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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秘史
说到这里,两股的眼光注定了赫生额道:“赫协台等、孙、俞两公都是文官,不必说,你我手下有的是兵,也好学着人家不闻不问么。闹出乱子来,姑息养奸的罪谁也推不去。赫协台你可怎么说呢?”
赫生额起身道:“镇台容票,本协管的是彭湖……”
柴大纪不待说完,就道:“本镇也知道台湾彭湖,都是皇上家土地,总兵副将,都是皇上家官员,搜匪捕贼,都是皇上家事情,谁应办,谁不应办?再者彭湖是台湾的屏风儿,没了台湾,彭湖还守的住么?就拿彭湖论彭湖,你敢保彭湖地方,没一个天地会人么?”
赫生额连声应“是”,一个字也不敢辨答。
孙景燧起身道:“镇台大人今儿见责,论理我原不能辨驳,但是天地会不是一日一时成功的,历任文武,一竟这么容忍下来,倒也不曾见闹甚乱子。要责备,应把历任各官,通通责备,似不应光怪我们几个人。”
柴大纪道:“本镇蒙皇上恩典,到这里来做官,只晓得一心报主。孙太爷见怪,我也不暇计较。
”赫生额道:“林爽文虽然拜盟结会,逆迹究未昭著,调兵派将未免小题大做。照本协台见,暂可不必举兵,请孙太爷、俞老爷出一根朱签,派两名差役就好办了。”
孙、俞两人一听此话,吓得面如土色,都道:“天地会何等利害,我们如何敢拿他?”
柴大纪道:“恁他利害,总不过是个子民,二位都是父母官呀。”
孙景燧道:“林爽文懂得法度,也不会拜盟结会了。
”柴大纪道:“原来孙太爷也知道他不懂法度,那么方才搪突的地方,谅总可以见恕了。”
随道:“此事我已决计拿捕,赫协台耿游击,且都回泛地去训练本部,听候调用。”
又向孙、俞两人道:“到了那个时候,少不得也要借重呢!”
府、县两人面面相觑,上了擡盘,又不便十分推卸,顺口儿应了几个“是。”
柴大纪送过客,就与幕宾商议这件事。幕宾道:“此事论起来,镇军未免鲁莽一点子。”
大纪道:“怎么倒又鲁莽,敢是会匪不应拿捕么?”
幕宾道:“谁说不应拿捕,不过该会既然设立了这许多年,根深蒂固,各衙门里头难免不有贼人线索,万一漏了消息,贼人有了防备,可就费事了。再者府、县文官照理也应先与道台商量。”
柴大纪道:“这话很是,我明儿就去拜会道台。”
次日,柴镇台坐轿到兵备道衙门,道台永福接入花厅。大纪谈起捕匪事宜。这位道台,原是宗室哥儿,一点世情也不懂,你说长,他就长;你说短,他就短,大纪所请,永福无不全允。
于是调兵三百,命赫协台、耿游击会同孙知府、俞知县同往拿捕。临行,柴大纪嘱咐道:“本朝的法度,当今的脾气,众位谅多知道,记得那年清水教王伦起反,钦差大臣舒赫德攻破临清,削平大乱,只为逆首王伦未曾生俘,就被当今狠狠申斥了一顿。”
赫协台介面道:“此事我也知道,那时我也在舒公部下呢。王伦已被参领音济图擒住了的,因为从人稀少,依旧被贼众夺了去,纵火自己烧死,所以舒公受这申饬。”
柴大纪道:“你知道就好了,俗语吃一亏,学一回乖。此番出兵,这林爽文无论如何总要生擒活捉,你们也有体面,我也不至于受申饬。
”赫协台道:“这不消镇台费心,能够生擒,谁又愿纵放了呢!
”
当下赫生额督率三照人马,奋勇前进,恨不能活擒林爽文,踏平天地会。大军到处迅疾如风,岂知行近大理村,前哨飞报,前面山嶴中遍览天地会旗号,路狭地险,怕有埋伏。赫生额闻报,勇锐之气顿时压到三丈,问道:“贼众瞧见咱们旗号不逃么严哨探道:“没什么动静。”
赫生额道:“糟了!糟了!我原望他闻声逃遁,不承望这贼子竟这么的胆大!”
此时孙、俞两个文官,已吓得几乎跌下马来。赫协台究竟行伍出身,胆略非常,传令道:“既是前面有贼,咱们就这里扎营罢,好在还隔着五七个村庄,贼子总也不会冲过来。”
随问:“这里是什么所在?”
哨探回道:“此地名叫大墩,离贼巢约有五里之遥。
”
安营已毕,赫协台与孙知府商议镇台跟前申报军情的方法。孙知府道:“镇台是傻子,知道咱们驻扎在此,定然不答应的,眼前只好哄他一哄。”
赫协台道:“怎样哄呢?”
孙知府道:“只说百姓畏罪,恳求大军不要人境,他们自愿把林爽文缚献到军,自然再无不信的了。”
赫协台道:“哄骗的事情,只够瞒一时,日子久了,镇台责问起来如何回答呢?”
