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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秘史
纪昀道:“皇十五子举止端重,宅心仁厚,苟非禀承德化,何能……”
高宗止住道:“不必讲了,朕都知道。”
纪昀知旨,就不敢再语。高宗忽又想起一事,问纪昀道:“朕前儿问你的典故,到底查得了没有?”
纪昀忙回:“才查得了一半。”
高宗道:“一半也好回奏了。”
纪购道:“达巷党人,就是项橐;燧人氏四佐,就是明由必育成博陨邱《滕王阁序》,都督阎公之婿,就是吴子章;赤壁赋上吹洞策者,是绵竹道土;杨世昌陪坐者,是黄鲁直;卓文君之夫,是程郑子,名皋,病消渴结缡,五月而亡。臣所考得,就只这几条。”
高宗道:“负了博学的盛名,怎么所闻所见,也不过如此。”
纪昀道:“博闻强记,臣原不及彭元瑞。”
高宗笑道:“彭元瑞这个人,你们再别提起他了,朕为你们都称他博学,上科会试,特出了个灯右观书的诗题,通场举子没一个知道出处,连正副总裁,都不晓得复命。这日朕就询问彭元瑞,朕想他那么博古通今,总无有不知道伪,岂知元瑞也出了丑,竟也回奏不知道,竟被朕一难就倒。”
纪昀道:“皇上圣学渊深,彭元瑞自然窥测不到。然此题出自何书,皇上总也训示他呢。”
高宗笑道:“训示什么,命题这一晚,朕偶的灯右观书呢。”
说罢大笑。
纪的等都捧腹不止。
正闹着,太监捧进奏本来,高宗接过,遂一翻阅,皱眉道:“怎么这么的巧?”
和珅忙问何事?高宗道:“巧碰在一堆儿。”
当下和珅就道:“真也巧不过的事情,现在时候,虽说是太平无事,但这三个地方,都是很要紧的。为地择人,倒也是件难事情。”
高宗道:“你看派谁去呢?”
和珅见众人都在,随跪下道:“举贤大事,一时不敢妄对,恳恩容臣回家细思。
”宗高点头,随向众人道:“和珅做事,就是小心谨慎,一句寻常的话,总不肯轻易奏对,虽然也有差误地方,比了心粗气浮的,就强多了。”
当下散去。此时满汉大员,得着这个消息都到和珅府中,说人情,送礼物,劳他荐引。和珅按定了主意,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等到礼物收齐,才悄悄荐了几个人。上谕下来,众人齐都败望。原来上谕上写的是:云贵总督着福康安补授,四川总督着和琳补授,湖广总督着毕沅补授。众人白花了这笔冤钱,苦得哑巴吃黄莲,没处诉苦。和珅却白白受用了,高宗如何知道。
却说高宗席丰履厚,享尽荣华富贵,威也使足,强也争足。
秦皇汉武办不到的事,他都办到;汉祖唐宗享不到的福,他都享到,却还心不知足。贵不嫌极,想出个新奇法子,拟把大位传给了皇子,自己以太上皇训政,大权依然独操,名号格外尊崇。主意已定,遂下旨立嘉亲王颙琰为皇太子。这颙琰是皇贵妃魏佳氏所出,乾隆二十五年十月初六日,生于“天地一家春,”五十四年,高宗八旬万寿,封为嘉亲王,至是立为皇太子。
先一日和珅探着消息,就到嘉亲王邸中报喜,这原是献勤讨好的习惯,都不过想要结新宠,为保全禄位起见。谁料皇太子见和珅平日奸邪贪墨,早已瞧不起他,只淡淡地答道:“倒难为你,我知道了。”
和珅撞了一鼻子灰,心里很不自在,面子上又未便怎么样,只得敷衍了几句话,方才辞退。皇太子随传进长吏官吩咐道:“以后和珅来见,不必通报,只回他祖制皇子不能私通朝官就是了。”
次日诏旨到来,皇太子接过沼,谢过恩,于是正名定分,嘉亲王府就改做皇太子府。
到次年正月里,高宗下诏禅位于皇太子,礼部定出仪注,繁华热闹,旷古无俦,真不愧熙朝盛举。授受礼毕,皇帝尊高宗为太上皇,一应政务,仍由太上皇训诲施行。新皇帝年号,由太上皇钦定,是“嘉庆”两个字,即以今年为嘉庆元年,是为仁宗帝。仁宗虽为皇帝,不过挂一个虚名儿,虱大的事情,都要恭请太上皇旨意。因此和珅等一班大臣,依旧享荣华,受富贵,逍遥得神仙相似。上皇倒也告诫过两三回,上皇向和珅道:“咱们两人,想来必是前世的缘分,不论什么,都可以通融。但朕是老了,一日闭了眼,后来的人,怕不见得肯这么容忍呢。”
和珅回奏:“臣蒙上皇恩典,相伴了这么年数,臣与上皇,也可算得老伴儿了。上皇一日不讳,臣亦何忍独生!新主洪恩,无论是雷霆,是雨露,总也加不到老臣身上。”
太上皇道:“你竟要殉朕么,无论没这个理。就真个行了,后世也要议论呢。从古以来,只有殉国,没有殉主。你想想,你自己把自己当做什么人呀!”
