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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义证
〔二〕 梅注:「十志:《汉书》,班固作《律历志》、《礼乐志》、《刑法志》、《食货志》、《郊祀志》、《天文志》、《五行志》、《地理志》、《沟洫志》、《艺文志》。」周注:「赞序:《汉书》的《本纪》《志》《列传》末有赞,《八表》的开头有序,又全书末有《叙传》。」
《疏证》:「《汉书》十志,视《史记》为博赡整齐。《地理》、《食货》、《刑法》、《艺文》四志、尤为创作。……范晔……尝曰:『班氏后赞,于理近无所得,唯志可推耳,博赡不可及之。』其见重于前代者如此。《史通论赞》篇之称班固曰:『孟坚辞唯温雅,理多惬当,其尤美者有典诰之风,翩翩奕奕,良可咏也。』其说与蔚宗异。盖蔚宗盛称自撰之赞为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故于班赞有贬词焉。……今考刘勰于班氏十志,则称为『该富』,赞序则称为『弘丽』,又以『彬彬儒雅,信有遗味』兼称十志及赞序,其推许之深,倾服之至,又加于蔚宗一等,信乎其为杰作也。」
〔三〕 《后汉书班固传论》:「迁文直而事核,固文赡而事详,若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信哉,其能成名也。」「矩」,画方形的器具,引申为模仿、学习。
〔四〕 黄注:「遗亲攘美──《史记》必称父谈太史公。《汉书》多踵彪所作《后传》而曾不及之。」
又:「《后汉书》:仲长统,字公理,着论曰《昌言》。」《四库提要》评黄注本云:「『公理』为仲长统字,此必所著《昌言》中有辨班固征贿之事,今原书已佚,遂无可考。观刘知几《史通》,亦载班固受金事,与此书同,盖《昌言》唐时尚存,故知几见之也。乃不引《史通》互证,而引陈寿索米事为注,与《前汉书》何预乎?」
范注:「至于以下四事,当在仲长统《昌言》中,惜其书佚亡,不能知所以辨之之辞。案《汉书叙传》,固自谓『旁贯五经,上下洽通,为春秋考纪(谓帝纪也)、表、志、传凡百篇』,又言『凡《汉书》,叙帝皇,……穷人理,该万方;纬六经,缀道纲;总百氏,赞篇章』。自负甚至,因而有人嫉忌,造作谤语。『宗经矩圣之典,端绪(犹言条理)丰赡之功』二句,当即统证明《叙传》说非夸诞之语。《汉书》赞中数称司徒掾班彪云云,安得诬为遗亲攘美?」
《疏证》:「《后汉书仲长统传》:『着论名曰《昌言》,凡三十四篇,十余万言。』……盖原书久佚,而公理所辨究者,应在所亡诸篇之中也。然其所论,亦非不可参见。其一为遗亲攘美。考班固所撰《汉书叙传》,叙父彪事,无一语及作《史记后传》。乃曰:『史臣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太初以后,阙而不录。故探纂前记,缀辑所闻,以述《汉书》。详此,则太初以前,出于司马迁,而太初以后,则固缀辑所闻,而自为之纂述也。微《后汉书班彪传》所载,则后人何从而知彪曾作《史记后传》?微《史通正史》篇所载,又何从而知所撰至于六十五篇之多乎?所谓遗亲攘美,盖即指此。……
「其二为『征贿鬻笔』,案《史通曲笔》篇云:『亦有事每凭虚,词多乌有。或假人之美,借为私惠;或诬人之恶,持报己仇。若……班固受金而始书,陈寿借米而方传,此又记言之奸贼,载笔之凶人。』审此,可为班固『征贿鬻笔』之证。……
「至公理所论『宗经矩圣之典,端绪丰赡之功』,虽难考见,亦可推寻。《汉书叙传》之末节有:『纬六经,缀道纲,总百氏,赞篇章』之语,非所谓『宗经矩圣』乎?又有『准天地,统阴阳』,『穷人理,该万方』,『函雅故,通古今』之语,非所谓『端绪丰赡』乎?又华峤之评《汉书》曰:『固之叙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案:非『宗经矩圣』,何以能不激诡,不抑抗』?非『端绪丰赡』,何以能『赡而不秽,详而有体』?盖公理所论,先阐其长,后张其短,二者兼举,两不相妨。『宗经矩圣,端绪丰赡』,举其长也。『遗亲攘美,征贿鬻笔』,举其短也。阎若璩云:『公理辨之究矣。辨之究,犹上文论之详,非辨其诬也。』所论甚允。……」
顾广圻批注:「《困学纪闻》十四:『刘允济曰:班生受金。受金事未详。』阎若璩曰:『《北史柳虬传》:班固致受金之名。』」
