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虎演义

  穆桂英在旁边看得明白。见平西王负伤,忙冲士兵喊话“来人,鸣金!”霎时间,铜锣紧响,催老王爷撤阵。可是,老王爷置若罔闻,踅过马头,刀交左手,伸右手擦了擦嘴角的余血,又大声呐喊:“畜牲!你不听爷爷的金玉良言,反倒对我狠下毒手,我看你如何下场?你拿命来!”说着话,又要催马上阵。
  狄青为什么不撒马败阵呢?他想,今日我也豁出来了!要嘛我把你整死,要嘛你把我整死,反正不能眼看着你帮虎吃食。
  平西王正要催马上前,就听后边有人喊话:“喂!平西老王爷,圈马回来,末将来也!”
  老王爷听到喊声,回头一瞧:从后营门绕来了一人。这个奔跑如飞,霎时间到在前敌。
  宋营众战将举目观瞧;此人四尺多高,五十来岁,瘦小枯干,头戴马尾透风过凉巾,高搭茨菇叶,左鬓边插一朵镶边的疙瘩,上身青缎子小紧身,下身青兜裆滚裤,脚踏抓地虎的快靴,背披靠蹩,身后带一口小单刀。大伙不看则罢;大伙一看,一个个尽扫愁云。此人是谁?矬子曾杰。
  曾杰打哪几来呀?老岳父久治不愈,终于故去。他把后事料理完毕,对陆氏说:“眼下战事吃紧,咱得为国出力。我不能在此久呆,要去跟穆元帅征西。顺便,找咱的儿子。”陆氏点头应允。他出得门来,边走边打听曾奎的下落。就这么着,一直来到前敌。
  曾杰来到两军阵前,一眼就认出了平西王狄青。怎么?征南唐时,他们一块几在穆元帅帐下听令,认识呀!他见狄青那股架势,知对方准是敌将。曾杰助阵心切,喊了一嗓子,连穆元帅都未参拜,便奔向疆场。
  老王爷听到喊声,带马一瞧:“曾杰,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个冤家给我拿下!”
  “老王爷别着急。啊?!吐血了?快回营去。他是什么人?”
  “别提了——”老王爷把前情简要述说了一番。
  曾杰一听,气得他横眉立日,怒发冲冠:“好啊!孙子打爷爷,从来没听过。老王爷,你要死的要活的?”
  “嗯,最好将他拿进营来!”他为什么这么说话?难抚是自己的后代呀,最好能将他劝说过来。
  曾杰说:“行。你到后边对穆元帅回禀一声,我先将他拿住,再去与元帅见礼。”说着话,跑上前去。
  曾杰一到疆场,曾奎看见了;“哈哈!爹哎,你也来了?”
  曾杰扭头一瞧:“哟!奎儿哎,咱们一会儿再唠。”说罢,冲到敌将跟前。
  双枪将狄难抚一看:“哟嗬,宋营里矬子可真不少!”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便问:“什么人?”
  “在下姓曾名杰字福生。休就是狄难抚?”
  “然也!”
  “啊呀,你小于是猴儿拉稀——坏肠子啦,连你爷爷的话都不听啊,你爷爷说了,叫我把你整死。可是,我不能那么手黑。你是老狄家一条后代,还得留后嘛!过来,我把你捆上,去向穆元帅请罪。不然的话,瞧见这把小单刀了吗?别说你这号的,你问问南唐那帮战将,提起我曾杰曾福生,哪个不捂脖子?”
  “嘿!就凭你这副其貌不扬的模样?”
  “哼!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饱子有肉,不在褶上。别看我外表不怎么样,打起仗来,你准不行!”
  “好,那咱们较量较量。你哪里走!”说着话,摆双枪向曾杰刺来。
  “哈哈,真打呀?打就打!”曾杰它啷啷把小单刀抽出来,啪!往起一跃有两丈多高。
  双枪将一看:“哎哟我的妈呀,什么玩艺儿,蹦这么老高?”说到此处,不由抬起头来,盯着曾杰。
  曾杰跃在空中,脑瓜朝下,双手擎着小单刀,呜!连人带刀就下来了。
  双枪将一看不好,急忙带住坐骑,较足力气,挥身使劲,一抖双枪;“开!”就封了出去。
  这一来,曾杰的小单刀正好落在枪杆上,只见仓啷一声,小单刀就被磕飞了,曾杰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双枪将带马回头一瞧“哈哈哈哈!矬小子,你还是成镇南唐的大将呢,原来如此稀松。我扎死你!”说着话,摆单枪就往下扎。矬子曾杰急忙来了个就地十八滚,一扭身子,寻机捡起小单刀,往正南就跑下去了。
  狄难抚一看,心里话:我明白,你就这么一手,再轱辘我也不放过你!狄难抚这匹马嗒咯嗒嗒四蹄蹬开,便追向前去。
  曾杰在前头跑,狄难抚在后边追。矬子回头一看,哎,你真追呀?好,豁出两条腿受累了,我把你领到山沟,叫你进不来也出不去。想到此处,迈开两条小短腿,施展起陆地飞行术,跑起来跟游龙似的,不跑大路专跑小道。一会儿,吱溜!钻树林了;一会儿,吱溜!又出来了。就这样,三绕五绕,绕进了山沟。
  曾杰进了山沟,踏上了一条羊肠小路。走不多时,见路旁有块卧牛石,使坐下自言自语地说:“我等着你,你不来我也不走!”说到此处,他心里又合计,这小子真厉害呀!他这双枪这么高明,谁教他的?嗯,我战不了他,我得打听打听他的师父,找他师父算帐!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人乖马从前边小路上走来。等来到曾杰跟前,带住了坐骑。
  曾杰定睛一看,哟!马上之人是个带发的头陀。这和尚:八十多岁,面赛紫羊肝,两道浓眉斜插入鬓,发如霜雪,头戴月牙金箍,身穿红色僧衣,外套红色袈裟,下边胖袜云履,拂尘尾插在背后,一百零八颢数珠佩在胸前,胯下一匹宝马良驹,得胜钩上挂着一把月牙铲。这把铲非同一般,前边是月牙,后边是铲,两头带刃,都能伤人。
  曾杰看到这里,心里想,此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定非一般之人!
