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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
心中正在纳闷,这不解事的姬妾,又来争妍献媚,拥做一团。辅臣狞笑道 :“我要与你们长别了,你们也不久做他家人了。但我想死大同者,今无其人矣 。”诸妾不知所云,定要问个原委。辅臣道 :“我从前大同被掠,结发王夫人,义不受辱,甘以身殉。现在清军环匝,我虽然屡战屡胜,单靠着孤城壁立,如何能够久支?我死固由自取,你们绮年玉貌,尽有后半世的 享用。又与我不是嫡体,自然各寻去路。方才想起旧情,不觉冲口一句,你们倒追问得严呢 !”七人同声道 :“是了 。”便纷纷散开,归房去了。辅臣亦不在意,仍乘马向城上去巡守。
次早回第,管家婆报大姨太、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六姨太、七姨太,都房门大开,踪迹杳然,只有二姨太房门紧闭,内中一无声息,请老爷的示,如何办法?辅臣道 :“他们竟不等我死都走了 。”便步入内堂,踢开二姨太房门,只见地下横七竖八,都是个人,七位姨太,结做一串,如拴群马,加贯众鱼。辅臣叫了几声,全然不应,用手抚摩额角,觉已其冷如冰了。桌上还摆着些残肴剩酒,另有一封书信,辅臣拆开看道:贱妾某氏等上书主人座前,窃闻金匪畏铄,玉不求全。既备衾裯,敢羞帷薄?况经雉之祸,已鉴于前车。而毁鸮之谋,将及于我室。既难借箸,相与分忧;复未荷戈,偕行敌忾。蒲柳本先零之质,熏莸作同器之观。若教生入关中,岂无越女不幸?困居垓下,预作虞姬。贱妾某氏等绝笔。
辅臣看罢,说 :“好了好了,难得难得 。”叫管家婆—一解开,预备棺殓。将各房金珠首饰,一齐封锁。
正闹得烟尘抖乱,外面传进一角公文来,是清廷经略图海所发。声明钻刀为誓,决不相负。辅臣帆随湘转,献出城池。
此后又是花翎黄袿的恩旨,络绎而来,只是苦了自缢的七妾。
图海知道辅臣无偶,又送了一个艳姬。在清廷并不疑心辅臣,辅臣终是心虚胆颤。听得康熙召他陛见,他便将艳姬遣去,封好库银,分开家产,叫吉贞乘他极醉,蒙纸,噀水,以痰厥申报上去。 清廷去了辅臣,免得惴惴西顾,只有广东尚氏之孝、之信,余威犹在。康熙叫尚氏弟兄,包围延龄,他反与延龄并从三桂。
之信的恣眼暴戾,连乃父可喜都无法节制。他受了三桂伪命,便自称暂管辅德将军。可喜被之信幽禁,积海生愤,那得不死?
