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小说钩沉

  昔庐陵邑子欧明者,从客过。道经彭泽湖,辄以船中所有多少投湖中,云以为礼。积数年后,过见湖中有大道,道上多风尘,有数吏单衣乘车马来□,云是青洪君使要。明知是神,然不敢不往。须臾遥见有府舍门下吏卒,明甚怖问吏,恐不得还。吏曰:“无可怖!青洪君以君前后有礼,故要君;必有重送,君皆勿收,独求如愿尔!”去,果以缯帛送,明辞之。乃求如愿。神大怪,明知之,意甚惜;不得已,呼如愿使随去。如愿者,青洪君婢也,常使之取物。明将如愿归,所欲辄得之,数年大富。意渐骄盈,不复爱如愿。岁朝鸡一鸣,呼“如愿。”如愿不起。明大怒,欲捶之。如愿乃走。明逐之于粪上。粪上有昨日故岁扫除聚薪,如愿乃于此得去。明不知,谓逃在积薪粪中,乃以杖捶使出。久无出者,乃知不能。因曰:“汝但使我富,不复捶汝。”今世人岁朝鸡鸣时,转往捶粪,云使人富也。
  文翁者,庐江人。为儿童时,乃有神异。及长,当起历下陂以作田,文翁尽日斫伐柴薪,以为陂塘。其夜,忽有数百头野猪,以鼻载土着柴中,比晓成塘。
  有王更生者,为汉中太守郡。界有袁氏庙,灵响。更生过庙祭,去而遗其刀。遣小史李高还取刀。高见刀在庙床上。高进取去,仰见座上有一君,着大冠袍衣,头鬓半白,谓高曰:“可取去。如言不道,后吾当佑汝。”高还,如言不道。后高仕为郡守,当复迁为郡。高时年已六十余;祖高者百余人。高乃道“昔为更生小吏,见遣至庙,取所遗刀,见庙神,使吾莫道,至今不敢道,然心常以欺君为惭。”言毕,此刀立刺高心下,须臾死。
  隗□者,鸿寿亭民,善于易。临终书板授其妻曰:“吾亡后,当大荒穷,虽尔,而慎莫卖宅!到后五年春,当有诏使来顿此亭,姓龚。此人负吾金,卿以此板往责之,勿违言也!”言讫而卒。后果大困欲卖宅者数矣,忆夫言辄止。到期日,有龚使者果止亭中,妻遂□板往责使者。使者执板,惘然不知所以,乃言曰:“我平生不践此处,何缘尔耶?”妻曰:“夫临亡手书板,见命如此,不敢妄也。”使者沈吟良久而寤,谓曰:“贤夫何能?”妻曰:“亡夫善于易,而未曾为人卜也。”使者曰:“噫,可知矣!”乃顾命侍者,取蓍而筮之,卦成抵掌,叹曰:“妙哉!隗□生含明隐迹,而莫之闻,可谓镜穷达而洞吉凶者也。”于是告□妻曰:“吾不相负金也。贤夫自有金耳。乃知亡后当□穷,故藏金以待泰平。所以不告儿妇者,恐金尽而困无已也。知吾善易,故书板以寄意耳。金有五百斤,盛以青□,覆以铜□,埋在堂屋东头,去壁一丈,入地九尺。”妻还掘之,皆如卜焉。
  嘉兴令吴士季者,曾患疟,乘船经武昌庙过,遂遣人辞谢,乞断疟鬼焉。既而去庙二十余里,寝际,忽梦塘上有一骑追之,意甚疾速。见士季,乃下马与一吏共入船。后缚一小儿将去。既而疟疾遂愈。
  宏老吴兴乌程人,患疟经年不差。宏后独至田舍,疟发,有数小儿或骑公腹,或扶公手脚。公因阳瞑,忽起捉得一儿,遂化成黄□,余者皆走。公乃缚以还家。县窗上,云明日当杀食之。比晓,失□处。公疟遂断。于时人有得疟者,但呼宏公,便疟断。
  陈世母黄氏,亡后还家,但闻声世忽亡斧。黄言,问家奴福盗之。
