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校释》:「自秦焚《乐经》,古代庙乐,唯存《韶》《武》。汉兴,鲁人制氏独能记其铿锵鼓舞,故世在乐官。其后叔孙通因秦乐人制宗庙乐,其《嘉至》、《永至》、《登歌》,史志皆比附古乐为说,独《休成》、《永安》二篇不言,故知二篇乃叔孙自制。」

〔五〕 《汉书礼乐志》:「高(祖)庙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文庙奏《昭德》、《文始》、《四时》、《五行》之舞。孝武庙奏《盛德》、《文始》、《四时》、《五行》之舞。《
武德》舞者,高祖四年作,以象天下乐己行武以除乱也。《文始》舞者,曰本舜《韶》舞也,高祖六年更名曰《文始》,以示不相袭也。《五行》舞者,本周舞也,秦始皇二十六年更名曰《五行》也。《四时》舞者,孝文所作,以示天下之安和也。……高祖六年又作《昭容》乐、《礼容》乐。《昭容》者,犹古之《昭夏》也,主出《武德》舞。《礼容》者,主出《文始》、《五行》舞。……大氐皆因秦旧事焉。」

      「韶」谓虞舜时的《韶乐》,「夏」谓夏禹时的《大夏》之乐。董仲舒《春秋繁露楚庄王》:「舜时,民乐其昭尧之业也,故《韶》。韶者,昭也。禹之时,民乐其三圣相继,故《夏》。夏者,大也。」《韶》《夏》唯于行大礼时用之。

〔六〕 《礼记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校注》:「按《礼记乐记》:『故乐者,天地之命,中和之纪,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荀子劝学》篇:「《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孔子家语辨乐》:「故君子之音,温柔居中,以养生育之气。忧愁之感,不加于心也;暴厉之动,不在于体也。夫然者,乃所谓治安之风也。小人之音则不然,亢丽微末,以象杀伐之气。中和之感不载于心,温和之动不存于体。夫然者,乃所以为乱之风。」

〔七〕 《注订》:「此本《易丰卦》『阒其无人』句,阒音去,入声,言中和之音,继起无作也。」「阒」,寂静。

暨武帝崇礼〔一〕,始立乐府〔二〕;总赵代之音,撮齐楚之气〔三〕。延年以曼声协律〔四〕,朱马以骚体制歌〔五〕。《桂华》杂曲,丽而不经〔六〕;《赤雁》群篇,靡而非典〔七〕。河间荐雅而罕御〔八〕,故汲黯致讥于《天马》也〔九〕。

〔一〕 《校证》:「『礼』,唐写本作『祀』。案《两都赋》序:『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内设金马、石渠之署,外兴乐府协律之事。』此盖彦和所本。唐写本作『祀』,未可从。」

〔二〕 《札记》:「此据《汉书礼乐志》文。《乐府诗集》则云:孝惠时,夏侯宽为乐府令,始以名官,至武帝乃立乐府云。」

      《汉书礼乐志》:「至武帝定郊祀之礼,……乃立乐府。(师古曰:「始置之也,乐府之名盖起于此。」王应麟曰:「惠帝时,有乐府令夏侯宽,更《安世乐》,似非始于武帝。」)采诗夜诵,有赵代秦楚之讴,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赋,略论律吕,以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沈钦韩以为以后制追述前事,非乐府始于孝惠。案:惠帝时但有乐府令之官,武帝时始置乐府署。

      《注订》:「乐府之立,似不始于武帝。其实乐府令为官人,乐府为官寺,高惠时之官制,率沿秦旧,乐府亦然,武帝之立乐府,乃建制也。故言采诗夜诵,皆有其职务,不同于一令也。又师古言始置之者,言始置于当时,重振之也,非谓古之所无。诗歌永言,见于《舜典》,则乐府之实,其来甚远。」

      吴讷《文章辨体序说》:「后儒(遂)以乐府之名起于武帝,殊不知孝惠二年已命夏侯宽为乐府令,岂武帝始为新声,不用旧辞也?」王先谦《汉铙歌释文笺证例略》:「刘勰《文心雕龙》谓汉武始立乐府。师古不察,袭谬以注《汉书》(按见《礼乐志》)。由此读《铙歌》者,以为皆武帝时作。是大不然。高祖爱巴俞歌舞,令乐人习学之;嗣是乐府遂有巴俞鼓员矣。孝惠二年,夏侯宽为乐府令矣。读《思悲翁》、《战城南》、《巫山高》三篇,知《铙歌》肇于高祖之时;读《远如期》一篇,知《铙歌》衍于宣帝之世。推原终始,皆在西都。」

