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集藏
- 演义
- 英烈传
英烈传
将到金陵,徐达先遣人报捷。太祖便命丞相李善长远出款接。士诚也毫不为礼。善长戏道:“张公,你平日据土称王,智勇自大,今日何为至此!且吾之尽礼于足下,正以王命,不欲自失其仪,足下还重己轻人乎。”顷刻,已至龙江,诸将把士诚缚了,送到太祖面前。士诚也只低头闭目,朝上着地而坐。太祖叱他道:“你何不视我!”士诚大声答道:“天日照你不照我,祝你何为!”太祖大怒,命人将士诚监禁,排驾回宫去了。士诚自思赧颜,泣下如雨,至夜深以衣带自缢而死。太祖敕令为姑苏公,具衣冠葬于苏城之下。这些高官厚禄之臣,闻知苏州城破,或投降的,或逃走的,且有替我兵私通卖国的,更没有一个死难。后来唐伯虎有“清江引”词,道:
皂罗辫儿锦扎梢,头戴方檐帽。穿领阔袖衫,坐个四人轿;
又是张吴王米虫儿来到了。
太祖次日早朝,将削平伪周诸将,一一升赏有差。恰有徐达奏道:“臣等攻打苏州,曾檄俞通海提兵到桃花坞荡贼老营,身中流矢,因毒甚,送还京师。闻主公亲幸第宅,问他死后嘱咐何事,通海已不能语,主公挥泪而出。次日报身没,车驾复临恸哭,惨动三军,莫能仰视。臣等身在远方,闻此眷注,不胜感激。又阵中丁德兴,被刀折其左股而亡;茅成被火箭透心而丧,俱乞殿下褒封,以表忠节。又前者正月朔日,臣夜梦姑苏城隍与滁州城隍,同至帐中,恍惚言语,谓主公三年之间,混一大统;士诚不及一载,决至沦亡,但虎将不免殒伤。臣因求其保护,今皆保回首领而没。全望主公勉赐褒崇,以表神爽;又今苏城天王堂东庑,土地神像,俨然像圣容,三军无不称贺,亦望主公裁处。”太祖便说:“随吾渡江精通水战者,无如廖永安、俞通海。又丁德兴、茅成俱是虎臣,今功成而身死,深为可惜!”因命有司塑像于功臣庙中致祭,永安向死于苏州,可迎葬于钟山之侧。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哑钟鸣疯僧颠狂
且说太祖下命,着有司将廖永安等塑像于功臣词,岁时祭祀,一边迎永安灵柩葬于钟山之侧。又说:“滁州城隍与苏州城隍,军中显灵,可同和州城隍,共敕封‘承天监国司命灵护王’特赐褒崇。其敕书用锦标玉轴,与各处有异;至如天王堂东庑之土地神像,重建金殿遮盖。”徐达领命出朝而去。
却说当初唐时有个活佛出世,言无不灵应,甚是希罕,人都称他做宝志大和尚。后来白日升天,把这副凡胎,就葬在金陵。前者诏建宫殿,那礼、工二部官员,奏请卜基,恰好在宝志长老家边。太祖着令迁去别处埋葬,以便建立。诸臣得令,次日百计锄掘,坚不可动。太祖见工作难于下手,心中甚是不快。回到中宫,马娘娘接问道:“闻志公的冢甚是难迁,妾想此段因果,亦是不小,主上还直命史官占卜妥当,才成万年不拔之基。且志公向来灵异,冥冥之中,岂不欲保全自己躯毅?殿下如卜得吉,宜择善地,与他建造寺院,设立田土,只当替他代换一般,做下文书烧化,庶几佛骨保佑,不知殿下主意何如?”太祖应道:“这说得极是。”次早,便与刘基占卜。卜得上好,就着诸工作不得乱掘。太祖自做下交易文书,烧化在志公冢上。因命在钟山之东,创造一座寺院,御名灵谷寺。遍植松柏,中间盖无梁殿一座,左右设钟鼓楼,楼上悬的是“景阳钟”。又唐时铸就铜钟一口,欲为殿上所用。铸成之日,任你鼓击,只是不响。那时便都叫道“哑钟”且有童谣说道:
