖上句会意草重，下句会意卜早，语虽出自撰，而描写早景，甚觉清超。

　　垫巾
　　作法视底句首一字，可劈上下两部者，用以调遣，始如首上戴冠，必先以巾为垫，故制谜挂格名曰垫巾。徐君醉雪、陈君寄梅，各有一则，颇中肯紧。一以“孟德故杀吕伯奢”（曹操与陈宫共宿吕伯奢家，操因误会，尽杀吕一家八口，迨出村庄又见吕伯奢来，恐至家呈露其事，遂故意杀之，详见《三国志》。）射《西厢》句“遭横事”。按：底句“遭”字如法劈开，转读“曹之横事”。一以“野火烧不尽”（唐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射《聊斋》目“董生”。按：底句“董”字如法劈开，转读“草（艹）重生”（重读平声）。能通上下文消息，自是活泼天机。
　　余尝以“咳唾随风生珠玉”（李白诗：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射四书句“皆雅言也”。按：底句“皆”字如法劈开，转读“比白雅言也”。又以“不必多求”亦射四书句“再斯可矣”。按：底句“再”字如法劈开，转读“一冉斯可矣”；题面“求”字，踏实转解冉求；不必多，扣“一斯可矣”，亦极斩截。

　　垫足
　　作法视底句末一字可劈为上下两部者，当可取材。恰如举足履地，衬托之使厚而高，故制谜挂格，名曰垫足。某杂志中有以“外寝”扣四书句“不宿肉”。按：底句“肉”字如法劈开，转读“不宿内人”。

　　剥蕉
　　作文最忌敷衍，又嫌直置，欲资深造，当力辟常蹊，始见剥肤存腋之妙。制谜何独不然，当择底既就，而措词挂面，或少生动、或犯平庸，几何不令射者讨厌。然苦心思索，采摭名词或运用成语，自以为稳惬矣，而里面相扣，犹间一层，词语虽佳，究同隔靴搔痒，曾何足取。于是将采就词语，先射一名词，（须要普通及有根据）由射出名词再射底句，必使五雀六燕，铢两悉称，故古人特名为剥蕉格。曩见慧因子以“孪”射药名“苏合”，由题面先射“双生”，（本《说文》：苏，生也。例如《书经》“后来其苏”）再由“双生”射“苏合”，以“双”字会意合，亦见稳惬。又以“曲阑干”射《诗韵》目“十二文”，由题面先射“亞”，（《全唐诗话》有“亞字闌干丁字簾”。盖庭院间，编木为遮栏，横斜相互作 “亞”字状，故名。）再由“亞”射“十二文”。（以“亞”字横、直等画，共数十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