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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义证
至于商履〔一〕,圣敬曰跻〔二〕,玄牡告天,以万方罪己〔三〕,即郊禋之词也〔四〕;素车祷旱〔五〕,以六事责躬〔六〕,则雩禜之文也〔七〕。
〔一〕 《注订》:「商汤,字天乙,又名履也。」
〔二〕 范注:「《诗商颂长发》:『汤降不迟,圣敬曰跻。』笺云:『汤之下士尊贤甚疾,其圣敬之德日进。』」按正义:「其圣明恭敬之德日升。」
〔三〕 范注:「《论语尧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孔安国注曰:『《墨子》引《汤誓》其辞若此。』孙诒让《墨子闲诂兼爱下》注云:『《论语尧曰》篇集解:孔安国云:「《墨子》引《汤誓》。」《国语周语》内史过引《汤誓》与此下文略同。韦注云:「《汤誓》,《商书》伐桀之辞也。今《汤誓》无此言,则散亡矣。」按孔安国引此作《汤誓》,或兼据《国语》文。《尚贤中》篇引《汤誓》,今书亦无之。』郝懿行曰:『案《白虎通三军三正》篇并引《论语》「予小子履」数语为汤伐桀告天之辞。』」
《注订》:「《书汤诰》:『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又:『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
〔四〕 「郊禋」,祭天。
〔五〕 范注:「《墨子兼爱下》:『汤曰:惟予小子履,敢用玄牡,告于上天后。曰:今天大旱,即当朕身履,未知得罪于上下,有善不敢蔽,有罪不敢赦,简在帝心,万方有罪,即当朕身,朕身有罪,无及万方。』此文与《汤誓》大略相同。据《墨子》意,则汤祷旱之辞也。《吕氏春秋顺民》篇:『汤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于是翦其发,●其手,以身为牺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说,雨乃大至。』」
范注:「《说文》:『祷,告事求福也。』《周礼春官》小宗伯:『祷祠于上下神。』注云:『祈福曰祷。』『大祝作六辞,五曰祷。』注云:『祷,贺庆言福祚之辞。』《礼记檀弓》:『君子谓之善颂善祷。』注云:『祷,求福也。』……是祷与祈一也。」
〔六〕 唐写本「责」下衍「人」字。梅注:「汤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欤?民失职欤?宫室崇欤?女谒盛欤?苞苴行欤?谗夫昌欤?」
范注:「《尸子》:『汤之救旱也,乘素车白马,着布衣,婴白茅,以身为牲,祷于桑林之野。』(《艺文类聚》八十二、《初学记》九引)《荀子大略》篇载其祷辞曰:『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公羊解诂》二引《韩诗传》、《说苑君道》篇、《御览》八十三引《帝王世纪》略同。)」
《说苑君道》篇:「汤之时大旱七年,雒坼川竭,煎沙烂石。于是使人持三足鼎,祝山川,教之祝曰:政不节耶?使人疾耶?苞苴行耶?谗夫昌耶?宫室营耶?女谒盛耶?何不雨之极也?盖言未已,而天大雨。」
《校注》:「按《荀子(大略篇)》《说苑(君道篇)》所载汤祷旱之辞,均未标有六事二字。《后汉书锺离意传》:『
上疏曰:「……昔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李注引《帝王世纪》同。)」
〔七〕 唐写本「则」作「即」。梅注:「《说文》:祷雨为雩,祷晴为禜。《左传》:龙见而雩。雩,旱祭也。又云:雪霜风雨之灾,则禜之。禜,禳也。」
范注:「《说文》:『雩,夏祭乐于赤帝,以祈甘雨也。』又:『禜,设绵蕝为营,以禳风雨、雪霜、水旱、疠疫于日月星辰山川也。』」
《注订》:「《论语先进》:『风乎舞雩。』《周礼春官》司巫:『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注云:『雩,旱祭也。』禜音咏,又音营,祭名。《左传》昭元年:『山川之神,则水旱疫疠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又按禜,许氏《说文》本《左氏》昭元之传。」