〔三〕 范注:「《艺文志》:『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案歌诗家有邯郸河间歌诗四篇,燕代讴雁门云中陇西歌诗九篇,齐郑歌诗四篇,吴楚汝南歌诗十五篇,歌诗凡有二十八家,彦和特举其大者言之。」按范氏所引,见《汉书艺文志诗赋略论》。

      「赵、代」指今河北、山西一带。「齐、楚」指今山东、安徽、湖北一带。「撮」,撮取。「气」谓声气。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虽清辞丽曲,时发乎篇,而芜音累气,固亦多矣。」

〔四〕 《汉书佞幸传》:「(李)延年善歌,为新变声。是时上方兴天地诸祠,欲造乐,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为之新声曲。而李夫人产昌邑王,延年繇是贵为协律都尉。」「
曼声」,引长声音。《注订》:「『曼声』即指『新变声』也。」

〔五〕 范注:「(《汉书》)补注引周寿昌曰:『相如死当元狩五年,死后七年延年始得见(元鼎六年)。是相如等前造诗,延年后为新声,多举者,言举相如等数十人之诗赋,非举其人也。』周说是。陈先生曰:『朱马或疑为司马之误,非是。案朱或是朱买臣。《汉书》本传言买臣疾歌讴道中,后召见,言《楚辞》,帝甚说之。又《艺文志》有买臣赋三篇,盖亦有歌诗,志不详耳。』……买臣善言《楚辞》,彦和谓以骚体制歌,必有所见而云然。唐写本亦作『朱马』,明『朱』非误字也。《宋书乐志相和歌辞》有《陌上桑》一曲,或即骚体制歌之遗。」

      朱所作歌曲,今不传。相传武帝时的《郊祀歌》中有一部分是司马相如作。《文体明辨》卷六「乐府」类引作「司马以骚体制歌」。

      《注订》:「朱马以骚体制歌──此为汉赋隆起之渐,武帝爱《骚》,淮南作传,是上有好之者。朱擅《楚辞》,司马能赋,是下有甚焉者。文体演进,其迹甚显。惟前言《辨骚》,此论《乐府》,着眼在『制歌』二字也。」

      《日知录乐章》:「十九章,司马相如等所作,略论律吕,以合八音者也。赵代秦楚之讴,则有协有否,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采其可协者,以被之音也。」

      《杂记》:「唐写本正作『朱马』。下文『缪朱所致』一语亦可证。」

      《校注》:「『朱』沈岩校作『枚』。吴翌凤校同。……按『朱』字不误。朱为朱买臣,王惟俭、梅庆生所注是也。沈、吴校为『枚』(《文选》李善注曾四引枚乘乐府诗句「美人在云端,天路隔无期」,盖沈、吴所据)。徐、许改作『司』,非是。」

〔六〕 梅注:「汉高唐山夫人作《安世房中歌》十七章,有《桂华》一章。」

      《集注》:「《汉书礼乐志》:《安世房中歌》十七章,〔《桂华》一章十句:〕『都荔遂芳,窅窊桂华。孝奏天仪,若日月光。乘玄四龙,回驰北行。羽旄殷盛,芬哉芒芒。孝道随世,我署文章。』」

      纪评:「《桂华》尚未至于不经,《赤雁》等篇亦不得目之曰靡,盖深恶涂饰,故矫枉过正。」「不经」谓不合正道。按刘勰此论可能是对乐曲说的,不是对歌辞说的。

      《注订》:「《桂华》《赤雁》之作,彦和讥之者,盖以其开后世符瑞颂赞之渐,违古立乐府之旨。故曰不经不典,不仅恶其涂饰,亦非矫枉过正也。」

〔七〕 梅注:「《赤雁》:汉武帝太始三年行幸东海,获赤雁作。」黄注:「《礼乐志》郊祀歌:《象载瑜》十八,太始三年,行幸东海,获赤雁作。」按《汉书礼乐志》,辞如下:「象载瑜,白集西;食甘露,饮荣泉。赤雁集,六纷员;殊翁杂,五采文。神所见,施祉福;登蓬莱,结无极。」

      《校释》:「舍人此篇,于《房中》十七章举《桂华》,于《郊祀》十九章举《赤雁》,论《桂华》则曰『丽而不经』;评《赤雁》则曰『靡而非典』。证以后世通人评骘之语,益足见舍人衡鉴之精。《宋书乐志》曰:『汉武帝虽颇造新哥,然不以光扬祖考,崇述正德为先,但多咏祭祀见事及其祥瑞而已。商周《雅》《颂》之体阙焉。』此舍人所谓『靡而非典』也。齐召南曰:『周诗所谓《
房中乐》者,人伦始于夫妇,故首以《关雎》《鹊巢》。汉《安世房中歌》,直是祀神之乐。』此舍人所谓『丽而不经』也。舍人虽各举一目,实可通论余篇。纪评乃谓『《桂华》尚未至于不经,《赤雁》亦不得目之曰靡』,其言乖违如此,异哉!」