  这和尚下了坐骑,将马拴牢,把拂尘尾擎在掌中,冲曾杰走来:“弥陀佛!谁在这儿坐着?”
  “我!”
  “请问,从这儿到西夏国,怎么行走?”
  曾杰把小圆眼翻了翻说:“大师父,你到西夏干什么?”
  “串门。”
  “噢!你这是从哪儿来呀?’
  “五台山。”
  “请问你的大号?’
  “无姓。”
  “噢,无姓长老。老师父,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为何?”
  “前边是战场。”
  “谁跟谁打?”
  “有个叫狄难抚的战将,这小子替鄯善国卖命,十分厉害。不知他向谁学的这身能耐,我若得知他师父的名姓,非掏掉位的眼珠子不可!”
  “弥陀佛!狄难抚就是贫僧的徒儿!”
  “啊?!你是谁?”
  “贫僧乃五台山天泉寺的长老,法号无姓,真名五郎杨延德!”
  曾杰一听;“哎哟,闹了半天,您是杨五爷呀!”

 第三十回 三灵道鼓弄唇舌 头陀僧劝徒从善

来的这个和尚,正是五台山天泉寺无姓长老,五郎杨延德。杨延德上这儿干什么来了?找他的徒弟——双枪大将狄难抚。杨五爷怎么给他当了师父呢?这里边自有一番说道。
  想当年,狄青一家在东京汴梁的时候,大太保狄龙尚未成亲。狄青公事繁忙,对儿子的婚事也来多过问。狄府中有个丫环,叫梁秀英,那年一十八岁。这丫环生得五官清秀,体态端庄,不施粉黛,自来俊俏,大太保狄龙便偷偷看上了她。可是,狄府家规甚严,狄龙不敢当面对父亲说明此事。他在背地跟梁秀英说:“你若愿许我为妻,我就在爹爹面前多说好话,将来定明媒正娶。”开始,梁秀英只说门不当,户不对,再三推诿。可是,经不住狄龙再三纠缠,慢慢就点头默认了。从此,二人便有了私情。几个月过后,秀英怀孕了。她暗地里催促狄龙说:“咱们赶快定婚吧!不然就不好看了。”
  狄龙说:“你且放心,待我慢慢跟爹爹说明。”其实,他并不敢对狄青言讲。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眼看快到产期,梁秀英问狄龙怎么办。大太保说:“你先回娘家,把孩子生下来。你放心,将来不论到什么时候,也让他接续狄门的香烟。”秀英无奈,以探亲为由,回到原郡。
  开始,母亲并未发觉。过了些日子,母亲知道了,使问秀英这是怎么回事。秀英见闻,吞吞吐吐,光是啼哭,不敢言声。母亲瞒着爹爹,又过了一月,秀英生了个男孩。梁老头说她丢人现眼,败坏了家风,操起菜刀,非要砍死她不可。母亲苦口相劝,才暂时忍住怒气,并让她满月后滚出家门。
  满月这天,老两口又再三追问。秀英无奈,只好说出实话。
  爹爹一听,怒气难撩:“既是大太保的后代,你得把孩子进回府去。他不说明媒正娶吗?他若留你,你就在那儿呆着,他若不留你,你死在外边也别回来!”秀英万般无奈,带了点路费,抱着孩子,只好痛别家乡,上东京去找狄龙。
  梁秀英晓行夜住,历尽艰辛,好不容易到了东京。在那儿一打听,不巧,老狄家带兵出朝,下了南唐啦,狱龙还挂了二路元帅。秀英只好含悲忍泪,抱起娇儿,千里迢迢,又赶奔南唐。
  她到南唐之后,逢人就问,结果也未打听到狄龙的下落。怎么设找到呢?一来,那时狄龙已占据了二龙山,外人谁也不知道;二来,那时两国开兵作战,纵然知道,人们也不敢说。这样来,她跑了好多冤枉路不说,把盘缠也花了个精光。从那时起,又沿街乞讨,抱孩子返回汴梁。
  到东京之后,老狄家不但未曾回京,反而全家犯了重罪。梁秀英这可为了大难喽。回娘家吧?爹娘不会收留;找狄龙吧!又无处投奔。秀英心想,好难抚养的娇儿啊!她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狄难抚。最后,她紧咬牙关,抱着孩子,吃上百家饭,穿起百家衣,乞讨在穷乡僻壤。由于常年流离失所,终于劳累成疾。在孩子六岁那年,她突然昏倒在一座破庙里,奄奄一息。孩子趴在母亲身上,大叫大喊。如此惨景,催人泪下。
