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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史遗文
分开众人,齐往外走。则见秦叔宝弟兄三人,从外进来,领两员家将,好好央人开路。人再不肯让路,只见纷纷的人,都跌倒了。原来是齐国远、李如珪挤将出来。叔宝道:“二位贤弟那里去?还同我们进去耍子。” 却又一同裹将进来。这四个人,却都是会踢球的。秦叔宝虽是一身武艺,圆情是最有J节的。王伯当却是弃隋的名公,博艺皆精。只是让柴郡马青年飘逸,推他上来,柴绍道:“小弟不敢,还是诸兄内那一位上去,小弟过论。” 叔宝道:“ 圆情虽会,未免有粗鄙之态。此间乃十目所视的去处,郡马斯文,全无渗漏。”柴嗣昌少年,乐于顽耍,接口道:“ 小弟放肆,容日陪罪罢。” 那该伏侍的两个圆情的,捧行头上来:“那位相公请行头?”郡马道:“二位把持,公子傍边两个美女,可会圆情?” 圆情道:“是公子平康巷聘来的,惯会圆情,绰号金凤舞、彩霞飞。” 郡马道:“ 我欲相攀,不知可否?”圆情道: “ 只是要相公破格些搭合。” 郡马道:“我也不惜缠头之赠,烦二位通禀一声,尽今朝一日之欢,我也重重的挂落。”圆情道:“原来是过中的相公。” 上月台来禀小爷:“江湖上有一位豪杰的相公,要请二位美人见行头。”公子却也只是要顽耍,分付两个美女好好下去。后边随四个丫环,捧两轴五彩行头,下月台来,与柴郡马相见施礼,各依方位站下,却起那五彩行头。公子也离了座位,立到牌楼下来观论。那底下各处抛场子弟,把持行头,尽来看美女圆情。柴郡马却拿出平生博艺的手段,用肩妆杂踢,从彩门里就如穿梭一般踢将过去。月台上家将,把彩段银花抛将下来。跟随二人,往毡包里只管收起。齐国远喜得手舞足蹈,叫郡马不要住脚,踢到晚才好。那两个美人,卖弄精神:
这个飘扬翠袖,那个摇曳湘裙。飘扬翠袖,轻笼玉笋纤纤;摇曳湘裙,半露金莲窄窄。这个丢头过论有高低,那个张泛送来真又楷。踢个明珠上佛头,实蹑埋尖拐。倒膝弄轻佻,错认多摇摆。踢到眉心处,千人齐喝彩。汗流粉面湿罗衫,兴尽情疏方叫海。
后有诗一道:
美女当场簇绣团,仙风吹下二婵娟。
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染蛾眉柳带烟。
翠袖低垂笼玉笋,湘裙斜曳露金莲。
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
此时踢罢行头,叔宝取白银二十两、彩段四匹,搭合两位圆情美女金扇二柄、白银五两,谢两个监论圆情朋友。此时公子,也待打发了圆情的,美女各归院落,自家要在街市闲游了。叔宝一班,别了公子,出打球场,过兵部衙门,入市店中饮酒。上得酒楼,听得各处笙簧交杂,饮酒者纷纷,络绎不绝。众豪杰却也开怀痛饮,直吃得月转花梢,有酒赞:
酒酒,沃肠适口。钓诗钩,扫愁帚。忙饮三杯,闲倾百斗。风月劝持觞,莺花催在手。谁云万事无过,我道一生惟有。满斟琥珀紫蒸霞,轻浮翡翠青于柳。