孙知府道:“哄过一时,就不怕了。前面有的是村庄,咱们只消下一个令,责成村庄百姓,缚献贼首。”
赫协台道:“百姓不肯从又如何?”
孙知府道:“百姓从了,咱们几个人都是大大的军功,就可以封妻荫子。倘然不从,我还有绝杀的法子。”
赫协台忙问:“什么法子?”
孙知府道:“咱们现在不是有三百人马么,这一支人马打贼子虽然不足,杀百姓却是有余,只消把前面五七座村庄一把火烧光完结。”
赫协台惊道:“无端焚毁村庄,镇台问起来,如何回舍呢?”
孙知府道:“这有什么难处,只说贼众负固抗拒,我军奋勇攻扑,冒死前进,焚毁村庄若干座,阵斩贼众若干名,不又是大大的功劳么?”
赫协台道:“好便好,良心上未免说不过去。”
孙知府道:“官场中要讲了良心,一辈子也不会发迹。”
赫协台笑道:“事到临头,也理论不得许多。没奈何,只好对他们不起了。”
当下赫生额依照孙景燧方略,焚杀兼施。可怜大理村外数百人家,霎时间都化成灰烬。那些无辜人民,把官兵恨人骨髓,便都投入天地会,哭请报仇,愿当前敌。林爽文国民之怨,率领将士乘夜攻营,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差不多是全军覆没。爽文乘胜攻取了彰化城,诸罗、淡水相继沦陷。柴大纪退保府城,星夜派人到福建告急。省中接报,水师提督海澄公黄仕简、陆路提督任承恩、副将徐鼎士,先后派兵渡海援救,一面飞章人告。
当下高宗就在中和殿召集各议政大臣,商议剿捕大计。和珅的兄弟和琳、傅恒的儿子福康安,尽都预议,和珅、阿桂等几个老臣,更是不用说得。高宗先把福建巡捕本章给众人瞧阅一过,然后咨询意见。阿桂第一个奏道:“朝廷劳师糜饷,诛戮自己赤子,殊非皇上仁覆万物之意。臣主张的是抚,百姓生长太平,厚蒙恩泽,使非迫于万不得已,何至揭竿称乱?为今之计,只消严惩贪官,派员宜抚,台乱自然就平了。”
高宗道:“照你讲来,又是官逼民反了?”
阿桂道:“依臣愚见,如果官清吏洁,小民必不致乱。”
高宗向众人道:“你们听阿桂之言如何?”
和珅道:“阿桂此论,无非要见好百姓,为自己沽名钓誉。朝廷的威信,国家的治安,他原不曾计及。”
高宗道:“阿桂原是个书癫子,一心爱民也是有的,说他端为自己不为国家,那也未免言之有过甚。”
又向众人道:“你们看是如何?
”众人惧怕和珅,都不敢答应,只有一人谔然道:“知臣莫若君,皇上圣明,岂有反不及和珅之理!”
众人瞧时,见这发话的,不是别个,正是韩城王阁老。王阁老与和珅,原本平常的,今日王阁老到军机处,见和珅手里执着一幅水墨画,笑道:“贪墨之风,一至于此。”
又一日,和珅拉住王阁老的手道:“状元宰相手果然好。”
王阁老道:“吾手但会做状元宰相,不会要钱,有甚好处?”
闻者凛然,王阁老依旧谈笑自如。当下和珅听了王阁老的话,心中未免不自在,当着高宗,又不敢怎样。商议完结,主剿的人居其大半。于是下旨,命提督常青为靖逆将军,前往台湾督师,又命浙闽总督李侍尧,调广东兵四千,浙江兵三千,驻防满兵一千,一同讨贼。
此时天地会声势滔天,福建派去的援军,败的败,逃的逃,投降的投降,受困的受困,只柴大纪这支兵,拔类超群,屡战屡胜,诸罗这一个县城,已经克复。林爽文悉锐来攻,柴大纪死力抵拒,总算不曾失掉。常将军听到贼势浩大,吓得不敢前进,张皇人告,奏请添兵六万。高宗下旨,革掉常青靖逆将军职衔,升柴大纪为陆路提督,参赞大臣,又放了福康安为经略大臣,驰赴前敌。一面密饬柴大纪,贼势利害,暂可不必交锋,捍卫兵民出城,再图进龋大纪奏言:“诸罗为府城北障,诸罗失,则贼尾而至府城,府城亦危,且半载以来,浚濠增垒,守御甚固,一朝弃去,克复当难。而城厢内外养民不下四万,实不忍委之于贼。惟有竭力固守,以待救援。”
高宗览奏,心里大大感动,亲笔拟旨一道,颁向台湾去,其文道:柴大纪当粮尽势急之时,惟以国事民生为重,虽古名将何以如兹?其改诸罗县为嘉义县,大纪封义勇伯,世袭罔替。并令浙江巡抚以万金赏其家,俟大兵克复,与福康安同来瞻觐。
钦此。此旨一下,从征将士,谁不勇跃感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嘉庆帝受禅继大统 太上皇训政宣重光