《校注》:「按《傅子》:『班固《汉书》,因父得成,遂没不言彪,殊异马迁也。』(《意林》五引,今本错入杨泉《物理论》中,此从严可均《全晋文》卷四七《傅子》解题下说。)《颜氏家训文章》篇:『班固盗窃父史。』并足证成仲长公理之说。」黄侃曰:「后北周柳虬亦袭其论,此子舆氏所谓好事者为之,不足信也。」「究」,穷尽。
观夫左氏缀事,附经间出,于文为约,而氏族难明〔一〕。及史迁各传,人始区详而易览〔二〕,述者宗焉〔三〕。
〔一〕 《疏证》:「《左传》为释经而作,亦为《春秋》之羽翼,故『或先经以始事,或后经以终义,或依经以辨理,或错经以合异。』然无论先经后经,为依经错经,其为附经缀事,论者皆无异议。以其附经缀事,语有断限,故曰『于文为约』。然《左传》纪事,以年为次、日月先后,秩然可寻。若事属于一人,则分见于各年之下,散述于诸事之中,漫无统纪,寻绎为难。且如晋国诸臣,如司空季子,一名胥臣,一名臼季;……如赵衰,一名子余,一名赵成子,一名成季,一名孟子余,一名原大夫;如怀嬴,一名嬴女,一名辰嬴;若斯之类,殊难殚举。非览杜注,几无以知之。其于氏族,诚哉其难明也。」
周注:「《左氏春秋》与孔子《春秋》本分行,至晋杜预以两者合并,作《春秋左氏经传集解》,左氏才附经间出。间出,迭出。」
赵翼《陔余丛考》卷二「《左传》叙事人名错杂」条:「《左传》叙事,每一篇中或用名,或用字,或用谥号。盖当时文法如此。然错见迭出,几使人茫然不能识别:如子越椒之乱(见《左传》宣公四年),一斗般也,忽曰斗般,忽曰子扬;一蒍贾也,忽曰蒍贾,忽曰伯嬴。……此究是古人拙处,史迁以后则无此矣。刘勰亦谓『左氏缀事,氏族难明;及史迁各传,人始区详而易览』也。」
〔二〕 《疏证》:「《史记》一书,……惟列传以纪人为主,凡属某一人之事,悉具于本传。其事兼二人以上者,则互有详略,以免重出。譬诸草木,区以别之,故曰:『史迁各传,人始区详而易览。』」《校释》:「『区』下有脱字,天启本补『别』字,疑当是『分』字。」
《校注》:「按今本语意欠明,确有脱文。以《论说》篇『八名区分』、《序志》篇『则囿别区分』例之,『区』下当补一『分』字。」
〔三〕 周注:「述者宗焉:司马迁《史记》为人物作列传,为后来纪传体的历史家所取注。」
《春觉斋论文流别论》七:「《史传》篇曰:『观夫左氏缀事……述者宗焉。』此专言史传之传。实则,『传』之为言『转』也;『转受经旨,以授于后』。章实斋《文史通义》曰:『经礼二戴之记,各传其说,附经而行,虽谓之传可也。其后支分派别,至于近代,始以录人物者区为之传,叙事迹者区为之记。」
及孝惠委机,吕后摄政〔一〕,史、班立纪,违经失实〔二〕。何则?庖牺以来,未闻女帝者也〔三〕。汉运所值,难为后法。牝鸡无晨,武王首誓〔四〕;妇无与国,齐桓着盟〔五〕;宣后乱秦〔六〕,吕氏危汉〔七〕,岂唯政事难假,亦名号宜慎矣〔八〕。
〔一〕 「委机」,抛弃万机;即抛弃国家大事。《训故》:「《史记吕后本纪》:惠帝以戚夫人事,因病岁余,不能起,崩。太子立为皇帝,号令一出太后。帝壮,出怨言,太后幽杀之,立常山王义为帝,更名曰弘,不称元年者,以太后制天下事也。文帝立,大臣以非孝惠子,诛之。」
黄注:「《汉外戚传》:惠帝以戚夫人事,因病岁余,不能起,日饮为淫乐,不听政,七年而崩。乃立孝惠后宫子为帝,太后临朝称制。」
《疏证》:「此段谓《汉书》不应为高后立纪也。范文澜云:『委机,谓孝惠因吕氏戮戚夫人,以忧疾不听政而崩。』其说甚是。至云吕后摄政,非谓因孝惠委机而摄政,乃谓孝惠既崩,吕氏立后宫子为帝,而自临朝称制也。」
〔二〕 《校证》:「此二句原作『班史立纪,违经实』,梅据朱于『经』下补『失』字,徐校同。张之象本第二句作『并违经失』,王惟俭本作『史、班立纪,并违经实』,义较长,今从之。」按仍以作「违经失实」为长。
范注:「按少帝及恒山王弘实孝惠后宫子,八年之间,帝位两易,班氏为整齐计,故立《高后纪》,以省烦扰(如立《少帝纪》,则文帝有篡窃之嫌)。彦和怵于后世母后临朝外戚阉宦肆虐,故云违经失实。」
《疏证》:「《史记》于《高祖本纪》之下,继以《吕后本纪》,附孝惠七年之事于《后纪》而不举其名。至《汉书》乃为孝惠立纪,继以高后,下接孝文。」
