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


孟良入辽求发
  真宗因八王所奏,遂密写旨付八王。八王领旨,径到六郎营看视,乃与令婆计议其事。令婆得旨,即唤岳胜入来,与之言曰:“圣上有密旨在此,说有人往番营求得萧后发者,回来必重加赏赐。我想起来,则有一个消息,可以求得。只是无一个机密之人前去。”岳胜曰:“不知老奶奶有何机括可以求得?”令婆曰:“闻萧后将女招赘我四郎为婿,若有人以信通之,此发必竟求得。”岳胜曰:“军中有孟良者,可以去得。”令婆召孟良入与言其事。孟良慨然领诺。是夜入见钟道士问要发多少,道士曰:“不拘多少,但还有两事,汝一并千来。”孟良曰:“有那两事?”道士曰:“萧后御厩中有匹白奇骥可愉来与宗保乘之。又御苑中有九眼琉璃井,其水番人化来,布于青龙阵上九曲黄河之内。汝将粪土填中一眼,其龙被污,即旱无水。被无处取水,此阵不足破也。”孟良得令,径偷过番营而去。忽焦赞从后赶上,孟良回头见之,恨声曰:“冤家!你来何干?”赞曰:“因哥哥一个独行,我心不安,特来陪伴。”良曰:“干此等之事,全要机密,如何同汝去得?”焦赞曰:“只有哥哥机密,而我便浅露耶?死便就死,定要同去。”良无奈,只得与他同去。
  及到幽州城中。酒店安下,次日,良谓赞曰:“汝在店中停止,我去打探驸马消息便回,切莫出街被人识破,有误大事。”焦赞领诺,孟良装作番人,入到驸马府中,见四郎道知本官染疾求发之事。四郎曰:“我府有人缉探,难以容汝,且暂出外,待吾思计救之,汝过数日来领。”孟良领诺,仍复回店中歇息。
  却说四郎夜间转辗思忖,忽生一计,大声喊叫心腹疼痛。公主大惊,问曰:“驸马心疼,原日有的,近日新添?”驸马曰:“原日有的。”公主急召医官调治,全无应验,愈叫疼痛。公主曰:“驸马原日怎生得此疾来?”驸马曰:“幼年战争伤力,衄血于心,每尝作痛。”公主曰:“先日曾医治否?”驸马曰:“先日曾得龙发烧灰调服,好了数年。今不觉陡然又发。”公主曰:“龙发何处得之?快使人去求来治疗。”驸马目:“中国才有,此地那里去讨?但得娘娘龙发,或者可代。”公主曰:“此则不难。”即遣人前往军中见萧后,道知驸马病发,要龙发治疗之事。萧后曰:“驸马之疾,此而可治,吾何惜哉。”遂剪下一握,付与来人,来人星夜回幽州,将发递到府中。驸马假意取些烧灰服之,其痛立止。公主大喜。次日,驸马正以所剩之发藏下,只见孟良入府,即付与之。孟良接了发,拜辞,径转店中,付与焦赞。乃曰:“汝速拿此发回营,救取本官。我干完了事,就来在途。仔细勿得有误。”焦赞领了发,星夜奔回九龙谷不题。
  却说孟良那晚悄地入御苑去看,只见果有九眼琉璃井,遂将粪土沙石填塞中眼毕,抽身出了御苑,直走到一寺门前坐着。捱到天亮,径往御厩看马。只见番人正在喂马。孟良打番语云:“娘娘有旨,遣我来牵此马出教场训练,明日骑出与宋对阵,庶不误事。”养马者曰:“拿旨我看。”孟良来时,得江海送萧后假旨一张带在身傍。那人一问,孟良遂即取出示之。那人见印信是真,遂不疑其为假旨,即牵马与孟良,孟良骑出教场,勒走一番。将近黄昏,打马径往九龙谷而跑。及番人知觉,随後追赶,孟良已走五十里矣。
