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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秘史
众人听了,无不随和称颂,内中只有一人,默然不答。世宗诧异,视之,乃是大学士张廷璐,随道:“张廷璐为甚不答?”
张廷璐回奏:“皇上圣明天纵尚须竭心思三天三夜,况臣愚昧,何能骤剩也乞三日假,容臣回家细想。”
世宗笑道:“倒也说得有理,就依你三日,第四天回奏朕罢。”
一过三天,到第四日清早,就传旨叫起张廷璐。廷璐入见,世宗道:“第四天了,想准了没有?”
张廷璐道:“州县是亲民之官,民者百姓也。依臣糊涂主见,治百姓之官,总要做过百姓的人做方好。”
世宗抛手道:“妙得很!妙得很!你回家歇歇去罢。”
廷璐退后,世宗召见群臣,就把廷璐的话,述了一遍。群臣又异口同声。颂起圣来。世宗笑道:“不必称颂,这原是张廷璐的主意。”
随问众人道:“你们可知道,广东地方有个河泊所官儿么?”
众人有回知道的,有回不知道的。世宗道:“这河泊所官儿,一年有多少出息?”
众人都不知道。世宗道:“内阁里头有一个姓屈的供士,他很想这个官做,就把他补了出去罢。”
众人领旨出来,都道:“小小的供士,皇上怎么会知道他姓氏,又指名儿叫他补这个官?真又是天外飞来的奇事。”
张廷璐道:“我看内中必有缘故,还得我去问他。
”众人道:“屈供士是内阁当差人,你老人家问他,真是最妙不过的事。”
当下张廷璐走入内阁,把二十多个供士,一齐叫上,问道:“你们里头,谁是姓屈?”
就见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瘦长身儿的人,走上应道:“供士姓屈。”
张廷璐道:“我问你,你在这几天里头,可碰着什么意外事情没有?”
屈供士道:“没有。
”张廷璐道:“你可想做广东河泊所官儿不想?”
屈供士惊道:“中堂如何知道?这是供士卑鄙的念头。”
张廷璐笑道:“恭喜!恭喜!圣上已有恩命,叫把你补出去呢。”
屈供士大惊道:“哎哟,我前晚会见的就是当今天子么。”
张廷璐忙问:“几时会见过当今?”
供屈士道:“前晚的话,提起此事,我真该死得很。”
张廷璐道:“前晚不是节日么?”
屈供士道:“正是节日。那天阁里头人员都回家过节去,只我一个儿留在这里,喝酒解闷儿。忽听脚步声响,闯进一个人来,面生得很,只当是哪一部部员。我那时正闷得慌,就邀他喝酒。那人并不推辞,坐下喝酒谈天,坐了大半天才去。”
张廷璐道:“谈点子什么话?”
屈供士道:“他问我‘阁里人员都哪里去了?’我说今儿节日都回家过节呢。他问我:‘你为什么不回去?’我说:‘都走完了,上头有起事来,叫谁办理?’他问我:‘在这儿当差,有甚出息?’我就回:‘不过想当满三年差,放一个小官做做。’他问:‘小官儿好么?’我道:‘怎么不好,像广东的河泊所官儿,做着就是运气了。’他问:‘河泊所官儿,有什好处?’我道:‘河埠商船进出,都有孝敬的,做上一任两任,还愁没饭吃么。’那人问了我姓名,就起身辞去。
再不料就是当今天子。如今想来,我真该死得很。”
张廷璐道:“怪道圣上问起你这个人,原来有这么一回故事,那也是你的运气。只要勤慎办事,将来怕还有出息呢。”
屈供士大喜,次日领了文凭,就投广东做官去了。
世宗所行的事,神出鬼没,诸如此类,也难尽述。一年,乃是雍正十三年,世宗偶尔不适,太医院医官照例请脉开方,服下药去,就轻松了好些。虽不坐朝,那朝章国政,却天天召进王大臣去,面授机宜,亲行指示。一日,张廷璐、庄亲王、果亲王、鄂尔泰同被宣召至御榻前,请了安,世宗赐他们在脚踏上坐了,讲了大半天话。四人退出刚到午门,忽听脚声杂遝,三五个太监,气喘吁吁,奔出报说:“皇上宴了驾。”
四人听了,都吓出一身冷汗来。鄂尔泰道:“才好好的,怎么就殁了?
