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书文

  典硕中具疎宕之致故尔超然越俗



  所以动心忍性  二句    钱有威
  大贤原天困圣贤之意无非成其大受之器而已甚矣困之进人也动心忍性而不能者曾益焉大受有不可胜哉孟子之意以为富贵福泽所以厚夫人也天欲降大任于是人固将以厚之也而必先之以困者果何以哉殆有深意存焉耳彼圣贤之生仁义礼智根于心者也若无待于动之而后有者然道心惟防茍晏安之习胜则警觉之意荒虽圣贤亦不能必其无也天之困之正欲其穷则反本而良心发于歴试之余劳则思善而天理存于忧勤之后惕然萌动殆有若或啓之者焉圣贤之心气禀食色不谓性者也若无待于忍之而后节者但人心惟危茍顺适之事多则纵恣之意起虽圣贤亦不能必其无也天之困之正欲其求焉不得而撙节以成寡欲之功欲焉不遂而澹泊以为养心之助截然限制殆有若或遏之者焉夫义理之心良能之所由出也不有以动之则天机日浅将并其所能者而失之矣况有所益乎今则义理昭著而疑惧可消自觉猷为之易达气质之性良能之所由蔽也不有以忍之则嗜欲日深将并其已能者而汩之矣况于未能乎今则气质清明而艰难备悉不觉智勇之日生向固有所能有所不能也至是而无所不能凡其上之而为圣次之而为贤皆其砥砺之深而养之裕如者也此非天之摧抑而何以有是哉向固有能胜有不能胜也至此而无不能胜凡大之而为君次之而为相皆其阅歴之乆而处之裕如者也非天之激发而何以有是哉即此而观可见困穷拂郁天固未尝薄于人也人亦何为不力而自处其薄耶
  义理精醇词语刻露讲増益不能即从动忍勘出尤见相题眞切惟后半精力少懈



  有安社稷臣者  一节    归有光
  大臣之心一于为国而已矣夫大臣以其身为国家安危者也则其致忠于国者可以见其心矣其视夫溺于富贵者何如哉且夫富贵为豢养之地荣禄啓幸进之媒人臣之任职者或不能以忠贞自见矣而世乃有所谓安社稷臣者何如哉盖惟皇建辟而立之天子非以为君也以为社稷之守也惟辟奉天而置之丞弼非以为臣也以为社稷之辅也人臣之寄在于社稷而已顾縻恋于好爵则移其心于徇利婴情于名位则移其心于慕君而社稷之存亡奚计哉惟夫有大臣者敦笃棐之忠凡所以夙夜匪懈者不惟其已之心而以君之心为心充靖恭之节凡所以旦夕承弼者不惟其君之心而以天下之心为心谟谋于密勿者必其为宗社生灵长乆之计入以告于尔后茍无与于社稷者不言也经营于廊庙者必其为国家根本无穷之虑出以施于天下茍无与于社稷者不为也其忧深而其虑长前有以监于先王而后有以垂诸万世而相与维持之者不敢有茍且之意盖有所谓国存与存国亡与亡者矣其志远而其守固上不夺于权力下不顾于私家而所以自树立者不敢有委随之心盖有所谓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者矣故天下无事则为之培养元气调理太和而不遑啓处以置国家于磐石之固天下有变则为之消弭祸乱攘除灾害而不动声色以措天下于泰山之安不以其身也以社稷也其心之切切也犹夫懐禄者之情也得之而以为喜失之而以为忧矣不以其君也以社稷也其心之眷眷也犹夫慕君者之衷也不安则以为忧安之则以为悦矣吁此大臣之心也
  从悦字生意易见巧隽此文止将社稷臣志事规模切实发挥不呫呫于悦字而精神自然刻露与所谓大臣篇同一冩照而气象又别○观杜诗可知其志节慷慨观震川文可知其心术端慤故曰即末以操其本可八九得也
  子莫执中  一节      唐顺之
  时人欲矫异端之偏而不知其自陷于偏也盖不偏之谓中而用中者权也子莫欲矫杨墨之偏而不知权焉则亦一偏而已矣此孟子斥其弊以立吾道之准也且夫吾道理一而分殊而为我之与兼爱固皆去道甚逺者也吾道以一而贯万而执其为我与执其兼爱者固皆执一而不通者也于是有子莫者知夫杨墨之弊而参之于杨墨之间以求执乎其中焉盖曰其孑孑然以絶物如杨子者吾不忍为也但不至于兼爱而已矣其煦煦然以徇物如墨子者吾不暇为也但不至于为我而已矣自其不为为我也疑于逃杨而归仁自其不为兼爱也疑于逃墨而归义子莫之于道似为近也然不知随时从道之谓权以权应物之谓中而杨墨之间非所以求中也徒知夫絶物之不可而不知称物以平施则为我固不为也而吾道之独善其身者彼亦以为近于为我而莫之敢为矣徒知夫徇物之不可而不能因物以付物则兼爱固不为也而吾道之兼善天下者彼亦以为近于兼爱而莫之肯为矣虽曰将以逃杨也然杨子有见于我无见于人而子莫有见于固无见于通要之均为一曲之学而已知周万变者果如是乎虽曰将以逃墨也然墨子有见于人无见于我而子莫有见于迹无见于化要之均为一隅之蔽而已泛应不穷者果如是乎夫为我一也兼爱一也故杨墨之为执一易知也中非一也中而无权则中亦一也故子莫之为执一难知也非孟子辞而辟之则人鲜不以子莫为能通乎道者矣
  止将题所应有义意一一搜抉而出之未尝务为髙竒而人自不能比并古文老境也