  谢邈之为吴兴郡,帐下给使邹览,乘樵船在部伍后。至平望亭,夜雨,前部伍顿住。览露船无所庇宿,顾见塘下有人家灯火,便往投之。至,有一茅屋中有一男子,年可五十,夜织薄。别床有小儿,□十岁。览求寄宿,此人欣然相许。小儿啼泣□欷,此人喻止之,不住啼,遂至晓。览问何意。曰:“是仆儿。其母当嫁,悲恋故啼耳。”将晓,览去,顾视不见向屋,唯有两□。□莽湛深。行逢一女子乘船,谓览曰:“此中非人所行,君何故从中出?”览具以所见告之。女子曰:“此是我儿。实欲改适,故来辞墓。”因哽咽至□,号啕,不复嫁。
  江岩常到吴采药。及富春县清泉山南,遥见一美女,紫衣,独踞石而歌,声有碣石之音。岩往来及数十步,女辄去,惟见所踞石耳。如此数日,岩乃击破石。从石中得一紫玉,长一尺。后不复见女。
  邴浪者,安乐人,行到松兹县九田山,见一鸟,形如雉而色正赤,集山岩石上,鸣声如吹笙。浪即射中之,鸟仍入石穴中。浪遂凿石,得一赤玉,状如鸟形。
  妇人带宜男□,生儿。
  杂鬼神志怪
  昔周时尹氏,贵盛,数代不绝,食口数千。常遭饥荒,罗鼎镬作糜;啜糜之声,闻数十里中。临食失三十人:入镬中垦取镬底糜,镬深大,故人不见也。
  齐人田乃已酿千日酒,过饮一斗,醉卧千日,乃醒也。
  汉武帝凿昆明池,悉是灰墨。问东方朔。曰,“非臣所知,可访西域胡人。”
  弘农邓绍,尝八月旦入华山采药。见一童子,执五彩囊,盛柏叶上露。囊似莲花内有青鸟。露皆如珠,满囊。绍问曰:“用此何为?”□曰:“赤松先生取以明目。”终,便失所在。
  会稽人吴详,见一女子溪边洗脚,呼详共宿。明旦别去,女赠详以紫巾,详□以白布手巾。
  建康小吏曹着,为庐山府君所迎。见门有一大□,可受数百斛,但见风云出其中。
  昔有人与奴俱得心腹病,治不能愈。奴死,乃刳腹视之,得一白鳖,赤眼,甚鲜净。以诸药内鳖口中,终不死。后有人乘白马来者,马溺溅鳖,缩头藏脚。乃试取马溺灌之,豁然消成水。病者顿饮一升,即愈。
  顾邵为豫章,崇学校,禁淫祀,风化大行。历毁诸庙,至庐山庙,一郡悉谏,不从。夜,忽闻有排大门声,怪之。忽有一人开合迳前,状若方相,自说是庐山君。邵独对之,要进上床。鬼即入坐。邵善左传,鬼遂与邵谈春秋,弥夜不能相屈。邵叹其精辩,谓曰:“传载晋景公所梦大厉者,古今同有是物也?”鬼笑曰:“今大则有之,厉则不然。”灯火尽,邵不命取,乃随烧左传以续之。鬼频请退,邵辄留之。鬼本欲凌邵,邵神气湛然,不可得乘。鬼反和逊求复庙,言旨恳至。邵笑而不□。鬼发怒而退。顾谓邵曰:“今夕不能仇君。三年之内,君必衰矣。当因此时相报。”邵曰:“何事匆匆;且复留谈论。”鬼乃隐而不见。视门合悉闭如故。如期,邵果笃疾,恒梦见此鬼来击之,并劝邵复庙。邵曰:“邪岂胜正。”终不听。后遂卒。
  古今相传,夜以火照水底,悉见鬼神。温峤平苏峻之难,及于湓口,乃试照焉。果见官寺赫奕,人从甚盛。又见群小儿两两为偶,乘轺车,驾以黄羊,睢盱可恶。温即梦见神怒曰,“当令君知之。”乃得病也。