”张廷璐道:“我们回进去瞧瞧。”
于是四人返身进宫,到御榻前揭帐一瞧,哎哟!几乎不曾把他们吓死。后人有诗道:重重寒气逼楼台,深锁宫门唤不开。
宝剑革囊红线女,禁城一啸御风来。
只见庄王道:“这种凄惨样子,做臣子的何忍细看!快把罗帐放下了。”
果王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本宫内监锁拿拷问,一个不要放走了。”
众太监吓得都跪下道:“这不干奴婢等事,奴婢等在这里当差,巴不得没事,哪里料得到今儿会有这飞来横祸?”
鄂尔泰道:“这也是真话,不能怪他们的。
”庄王道:“事情呢原来是天外飞来的,只是他们在内廷,太不成事了,也应整顿整顿。”
鄂尔泰道:“两位王爷这么主张,我也不敢驳回。只是内监原是备使令的,责他们保驾,似乎治非其罪。”
张廷璐再也耐不住了,开言道:“祸变非常,最要紧的是定乱。定乱的方法,莫如立君。立了主子,各样事情就都有头绪了。”
庄、果二王点头道:“你的话何尝不是。但是大行皇帝仓卒遇变,这传位大事……”
廷璐不等他说毕,介面道:“这倒不用王爷虑得,大行皇帝前儿曾亲书密旨,示我们两个。”
说着,向鄂尔泰一指道:“王爷不信,问他就是了。
”鄂尔泰道:“不错,这封密旨,还收藏在宫里头呢。”
廷璐道:“快快请出宣读,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统不正,人心不定。
”庄、果二王齐道:“这话很是。”
随传总管太监,问他密旨藏在哪里。总管太监道:“大行皇帝未曾谕及,奴婢没能知道。
”廷璐道:“大行皇帝当日密封之件,谅亦无多,你去找找,有外用黄纸固封,背后写一封字的就是密旨了。”
总管太监应诺而去,霎时取到。大家接来瞧时,黄封朱印,体制隆重,确系御封密旨。拆开宣读,朱书御笔,寥寥数语。大略说是“皇四子弘历,天性纯孝,举止稳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即皇帝位。钦此。”
庄王道:“我们同到新主子跟前宣诏罢。”
于是四人同到四皇子邸第,宣读遗诏。四皇子弘历遵诏即位,改元乾隆,即以明年为乾隆元年,是为高宗纯皇帝。
且住,清世宗偶患小恙,怎么一会子就宴了驾呢?据说当日浙江吕晚村奉旨戮尸之后,吕四娘侠女奉着老母,避居山东,尝胆卧薪,蓄志报仇雪恨。逃出去时,只两个光身子。彼时亏遇着了一个某孝子,分衣分食,时时周济。这一年老母因病身亡,四娘脱去了紧累,怀剑进京,就替老子报了仇。这桩事情,蒲柳仙《聊斋志异》上也曾载过,篇名儿记得就叫做《侠女》。
又有人说世宗实被某宫女所刺。所以世宗以后,历朝诸帝,防范媳嫔的法子,严密异常。每逢妃嫔进御,必先一日叫内监去传知,到了这一晚,内监持了一条被儿,匍匐到那妃嫔寝宫里,展放开来,铺于床前地下。那内监爬进床下掩着面宣旨道:“上谕钦召某娘娘。”