〔三〕 范注:「《说文》女部:『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郑玄依《春秋纬》注《礼记明堂位》云:『女娲,三皇承伏羲者。』郑不言其为女身,彦和当即用郑义也。」《疏证》:「女娲氏,乃以女娲为氏,非女身也。……依许说,则女娲氏为古女帝。然不为刘勰所取,故曰:『庖牺以来,未闻女帝者也。』」
〔四〕 《训故》:「《书牧誓》: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范注:「《通典》六十七载晋庾翼《答何充书》曰:『中古以上,未有母后临朝,女主当阳者也,乃起汉耳。』」
〔五〕 黄注:「《谷梁传》:葵丘之盟曰:毋使妇人与国事。」按此见僖公九年。
〔六〕 《训故》:「宣后,《史记》:秦昭襄王母,楚人,姓氏,号宣太后。又《匈奴传》云: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有二子。」
《疏证》:「宣后为秦昭王母,事见《史记匈奴列传》。传云:『……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残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审此,则宣太后转因与戎王乱,得以开边强国,非宣后能乱秦也。且所谓戎王与宣太后乱,乃淫乱之乱。刘勰取与『吕后危汉』对举,非其义矣。」
牟世金《文心雕龙的范注补正》:「『宣后乱秦』和『吕氏危汉』的性质是相同的,都与淫乱毫不相干。《史记穰侯列传》:『穰侯魏冉者,秦昭王母宣太后弟也。……昭王少,宣太后自治,任魏冉为政。』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登台执政的女后。《史记范雎列传》:『穰侯,华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于王室。及穰侯为秦将,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欲以广其陶封。』这就是『乱秦』的部分内容了。」(《社会科学战线》一九八四年四期)
〔七〕 黄注:「《高后纪》:太后以惠帝无子,取后宫美人子名之,以为太子。惠帝崩,太子立为皇帝,年幼,太后临朝称制。乃立兄子吕台、产、禄,台子通四人为王,封诸吕六人为列侯。四年夏,少帝自知非皇后子,出怨言。皇太后幽之永巷,立恒山王弘为皇帝。太后崩,禄、产谋作乱,悉捕诸吕皆斩之。大臣相与阴谋,以为少帝及三弟为王者,皆非孝惠子,复共诛之,尊立文帝。」
范注:「《史记吕太后本纪》:『诸吕擅废帝更立,又比杀三赵王,灭梁、赵、燕以王诸吕。」
《疏证》:「黄注引《汉书高后纪》:『太后以惠帝无子,取后宫美人子名之以为太子。』语有节删,致成大谬。案原文作『太后立姊鲁元公主女为皇后,无子』云云。此所云无子,谓皇后无子,非谓惠帝无子也。」
〔八〕 《疏证》:「刘勰以为女后立纪,不合古人『牝鸡无晨』,『妇无与国』之训。谓之『违经』,然不得谓之『失实』。嫌其违经,而为吕后立纪,则失实弥甚。二者盖不可得兼,且吕后临朝称制,孝惠所不能违,大臣所不能废,事实尤彰彰矣。史官秉笔为记,欲不违经,其何可得?刘勰所论,未见其然。
「刘勰一则曰『汉运所值,难为后法』;再则曰『岂惟政事难假,亦名号宜慎』。盖鉴于后世母后临朝,外戚擅权,为祸甚烈,欲假此以为鉴戒。吕后称制,诚难为法于后世。然所谓『政事难假,名号宜慎』者,乃君人者之事,亦岂史官之所能预哉!」斯波六郎:「《春秋左氏传》成公二年:『仲尼闻之曰:……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张衡司史,而惑同迁固,元平二后,欲为立纪〔一〕,缪亦甚矣。寻子弘虽伪,要当孝惠之嗣〔二〕;孺子诚微,实继平帝之体〔三〕;二子可纪,何有于二后哉〔四〕?
〔一〕 《校证》:「『元平二后』,原作『元年二后』,梅从孙汝澄改为『元帝王后』,其六次本,又改作『元平二后』,张松孙本同,今从之。铃木亦云:『年疑平字之讹。』」
《疏证》:「篇中『元帝王后』一语,别本作『元平二后』,意谓『帝王』二字与『平二』近似而讹。然《张衡传》明言宜为《元后本纪》,自不含平后在内,别本似不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