及周之太祝,掌六祝之辞〔一〕,是以庶物咸生,陈于天地之郊;旁作穆穆,唱于迎日之拜〔二〕;夙兴夜处,言于祔庙之祝〔三〕;多福无疆,布于少牢之馈〔四〕;宜社类禡〔五〕,莫不有文〔六〕。所以寅虔于神祇〔七〕,严恭于宗庙也。
〔一〕 「祝」,范注引孙云:「唐写本作祀。」《校证》亦谓唐写本作「祀」,实则唐写本作「祝」。《周礼春官》:「太祝,掌六祝之辞,以事鬼神,祈福祥,求永贞。一曰顺祝,二曰年祝,三曰吉祝,四曰化祝,五曰瑞祝,六曰筴祝。」郑司农云:「顺祝,顺丰年也;年祝,求永贞也;吉祝,祈福祥也;化祝,弭灾兵也;瑞祝,逆时雨,宁风旱也;筴祝,远罪疾也。」按又见蔡邕《独断》。
〔二〕 《大戴礼记公符》第七十九:「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维予一人某,敬拜皇天之祜(《祭天辞》)。……维某年某月上日,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惟予一人某敬拜迎日于东郊(《迎日辞》)。」又按《尚书洛诰》:「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庶物」,即万物。「旁」,溥,广大。「穆穆」,美好。意为用「光明普照」等语来拜迎日出。
〔三〕 唐写本「处」作「寐」,「祝」作「祀」。《斟诠》:「『
祀』原作『祝』,形近而误。」范注:「《仪礼士虞礼》:『明日以其班祔,用嗣尸。(卒哭之明日也。班,次也。《丧服小记》曰:祔必以其昭穆。用嗣尸,谓从虞至祭惟用一尸而已。)曰:孝子某孝显相,(称孝者,吉祭,显相,助祭者也。)夙兴夜处,小心畏忌不惰,其身不宁,(不宁,悲思不安。)用尹祭(尹,祭脯也。)嘉荐普淖,(嘉荐,醢也。普淖,黍稷也。)普荐溲酒,适尔皇祖某甫,以隮祔尔孙某甫。尚飨。』」
《注订》:「祔庙──《说文》:『后死者合食于先祖。』又合葬亦曰祔。」
《释名释丧制》:「又祭曰祔,祭于祖庙,以后死孙祔于祖也。」
〔四〕 范注:「《仪礼少牢馈食礼》:『尸执以命祝。(命祝以嘏辞。)卒命祝,祝受以东北,面于尸西,以嘏于主人曰:皇尸命工祝,承致多福无疆于女孝孙。来女孝孙,使女受禄于天,宜稼于田,眉寿万年,勿替引之。』(替,废也。引,长也。)」
《仪礼少牢馈食礼》:「少牢馈食之礼。」郑玄注:「羊、豕曰少牢,诸侯之卿大夫祭宗庙之牲。」「布」,布陈、陈述。「少牢之馈」,诸侯的卿大夫用少牢到祖庙去祭已死的祖和父的祭礼。荐祭品于神及祖先曰「馈」。
〔五〕 梅注:「《礼记》:『天子将出征,宜于社。』郑玄注云:『宜,祭名。』《诗》:『是类是禡。』注:『师祭也。』师出征伐,类于上帝,禡于出征之地。」
《礼记王制》:「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禡于所征之地。」郑注:「类、宜、造皆祭名,其礼亡。禡,师祭也,为兵祷。」陈澔注:「禡,行师之祭也。」《注订》:「
宜、社、类、禡,皆祭名。宜,《尔雅释天》:『起大事,动大众,必先有事乎社而后出,谓之宜。』社,《说文》:『地主也。』又《礼记郊特牲》:『社,祭土。』类,《虞书》:『肆类于上帝。』谓非常祀也。禡,《说文》:『师行所止。』恐有慢其神,下而祀之,曰禡。音骂。」
〔六〕 《校注》:「《周礼春官大祝》:『大师宜于社,造于祖,设军社类上帝,国将有事于四望;及军归,献于社,则前祝。』郑玄注:『前祝者,王出也,归也,将有事于此神;大祝居前,先以祝辞告之。』舍人所谓『有文』者,即指祝辞言之也。」
〔七〕 斯波六郎:「『虔』疑当作『畏』,《尚书无逸》:『严恭寅畏,天命自度。』盖彦和所本。」《斟诠》:「寅虔,谓寅畏虔诚也。」
《文体明辨序说》「祝文」类:「厥后虞舜祠田,商汤告帝,周礼设太祝之职,掌六祝之辞。春秋以降,史辞寖繁,则祝文之来尚矣。考其大旨,实有六焉:一曰告,二曰修,三曰祈,四曰报,五曰辟,六曰谒。用以飨天地、山川、社稷、宗庙,五祀群神,而总谓之祝文,其辞亦有散文、俪语之别也。」
以上为第一段,言祝之起源及夏、商、周三代祝文所起的作用。
自春秋已下,黩祀谄祭〔一〕,祝币史辞〔二〕,靡神不至〔三〕。至于张老成室,致美于歌哭之祷〔四〕;蒯聩临战,获佑于筋骨之请〔五〕;虽造次颠沛,必于祝矣〔六〕。若夫《楚辞招魂》,可谓祝辞之组丽也〔七〕。
〔一〕 《校证》:「『自』字原无,据唐写本补。」
《书说命》:「黩于祭祀。」「黩」,亵慢不敬。《