众豪杰饮酒到黄昏深后,酒店里有几个伏侍的手下人,在楼底下都唧哝起来:“一年之计,今日上元佳节,也要去看看灯。这几个山东老爹,不知趣的,老实去吃酒起来。主人要赚钱,我们却不辛苦。着个会说话的上去,催他们起身。”好胜之心,人皆有之。内中就有这一个出尖的人道:“等我上去。”觉道他就像是会说话的了。气铺铺的走上楼来。小人儿没有什么含蓄,要哪个人起身,气都堆在脸上。这班豪杰,是何等样人,却又是酒后了,齐国远双眸炯炯,直视着那人喝道:“咄!你手下伏侍的人,上楼来缓转些走。气铺铺的走来怎么?”酒保见客人动了怒,他却果然会说话,满面陪笑,走到桌子边来道:“老爹,没有什么话说,街上黎民百姓人家,灯棚上都点了灯了,若是老爹们要去看灯,小的们就不暖酒来伺候了;若不去看灯,好去暖酒来伏侍。”豪杰见他说得好,气也就平将下来,道:“我们原为看灯来的。”酒保道:“知道了。” 柴嗣昌命家将下楼,算还酒饯。众朋友尽杯中之物。下楼出店来时,只见街坊上灯烛辉煌,也不像人间了。
四围玛瑙城,五色琉璃洞。千寻云母塔,万座水晶宫。珠缨密密,锦绣重重。影晃得乾坤动,光摇得世界红。半空中火树花开,平地上金莲瓣涌。活泼泼神鳌出海,舞飘飘彩凤腾空更兼天时地利相扶从,笑翻娇艳,走困儿童。彩楼中,词括尽万古风流;尽桥边,谜打破千人朦:;碧天外,灯照澈四海玲珑。花容女容,灯光月色争明莹。车马迎、笙歌送,端的彻夜连宵兴不穷,管什么漏尽壶铜。太平年岁,元宵佳节,乐与民同。
叔宝分付,抓熟路看灯。日间因在兵部府前圆情,恰就到司马门来看,灯棚都司马门来看,灯棚都齐备了。那个灯楼,不过一时光景,也只是芦棚席殿,搭在霄汉之间,下边却有彩段妆成那些富贵,居中挂这一碗麒麟灯,麒麟灯上挂着四个金字扁,写个“万兽齐朝”。牌楼上一对灯联,左手一句:“ 周祚呈祥,贤圣降凡邦有道”,右一句:“ 隋朝献瑞,仁君治世寿无疆。”麒麟灯下,有各样兽灯围绕。
獬豸灯,张牙舞爪;狮子灯,睁眼团毛。
白泽灯,光辉灿烂;青熊灯,形相蹊跷。
猛虎灯,虚张声势;锦豹灯,活像咆哮。
老鼠灯,偷瓜抱蔓;山猴灯,上树摘桃。
骆驼灯,不堪载辇;白象灯,俨似随朝。
麋鹿灯,衔花朵朵;狡兔灯,带草飘飘。
走马灯,跃刀驰聘;斗羊灯,随势低高。
各色兽灯,无不备具,不能尽数。有两个古人,骑两碗兽灯,左手是梓潼帝君,骑白骡灯,下临凡世;右手是玉清老子,跨青牛灯,西出阳关。有诗四句:
兽灯无数彩光摇,整整齐齐下复高。
麒麟乃是虫毛长,故引千群猛兽朝。
众人看罢了麒麟灯,过兵部衙门,跟叔宝奔杨越公府中来。这些宰臣勋卫,在于门首搭起个过街灯楼。那黎民百姓人家,门口搭一个小灯棚儿,设天子牌位,点烛焚香,以表与民同乐之意。因两边人家门口,有了许多灯烛,映得那居中街道上白昼相同。走马撮戏,舞枪弄棍,做鬼装神,闹嚷嚷填街满路。有《西江月》一阕为证:
傀儡千般故事,词歌百套新编。翻竿走索打空拳。耍棍飞枪舞剑。 龙虎交叉奋路,骆驼骑得喧天。狮蛮鬼判满灯前。批应元宵佳宴。
不移时,已到越公门首。那灯楼与兵部衙门的如样,却是那扎彩匠不敢僭越,不敢异同,故此扎来是一样的灯楼。楼便一样,灯却不是一样的。杨越公灯楼下,挂的是一碗凤凰灯,上面牌匾四个金字:“ 天朝仪凤” 牌楼上一对金字对联:
凤翅展丹山,天下咸欣兆瑞。
龙□扬北海,人间尽得沾恩。
凤凰灯下,有各色鸟灯悬挂。