  永嘉中,黄门将张禹曾行经大泽中。天阴晦,忽见一宅门大开。禹遂前至厅事;有一婢出问之;禹曰:“行次遇雨,欲寄宿耳。”婢入报之。寻出呼禹前。见一女子,年三十许,坐帐中。有侍婢二人。余人衣服皆灿丽。问禹所欲。禹曰:“自有饭,唯须饮耳。”女敕取铛与之。因然火作汤,虽闻沸声,探之尚冷。女曰:“我亡人也。□墓之间,无以相共,惭愧而已。”因□欷告禹曰:“我是任城县孙家女。父为中山太守。出适顿丘李氏。有一男一女:男年十一,女年七岁。亡后,幸我旧使婢承贵者。今我儿每被捶楚,不避头面,常痛极心髓。欲杀此婢,然亡人气弱,须有所凭。托君助济此事,当厚报君。”禹曰:“虽念夫人言,缘杀人事大,不敢承命!”妇人曰:“何缘令君手刃!唯欲因君为我语李氏家,说我告君事状。李氏念昔,承贵必禳除。君当语之,自言能为厌断之法。李氏闻此,必令承贵莅事,我因伺便杀之。”禹许诺。及明而出,遂语李氏,具以其言告之。李氏惊愕,以语承贵,大惧,遂求救于禹。既而禹见孙氏自外来,侍婢二十余人,悉持刀刺承贵;应手仆地而死。未几,禹复经过泽中,此人遣婢送五十匹杂彩以报禹。
  沙门竺僧瑶,得神祝,尤能治邪。广陵王家女病邪,召瑶治之。瑶入门,便镇目大骂云:“老魅不念守道,而干犯人。”女乃在内大哭,云:“人杀我夫。”魅在其侧曰:“吾命尽于今,可为痛心!”因□欷悲啼。又曰:“此神也,不可与争。”傍人悉闻。于是化为老鼍,走出庭中。瑶令扑杀之也。
  会稽王国吏谢宗,赴假。经吴皋桥,同船人至市,宗独在船。有一女子,姿性婉娩,来诣船,因相为戏。女即留宿欢□,乃求寄载。宗许之。自尔船人夕夕闻言笑。后逾年,往来弥数。同房密伺,不见有人,知是邪魅,遂共掩被,良久得一物,大如枕。须臾,又获二物,并立如拳,视之,乃是三龟。宗悲思数日方悟向说如是。云此女子一岁生二男:大者名道愍,小者名道兴。宗又云,此女子及二儿初被索之时,大怖,形并缩小,谓宗曰:“可取我枕投之。”时叔道明为郎中令,笼三龟示之。
  石季伦母丧洛下,豪俊赴殡者倾都。王戎亦入临殡,便见鬼攘臂打□凿,甚惶惶。有一人当棺立,此鬼披胸陷之。此人即应凿而倒。人便去,得病半日死。故世间相传,不宜当棺,由戎所见。
  陶侃微时,遭大丧葬。家贫,亲自营□。有斑特牛,专以载致,忽然失去。便自寻觅。道中逢一老公,便举手指云:“向于冈上见一牛眠牛□中,必是君牛眠处,便好可作墓安坟,则致极贵。小位极人臣,世为方岳。”侃指一山;云,“此好,但不如下,当世有刺史。”言讫便不复见。太尉之葬如其言。侃指别山与周访家,则并世刺史矣。
  杂国桓韩子诸盛十诗,群小儿共在后屋作粥。立成,盛以长盘十碗。群儿还,忽有妇人出其间。
  夏侯弘常自云见鬼神,与其言语委曲。众未之信。镇西将军谢尚,常所乘马忽暴死。会弘诣尚。尚忧恼甚至。谓尚曰:“我为活马何如?”尚常不信弘,□曰:“卿若能令此马更生者,卿真实通神矣。”弘于是便下床去,良久还,语尚曰:“庙神爱乐君马,故取之耳。向我诣神请之,初殊不许,后乃见听,马即耳便活。”尚对死马坐,意甚不信,怪其所言。须臾,其马忽从门外走还,众咸见之,莫不惊惋。既至马尸间,便灭。应时能动。有顷,奋迅呼鸣。尚于是叹息。谢曰:“我无嗣,是我一身之罚。”弘经时无所告,曰:“顷所见小鬼耳,必不能辨此源由。”后忽逢一鬼,乘新车,从十许人,着青丝布袍。弘前捉牛鼻。车中人谓弘曰:“何以见阻?”弘曰:“欲有所问。镇西将军谢尚无儿。此君风流令望,不可使之绝祀。”车中人动容曰:“君所道正是仆儿。年少时与家中婢通,誓约不再婚,而违约。今此婢死,在天诉之,是故无儿。”弘具以告。尚曰:“少时诚有此事。”弘于江陵见一大鬼,提矛戟,有小鬼随从数人;弘畏惧,下路避之。大鬼过后,捉得一小鬼,问“此何物。”曰,“广州大杀。”弘曰,“以此矛戟何为?”曰,“杀人以此矛戟,若中心腹者,无不辄死。中余处,不至于死。”弘曰:“治此病有方否?”鬼曰:“以乌鸡薄之,即差。”弘又曰:“今欲何行也?”鬼曰,“当至荆扬二州。”尔时比日行心腹病,无有不死者。弘乃教人杀乌鸡以薄之,十不失八九。今有中恶,辄用乌鸡薄之,弘之由也。