  孟良得马回到军中,见钟道士道:“已干了三事回来。”道士曰:“汝倒有些胆略。”遂进真宗御帐,奏剪龙须和合。真宗欣然剪下,付与钟道士。钟道士即将和之,调酒灌下六郎口去。霎时间,六郎苏醒,康泰如故。真宗闻钟道士治好六郎,不胜之喜,乃宣入御帐言曰:“赖卿治好郡马,须封一职,以酬汝劳。”钟道士曰:“贫道山野愚夫,胸中空空,上不能致君,下不能泽民,何敢居职旷官!”真宗曰:“卿何廉退若是。以朕观之,子才不亚周召矣。”钟道士曰:“荷陛下知遇之恩,待臣再与杨将军同破此阵,以报万一云尔。”真宗喜曰:“卿能建此功绩,朕当勒名鼎石,垂之于不朽也。”道士曰:“此阵无穷变化,一有不备,难以攻打。容臣指示宗保行之。”帝允奏,遂权授钟道士为辅国扶运正军师,凡在营将帅,不必奏闻,并听调遣。
  道士谢恩而退,来见六郎。六郎拜谢,钟道士曰:“此亦君当有此小厄。今幸安痊。可与令郎破此阵图。”六郎唤宗保拜钟道士为师。宗保拜毕,钟道士曰:“吾见军中人马缺少,不足调遣,难以破敌。”宗保曰:“何以处之?”钟道士曰:“须遣人再调各处军兵来营听用。”宗保曰:“师父说调遣何处军马,任凭使人召来。”钟道士遂令呼延显往太行山,召取金头马氏引本部军兵前来御营听用。又遣焦赞回无佞府,召取八娘、九妹、柴太郡来营听用。又令岳胜往汾州口外洪都庄,调回大将王贵来营听用。又令孟良往五台山召取杨五郎,带领僧兵来营助战。分遣已定,呼延显等各领令而行。
第五卷

孟良金盔买路
  却说孟良不日到了五台山,见五郎道破天门阵一事,乞下山来相助之意。五郎曰:“前者澶州救吾弟后,回到山来,一心皈依佛教,扫除尘缘,那肯复临阵伍,伤吾之行!汝今又来缠害,何也?”孟良曰:“此非小将己事。上命差遣,不敢不来。望师父念本官勤劳王事情分,勿辞一行。”五郎曰:“萧天右、萧天左乃二逆龙精降生,天右已被我除之,天左尚在。此孽障不比天右,若还我去,必竞调我战他。我今思忖,惟木阁寨后有降龙木二根,得其一根与我为斧柄,便能降伏此人。汝若能求得此木,余即下山,不然,去亦无益。”孟良曰:“师父果若要之,小将敢辞劳苦?只得前去求来。”五郎曰:“汝速去求来,吾亦准备下山。”孟良辞别五郎,竞往木阁寨而去。
  却说木阁寨主,号定天王,名穆羽。有一女名穆金花,又名穆桂英。生有勇力,曾遇神女传授神箭飞刀,百发百中。有一日与众喽罗打猎,射落一鸟。有诗为证:
  结队纷纷出寨东,分围发纵势豪雄。
  龙泉光射腰间剑,鹊血新调手内弓。
  犬带金铃飞草际,鹘翻锦翅没云中。
  平原十里秋风冷,沙草萧萧半染红。
