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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编五代史平话
臣崇韬伏闻:礼本夫妇,诗始后妃,治乱因之,兴亡系焉。是故《关雎》之求淑女,
以无险诐私谒之心;《鸡鸣》之得贤妃,则有儆戒相成之道。于以表正宫中,所以化美风
俗。臣仰惟皇帝陛下,自居尊履位以来,未正中宫位号。切见夫人刘氏,懿柔淑恭,旧
有令闻,弼亮帝德,绰有壶仪。乞早崇位号,以副四海之望。臣昧死谨言,伏取进止。
同光二年正月日,臣郭崇韬表上。
唐主览奏,即日命翰林院草册文,下太常寺讨论立后典故,简册刘夫人为皇后。册文曰:
维同光二年,岁次甲申,二月乙丑朔,越六日庚午。皇帝若曰:自昔有天下者,必
择建厥配,以承宗庙,以御家邦。肆朕受帝践祚以来,考慎册典,以祈协于神民。咨尔
刘氏,徽柔温淑,绰有令仪。越朕初载,来嫔藩邸,资馈在中,率礼无违。以至君临万
方,只承内事,齐明夙夜,罔有旷失。宜崇位号,表正宫闱。今遣摄太尉佐理功臣光禄
大夫检校太傅行尚书省事上柱国汾阳郡开国公食邑一千户赐紫金鱼袋郭崇韬,持节册命
尔为皇后。于戏!匪初惟艰,惟慎厥终,王忱念兹。朕以永享天禄,尔亦有无疆之福。
猗欤休哉!
唐主既命崇韬册刘氏为皇后,刘皇后诣殿下谢恩已罢,归宫厚有馈送郭崇韬。却说那刘皇后生自寒族,其父以医卜为业,幼年被掳入宫,得幸从唐主。在魏时,父闻其贵,诣魏州上谒,后深耻之,怒曰:「妾去乡时,父不幸为乱兵所杀,今何物田舍翁,敢至此!」命笞之宫门外。后性狡悍淫妒,专务蓄财,如薪蔬果菜之属,皆贩卖以求利。及为后,四方贡献皆分为二:一以献天子,一以献中宫。皇后无所用,惟以写佛经布施尼僧而已。三月,河南尹张全义及诸镇各进献暖殿物,珍珠宝货,各以万计。四月,孔谦贷民钱,使以贱估贵,后屡檄州县督之。唐主往年胡柳之役,伶人姓周名匝为梁所获,唐主每思之。入汴之时,匝来谒见,因泣言:「臣之所以得生者,皆梁教坊使陈俊、内园使储德源二人保全之力也,愿陛下得二州刺史以报之。」唐主许之。郭崇韬谏曰:「陛下所与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人。今大功始就,封赏未加于战阵之士,先以伶人为刺史,恐忠义之士扼腕,缓急无以为用。」唐主乃止。逾年,伶人周匝再以为请,上乃语崇韬曰:「朕已许周匝矣。公之言虽正,然当为我屈意行之。」五月,乃命伶人陈俊、储德源为刺史。七月,驾幸雷山,祭赛天神。十二月,唐主及刘皇后,往幸河南尹张全义居第。全义大陈贡献之物。酒酣,皇后奏:「妾幼失父母,请父事全义。」唐主许之。全义皇惧固辞,后强之,然后受后拜,复贡献谢恩。明日,令翰林学士赵凤草书谢张全义。凤乃奏曰:「自古及今,未有天下之母,称人臣为父者,不敢奉诏。」唐主嘉其直,乃以银胡瓶一个、绢一百匹赏之。司天台奏孛犯荧惑,当主火灾。群臣奏请修德以消弭灾异。上曰:「火之为灾,但令城门多置水以禳之可也。」