  正在这时,打庙外走来一个和尚。谁呀?五郎杨延德。他从五台山下来,四处云游,正好路过此处。
  杨五郎见一个贫妇在庙内躺着,小孩又哇哇直哭,便动了恻隐之心。他走上前来,将秀英从昏迷中唤醒,细问详情。
  秀英知自己天数已尽,从头到尾实叙无遗,还说:“老方丈,行行好积积德吧,请把孩子抚养成人。单等他爹还朝之时,让他们骨肉团聚。我纵死九泉之下,也不忘师父的恩德。”
  杨五郎一听,愣神了。他正要开口讲话,再看秀英,二目已闭。延德心里合计,京中之事,我在五台山就曾打听明白,狄、杨两家确有仇怨。如果把这孩子带到山上,养大成人,再教他武艺,日后,会不会拿他的浑身本领,找杨家报仇?可是,又一琢磨:两家虽然有点隔阂,我把他的后代拉扯成人,他狄家得知真情,定会报恩报德,说不定因这孩子,两家的仇扣倒可以解开了。杨五郎想到这里,先拿出些银两,为秀英安葬。随后,带领狄难抚上了高山。
  到在五台山上杨五郎对狄难抚体贴入微,百般照应,并且,还教给他本领。杨延德琢磨,我杨家祖传是枪。我教他双枪吧,比长枪更吃功夫。杨五郎为教狄难抚,那真是掉了十儿斤肉,流了儿大缸汗哪!可是,狄难抚可不晓得他师父的真名实姓,光知道法号叫无姓长老。
  后来,杨五郎出外云游,听说杨家将又奉命征西。他心里合计。如今,徒儿的艺业已经学成。值此国难当头之时,该让他到前敌报号,为国效力去了。想到此处,把狄难抚唤到身边说:“徒儿,你上高山,已有二十余载。如今,我该对你叙叙前情了!”接着,把前因后果详详细细述说了一番。
  狄难抚一听:“多谢恩师养育之恩。您似亲生一般教我练功,我定遵师命,为国出力报效!”
  “徒儿,我己给你备下战马和盔甲;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专给你打造了一对双枪。你拿他对敢,准能成功。徒儿,下山之后,到西夏地界去找穆桂英,就说我保举你前敌立功。待得胜还朝,叫她奏明圣上,论功封赏,你好为狄家增光,为狄门接续香烟。”
  “师父之言,孩儿谨记心头。”就这样,狄难抚千谢万谢,辞别杨延德,下了高山。
  狄难抚离开五台山,一路上马不停蹄,直奔西夏地界两来。
  这一天,天色将晚,狄难抚来到一家店房投宿。巧了,在他房间的隔壁,刚住了一个老道。狄难抚进屋不久,这老道就走了进来。
  狄难抚抬头一看:这老道长得挺绝,脖子下边耷拉着一个内瘤子,少说也有八九两重。
  狄难抚见他也是投宿之人,也不在意。二人攀谈之中,难抚便把我是谁准,师父是谁谁谁,我要到哪哪哪……和盘托出。
  他这么一说,老道乐了。“哈哈哈哈,无量天尊!你呀,真不够两撇!”
  “啊?道长何出此言?”
  “哼!狄家冤枉,为世人所不平。你爹、你叔叔、你奶奶,都被杨家害死不算,你爷爷狄青,还被穆桂英亲手宰杀!常言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也是堂堂五尺之躯的大丈夫,怎能置不共戴天之仇于不顾,反倒替自己的仇敌卖命呢?你这样话在世上,岂不遭万人唾骂?”
  “道长,此事当真?”
  “我一个出家之人,焉能说谎?”
  狄难抚听了此话,稍停片刻,又问:“道长,此事既然当真,那我该怎么办?”
  “依我之见,你不该去投穆桂英,应该投奔你的亲人!”
  “亲人?”
  “是呀!那鄯善国跟你狄家是亲戚嘛!你保鄯善王,去攻打中原。单等大宋江山到手,把老杨家一杀,把老呼家斩,你这仇恨不就报了吗?不然的话,你的亲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安息呀!”
  这个老道这么鼓弄唇舌,还真管用。狄难抚心想,是啊!我怎么不为狄家报仇,反倒击仇人帐下卖命呢?我爷爷跟她出征南唐,立下多大功劳?还被她置于死地;我到前敌立下战功,她不也会对我狠下毒手?想到这儿,便说:“请问您法号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