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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公案
第六十六回 于大人暗访凶徒 王家村女子算命
话说贤臣暗自思忖,往下叫房能:“本院问你,井边未遇鬼之前,是在何人店内投宿?”房能说:“那夜正在南庄一个亲戚严三片家内。”贤臣想起那日为审民情,堂前怪风吹落檐瓦,风雨之内又带哭声,那日本院疑心,虽是“严”、“檐”两字音同字异,莫非应在严三片身上?无凭无证,难以提审,何不暗行,访个明白,再作区处?贤臣想罢,吩咐押下房能,另日听审。青衣答应,押定乡民出衙而去。贤臣退堂更衣,扮作云游道教,肩担扁拐蒲团,不带一人,等到黄昏出城,直扑雄县。过县面前有一村庄,竟自迈步进庄,手擎毛竹卦板敲响,口内吆喝:“善晓吉凶,六壬神课,预知生死,兼断穷通。”刘氏正在房中闷坐,听得卦板之声,心想:“丈夫托梦,未见真实,今日幸遇婆母在街坊家闲坐,何不请进先生占算吉凶?”
迈步出门,应声呼唤说:“那位卖卜的先生请进来,奴家一件疑难心事,烦劳占算。”贤臣闻听,留神观看,街东门首站着个年轻妇女,甚是端庄,愁容暗淡。贤臣看罢,躬身打了一个稽首,口尊:“奶奶,呼唤贫道不知有见谕?”女子说:“道爷,奴家正为算命。”将贤臣请进院内坐下说:“道爷,算个属虎的男命。”贤臣说:“属虎的今年三十一岁,不知几月几日生辰?”说:“八月十三夜半子时。”贤臣取出《百中经》查对,半晌开言说:“这位尊造乃是路旁土命。幼年虚花,未逢旺运,祖业难守,定受奔波。癸酉交运,该他成家立业,发一宗外财。
吃亏了偏官带煞。奶奶别恼,贫道直言。这位爷临终定然横死,况且今年又是太岁当头,白虎神压运,若无意外之灾,定主性命之险!此位是奶奶的何人?现住何处?”女子闻听,唬得惊疑,半晌开言,止不住落泪:“道爷,阴阳如神,此人是奴夫主,离家山东投亲,至今并无一信。还有一事,为难在心,欲言又恐泄机。”贤臣说:“奶奶,贫道乃是出家之人,凡事慈悲为本,焉有借端生事,暗害于人?你心中有什为难之事,只管对我言讲。”女子闻听说:“既问根由,等我细诉,万不可走漏风声,为祸不小。”自始至终说了一遍。贤臣听罢,便问:“奶奶,依贫道参详,真假难辨,一来梦中虚幻,二来仇家并非陌路之人,乃是令尊,想来亦无此事,即便是真,你怎肯为丈夫冤仇去告亲生之父?大料断无此心。虽是真情,也属无益。”
女子闻听,心中不悦。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七回 刘氏女深明大义 于大人巧遇凶徒
话说刘氏贤人口尊:“道爷,你的言词竟不合礼!古语云:‘脱衣见夫,穿衣见父。’若是为父偏心,不报夫仇,岂不有伤风化?果然事犯真赃,有了证见,一定兴词告状。”贤臣听说夸奖不已,恨父怜夫,四德三从,真是烈妇!本院定访明此事,安良扶善,立斩恶人。贤臣口尊:“奶奶,贫道云游,奇怪事情也不知见过多少,令尊府上住在何处,姓什名谁,作何生意?告诉贫道,待我前去探听,包管就见真假,别要轻举妄动,有伤父女恩情。若是图财害婿,贫道看破行藏,我与你写上一张状词,同你婆婆到保定府内抚院于大人台前禀告,包管与你丈夫雪冤。”刘氏见说,满心欢喜,说:“道爷,我父姓刘,名叫刘成,是个杀猪屠户,住南庄。”复把卦板掏出,用手擎定,敲得连声所响,吆喝:“算命!”