若要撞得哑钟鸣,除非灵谷寺中僧。
殿造无梁后有塔,志公长老耳边听。
殿成之日,寺僧因钟鼓虽设,然殿内还须有副小样钟鼓,逐日做些功课,也得便当。正在商议,忽然有个头陀k殿说:“那‘哑钟’不是好用的。何必多般商议。”这些僧人与那诸般工作,拍手大笑,道:“你既晓得‘哑钟’,用他怎么?”那头陀回说道:“而今用在这殿中,他就不哑了。”众人也随他说,更不睬他。那头陀气将起来。大叫道:“你们不信,贫僧也自由你。若我奏过朝廷,或依了我,悬挂起来,敲得旺旺的响,那时恐怕你们大众得罪不小,自悔也迟。”便把袖袄整了一整,向长安街一路的往朝里来,这些人也有的只说这头陀想是疯子,不来理他;也有的只说此钟多年古物,实是不响,这头陀枉自费心;也有的说我们且劝他转来,倘或触动圣怒,也在此自讨烦恼,便一直赶来劝他。那头陀说:“既是你们劝我,想你们从中也有肯依我的了,我又何苦与你们作对。”因也转身到寺里来。那些人因他到了,都不做声,开着眼看他怎么。那头陀便向天打了一个信心,就向这钟边走了三五转,口里念了几句真言,喝声道:“起!”这钟就地内平空立将起来。这头陀把钟上泥,将帚拂试净了,看殿上钟架恰好端正的,便以手指道:“你自飞悬架上去罢。”那钟又平地里走入殿来,端端正正挂在架子上。看的人堆千积万,止不住喝采。头陀便从柏中取出一条杨枝,与一个净瓶来,将瓶中画了道符,那瓶内忽然现一瓶净水,便念动几句梵语,将净水向钟上周围洒了三遍,取一纸来焚化在钟边,把手四下里一摸,只听得铿然有声。他便取木植一株,轻轻撞将过去,那钟声真个又洪又亮,这千千万万人,齐声道:“古怪!古怪!”合寺僧人,同那善男信女,纳头拜道:“有眼不识活佛,即请师父在此住持。”那头陀道:“我自幼出家,取名宗泐。去无踪,来无迹,神通变化,那个所在能束伏我这幻躯?近闻大明天子,将我师父志公的法身迁移到此,且十分尊礼,我因显这个小小的法儿,你们不须在此惊扰。”正在这边指示大众,谁想在那边监造的内使,见他伎俩,飞马走报太祖。太祖便同军师刘基及丞相李善长一行人众,齐到寺来。宗泐早已知道,向前说:“皇帝行驾到此,我宗泐有缘相遇。但今日也不必多言,如过年余,还当再面。”在人丛中一撞,再不见了。太祖看殿已造完,便择日迁起志公肉身,犹然脂香肉腻,神色宛然如生,另造金棺银椁藏贮。即发大愿说:“借他一日,供养一日。”椁上建立浮图,大十围,高七层,工费百万。再赐庄田三百六十所,日用一切之资,来给志公供养。
天色将晚,太祖便同刘基等从朝天宫微服步行而回。忽见一妇人,穿着麻衣,在路旁大笑。太祖看他来得怪异,便问:“何故大笑?”妇人回说:“吾夫为国而死,为忠臣;吾子为父而死,为孝子。夫与子忠孝两尽,吾所以大喜而笑。”太祖因问:“汝夫曾葬么?”那妇人用手指道:“北去数十里,即吾夫葬所。”言讫不见。次早,着令有司往视,惟见黄土一堆,草木葱郁,掘未数尺,则家头一碑,上镌着:“晋卞壶之墓”五字。棺已朽腐,而面色如生。两手指爪绕手六七寸。有司驰报,上念其忠孝,遂命仍旧掩复,立庙祭祀。正传诏令,恰好孝钧城西门之内,也掘出个碑来,是吴大帝孙权之墓。众臣奏请毁掘行止,上微笑,说:“孙权亦是个汉子,便留着他守门也好;其余墓坟,都要毁移。”