  穆桂英游猎之间,只见一鸟飞过,拽弓射之。那鸟应弦而落,恰落于孟良面前。良抬之而去,行未数步,忽有五六喽罗赶来,叫声:“好好将鸟还我,饶汝一死。”孟良听得这话,停步不行。喽罗近前来捉孟良,被孟良拳起脚踢,打得那些喽罗抱头乱窜,奔忙报知桂英。桂英与众喽罗追赶孟良,孟良听得后面喧嚷,知是贼众赶来,取出利刀,挺立待之。忽桂英到,大骂曰:“这狂夫敢如此胆大,却来俺这里逞英雄也。”孟良亦不打话,舞刀来战桂英。桂英举剑迎之。连斗数十合,孟良见喽罗拥来,恐被所伤,遂扭身奔走。桂英与战,见其刀法熟娴,疑是诈败,遂不追之,只与众人退守隘口。孟良进退不得,遂谓喽罗曰:“吾将所拾之鸟还汝,汝开路放我过去也罢。”喽罗曰:“汝才逞英勇,如今缘何就小心了?但汝来错了路,谁不知道要过木阁营,须留金与银。倘无钱买路,休道一日,就是一年也过去不得。”孟良闻说,自思:“我来与他求木,连性命也难保了。”只得取下金盔,递与喽罗以作买路之资。喽罗奉与桂英,桂英既得金盔,令开路放他过去。
  孟良急奔回寨,见六郎道:“五郎要斧柄。”及将金盔买路一事,尽行诉说。六郎曰:“此等泼妇,甚是可憎。”宗保曰:“儿愿与孟良同去取来。”六郎曰:“恐汝不是其敌。”宗保曰:“随机应变,爹爹不必挂虑。”
  那日与良引军二千,竞到木阁寨外呐喊。穆桂英闻知,乃全身披挂,引众鼓噪而出。宗保曰:“闻汝寨后有降龙木二根,乞求一根与我为斧柄,待破阵之后,遣礼相谢。”桂英笑曰:“汝要求木,胜得手中宝刀,莫说一根,两根俱奉。”宗保与孟良言曰:“狗妇出言如此不逊,待我捉之,自往砍伐,何必恳求于彼!”乃挺枪直取桂英。桂英舞刀相迎,交战十数余合,桂英卖个破绽,拍马佯败,走过山隅。宗保乘势追之,桂英抽身转回,拈弓暗放一箭,射中其马。宗保落马,桂英近前活擒而去。孟良随后赶上救应,寨上矢石交下,不能前进。孟良曰:“我等不可退去,必要寻个计策,救出小将军回营。”众军依言,遂扎住于阁下。
  却说穆桂英捉得宗保入帐,令喽罗紧紧绑缚。宗保厉声目:“要杀便杀,用此苦刑何为!”桂英见其生得眉目清秀,齿白唇红,言词激烈,暗忖道:“若得此子匹配,亦不枉生尘世。”密着喽罗将匹配之事道之。喽罗道知宗保,宗保寻思半晌:“我要求彼之木,今不应承,死且难免。莫若允之,以济国家之急。”乃曰:“蒙寨主雅情,愿从其命。”喽罗以肯就回报桂英,桂英大喜,亲释其缚,扶起宗保相见。令左右整酒款待宗保对坐欢饮。
  酒至半酣,忽寨外喊声大震,人报宋兵攻击甚紧。宗保曰:“蒙寨主与生既效鸾风,事同一体,乞开门说与部下知之,以安其心。”桂英然之,令喽罗开门以此情说知宋兵,放孟良一人入帐来见。孟良见宗保与桂英对席而饮,曰:“小将军在此无限喜乐,却把我众人胆亦吓破矣。”宗保将成亲之事道知孟良。孟良曰:“军情紧急,待暂辞别,容后日再来成就何如?”宗保哀告桂英,桂英曰:“郎君要去恁紧,明日即当送行,不敢久相淹留。”次日,宗保与桂英求降龙木,桂英曰:“郎君且回,待妾送来,以作进身之资。”直送宗保至山下,俱有恋恋难舍之意。宗保曰:“我倘遇难请救应,幸勿推辞。”桂英领诺而别。有诗为证:
  郎才女貌两相宜,洞府摇红烛影辉。
  一夕恩情山岳重,临岐不忍遽分离。