刚进庄中,迎面来了一人,酒有八分,一步一恍,朝前行走。贤臣闪目观看来人动静,衣帽异样,举步轻狂,贼眉鼠眼,摇头晃脑,口中自称“严三太爷”。又有一个说:“这就是南庄开店严三片,此人万恶滔天。”贤臣听说,暗道:“本院若知房能被害情由,须得回衙之时如此这般。”想毕,迈步前行,手中卦板频敲,吆喝:“贫道出海外云游到此,专治一切疑难之病,灵符一道,善消灾患,走尸逃亡,捉怪降妖,净宅怨鬼,冤魂作耗,我要来时,他就远远走开,治病除邪,不受谢仪,管待山人顿斋而已。”贤臣正然卖卜,该死凶徒走上前来,紧行几步,望着贤臣施礼。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八回 怕冤魂恶人求治 后院中怨鬼鸣冤
且说恶贼刘成,自从杀死李三,怨鬼冤魂不散,闹得胆战心惊,正然站在门前,听见吆喝“除邪驱鬼”,不由心内欢喜,来到贤臣跟前说:“道爷,在下姓刘,就在此处居住,家内忽然邪祟作耗,烦道爷退送,倘得宅舍平安,自当重谢。”贤臣说:“宝宅既然不安。贫道前去瞧瞧。”刘成连忙把贤臣领到家中。贤臣闪目,前后瞧了一遍,说:“斋公宝宅之中藏隐一股黑气,非是妖魔精怪,是个屈死冤魂,白日太阳,真火照耀,不敢现形,难以除治,须得夜深,方能除去。”刘成闻听,心中有病,不由担惊,说:“道爷,夜晚是要什么镇物?”贤臣说:“诸事不用预备,香烛纸马,宝眷移开,不许一人在此,贫道自有法力降捉,明展包管宅舍清静。”刘成连声答应,叫长子刘太治买香烛俱齐,又买些素菜面饭,打发贤臣吃饱。不多时,太阳归宫将晚,贤臣眼望刘成讲话说:“斋公,天已黄昏,贫道刻下就要静宅驱鬼,尊驾不可在此久留,请便。”刘成答应,便同两个贼子、妻子张氏都到邻家借宿。贤臣打发刘成举家去后,把香案摆上,虔诚进礼,叩拜天地,坐在香案以前。二更时候,忽然打后院起一阵旋风,滴溜溜刮到前院之内,觉得冷气凄凄,阴云滚滚,隐然哭声,行显不显。贤臣坐上细观,风中裹定魂魄,手捧人头,尸骸不整,浑身难看。贤臣观罢,手指说:“作祟冤魂,少要进前,本院姓于,保定身为巡抚,善断民间冤情,剪恶除强,以安良善,今朝私访到此,怨鬼前何冤事?把你被害情节诉来,本院替汝报仇,免得怀恨阴司。”李进禄冤魂连忙在香案前跪倒,开言讲话:“大人在上,小人名叫李进禄,今年三十二岁,山东作买卖回家,不料丈人刘成见财起意,用刀杀死,囊内银五百两尽行拿去,将尸埋在后院,始末备细说完,求大人从公判断。”贤臣听怨鬼之言,与刘锦屏梦中言语一毫不错,说:“这段冤情已经显露,可叹世上惟有人心最狠,连至亲女婿也不认得,为银钱把女婿都杀。”
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九回 于大人替写呈词 恶刘成公堂认罪
话言贤臣说:“刘成不念人伦,只图财物,真令人恨煞,古语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从此瞧来,真乃不错。本院私到此,屈死冤魂现形。回衙一定拿获凶犯,碎剐其尸,方趁心愿。”贤臣想罢说:“那怨鬼,你的冤屈本院俱已明白,你且去守尸,再不许出来现形,本院与汝妻言明,叫他写状到本院台前申告,锁拿刘成父子,与你雪冤。”怨鬼闻听,叩谢而去。