明日,正是仲冬。一日,李善长、刘基、徐达率文武百官上表,劝即皇帝宝位。太祖看了表章,对众臣说:“我以布衣起兵,君臣相遇,得成大功。今虽拥有江南,然中原未定,正有事之日,岂可坐守一隅,竟忘远虑。”不听所奏。过了五日,李善长等早朝,奏说:“愿陛下早正一统之位,以慰天下民心。”太祖又对朝臣说:“我思:功未服,德未孚,一统之势未成,四方之途尚梗。昔笑伪汉,才得一隅,妄自尊大,迨至灭亡,贻笑于人,岂得便自效之;果使天命有在,又何必汲汲乎!”善长等复请说:“昔汉高祖诛项氏,即登大位,以慰臣民。陛下功德协天,天命之所在,诚不可违。”太祖也不回复,即下殿还宫,以手谕诸臣说:“始初勉从众言,已即王位。今卿等复劝即帝位,恐德薄不足以当之,姑俟再计。”乃掷笔易便服,带领二三校尉,竟出西门来访民情。迅步走到一个坍败的寺院,里面更没有一个僧人。但壁间墨迹未干,画着一个布袋和尚,傍边题一偈道:
大千世界浩茫茫,收入都将一袋装。
毕竟有收还有散,放宽些子又何妨。
太祖立定了脚,念了几遍,说:“此诗是讥消我的。”便命校尉从内亟索其人。毫无所得。太祖怅怅而归。走到城隍庙边,只见墙上又画一个和尚,顶着一个禅冠;一个道士,头发蓬松,顶着十个道冠;一条断桥,士民各左右分立,巴巴的望着渡船。太祖又立定了身,看了半晌,更参不透中间意思,因教敕坊司参究回报。次日坊司奏说:“僧顶一冠,有冠无发也;道士顶十冠,冠多发乱也;军民立断桥,望渡船,过不得也。”太祖于是稍宽法网。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顺天心位登大宝
话说太祖微行看了两处画壁,分明晓得是隐讽的,心中忽然儆醒。因谕中书省御史台臣及刑部官定为律令,颁行四方,不许以意出入。次日视朝,李善长等复表劝进登皇帝大位。太祖又说:“中原未平,军旅未息。且当初朱升来见,我问天下大计,朱升复我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此三语,我时时念及;你等何为如此急急。此事关系极大,尔等须一一酌礼仪而行,不可草草。”李善长等得蒙允奏,不胜之喜,便传军令着郭英领民兵三万,于南郊筑坛受禅。礼官议定择来年戊申岁,正月四日乙亥即皇帝位。三日之前,坛已告成,一应礼仪俱备。礼官备将行仪申奏。太祖传旨,着群臣斋戒沐浴,至期同赴南郊。銮舆所过,远近观看的填街塞巷。
不移时,驾到南郊。当时公侯将相诸臣,扶拥太祖高皇帝登坛。坛上列着皇天后土,日月星辰,风云雷雨,五岳四读,名山大川之神,及伏羲三皇,少吴五帝,禹、汤三代圣君之位。坛下鼓乐齐鸣,作了三通。太祖行八拜礼。太史官弘文馆学士刘基读祭文道:
维
大明洪武元年,岁次戊申,正月壬辰,朔越四日丁亥,天
下大元帅皇帝臣朱,敢昭告于皇天后土,日月星辰,风云雷雨,
天地神祗,历代圣君之灵。道:天地之威,加于四海。日月之
明,昭于八方。云雷之势,万物咸生。雨露之恩,万民咸仰。伏
以上天生民,俾以司牧,是以圣贤相承,继天立极,抚临亿兆。
尧、舜相禅,汤武吊伐;行虽不同,受物则一。今胡元乱世,宇
宙洪荒,四海有蜂囗之忧,八方有蛇蝎之祸。群雄并起,使山
河瓜分;寇盗齐生,致乾坤鼎沸。臣生于淮甸,起自漾梁。提