和珅道:“老臣一片愚忠,只知报主,后世的议论,谁有工夫去计较呢。”
上皇听了,自然欢喜。
清朝十二帝里头,论到福泽,要推高宗第一,艳福、口福、健福、威福、荫下福、儿孙福,没一件不占了个全。别的不要讲,只瞧乾隆朝六十年的治绩,何等隆盛!何等辉煌!刚一内禅,才一改嘉庆年号,天下就鼎沸似的闹起来,湖北、四川起发白莲教,各地愚民蜂起回应,河南、陕西、甘肃尽被蔓延,告急章奏,雪片似的到京来。高宗、仁宗吓得面如土色,忙召大臣计议。
原来这白莲教,本与汉末黄巾差不多的性质,无非借了持斋治病名儿,伪造经咒,惑众敛钱罢了。如果政治修明,德教严肃,何至于发生,亦何至于蔓延。白莲教首领姓刘,名松,安徽人氏,乾隆四十年时光,在河南鹿邑传教,被捕到官,问成军罪,充发甘肃剩谁料刘松百折不回,到了甘肃,依旧强聒不舍传他的教,又遣党徒刘之协、宋之清分往川陕湖北传徒授教,一日盛似一日,一年胜似一年。到乾隆五十八年,查点人数,已有三百余万。刘之协就想起事,先派教众四出流言,称说世界劫运将至,真命天子已经降生。吓得无知愚民争求解禳。刘之协奉了鹿邑王姓的孩子名叫王发生的,诡称朱明后裔,择下三月十一日,竖旗起事。究竟计略疏忽,又被官吏探知,铁锁榔铛,一古脑儿捉将去。只刘之协脚快,逃之天天,没有捉到。王发生因是个孩子,问成配发新疆之罪,其余叛众,不问首从,尽都斩首。大吏奏报到京,高宗下旨大索。这一道圣旨不打紧,乐得那班虎官狼吏,鼠役狐差,没口子的称颂圣明,一个个摩拳擦掌,执索持签,到四乡八处,挨户搜缉。只苦了无辜小百姓,倾家荡产,身死人亡,不知冤枉死了几多人呢。
这一桩事情,已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忿气冲天。又加乾隆末年,贵州、湖南、四川一带苗民逆命,朝廷命将征讨,大军所过,不无稍有骚扰,雪上加霜。官逼民反,白莲教乘机煽惑,于是一倡百和,骚然并走,而大难成矣。此时聂杰人、张正谋起自枝江宜都,林之华起自当阳,姚之富起自襄阳,教首林齐之妻王氏起自保康,郧阳、宜昌、施南、荆门、来风、酉阳、竹山、邓州、新野、归州、巴东、安乐、京山、随州、孝感、汉阳、惠临、龙山数十州县,尽都回应,声势滔天,由楚省延及秦省,由秦省延及黔省,渐渐半个天下都变成白莲教世界。京中接着此报,如何不要吃惊!
当下高宗召集满汉大臣,商议征讨大计。高宗道:“福康安、阿桂可惜都出了缺,现在出了事情,再没一个可靠的人了。
”纪昀道:“阿文成公,固是了不得的人才,不但立功绝域,武勇无双,就那正色立朝,规划各种大计,也是常人万万想不到的。如治河就改易仪封、考城的新道,筹饷就虑到运粮增兵的耗费,这都是关系着千百载利害的计划,除了他,别人哪里想得到。所以,海兰察那般权奇自负,见了阿公也服得五体投地。”
和珅道:“海兰察一勇之夫,自然易受圈套,阿桂的哄人法,何等精透。”
纪昀道:“海兰察的骄勇,果然没批评,就论到机警上头,倒也可以的。”
和珅道:“你怎么知道他?
”纪昀道:“海公盗马的事,公相没有知道么?”
和珅回说不知。纪昀道:“那年海公还在京里当侍卫,与蒙古郡王巴图两个很要好,巴王马有一头骏马,海公也有一头骏马,每到风和日暖天气,沙平草浅地方,两个儿就要走马比试。巴王身躯肥大,海公马身雄骏,较起来,巴王总要差一点。这年圣驾巡幸木兰,海公与巴王都扈着跸,巴王要跟他易马而骑,海公不答应,巴王笑道:‘你不答应,晚上仔细着,我有本领叫人来偷马呢。’海公笑回:‘那个悉凭王爷。’到了月上时候,巴王果然派人到海公营里偷马,只见那头骏马,独立在荒地里吃草,并没有人看守,那人大喜,腾身上马,才待挥鞭,忽听草中有人道:‘烦你拜上王爷,请王爷防备着点子,我立刻就要来盗王爷的马了。’那人驰归,告知巴王,巴王传命防守营帐,内外何止数百千人,眼睁睁瞧定了骏马,连一瞬的甚儿都不敢。
等了大半夜,毫不见有动静,众人都有点子倦意。忽闻帐外大呼:‘偷马贼逃走了。’霎时间各帐齐呼捉贼,众人忙都出帐追赶。此时营里营外,喊声如雷,营中马匹尽都逃出。等到追回,那头骏马已经不见了。原来海公潜伏在巴王帐后,却叫跟去的人,四面大呼,诱引守兵出了帐,海公就盗马飞行。次日相见,巴王服他智勇,就把骏马赠给了他。”
和珅还要说话,高宗早已听得不耐烦,止住道:“去世的人,恁是如何智勇,这会子终也没用。军务倥偬时,倒还有暇谈天,你们也太自在了。”
和珅、纪昀应了两个“是,”也就不言语了。仁宗道:“照子臣下见,教匪不过是内地乱民,恁他如何猖獗,总比不上外夷敌国,何必定要智勇双全的大将?