不多时,东方发亮,贤臣把刘成父子打邻居家叫来,说:“贫道已将怨鬼驱去,从此贵宅平安无事,多有打搅,贫道告辞。”
刘成闻听甚喜,打腰内掏出三百清钱说:“道爷,薄仪轻微,权为斋敬。”贤臣一见,陪笑说:“我四海云游,有愿在先,但凡与人家除邪净宅,分文不受,焉劳厚谢?”说罢,执手徜徉而去。且说恶贼刘成到晚上回家睡觉,果然不见冤魂吵闹,心中欢喜说:“这个老道真有些神通,竟把李进禄冤魂撵去。”
且说贤臣将李进禄的冤情打听明白,离南庄,复又来到王家村李三门前,用手击户。刘锦屏闻听走出,将门开放,瞧了瞧,认得是昨日在他家算命的先生。刘氏说:“道爷,昨日去探听消息,不知可有什么动静否?”贤臣就把刘成请去净宅,李三冤魂现形诉苦,尸首埋在后院之内的话说了一遍。刘锦屏闻听,只哭得恸倒在地,不醒人事。贤臣候了半日,刘锦屏略醒起来,难以隐瞒,把贤臣让进院内,将前后告诉婆母。老人家哭得捶胸跺脚,死去活来。贤臣一旁解劝:“哭也无用,贫道与你写一纸冤状,到保定城中于大人台下去告,若愁无有盘缠,贫道身边还有白银三两送你,可为路费。”贤臣说罢,登时写状已完,并银放在-处,说:“你婆媳不必挨迟,快些前去。”刘氏婆媳一齐磕头,叩谢恩惠。贤臣随即出离村中,先到保定府内,立刻升堂,叫上捕快头儿何彪,附耳低声吩咐一遍。何彪说:“小人知道。”出衙前去办理此事。
且说刘氏贤人同婆婆商量要去告状,收拾行李,扶侍婆婆上车,出雄县奔西南保定府,催着车辆前行。不上几日,来到保定府内,正遇放告,贤人手搀婆婆,来至巡抚衙门,口喊“冤屈”。值日官员接了呈词,禀明贤臣,见是图财杀婿一案,满心所喜,吩咐:“把告状妇人带将进来!”不多时,婆媳二人到堂跪倒。贤臣下叫:“刘锦屏小妇人伺候,抬起头来,你可认得本院否?”贤人闪目,偷睛往上观看,抚院大人与前日算命的玄门一模一样,贤人唬得惊疑不止,不敢答应,往上只是磕头。贤臣坐上微微冷笑说:“本院为你丈夫这段冤情,在外私访,受许多惊恐,就里情由本院早已明白,不用再诉。你婆媳暂且在此伺候,本院差人去拿凶犯。”说罢,写票出签,差八名马快往雄县南庄,把刘成夫妻父子,一家四口俱各拿到,带进衙门,一齐跪倒。贤臣动怒,惊堂木一拍,大骂:“刘成,把你这万恶之贼,你女儿告汝图财杀婿,与我从实招来!”刘成跪爬半步:“青天在上,小人的女婿往山东投他母舅,至今尚未回家,如何信一面之词,污赖小人杀害女婿?”贤臣闻听,不由心中大怒,用手一指:“本院若不给你个对证,胆大贼还要本院台前强辩。可记得前日与你除邪,有个云游老道到你家中,晚间鬼魂显形,在本院前诉冤,他因贸易山东,想念老母,收本回家,路遇岳丈,请至家中,设酒灌醉,乏困睡觉,见财起意,把他杀死,尸首埋在后院。事犯情真,还敢吱唔?”刘成闻听不语,唬冒魂魄,心中后悔,不如认罪画招,免得当堂夹打。恶贼跪爬半步,说:“小人的过恶,俱被大人识破,小人不敢强辩,件件皆真,情愿当堂画招认罪。”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回 斩凶徒军民称快 访窃盗假鬼遭擒