论语为政》:「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二〕 《校注》:「《左传》成公五年:『梁山崩,……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祝币,史辞,以礼焉。』杜注:『(祝币)陈玉帛;(史辞)自罪责。』又昭公十七年:『祝,用币;史,用辞。』杜注:『用币于社,用辞以自责。』」
〔三〕 《校注》:「按《诗大雅云汉》:『靡神不举。』郑笺:『言王为旱之故,求于群神,无不祭也。』又:『靡神不宗。』郑笺:『言遍至也。』」
〔四〕 《校证》:「唐写本『于』作『如』,『成』作『贺』。『
美』原作『善』,从唐写本改。」
《礼记檀弓》下:「晋献文子成室,晋大夫发焉。张老曰:『美哉轮焉,美哉奂焉,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文子曰:『武也得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是全要领以从先大夫于九京也。』北面再拜稽首。君子谓之善颂善祷。」郑注:「文子,赵武也。作室成,晋君献之,谓贺也。诸大夫亦发礼以往。……善颂谓张老之言,善祷谓文子之言。」「张老」,晋国大夫。《校注》:「(《檀弓》下)郑注:『善颂,谓张老之言;善祷,谓文子之言。』则此『祷』字当作『颂』,舍人盖误记。『成』、『善』亦当依唐写本改作『贺』『美』。」
〔五〕 《校证》:「『佑』原作『佑』,从唐写本改。」《校注》:「《说文》示部:『佑,助也。』」
《左传》哀公二年晋郑之战,卫太子蒯聩在晋赵鞅部下作战,「望见郑师来,太子惧,自投于车下。……卫太子祷曰:『曾孙蒯聩,敢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郑胜乱从(郑声公助臣作乱),晋午(晋定公)在难,不能治乱,使(赵)鞅讨之。蒯聩不敢自佚,备持矛焉。敢告:无绝筋,无折骨,无面伤,以集大事,无作三祖羞。大命不敢请,佩玉不敢爱。』」
〔六〕 《论语里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集解引马曰:「造次,急遽;颠沛,偃仆。」朱注:「颠沛,颠覆流离之际。」
〔七〕 纪评:「《招魂》似非祝辞。」范注:「《楚辞招魂》王逸注谓宋玉哀原厥命将落,欲复其精神,延其年寿,故作《招魂》。……又《招魂》句尾,皆用些字。《梦溪笔谈》曰:『今夔峡湖湘及江南獠人,凡禁句尾皆称些,乃楚人旧俗。』即祝之俗字。」
《注订》:「《楚辞集注招魂》:『古者人死则使人以其上服升屋,履危北面而号曰:「皋!某复。」遂以其衣三招之,乃下以覆尸。』又王逸注:『招者,召也。以手曰招,以言曰召。』……又《说文》:『招,手呼也。』」
《校证》:「『丽』原作『纚』,从唐写本改。《法言吾子》篇:『雾縠组丽。』李轨注:『雾縠虽丽,蠹害女工。』此彦和所本。今作『纚』者,涉上文偏旁而误也。又唐写本『丽』下有『者』字。」
《法言吾子》篇:「或曰:雾縠之组丽。曰:女工之蠹矣。」这是说雾縠虽丽,但蠹害女工,以喻词赋虽巧,却惑乱经典。
汉之群祀〔一〕,肃其旨礼〔二〕,既总硕儒之义〔三〕,亦参方士之术〔四〕。所以秘祝移过〔五〕,异于成汤之心〔六〕;侲子驱疫〔七〕,同乎越巫之祝〔八〕:礼失之渐也〔九〕。
〔一〕 《校证》:「唐写本『汉』上有『逮』字。」
《校注》:「『之』,唐写本作『氏』。按《诏策》篇『晋氏中兴』,《奏启》篇『晋氏多难』,句法与此相同,则唐写本作『氏』是也。」《考异》:「盖『氏』指晋氏族业之兴衰,此二字为指事类之相属,『之』字为长。」
《注订》:「汉之群祀,始于高祖入关,为汉王,立黑帝祠曰北畤,后又诏于上帝山川诸神,各以其时礼祀之如故,则皆沿秦旧也。」
〔二〕 《校注》:「『旨』字,唐写本作『百』。何焯校作『百』。按『旨』字不可解,作『百』是。『百礼』盖概括之辞,言其礼多耳。《诗小雅宾之初筵》、《周颂丰年》及《戴芟》并有『以洽百礼』之文,皆谓合聚众礼以祭也。」
《汉书郊祀志上》:「高祖下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范注:「文帝以下,迭有增益,《史记封禅书》、《汉书郊祀志》言之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