  宗保引众军回见父亲,言曰:“不肖去木阁寨与桂英交锋,误被暗箭伤马,遂擒儿而去。复蒙不杀,强逼成亲,儿亦无奈,只得允从。今特来请罪。”六郎曰:“得木来否?”宗保曰:“未有。桂英道他亲自送来。”六郎大怒曰:“我因王事倥偬,起处不遑,汝今求木,又未得来,乃贪私欲而忘君亲,予何不幸,养出此不肖之子,要他何用!”喝令推出斩之。左右以宗保正在绑缚,令婆闻知,急出言曰:“宗保虽犯军令当斩,但目下正要破阵,且姑留以备用也。”六郎曰:“若非婆婆相救,决不饶汝。权囚禁于军中,待破阵之后取出问罪。”孟良跪下告曰:“请将军息怒。小将军之事,诚不得已。既被其擒,已为笼中之鸟,又且欲求其木,此时安敢不从!乞赦其囚禁。”六郎竟不允,将宗保囚了。宗保所以被囚者,六郎恐其贪恋新婚,而不用心破阵也。
  次日,孟良密入禁中见宗保言曰:“适见钟道士,言小将军有二十日血光之灾,今在此受禁,亦准拆了。没奈何,只得忍耐。”宗保曰:“父亲冤屈我也,吾之所为,汝尽知之。但我在此想来,桂英甚好才能,得他来相助,大有利益。汝今再往见之,一者求木,二者叫来助吾出阵。”孟良领诺辞别而去。

穆桂英活擒六郎
  次日,孟良领宗保之言,径往木阁寨见桂英,说知小将军被囚,特来请助之意。桂英曰:“悬望汝主不来,正要着人相接。汝今到来请我,我如何离得此地!速归拜上本官,他不放小将军出来,吾即引众来相攻击。”孟良听罢愕然曰:“寨主既与小将军成了佳偶,正宜引军相助,何故出此不睦之言?”桂英怒曰:“夫之不幸,即妾之不幸。夫为我囚,彼即我也。乃我之仇敌矣。吾安得而不引众以攻之哉。再勿摇唇,试看此刀利否?”孟良曰:“今日天晚,容小将歇宿一宵,乞念本官情分何如?”桂英曰:“这个使得。”孟良遂退出寨前安歇。
  孟良忖道:“若不下个毒手,如何能勾他去相助?”立定主意,候至二更,密往寨左,放火烧之。正值九月天气,狂风大作,霎时间烟焰张天,四下烧着。喽罗大惊,齐出救火。孟良提刀,进到寨后,砍了降龙木,复入寨中,将军眷杀了一半。孟良恐被众人知觉,负着降龙木,竟往五台山去了。比及救灭了火来,知是孟良,四下搜寻,人道已击多时。复入寨看,只见杀死家属。桂英大怒,即点集部众,杀奔九龙谷而去,报此冤仇。行了数程,有一喽罗进前言曰:“孟良行此策,见寨主不肯下山相助,彼实无戕害之意。且今山寨已烧得零落,家小又杀伤了,不如举众相助大宋。一则完成佳偶,二则代朝廷立功。多少是好,何必与他厮杀,自伤和气!”桂英沉吟半晌,乃曰:“汝言亦有理。”遂引众回去,收拾寨中粮草物件,装载于车,扯起木阁寨令字旗号,引众竞赴宋营而来。有诗为证:
  紫箫声断凤凰台,缅想离情恨满怀。
  不是毒心焚却寨,怎能勾引下山来。
  宋军望见木阁寨旗号来到,忙报六郎,六郎怒曰:“此泼妇引诱吾儿,殊为可恨。今日又来勾引,待吾砍之以绝后患。”即引军出阵,大骂曰:“贱人好生退去,也自干休。不然,枭汝首级。”桂英大怒,忖道:“我好意引兵来助,今反受他凌辱!”亦不搭话,拍马直取六郎。六郎举枪与之交战。数十余合,不分胜负,桂英佯败而走。六郎纵骑追赶,喝声曰:“走那里去!”桂英拈弓搭箭,射中六郎左臂,翻落马下。桂英勒回马捉之。此时岳胜、焦赞等,皆不在军中,无人救应。桂英乃将六郎绑回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