三尺以聚英雄,统一派而救困苦。托天之德,驱一队以破肆毒
之东吴;仗天之威,连千艘以诛枭雄之北汉。因苍生无主,为
群臣所推,臣承天之基,即帝之位,忝为天吏,以治万民。今
改元洪武,国号大明。仰仗明威,扫静中原,肃清华夏;使乾
坤一统,万姓咸宁。沐浴虔诚,齐心仰告,专祈协赞,永克不
承。尚飨。
刘基读了祭文,坛下音乐交奏。太祖合群臣设三十六拜。祭告之时,但见天宇澄清,风和景霁,氤氲香雾,上凝下霭,中星辉露。顿与连朝雨雪阴霸的气色迥异。人人说是景运休微。祀毕下坛,李善长率文武百官及都城父老,扬尘舞蹈,山呼万岁,五拜三叩头毕。太祖引世子及诸王子、文武群臣,奉四代神主回城,送入太庙。追尊:
高祖考德祖玄皇帝,高祖批玄太皇后;曾祖考懿祖恒皇帝,
曾祖她懿圣皇太后;祖考熙祖裕皇帝,祖批裕圣皇太后;考仁
祖淳考皇帝,批淳圣睿慈皇太后。
上玉玺宝册,行追荐之礼,因对群臣说:“朕何蒙先德,庆及朕躬,今遵行令典,尊崇先代,奉主之时,若或见之矣。”言讫,登辇升殿,受群臣称贺。命刘基奉宝册,立妃马氏为皇后;且说:“朕念皇后,偕起布衣,同甘共苦。常从朕在军,自忍饥饿,怀粮以饲朕。又朕素为郭氏所疑,皇后从中百般调停,百计庇护,得免于患。家之良妇,犹国之良相,未忍忘之。”退朝回宫,因以语皇后。后回报说:“尝闻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望陛下今日正位以后,时当兢惕,以保久安长治之业,是所愿耳。”
次日设朝,文武朝见华,命立世子朱标为皇太子。赠李善长为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中书左丞相、太子太师宜国公。赠刘基右丞相、太子太傅安国公。刘基再四恳辞不受,说:“臣赋命浅薄,若受大爵,必折寿命。”太祖见他恳切,乃授以弘文馆大学士太史令。赠徐达上柱国中书右丞相、太子太保信国公。赠常遇春中书平章鄂国公。其李文忠、邓愈、汤和、沐英、郭英、冯胜、廖永忠、吴祯、吴良、朱亮祖、傅友德、耿炳文、华云龙等,封爵有差。群臣叩首拜谢。命改建康金陵府为南京应天府。布告天下,改元洪武。只见翰林学士王祎出班叩头,上一篇报天下成大业,祈天永命的表章。中间要求减茶课,免军需,轻田租,蠲边郡税粮,以顺人心等语。太祖看了大喜,赐帛五匹。便宣大元帅徐达说:“朕思胡元未定,中原未收,又闽、广、浙东、两广等处,尚未归附,四海黎民未安,此心殊是歉然。卿宜与常遇春、冯胜、郭英、耿炳文、吴良、傅友德、华高、曹良臣、孙兴祖、唐胜宗、陆仲亨、周德兴、华云龙、赵庸、康茂才、杨璟、胡美、江信、张兴祖、张龙等,率兵十万,北伐大元,以定天下。以汤和为元帅,领吴祯、费聚、郑遇春、蔡迁、韩政、黄彬、陆聚、梅思祖等,率兵十万,伐陈友定,取闽广之地。李文忠为元帅,领沐英、朱亮祖、廖永忠、阮德、王志、吴复、金朝兴等,率兵十万,伐方国珍,取浙东之地。邓愈为元帅,领王弼、叶升、李新、陈恒、胡海、张赫、谭成、张温、谭兴、周武、朱寿、吴德济等,领兵五万,取东西两广未附州郡。”四将领命出朝,专候择日起兵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