同光三年正月,义成节度使王都将入朝,唐主欲辟球场以待之。留守张宪谓场有即位坛不可毁,请更就宫西辟场。用工数日未毕,上竟命毁即位坛。宪又奏曰:「此坛主上受命之所,若之何毁之?」唐主立命两虞候毁之。张宪退,私谓崇韬曰:「忘天背本,莫不祥于此矣!」宦者欲增广嫔御,诈言宫中夜见鬼物,因言:「咸通、干符时,六宫不减万人。今掖庭空虚,故鬼物游之耳。」唐主乃命宦者王允平、伶人景进,采择民女三千余人以充后庭。初,五台山有妖僧诚惠,自言能降伏天龙,命风召雨。唐主以四月大旱,遣使迎诚惠至洛阳,上帅后妃百官皆拜之。惟郭崇韬不拜。诚惠安坐不起。使祈雨,数旬不应。郭崇韬曰:「诚惠狂惑官家祈雨,□□□春秋之世,焚巫尪以祈雨。今诚惠亦可代巫尪,焚之即雨。」诚惠听得这话,密地逃去。主上亦不以为罪。至六月,连雨七十五日,百川皆满溢,田畴无青草。那时,唐主苦溽暑,宦官因说:「长安全盛时,宫中有数百楼。今官家曾无避暑之所!」唐主命王允平别建一楼。宦官曰:「郭崇韬常谓孔谦言用度不足,为之蹙眉。恐陛下虽欲营缮,彼必有言说。」上曰:「朕自用内府钱,又何害于事?」乃遣中使语崇韬曰:「今岁盛暑非常,朕昔在河上,行营卑湿,被甲乘马,亲当矢石,犹无此暑。今居深宫之中,暑不可度,为之奈何?」崇韬谓中使道:「您归奏主上,谓昔在河上时,劲敌未灭,仇耻未报,虽有盛暑,亦不顾也。今外患已除,海内宾服,虽珍台闲馆,犹觉郁蒸也。陛下倘不忘河上之时,则暑气自消矣。」唐主毕命王允平营治清暑楼,所费巨万,日役万人。崇韬谏曰:「今河南水旱,军食不充,愿且息土木之役,以俟丰年。」唐主不听,越两旬而楼成,百姓愁叹。
同光四年,唐主以军食不足,敕河南尹预借夏秋税,民不聊生。宰相率百官上表请出内库之财以缮军食,唐主欲从之。刘后曰:「吾夫妇君临万国,虽借武功,亦由天命。咱每既得天命,则人怨其如我何?」宰相于便殿论之,后就屏风后属耳听其言,须臾出妆具并二银盆、幼皇子三人,出示宰相曰:「四方贡献,随以给赐,所余止此耳。请宰相鬻之以赡军。」大臣皆皇惧而退。却说李嗣源为乱军所迫,李绍荣在卫州奏言嗣源已叛,嗣源遣使上表,自讼其冤,皆为绍荣遏绝不得达。石敬瑭说嗣源曰:「大梁者,天下之要会,愿假三百骑先往取之。」唐主发洛阳,止于地名汜水,听得嗣源兵在黎阳,遣其子继璟召之,中道为李绍荣所杀。嗣源至滑州,唐主遣使输款与嗣源,约曰:「先入者得之。」石敬瑭以勒兵入封丘据其城,遣人趣嗣源入大梁。唐主至万胜镇,听得嗣源已入大梁,是日,唐主即命旋师;扈从二万五千人,溃散万余人。还过罂子谷,道遇卫士,谓之曰:「适报魏王进西川金银五十万到京,当给与您每。」卫士曰:「陛下赐亦迟矣,不济得事。」唐主又索袍带赐从官,有内库使张容哥称颁给已尽。卫士抽刀逐之曰:「使吾君失社稷,皆因此辈!」容哥走谓同党曰:「皇后吝财至此,今乃归罪于咱辈!事若不测,将磔吾党万段,不能待也。」赴河而死。四月初一日,唐主复如汜水,备办行装,将趋发,为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率所部兵攻兴教门;听得军变,急引兵憩茂林下,近臣宿将,皆解甲逃遁;独散骑都指挥使李彦卿,军校何福进、王全斌等十余人拒敌。唐主俄为流矢所中,鹰坊人善友扶至绛霄殿廊下,拔箭渴懑而死。左右皆散。善友敛乐器覆尸而焚之。刘后将金宝收纳囊中,系马鞍,与申王存渥、李绍荣等焚嘉庆殿出走。那时,李嗣源至罂子谷,闻唐主死,乃恸哭入洛阳,居于私第。下令禁诸军焚掠,就灰烬中收拾庄宗骨殖而殡葬之。