那妃嫔脱光了衣服,精赤着身子,钻入被内,卷了个严密,然后应说“领旨”两字,那内监就抱着她直到寝宫。放下地,仍旧爬进床下,等候妃嫔上了床,然后将被退去。一到次日,仍旧用这老法子,送她回去。这两个所说,究竟前一个是,后一个是,宫闱秘密,年代久远,说话的也难悬拟。却说高宗即位之后,尊母钮枯禄氏为皇太后,封兄弘晖为和硕端亲王,弟弘画为和硕恭亲王,弘瞻为和硕果恭亲王,已故弟兄也各追封赐谥。说也奇怪,高宗出身,原是接木移花,金牛石马,待到皇太后却孝顺得要不的,就是诸母兄弟,也非常和气,频频加恩,所以宗室觉罗,文武勋戚,倒没一个不歌功颂德。皇后富察氏也很贤淑,深得皇太后欢心。高宗待到后族,也是另眼相看,奏明皇太后,特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省视,这原是至孝纯仁的善政,并不杂一点别的念头。皇后的母亲嫂子、姊姊妹妹,奉到恩旨谁不踊跃感戴。自此娘儿姊妹,不时聚首,捐掉了几许离愁别恨。高宗倒也不托大政务,余闲常与她们一块儿玩笑解闷儿,或是围棋,或是抹牌,或是谱曲,要好得与自己人一般。这几位椒房眷属,都是青年玉貌,眉如秋月,娇若春花,见高宗为人和气,便也渐渐脱略起来,嬉笑无心,谐谑任意。高宗大度包容,概不计较。这椒房眷属中,有一位傅夫人,口才最是伶俐,模样最是标致,是皇后的同胞妹子。皇太后也很喜欢她,第一回见面,就赏了她一件俄罗斯进贡的织绒雪衣,还怕皇后拘管她,特叫内监传谕皇后,命格外的优容。皇后原本贤淑,奉到懿旨,自然无有不遵。亏得傅夫人达礼知书,虽奉恩旨,举动行止,倒也蹈矩循规。就是她的丈夫傅恒,在朝供职,也很小心谨慎,并不敢犯分越礼。因此宗亲懿戚,没一个不称赞他们。未知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坤宁宫虢姨承恩 龙神祠尧母祈雨
话说这一日,是皇后富察娘娘生辰。隔一日掌院太监请示高宗,高宗道:“悄悄儿过了就完了,国孝还没有满呢。”
太监回了皇后,皇后笑道:“国孝期内做生日,自然没有这个理。
皇太后、皇帝跟前两个头,总要磕的。”
所以,这日绝早起身,淡装素服,到皇太后宫里叩过头,回来又向高宗叩头。忽报皇太后差人下懿旨,高宗忙着跪接。那人宜谕道:“奉懿旨,今儿是皇后好日子,总要好好乐一天,难为她一竟孝顺,正了位不曾显辉过一遭儿,叫皇帝休太简省了。钦此。”
高宗随到太后宫中谢恩,乘便奏道:“太后疼皇后,替她做生日,子臣原不该说什么。但世宗国孝,一年还没有过,官署民间尚且禁止宴乐,大内里倒反庆贺生辰,怕于理上讲不过去。”
太后道:“我看是不妨的,究竟二十七天已过。况咱们并不传班子唱戏,不过娘儿们拥在一块儿乐一天罢咧。”
高宗见太后这么高兴,也不便驳回,谈了几句,也就退出。回到皇后宫里笑道:“偏你有这样的福气,太后会这么疼你。”
皇后道:“谁愿做什生日,她老人家这么高兴,无非哄哄她老人家罢了。”
一语未了,慈宁宫太监又来传旨,说“庙里寿佛前头儿是要叩的,叫奶妈子抱了琏哥儿去罢。”
高宗接过旨,立即遵行去讫。皇后道:“皇太后这么费心,怎不叫人涕零感激。”