      《校注》:「《隋书音乐志上》:『武帝裁音律之响,定郊丘之祭,颇杂讴谣,非全《雅》什。』并足与此相发。」

〔八〕 梅注:「河间献王名德,景帝子,武帝时献雅乐,天子下太乐官,常存肄之,岁时以备数,然不常御。」

      《汉书礼乐志》:「是时,河间献王有雅材,亦以为治道非礼乐不成,因献所集雅乐。天子下太乐官,常存肄之,岁时以备数,然不常御,常御及郊庙,皆非雅声。」此谓河间献王刘德曾推荐古乐,但武帝很少采用。

〔九〕 梅注:「《史记乐书》:汉武帝尝得神马渥洼水中,作歌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后伐大宛得千里马,马名蒲捎,作歌曰:『天马徕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怀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中尉汲黯进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耶?』」

      《陔余丛考》卷二十三「乐府」:「《文心雕龙》曰:『汉武立乐府,总赵代之音,撮齐楚之气;……河间献雅而不御,故汲黯致讥于《天马》。』然则乐府本非雅乐也。」

至宣帝雅诗,颇效《鹿鸣》〔一〕。迩及元成〔二〕,稍广淫乐〔三〕,正音乖俗〔四〕,其难也如此〔五〕。

〔一〕 《校证》:「『宣帝雅诗,颇效《鹿鸣》』,原作『宣帝《
雅》《颂》,诗效《鹿鸣》』,今据唐写本改正。盖『颇』初误作『
颂』,继又误乙在『诗』前也。『颇效』与『稍广』对文。」

      黄注:「(《汉书》)《王褒传》:宣帝时,天下殷富,数有嘉应,上颇作歌诗,欲兴协律之事。于是益州刺史王襄欲宣风化于众庶,闻王褒有俊才,请与相见,使褒作《中和》、《乐职》、《宣布》诗,选好事者令依《鹿鸣》之声,习而歌之。」「雅诗」即指《中和》、《乐职》、《宣布》诗。

〔二〕 唐写本「迩」作「逮」。《校注》:「按『逮』字是,当据改。」

      《斟诠》:「迩,近也。见《说文》。元帝为宣帝子,成帝为宣帝孙,元成紧接宣帝而嗣位,故云迩及,不须改字。」

      《汉书元帝纪赞》:「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节度,穷极幻眇。」注引应劭曰:「自隐度作新曲,因持新曲以为歌诗声也。」

〔三〕 《汉书礼乐志》:「今汉郊庙诗歌,未有祖宗之事,八音调均,又不协于钟律,而内有掖庭材人,外有上林乐府,皆以郑声施于朝庭。至成帝时,……郑声尤甚。黄门名倡丙强、景武之属富显于世。贵戚五侯定陵、富平外戚之家淫侈过度,至与人主争女乐。哀帝自为定陶王时疾之,又性不好音,及即位,下诏曰:惟世俗奢泰文巧,而郑卫之声兴。夫奢泰则下不孙而国贫,文巧则趋末背本者众,郑卫之声兴则淫辟之化流。而欲黎庶敦朴家给,犹浊其源而求其清流,岂不难哉!孔子不云乎?『放郑声,郑声淫。』其罢乐府官。」

〔四〕 范注:「正音乖俗,如河间献王献雅乐,仅岁时备数,常御及郊庙皆非雅声之类。」

〔五〕 《注订》:「意指上文所云『雅声寖微』,『中和之响,阒其不还』,及『河间荐雅而罕御』。虽宣帝再振,终难继响,亦世运之所关,故云其难也,此乐府之一大变也。」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自秦至汉初,一直就缺乏「正音」,直到汉宣帝时,才有了「雅颂之作」;但到元成之间,「淫乐」渐渐得势了。故他慨叹于「正音乖俗,其难也如此」。

      对于汉武帝创立乐府机关,刘勰提到李延年采集民歌配上乐律的贡献,但总认为宫廷乐章里不应有「靡丽」的民间歌谣。这是由于他认为「正音乖俗」,认为雅正的音乐和民间俗曲走的不是一条路。

暨后汉郊庙〔一〕,惟杂雅章〔二〕,辞虽典文,而律非夔旷〔三〕。

〔一〕 《校证》:「『汉』字原脱,据唐写本补。」「郊」,祭天。「庙」,祭祖。

      《文体明辨序说》「乐府」类:「东汉明帝分乐为四品:一曰《大予乐》,郊庙上陵用之。二曰《雅颂乐》,辟雍飨射用之。三曰《黄门鼓吹乐》,天子宴群臣用之。四曰:《短箫铙歌乐》,军中用之。其说虽具,而制亦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