可喜的福晋万氏,尚居旧府,同着之孝、之节二子,想替可喜上疏辩诬,免得日后波及。其中只有总兵李天植,最为忠勇,先设计灭了负恩卖主的王国栋,决令之信反正待罪。金巡抚怕之信又要扰乱,密请将天植同诸谋者正法。天植的舒夫人,知道丈夫因忠殒命,将家财尽付部卒,说道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尚氏家难,正未已也 。”手中执着白刃,呼二女至前曰:“汝不幸生我家,命不长,与其污而生,不如洁而死 。”挥刃各劈其首,尸骸应声而倒,旁边却血淋淋剩着两颗人头。舒夫人又令姬妾自杀,才在中堂刎颈。
万福晋听了,何等哀痛,何等怜惜!分遗侍卫前去探问,回报 :“夫人同十位姨太太,都是血花飞溅,委蜕庭阶。只不见了两个小姐的头,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万福晋正在诧异,之信的内监来报:之信午餐时候,忽然空中落下两颗头来,云鬓蓬松,还有珠环在耳,面色已经洁白,眉梢眼角,却合着许多幽怨。对着之信跃了三跃,之信早吓得魂不附体。一时哄动上下男女。不知此是谁人的头,如何又有两个?之信本没有主意,旁边七张八嘴;有的说香烛膜拜,他会飞去的;有的说不如秘密掩埋的;有的说应该呈报官厅,前来检验的;有的说是来求伸冤的;有的说是不祥之兆的。正在嚷成一片,忽传福晋驾到。之信勉强迎了出去。福晋将舒夫人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之信,之信才恍然大悟。福晋见了两个头,摆在地下,便轻轻跪了下去道 :“夫人殉节,小姐殉烈,应该据实奏闻,吁乞旌表。夫人同姨太太,已经次第属纩,小姐身首异处,亦非久 计。老妇当亲身送府,以便一同营墓 。”之信亦趁势跪下道:“之信知道小姐哀情苦志,即日会同巡抚拜表,只须上谕一到,当为建祠致祭 。”于是上下男女,没一个不相率而拜,还有暗中下泪的。万福晋将两头用红巾裹着,带了升辇。一面早沸沸扬扬,把飞头的事,传开出去。大众诧为异事。有人还做了一篇《飞头记》,道:古有飞头之国,夜则飞去,朝则飞回。或曰 :“此幻术也。
”今二女之头,胡为乎飞来哉,其为肆厉欤?见之者因无损毫末也。其为乞旌欤?谁人采风?谁人守土?亦未忍从而湮没也!其为呼冤欤?手刃者由其亲母,亦非外人所能干涉也!况其母亦相从以殉耶。头无知欤?何以双矗?头有知而无知欤?
又何以三跃?头欤头欤,李氏之烈,而尚氏之祟欤?两头为谁?盖李天植之二女也。
广东金巡抚不待之信会衔,已将舒氏及十妾、二女阖家殉难的事,奏了出去,连带之信野心未死,宜防未雨的话头,一齐叙入,将李天植的罪案,也推在之信身上。康熙正在没法摆布,得了此奏,便谕金巡抚把尚氏一网打尽。之信虽则倔强犹昔,经不起官面似铁,国法如炉的办起来,将从前刃剸王监、日曝王化的凶迹,逐一供认,这便死有余辜了。金巡抚更将可喜的棺木,掘开刨视,却穿着清朝服饰,才免戮尸,送了万福晋回旗安插。咳,当年孔有德、耿继茂、尚可喜三将,从皮岛航海归命,立了多少战功,才巴到一个王位,谁知仅传一代,早已髫龀无遗。尚氏剩了一个万福晋,孔氏剩了一个孔郡主,此后也不复提及。这是康熙十五六年的事。
三桂虽羽翼尽剪,依然盘踞湖南。到得十七年三月,忽然 在衡州自称皇帝,改元昭武,置百官,封诸将,立继妻张氏为皇后。陈圆圆是出家久了,应该辞封。连那八面观音何氏,四面观音苏氏,一律僭称贵妃。以下嫔呢、贵人呢、常在呢、答应呢,共有百十。三桂自春徂秋,听见各路败仗,未免不乐。