话说柴提督忠贞自矢,力守孤城,一时上感天心,恩纶特沛,封为义勇伯。上谕到时,柴提督脸上顿时增起十二分光荣,愈益拊循士卒,协心守御。直至这年冬季,福经略救兵才到台湾,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究竟天兵利害,五七天工夫,就解了诸罗之围。柴提督率众出迎,只见经略兵队健得如虎如熊,盛得如荼如火,旌旗剑戟,分队排开,好不整齐严肃。福经略坐在马上,头戴京式帏帽,冠着个红宝石顶子,插着支双眼孔雀翎,帽沿中间,钉有一颗莲子大小的东珠,一件团龙织金四开气袍,扣着玉带,并香袋忠孝带之类,外罩姜黄对襟缎褂,脚登青缎靴子,面如满月,目若明星,左手拢紫缰,右手执着锦鞭,缓缓而来。后面十来员大将,带刀翼护。柴提督慌忙抢步,唱名道:“参赞大臣义勇伯,陆路提督柴大纪迎接经略大人。”
说罢,随在马前请下安去,福康安见他不具手本,不行跪拜,心里已经不自在,随道:“本大臣初临此地,情形不很熟悉,咱们并马人城,慢慢商量罢。”
福康安这几句话,原是试他的,只道他总要推辞,总要身执橐鞬,尽那下属的体格。
岂知柴大纪此时屡受天褒,身封伯爵,倒也自大惯了,随笑回道:“经略大臣吩咐,参赞自应敬遵。”
说着,跨马引道。福康安奈何他不得,只得忍气同行。到了城里,把各项东西查检了一回,点头微笑,一个字也不批评,却暗地参了他一本,参的款子,是诡谲取巧,前后奏报不实。圣明不过是天子,朱批下来,福康安倒受了几句教训,真是出于意外的事情。这道朱批的措辞是:柴大纪固守孤城愈半载,非深得兵民死力,岂能不陷?若谓诡谲取巧,则当时何不遵旨出城?其言粮食垂尽,原所以速外援,若不危急其辞,岂不益缓援兵?大纪屡蒙褒奖,或稍涉自满,于福康安前礼节不谨,致为所憎,遂直扬其短,殊非大臣休容之度。
从来说不怕官只怕管,经略是提督嫡亲上司,行止举动,如何逃得过经略之手,经略跟你找事,真是再容易不过的。这计不行,再用那计。到台湾全境肃清而后,究竟被他寻着不是,害掉了性命才祝这天地会首领林爽文兴头不到两年,风流云散,依旧一场没结果,连地方官都坏掉不少。因为天地会闹事之后,地方官规避处分,化大为小,把“天地”两字,改作“添第”字样,恰恰犯了高宗之忌。高宗生平最恨的是改字,那年回疆之后,将军兆惠奏本上“回”字,都写作“(犬回)”字,高宗下旨道:“朕每见法司爱书以犯名书作恶劣字,辄令更改,而前此书回部者,每加犬作(犬回),亦全删去犬旁。此等无关褒贬,适形鄙陋,岂同文之世所宜有。”
后来进呈《四库全书》,那书里头“夷”字,都写作“彝”字,“虏”字都写作“卤”字,这原是校书的怕触犯忌讳,格外小心的勾当,岂知恰恰犯了忌讳,下旨将四库馆诸臣交部议处。
高宗自平定台湾而后,武功恰是十次,自题一个别号,叫做“十全老人”。那班盛世良臣,便都歌功颂德,没口子的称颂圣明。高宗更自得意。这日,高宗与几个心腹臣子在南书房谈天。高宗道:“雄正年间,户部库里原有五六千万存银,自西北两路用兵,动支了大半,到朕即位时,查检国帑,已只二千四百余万,亏得理财得法,所以几回大事,没有遭过困厄。
你们想罢,开辟新疆,花掉三千余万两,金川用兵,又花掉七千余万,这两笔帐,已经一万多万了,普免天下钱粮四回,普免七省漕粮二回,巡幸江南六回,这几笔帐,不又是二万万两银子么!这会子国库里,倒存有七千多万呢。皇考交下来只二千四百多万,朕当了几十年国,花去三万多金,倒多了这点子,也总可以讲得过去了。”
和珅道:“皇上临御以来,南平缅甸,西拓回疆,声威远播,凡天山之南北,葱岭之东西,无论城郭之邦,游牧之众,没一族不奉大清正朔,超唐宋,迈周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何止讲得过去呢!”
高宗道:“不能这么讲,过分高了,后人也难于为继。朕万年后,不望怎样,恒愿子孙们守住这点子也罢了。”
纪昀此时已充经筵讲官,派在上书房行走,知道高宗最属意的是第十五皇子颙琰,当下就凑趣称颙琰许多好处。高宗叹道:“朕子十七人,只永琏,永琮,是孝贤皇后所出,人也聪明,脾气儿也好,偏偏都是短命,可怜孝贤皇后哀伤过度,也跟他们去了。颙琰这孩子脾气儿还好,论到聪明上头,比起琏、琮两个就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