豆卢革帅百官上笺劝进,嗣源谕诸将曰:「吾奉诏讨贼,不幸部曲叛散;待入朝自诉,又被李绍荣拦当,致主上及祸。诸君见推,非我意也,愿勿复言。」百官凡请李嗣源监国,笺凡三上,嗣源乃入兴圣宫。百官班见,下令称教。刘后奔晋阳,与存渥私通,存渥为军杀死;刘后往晋阳为尼,嗣源使人一就杀之。又执李绍荣斩之,复其姓名曰元行钦。下教切责租庸使孔谦奸佞、侵克军民之罪,斩之。因罢诸道监军使。有司劝进议即位礼;李绍真、孔循请改国号。嗣源曰:「吾年才十三事献祖,视吾犹子;又事先帝垂五十年,经营攻战,未尝不与同甘共苦。武皇之基业,吾之基业也;先皇之天下,吾之天下也。安有同家而异国者乎?」嗣源乃服斩衰,于柩前即皇帝位,百官缟素。至于受册时分,始御衮冕。百官且吉服,山呼万岁称贺。大赦天下。简汰后宫,量留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百人,鹰坊二十人,御厨五十人。诏中外毋得献鹰、奇玩。凡诸司使务,有名无实,废之。仍遣诸军就食近畿,以省馈运。除夏秋之税,却诸侯之贡。初政清明,有可称者。唐主目不知书,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诲开读。重诲亦不甚晓悉,奏置翰林端明殿学士,选文学之士冯道、赵凤二人充选。
天成三年正月,唐主更名亶,以冯道、崔协同平章事。三月,以石敬瑭为六军诸卫副使。十月,唐免三司逋负二百万缗。十二月,有相者周玄豹在晋阳见唐主,因言唐主贵不可言。及即大位,唐主欲召玄豹赴阙,赵凤曰:「玄豹之言已验,陛下无所询问。今若召之来到京师,则轻躁狂妄之徒,必辐凑其门,争问吉凶。自古术士妄言,致人族灭者多矣。」唐主从其言,就除光禄卿致仕,厚赐金一二百两、缣二百匹以赏之。
天成三年二月,皇子从璨性刚蹂,是时安重诲招权纳宠,从璨不为之屈。上东巡,与客宴于会节园内,酒酣戏登御榻,谓客曰:「吾若得坐此榻,卿毋忧不富贵。」重诲以无君奏坐之,唐主赐从璨死。北都留守从荣,年少骄蹇傲狠,不事政治。唐主遣左右往北都讽导从荣。其人谓从荣曰:「河南相公恭谨好贤,有老成之风。相公年齿居长,直自勉励,不可使声名在河南之下。」从荣退与杨思权谋曰:「大家左右有此等言话,我将废乎?」思权因与从荣言:「相公宜募部曲勇士,缮治甲兵,为自固之计。」其人密知其说,告冯赟。赟密奏于上。及朝廷召冯赟入为宣徽使,谓大臣曰:「从荣刚褊而狂轻,宜选重德之士以辅之。」唐主曰:「朕当与大臣议之。」史馆修撰张昭远进谏,其疏曰:
臣切见先朝皇弟皇子,皆好俳优,入则饰姬妾之奉,出则夸仆马之多,习尚如此,
何由而成其贤德?臣愚,切谓诸皇子宜精选有德之士,以为师傅,令皇子屈身师事之,
使之闻正言,行正行,讲明经史,以知义理之所归;亲近儒生,以知安危之所伏。古者,
人君即位,则建太子于春宫,所以明嫡庶之分,塞祸乱之原也。今卜嗣建储,臣未敢轻
肆诋议;至于恩泽赐予之际,婚姻省侍之间,嫡庶长幼之分,宜示以等威,绝其侥冀之
心,则养成德器于少成之时,习惯自然,将无所往而非正矣。谨具疏闻,惟陛下采择。