忽小太监人奏:“富侯爷傅尚书都差人在宫门候旨,说娘娘千秋,拟遣眷属人宫叩祝。怕碍着国服,不敢擅行进来。请爷、娘娘的旨。”
高宗道:“难为他们想得周到。传旨他们,皇太后很高兴,叫他们进宫来是了。”
小太监领去旨讫。一时富太君富夫人,傅夫人等一众椒房眷属,都坐轿人宫。却一个个都按品大装,见了帝后,都要按照仪注行礼。高宗忙传旨叫免,又都赐了坐。太监泡上茶,大家品着闲话。高宗道:“嫂子妹妹快都卸了装,似这么冠服披风,拘拘牵牵,不是叫你们来作乐,倒是叫你们来受苦了。”
皇后道:“正是呢,大家换了衣服,疏散疏散,正不必拘礼。拘了礼,倒没趣味了。”
高宗传旨摆宴。傅夫人笑道:“我们寿礼都没有贡呈,倒先蒙恩赐宴。这不是我们来祝寿,倒像我们自己来过生日了。”
高宗道:“皇后跟妹妹原是同胞一体,就替皇后过生日,也是应当的。”
当下筵开玳瑁,褥设芙蓉,浅笑轻频,心甜意洽。一时高宗高兴行起令来,呼三喝四,挨着位儿拇战。傅夫人自命为拇战老手,这一晚的拳,偏偏是她输的多,不胜酒力,便先逃席而去。众人都不在意,依旧珠摇玉动,翠舞红飞。高宗趁她们不备,也偷偷的起身跟了去,直到席散,连影儿都不见。皇后道:“他们两个聚不得一块儿,聚了一块就有事故闹出来。
不知又在哪里做什么了。”
富夫人忙把别的话岔开,于是大家坐下抹骨牌儿,闹了一整天,才都散去。这日的骨牌,赌的原是东道,恰恰皇后赢的。次日富察太后等,备了盛席酒筵送进宫来,玩笑谈话依旧十分热闹。只傅夫人不曾来,高宗很是牵挂,便要叫太监去召。富察太后道:“罢了!罢了!我们那三丫头,淘气得很,没事如何肯不来。昨日回去,不知怎样就头晕起来,今儿懒怠行动,我们才去瞧她,兀睡在床上呢。”
高宗道:“了不得!快传太医瞧瞧去。”
富察太后道:“傅恒已请了两个大夫了。”
高宗见说,方才罢了。
却说傅夫人,从那日祝寿回去,就得了一个懒怠之症,喜酸思食,作恶呕吐,懒怠动作,经也就此停祝高宗初时限着急,天天饬太医诊治,开了方要进呈过才许煎服。后来太医奏报是喜,才安了心。却还时时派太监到傅尚书家看视。傅夫人要吃什么,立传御膳房做了赐去。后来分娩下来,倒是个男孩子,题名叫福康安,高宗非常怜爱。傅恒共有四个儿子,那三个都尚着公主,封为额驸,君臣相得,倒不及福康安。福康安虽没有尚主,圣主隆恩,倒封为忠锐嘉勇贝子。高宗还不惬意,要封他王爵,无奈福公没福,早早的就死了,高宗究竟追封了他一个郡王衔。后人有诗道:家人燕见重椒房,龙种无端降下方。
丹阐几曾封贝子,千秋疑案福文襄。
这都是后话。当下皇后见高宗待到傅夫人,仁至义尽,心里未免不自在,侍宴承欢,未免不肯随人宛转。高宗心下明白,也不跟她计较。这日,不知又为了什么事,帝后二人又有些言语不和,皇后又在宫中独自垂泪。高宗事后追悔,又去温言抚慰,皇后才渐渐回过意来。高宗道:“咱们二人,不是今儿才认识起你,一竟很随和的。怎么这会子倒性气大了,每为了没要紧的事,就与我过不去。记得从前我有了什么,你倒肯让我一点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