  晋陈国袁无忌,寓居东平。永嘉初,得疫疠,家百余口,死亡垂尽。徙避大宅,权住田舍。有一小屋,兄弟共寝板床,荐席数重,夜眠失晓,床出在户外,宿昔如此。兄弟怪怖,皆不得眠。后见一妇人来,在户前,知忌等不眠,前却户外。时未曙,明月朗,见之,彩衣白妆,头上有范□及银□象牙梳。忌等便逐之。初绕屋走,四倒,头发及范□之属皆堕。忌悉拾之。仍复出门南走。临道有井,遂入井中。忌还眠。天晓,视范□及□牙梳并是真物。掘坏井,得一楸棺,三分井水所渍。忌便易棺器衣服,还其物,于高燥处葬之,遂断。
  会稽郡常有大鬼,长数丈,腰大数十围,高冠玄服。郡将吉凶,□于雷门,示忧喜之兆。谢氏一族忧喜必告。谢弘道未遭母艰数月,鬼晨夕来临。及后将转吏部尚书,拊掌三节舞,自大门至中庭,寻而迁问至。谢道欣遭重艰,至离塘行墓地往,向夜,见离塘有双□,须臾火急入水中,仍舒长数十丈,色白如练,稍稍渐还赤,散成数百炬,追逐车从而行。悉见火中有鬼,甚长大,头如五石箩,其状如大醉者。左右小鬼,共扶之。是年,孙恩作乱,会稽大小莫不翼戴。时以为欣之所见,乱之征也,禹会诸侯会稽防风之鬼也。
  魏刘赤斧者,梦蒋侯召为主簿。期日促。乃往庙陈情:母老子弱情事果切,乞蒙放恕。会稽魏边,多才艺,善事神,请举边自代。因叩头流血。庙祝曰,特愿相屈,魏边何人,而拟斯举。赤斧固请,终不许。寻而赤斧死。
  宋,咸宁中,太常卿韩伯子某,会稽内史王蕴子某,光群大夫刘纯子某,同游蒋山庙。有数妇人像,甚端正。某等醉,各指像以妻疋配戏弄之。即以其夕,三人同梦蒋侯遣传教相闻曰:“家子女并丑陋,而猥蒙荣顾,辄克某月某日悉相迎。”某等以其梦指适异常,试往相问,而果各得其梦,符协如一。于是大惧。备三牲,诣庙,谢罪乞哀。又俱梦蒋侯亲来降,已曰:“君等既已顾之,实贪会对。克期垂及岂容方更中悔。”经少时并亡。
  详异记
  宋元稚宗者,河东人也。元嘉十六年,随钟离太守阮□在郡。□使稚宗行至远屯,郡吏盖苟边定随焉。行至民家,恍忽如眠,便不复珘。民以为死。舁出门外。方营殡具,经夕能言。说初有一百许人,缚稚宗去,数十里,至一佛图,僧众供养,不异于世。有一僧曰:“汝好猎,今应受报。”便取稚宗,皮剥脔截,具如治诸牲兽之法。复纳于澡水,钓口出之,剖破解切,若为脍状。又镬煮炉炙,初悉糜烂,随以还复,痛恼苦毒,至三乃止。问“欲活否?”稚宗便叩头请命道人令其蹲地,以水灌之,云一灌除罪五百。稚宗苦求多灌。沙门曰,唯三足矣。见有蚁类数头,道人曰,“此虽微物,亦不可杀,微复论巨此者也。鱼肉自死可□耳。齐会之日悉着新衣,无新可浣也。”稚宗因问“我行旅有三,而独婴苦,何也?”道人曰:“彼二人自知罪福,知而无犯。唯尔愚蒙不识缘报,故以相戒。”因尔便苏。四日能起。由是遂断渔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