唐主览疏,称叹其忠,然卒不能用也。是年岁大熟,唐主与冯道从容论治,因言今年禾谷屡登,四方无事。道因言:「臣昔在先皇幕府,差咱奉使中山,行历井陉之险阻,臣恐马跌,执辔甚谨慎小心,所以无颠仆的患。及至道途坦平处,此心夷然,不以为惧,放辔纵逸,马踬,颠陨反不能免。此无他,患生于所忽也。凡为天下者何以异此?昔冯异告汉光武曰:『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臣亦愿陛下无忘在大梁时,则天下生灵受安靖和平之福荫,宗社幸甚。」唐主称善再三。且说话说里怎生说冯异的事?光武收王郎时分,士马饥乏,主簿冯异在无蒌亭进豆粥;及至滹沱河,又进麦饭。及光武中兴,登极后,遣中使赉珍宝衣服钱帛赐与冯异;道与中使曰:「仓卒无蒌亭豆粥,滹沱河麦饭,厚意至今未报谢。」异顿首谢道:「咱闻齐管仲对威公道:『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所以齐国赖之以伯。」冯道举这故事告着唐主,望唐主居安虑危也。一日,明宗问冯道曰:「今岁谷丰登,百姓还赡足否?」道答云:「农家乃四民中之最可怜者,岁荒则死于流离,年登则伤于谷贱。臣记得进士聂夷中尝有一诗《伤田家》,说得最好。」明宗曰:「试举似其诗如何?」道诵曰: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
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
明宗深有味乎其言,令左右录其诗,常讽诵之。明宗为见世乱无主,于宫中每夜焚香,告天密祷曰:「臣本胡人,不能做中国主,致令甲兵未息,生灵愁苦。愿得上天早生圣人,为中国万民之主!」是年赵太祖生于汴梁夹马营中。
长兴元年,安重诲矫诏使河中牙内指挥使杨彦温,用计逐皇子节度使李从珂。盖是明宗在真定路时分,李从珂共安重诲饮宴,因酒酣后,从珂殴重诲;及到酒醒后,谢罪悔过;重诲终是内怀不平。至从珂为河中节度使了,重诲屡在明宗前谗谮,欲阴害之。明宗不听其谗,故为矫诏之事以激从珂反叛。杨彦温受安重诲之令,伺候从珂出城阅马军教习,彦温勒兵闭门,拒从珂使不得入。从珂使人诘问,彦温对曰:「咱非敢负恩,受枢密宣,请公入朝。」从珂遣使告急于明宗。明宗问重诲,重诲对曰:「此奸人妄言,宜诛之。」明宗欲诱彦温亲问这事;重诲因请伐从珂,乃命索自通部兵攻从珂。明宗谓自通曰:「必生致彦温解来,吾欲面诘其事。」从珂倍道兼行入朝,自讼其冤。明宗责使归第。自通至河中,竟斩彦温,使从珂受谗无以自明。明宗召安重诲责之曰:「吾儿为奸党倾陷,未明曲直,公遂不欲置之人间,何也?朕昔为小校时,家贫,赖此小儿拾马粪自赡,以至今日。咱为天子,顾不能庇吾儿邪?卿要如何处之,于卿为便?」重诲曰:「惟陛下裁之。」明宗曰:「使闲居私第可也,毋得复言!」明宗乃立皇子从荣为秦王,从厚为宋王。曾有一诗咏道:
忍教骨肉自相屠,重诲谗邪总诋诬。
不是明宗全父道,恐为矫诏杀扶苏。
话说里说这扶苏的事:如秦始皇巡幸骊山,至沙丘而崩。李斯为丞相,秘不发丧,与赵高谋矫诏赐太子扶苏死,立胡亥,卒亡秦家天下。设使唐明宗不能察见安重诲之谗,则□父子自相屠戮矣。明宗由是渐疏安重诲。因那石敬瑭攻蜀未下,明宗欲自行督战,安重诲曰:「军威不振,臣之罪也。臣请自往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