”高宗道:“你把教匪瞧得太轻了,不见疆臣奏本么?”
仁宗道:“疆臣习气,最喜的是铺张,铺张得利害了,自己好脱卸干系。教匪总不过是乌合之众,没有阵法,不知方略,只消派两个经过战阵的人员,平靖是很容易的。不过平靖之后,遭难地方,还要好好的抚恤呢。”
高宗点头道:“你这见解,颇为有管,只现在,派谁去好呢?”
仁宗道:“依子臣愚见,暂可不必派人,就责成那几省督抚,限日平乱。直到不得已必须派人时,都统明亮军略上头很有阅历,侍卫额勒登保也很骁勇,这两个人似乎都可以派遣。”
高宗道:“倒是你提醒了我,额勒登保现在办理苗事,未便抽调,明亮很可以用得。”
仁宗道:“明亮还可以用得么?”
高宗道:“明亮是履亲王的女婿,记得那年老贵妃没了,移葬东陵,途中积潦没胫,舁夫都惮行走,明亮躬行泥淖,做舁夫的向导,有不从令的,鞭杖交下,在路数日,队仗整肃,宛若行军。履王叹道:“吾婿真将才也!后来金川之役究竟立了大功。现在急难之际,怎么竟忘了他?可知我老得竟糊涂了!”
仁宗道:“毕沆、惠龄都是封疆大吏,贼在他界里头,似宜仍旧责他办理,这会子派了人去,他倒可以脱卸了。”
高宗道:“这话也是。”
随命军机拟旨,湖广总督毕沆、湖北巡抚惠龄专剿荆州之贼。西安将军恒瑞专剿当阳之贼。限日肃清,立俟奏凯。旨章拟得非常严厉。
白莲教起事而后,高宗、仁宗父子两人,宵旰忧勤,满望挽回大劫。欲容易削平与否,须俟下回书中再行披露。
第四十一回 地黑天昏白莲倡乱 花娇柳媚女将请缨
话说白莲教倡乱而后,派遣党徒四出煽惑,无知愚民,靡然风从,因此蔓延得非常迅速。扑了东边,西边又起,闹的官军脚乱手忙,竟有点子应付不来。朝廷添兵增将,连放了三五位大臣,依然毫无功效。嘉庆二年,湖南苗事略定,太上皇特下诰旨,命领侍卫内大臣威勇侯额勒登保就移平苗之师,远征教匪。彼时派出的大将如都统德楞泰,将军明亮,总兵张廷彦,合了原有的督抚将军毕沅、惠龄、恒瑞、永保等,差不多已有八九位领兵。大帅官多令杂,你推我委,彼此不相统属,不相缓救,大兵到处,只知道责令地方官办差,勒富役贫,军令严于圣旨。各大帅在营里头镇日价喝酒打牌唱曲儿,消遣那清闲的岁月。那些兵弁更结队成群,到各城乡村落,奸淫掳掠畅所欲为。并且这几位领兵大臣,一个个熟谙兵机,深明韬略,老谋深算,都择定了教众不到所在,安营立寨。因此出师年余,连一名小卒都没有伤折过,一个教民都没有见面过。朝廷要责问,营里有的是老夫子,胸中兵甲,笔下风雷,何难捏无为有,立做一篇大捷的奏报,六百里加紧飞递到京,自然没有事了。
好在皇帝自己并不前来察看这个谎,永远不会闹穿的,这便是各大臣征剿教民的丰功伟烈。
这日,恒瑞、惠龄又有捷报到京,高宗瞧过,就递给仁宗道:“倒又打了个胜仗。”
仁宗接过细瞧半晌,没有回奏。高宗道:“你看如何?”
仁宗起身道:“照子臣看来,这里头的话,大半子不很可靠呢。”
高宗愕然道:“怎见它靠不住?”
仁宗道:“子臣一竟要回太上皇,因见太上皇身子不很好,闻知此事定然又要生气,因此缓了下来。”
高宗道:“住了,你也是主子了,国家的事,就是你的事,我这会子不过是帮着你理理罢了。我有想不到见不到的地方,你既然想着见着,虽是不便擅专,也应回我知道。”
仁宗先应了一个“是”,然后奏道:“这一班人,出师到今,算来也有一年多了,每一个月里,总有两三个奏报,从没有报过败仗,回回都是大胜。从来说胜败兵家常事,如何能够回回得胜?只此一端,可知就不实不尽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