仙鹤灯,身栖松柏;锦鸡灯,毛映云霞。
黄鹂灯,欲鸣翠柳;孔雀灯,回看丹花。
野鸭灯,口衔荇藻;宾鸿灯,足带芦葭。
□□灯,似来桑柘,鷄鶫灯,稳卧汀沙。
鹭鸶灯,窥鱼有势;鹞鹰灯,扑兔堪夸。
鹦鹉灯,骂杀俗鸟;喜鹊灯,占尽鸣鸦。
鹣鹣灯,缠绵债主;鸳鸯灯,欢喜冤家。
各色鸟灯,无不备具,也不能尽数。左右有两辈古人,乘两碗鸟灯,因越公寿诞,左手是西池王母乘青鸾,瑶池赴宴;右手是南极寿星跨玄鹤,海屋查寿。有诗四句:
鸟灯千万集鳌山,生动浑如试羽还。
因有羽王高伫立,纷纷群鸟尽随班。
众朋友看了杨越公府门首凤凰灯,已是初鼓了,却奔东长门来。那齐国远自幼落草,不曾到帝都,今日却又是个上元佳节,灯明月灿,锣鼓喧天,他也没有一句好话对朋友讲,扭捏这个粗笨身子,在人丛中挨来挤去,欢喜得紧,只是头摇眼转,乱跳乱叫。按捺他不住。
月正圆时灯正新,满城灯月白如银。
团团月下灯千盏,灼灼灯中月一轮。
月下看灯灯富贵,灯前赏月月精神。
今宵月色灯光内,尽是观灯玩月人。
叔宝道:“我们进长安门,穿皇城看看内里灯去。” 到五凤楼前,人烟挤塞的紧。那五凤楼外,却设一座御灯楼,有两个大太监,都坐在银花交椅上,左手是掌司礼监裴寂,右手是内检点宗庆。带五百净军,都穿着团花锦袄,每人执一根齐眉朱红棍儿,把守着御灯楼。这座灯楼,却不是纸绢颜料扎缚的,都是海外异香宫中宝玩砌就。这一座灯楼,却又叫做御灯楼,上面悬一面牌扁,径寸宝珠穿就四字,道:“光昭天下。”玉嵌金镶的,一对联句,单道他为天子人家的富贵:
三千世界笙歌里,十二都城锦绣中。
御楼灯景,大是不同,且听下回敷演。
总评:
形容出皇都灯景,富贵繁华,如入万花春谷。铺排殊极人工,使穷措大见之,诚为富贵。若论萧后臣之=沉香数百车光景,则犹未得其万一也。
第二十二回 长安妇人观灯步月 宇文公子倚势宣淫
词曰:
香径蘼芜满,苏台麋鹿游。清歌妙舞木兰舟。寥寞有寒流。 红粉今何在?朱颜不可留。空余月照古长洲。聚散水中沤。
电光石火,人世颇短,而最是朱颜绿发更短。人生七十,中间颜红鬓绿,能得几时?就是齐昏侯的步步金莲,陈后主的后庭玉树,也只些时,空惹得家亡国破。无奈妇人稍带一毫颜色,便易撩人,人好色的迷而不悟。
伯当与叔宝、柴嗣昌、齐国远一班人,看了御灯楼,东奔西走,时聚时散,也有在茶坊的,也有在酒肆的,也有在戏馆看戏的,那里思量回寓安息,正是:
明月逐人添逸兴,暗尘随马恣游遨。
这班高兴,且丢下不题。
且说那些长安的妇人,生在富贵之家,衣丰食足,无日不是快乐之时。他眼界又大,外面景致也不大动得他心里。况且出入车舆,前后簇拥,也不甚轻薄得着。是那小户人家,巴巴急急过了一年,喜遇着个闲月,见外边满街灯火,连陌笙歌,也有跳鬼判的,也有踏高竿的,也有舞翠盘的,也有斗龙灯的,也有骑骆驼的铮铮镗镗,跳跳叫叫,挨挨挤挤,攒攒簇簇,推推拥拥,来来往往,若老若幼,若贵若贱,若僧若道,若村若俊,多少人游玩。凭你极老成极贞节的妇女,不出他心神荡漾,一双脚头只管向外生了。遇一班好事的亲邻,彼此相邀,有衣服首饰的,妆扮了出来卖俏;没有的东央西借,要出来走桥步月。张家妹子搭了李店姨婆,赵氏亲娘约了钱铺妈妈,嬉嬉哈哈,如痴似醉,郁捺不住。