况且年将七十,有这些四面观音、八面观音,双斧伐树,弄得吐痰带喘,咯血成丝。宰相夏国相,元帅胡国柱、马宝,觉得医药无效,病入膏盲,晏驾是不久了。国相密嘱两观音切勿痛哭,又谕众宫妾垂下帐幔,听三桂安睡。私下专差心腹,到云南去迎太孙世璠。不几日,张氏带了世璠至湘,才得举哀发表成礼,这是国相稳固军心的一法。世璠袭了伪位,看看衡州不能久守,便遣郭壮图、谭延祚几个人,奉着张氏、世璠同两观音何氏、苏氏,一并云南去了。正是:魏帝未成三国局,息妫早有二夫心。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十七回赛观音分纪冀北程 访连儿小构滇南案
上回说到三桂病殁,伪后张氏,率领两观音回滇。那世璠虽则袭了伪位,却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蔡毓荣由湘入黔,直趋贵阳。赵良栋由川入滇,进驻归化。连国相、壮图的象阵也不中用。毓荣料定三桂在滇,盘踞已久,子女玉帛必然丰腆,随着贝子彰泰,杀一阵,胜一阵,逼得世璠逃上五华山。伪宫眷属,只住着几间小屋。毓荣辗转巷战,擒住夏国相、马宝,一马当先,直到五华山上。闯入世璠匿迹的地方,但见一班宫娥彩女,含泪跪接。毓荣只问世璠,回说已经自缢了。毓荣知道世璠的尸首也关紧要,遂令宫女引导,前往验视。进了后面秘室,那世璠还悬在梁上,其余粉白黛绿,黑压压同声乞命。
毓荣平视还去,内中有两个最为妍艳,只是泪容被面,哀恳不胜,比到带雨梨花、迎风杨柳,还没有这样婀娜窈窕。毓荣道:“你二人谁是陈圆圆?”内中一人道 :“陈仙姑已经尸解了,葬在山后十数步,但留得一个小像。贱妾苏氏,她是何氏,俱经侍奉先皇 。”毓荣道 :“不是八面观音、四面观音吗?”苏氏道 :“贱妾是四面观音,她是八面观音 。”毓荣暗想 :“果 不出我所料。幸而争先一着,可以并获双雕 。”便道 :“你们都是叛属 !”吩咐从人,先将二人押解回营,听候发落。其余查取职名,造册详报。世璠的尸首,派员看守。
布置已定,想要同了两观音回营。不道履声橐橐,前面进来一个军官,说道 :“蔡将军偏劳了 !”毓荣抬头一看,认得是将军穆占,便道 :“皇上的妙算,贝子的军威,我们不过效力罢了 。”穆占道 :“如今带着美人儿,真要回营效力了 。”
毓荣听得话中有刺,若不使穆占分尝一脔,一朝宣播出去,势必两败俱伤,便道 :“这两人正要送到将军处赏鉴 。”穆占道:“你辛苦一场,那里好入宝山空手回呢?”指着八面观音道:“这个长得更俊,你去受用罢。这个我不客气了 。”携着四面观音的手说 :“走 !”苏氏回顾何氏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从此各事其主,不知道还能见一面吗?”何氏说声“珍重”,也随了毓荣下山。原来两观音对着三桂,有一段趣史。后人曾有《两观音合传》云:两观音者,故平西王侍姬何氏、苏氏。何氏本南昌顾宗伯家妓,秾纤得中,修短合度,当筵一曲,可遏行云。平西得之,以谒圆圆。圆圆曰 :“此八面观音也 。”府中遂因以为名焉。
然性傲而肆,稍不当意,辄向平西求去。平西本借以娱老,当夕每不御,坐是益怏怏。媚平西者曰 :“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乃以雏姬苏氏进。苏系燕赵产,年弱于何氏,而妒与何氏埒,知何氏最有宠,乃以平西为垄断。何氏始以平西综军务,无暇向床第,姑置之。继而风声稍稍露,连呼平西而责之曰:“我昔与若约,纳我后不得再置妾,今何如?”平西深谢过曰:“后来者不过四面观音耳,焉能及卿?”何氏曰 :“此欺人语也。汝能间日就我,当贷汝 。”平西诺。商诸苏,苏哭不可仰, 亦允以间日至,始稍稍安。而平西罢于奔命矣。两观音者,平西之祸水,清室之功臣也。平西既殁,两观音始相见。滇破之日,何为蔡总督毓荣所掠,苏亦归将军穆占云。