话说贤臣闻听恶屠户之言,随即差人星夜赶到雄县南庄之内刘成后院,把李进禄尸骸刨将出来,命土工验看,尽是刀伤刀剁,俱已报明。贤臣又叫刘成之妻张氏上堂,开言断喝:“蠢妇,你丈夫、儿子纵要胡行,图财杀婿,你该解劝才是,如何通同一气,行此非礼之事?按律察情,其罪不小。”张氏闻听,浑身打战,不住磕头:“那夜他父子商量,小妇人已曾苦拦,丈夫不听,要连小妇人一齐杀死,若非儿子挡住,小妇人早已丧命,并非同谋,伏乞青天宽小妇人之罪。”贤臣听罢,随即提笔判断:“刘成万恶,杀婿碎剁埋尸,按律凌迟;刘大、刘二帮父同杀妹丈,应该立斩;张氏劝夫存善,开恩释放回家,断与女儿养老;李进禄无故遭害,将刘成家业房地断归养赡伊母陈氏;刘锦屏告父雪冤,颇晓大义,礼当本奏金銮,起盖牌坊,旌表节义,以垂千古美名。”贤臣判断公正,府县官员喜悦,陈氏、张氏一齐拜谢,出衙而去。贤臣随即写本进京,数日圣旨降下,命斩刘成父子三人,就在保定府正法。这日刘成等捆出南牢,刘锦屏虽与他父有杀夫之仇,难却养育之恩,同母张氏买些祭物纸钱,来到法场,摆在他父面前。刘氏跪倒,泪流说:“父亲听讲,非是女儿告你,决不该图财杀婿。”刘成闻听羞愧,忽听青衣发喊乱嚷:“时辰已到!”刘氏退步,只见刽子手提马走来,把刘成剐之,刘大、刘二斩完。刘锦屏怜父女之情,买棺三口掩埋。同婆婆、母亲雇车回归雄县,整顿家宅,与刘成的产业归并一处,敬婆婆,养母亲,供奉贤公禄位牌不表。
且说捕快何彪带领四个伙伴,出了省城,直扑雄县。那日正往前行,眼看南庄相离不远,何快头当先寻着房能所说水井,暗将四个公人埋伏在松林之内,他就急进南庄,投在严三片的店中,吃完杀饭,要了一杆等子,褥套里取出银子,秤了一会,弄得“叮铛”连声所响,然后收拾安眠。留神一夜,不觉天亮,起来扛上行李,会账出门,直至井边的大道。时刻留心,装作经商行路,决意要试冤枉虚实。来往走勾多时,水井不远,忽听井内悲声,渺渺冥冥,显形大胆。何彪一见冤魂出井,留心看视,与房能讲的一样。何彪故意“嗳哟”一声,栽倒尘埃,行囊被套扔在地上。公差装死,瞇缝二目瞧看,冤魂竟扑褥套,生春满面,急把白袍脱下,解绳卷起放在褥套之中,又把头巾摘下,揣在怀内,钢钩一对,挂于胸前,收拾完毕,甚是喜欢,肩扛褥套就走。何彪一见,站起喊叫:“贼人往哪里走,机关已被看破!”说着,取出铁尺,直奔贼人,怎能躲闪?“咕咚”栽倒地上,何彪迈步按住,松林之后闪出四个差人,一齐上前将贼人绑起。不多时,东方大亮,看得明白,却是开店严三片前来装鬼。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诸公案
第七十一回 严三片惧刑认罪 安肃县抚院私行
话说何彪看罢大笑,眼望着众公差口呼:“伙计,大人吩咐的言词果然不错,曾说一定是人装鬼,叫你我前来假装下店,弄财帛勾窃盗,贼人就中牢笼之计,今日水井充莺被拿。”说罢,带着贼人,扛起褥套,来至井前,往下观看,一齐“哈哈”又笑说道:“我说他怎么站在井中,原来想出这个计策,竟是一个簸箩拴上麻绳系在井内,绳子拴在护井石上,站在簸箩之内,很妙,难为贼计多端,想出这个方法,过往行人不知害了多少,偏叫抚院爷猜破,竟遭擒获,到衙少不得究情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