若是丈夫少有趑趄,阻当一句,先要变起脸嘴,骂一个头臭。到底邻舍亲眷,走来打合,原要出去一遭。也有丈夫父兄肯助兴的,还要携男挈女,跟随在后,大呼小叫,摇摆装腔,扬扬得意,正是: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就是妇女也不同:有一种不在行的妇女,涂脂抹粉,红裙绿袄,打着偏袖,扭着屁股,努着嘴唇,眇着眼睛,趫头趫脑,惹人批点。但凡那在行的妇女,浅妆淡服,不施脂粉,潇洒轻盈,不烦做作,斜行侧立,随处有天然波俏;巧言倩笑,动辄有实地风流。那种妇人,又忒煞惹人歆羡。长安中王孙公子,游侠少年,铺眉苫眼,轻嘴薄舌的,都在灯市里穿来插去,寻香哄气,追踪觅影,调情绰趣,忙忙急急,眼皮上做工夫。好像闻香的蚂蚁,采花的蜂蝶,几曾站得脚住,也何尝真心看灯。有一个好标致的妇人,在一所捱挤,就是没有灯的所在,他们也要故意挤住,抠臀捏手,亲嘴摸胸,讨他的便宜。还有剪绺的,掇髻的,掳去首饰,传递去了,人多得紧,扯那一个讨赔。那些风骚妇女,明知有此种光景,在家坐得不耐烦,又喜欢出来布施,与少年们抠挖。结识得两个清标的汉子,也趁此一番机会,就是被人干打哄,寡称赞,也好燥脾。回到家里,刁顿那丈夫,见得外边多人歆羡,你却难为我不得的意思。也还要害得这些少年们,回去乱梦颠倒,也有把自家妻子憎厌,对了里床睡的;也有借自家妻子来摹拟干事的;也有因了走桥相会,弄出奸谋杀祸的。最不好的风俗,是这走桥看灯一事。
不想有一个孀居的王老娘,不识祸福,不早些睡了,却领了一个十八岁老大的女儿,小名碗儿,也出去走起桥来。走桥倒不打紧,那晓得惹出一场大是非,却只争这老妪一时高兴,携女观灯之过。
只为中间少一着,教人错认满盘星。
那女儿生得如何,生得来:
腰似三春杨柳,脸如二月桃花。冰肌玉骨占精华,况在灯间月下。
母子两人锁上了门,走出大街看灯。才出门时,便有一班游荡子弟,牵歌带曲,跟随在后,挨上闪下,瞧着碗儿。一到大街,蜂攒蚁拥,身不由己。不但碗儿惊慌,连王老娘也着忙得没法了。抠臀摸乳,这些也还弄做小事。不料宇文公子,有多少门下的游棍,在外寻绰,略有三分颜色的,就去报知公子,出来领略。见了王碗儿十分姿色,万种聘婷,飞报公子得知。公子闻了美女在前,急忙追上。见了碗儿容貌,魂销魄荡。报事的又早打听得止有老妇人同走,公子越道可欺,便去推肩擦背,调戏他。碗儿此时吓得只是不做声,走避无路。那王老娘不认得宇文公子,看到不堪处,也只得发起话来。宇文惠及趁此势头,便假发起怒来,道:“这老妇人这等无礼,敢挺撞我!锁他回去。” 说得一声,众家人齐声答应,轰的一阵,把母女掳到府门。老妪与碗儿,吓得冷汗淋身,叫喊不出,就似云雾里推去的,雷电里提去的一般,都麻木了。就是街市上,也有傍观的,那个不晓得宇文公子向来这样胡行,敢来拦挡解劝?到得府门,王老娘是用他不着的,将来羁住门房里。只有碗儿,被这干人撮过几个转湾,过了几座厅堂,是书房中了,众人方才住脚。宇文惠及早已来到,宇文惠及把嘴一努,众家人都退出房外,只剩几个丫鬟。宇文惠及定睛一看,果是好个女子,虽在惊恐之时,一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