毓荣得了何氏,备悉三桂藏金之窟,累累黄白、尽被毓荣捆载。毓荣的体质,虽然不如三桂,但是年华未暮,又没有她人分宠,自然安心乐意,做了毓荣的侧室。那苏氏被穆占携去,羊羔美酒,也别有一种风味。苏氏领略惯了,反觉非此不乐。
只是云南大定,都要奏凯班师,毓荣升任尚书,穆占又转了内务大臣。彼此准备北行,苏氏来约何氏,同时上道。昔为邢尹,今若陈雷,虽则各适一主,真是患难的姊妹。
这日征轺晓发,旌旗鼓角,仍旧由滇而湘,由湘而苏。两观音联镳并辔,益显得精神姿态,矫矫不凡。沿途遇见的人,都说 :“这是赛观音呢,这是赛观音呢 !”两观音尝着茅店板桥的滋味,较诸重楼复阁,大相径庭。好在水送山迎,一路都有古迹。何氏略解吟咏,便也诌成几首小诗。苏氏闲着无聊,也把逐日经过的所在,一程一程记出来。还记得何氏几首诗道:一片凯歌声,将军赋北征。旗翻人影乱,草没马蹄轻。朝露湿盈道,晴曦红在城。燕云千万里,从此别昆明。
《晓发》鱼龙夜静月如钩,淘尽英雄万古愁。秋水长天原一色,不须浊浪拥轻舟。
《夜渡黄河》 后来毓荣刊了一本《平滇铙歌》,附着一卷《闲中吟》,便是何氏所作。苏氏却系秋蛇春蚓,是个女孩儿本色,穆占叫人润色润色,完全算做《北辕日记》。
两观音自春徂秋,到了北京,进了府第。毓荣、穆占忙着谢恩到任。两观音毕竟都是人家姬妾,那里有营中的自在?毓荣只有一个夫人,徐娘虽老,丰韵犹存,又是毓荣糟糠之妻,从前对泣牛衣,何等恩爱!如今带着何氏归去,虽不至河东狮吼,那入宫见嫉的思想,妇人家总不能免的。要何氏低头檐下,便觉局蹐不安了。那穆占是世袭的公侯出身,家里老太太、姑太太,最讲究礼节的。倒是太太,因为不曾诞育,十分慈善。
三五个姨太太,有满人,有汉人,见了苏氏,一窝儿瞧她不起。
还是太太可怜她,教她怎样称呼,怎样请安,说道 :“你只要能够生子,袭了此爵,不特合家喜欢,连我的封诰都要让你呢!
”何氏、苏氏,无亲无眷,却当做姊妹往来。
渐渐听得三桂伪宫里的贵人连儿,也随人入都了,两观音详细探听,知是一个兵部郎中,本系赵良栋的幕友,从生员立功奏保,补了这官,住在魏染胡同,只有夫妻两口。何氏约了苏氏,要去寻访。换了淡妆布服,一辆车子,按址去问。果然有郎中崔姓,已经到部供职去了,家中只有一个太太,一个老妈。两观音下车时候,还是猜疑,一步一步进了中堂,连儿早迎了出来,看看认识,看看又不便呼唤。还是苏氏道 :“连儿妹妹久违,记得我们姊妹吗?”连儿才想到一个是八面观音,一个是四面观音。觉得钗光鬓影,减色许多,这副芊绵清丽的仪容,仍是动人奕奕,便道 :“二位姊姊,仙风从何处吹来?
妹子不是在此做梦吗?”何氏道 :“非也。我住在绳匠胡同蔡宅,她住在地安门内穆宅。知妹妹随官北上,所以特来相见。
”老妈送上茶来,连儿邀到卧房小坐。两观音搴帷而入,倒也 牙床锦帐,位置楚楚,旁边还排列砚池笔架。瓶水炉香,料那崔郎中是雅致的。便先将归蔡、归穆的大概,述了一遍。连儿道 :“两位姊姊,虽然屈居参昂,依然富贵人家。妹子是论理论情,不该再适的。偏偏身不由己,委委曲曲,遇着这个前世冤家,使我求死不得。如今国在那里,家在那里?譬如转了一世,跟着这个穷京官,连开门七件事,都要妹子经纪的 。”何氏道 :“正是。妹子如今倒嫁了文官?”连儿道 :“这日幼主奔避五华山,姊姊等大半随从。还有余不尽的宫眷,骑又不会骑,走又不会走,只好凭天吩咐。妹子是死志决了,想到从前同主子在荷塘晚泛,练裳羽扇,徘徊九曲桥上,这是何等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