  君子之于物也  一节    归有光
  君子所以施仁于天下者惟其序而已矣夫仁所以济天下而不以其序则有所不达也序行而仁之体为无病矣且夫君子之于天下凡所与者孰不思一视而同仁顾其分之所在势有所不能合而天之所秩人有所不能淆于是乎分殊之説起而善推之道行焉是故其于物也言有爱而已加于爱而谓之仁者君子勿之行也非固狭之以示不广也使于物而仁之则于其所当仁者又将何以待之耶贵贱不明而人与物之道混吾之仁将有所穷也故君子不敢紊也其于民也言有仁而已加于仁而谓之亲者君子勿之予也非固小之以示私也使于民而亲之则于其所当亲者又将何以处之耶厚薄无等而民与亲之道混吾之仁又将有所穷也故君子不敢易也要之随物付物屈伸俯仰观乎彼之所当得者以顺其天以事处事而错综斟酌即乎吾之所当施者以循其势亲不以施于民而有亲焉仁不以施于物而有民焉物无所与亲与仁而有爱焉推理以存义始于家邦而终于四海以其亲事亲而以其亲之余为天下之民恩之不可解者天之合也化之不可已者人之合也辨亲与仁而疎戚之道着矣别生而分类始于匹夫匹妇而洎于一草一木以其仁为民而以其仁之余为天下之物可以尽如吾之意者类之同也不能尽如吾之意者类之殊也辨仁与爱而贵贱之义昭矣吁此君子之道所以仁义相济本末兼举无尚同兼爱之失倒行逆施之弊而卒不废于天下也
  上截于分划处见轻重权衡下截于聨递处见施行次第各还分际确实圆融 文之疏达者不能遒厚矜重者不能优闲惟作者兼而有之




  尽信书  一章       唐顺之
  大贤言书不可以尽信而质以周书之诬也盖书不可以尽信而周书之可疑者乃其证也君子观于书也容可以无见哉孟子因世之泥书而害理者故其好古之下有感而为之言曰书所以录当世之迹而垂后世之规固不可以不信者但传疑本史氏之体容非综核之眞爱憎出一时之情或有揄扬之过盖学者诵其言而断之以理无病于书也茍不度其是非而尽信之则不道之心滋于见闻之误而私意之惑起于影响之慿以古人垂世之迹而反为误世之文则又不若无书之为愈矣他固未暇辨也武成之书所以纪武王之事者宜若皆实录矣吾观其始终顚末之详而稽其防文切理之要其可取者仅二三防而已焉他固未足信也是何也盖仁者好生之德足以得民神武之威至于不杀无敌于天下者乃其理之常也今武王至仁也纣至不仁也以至仁伐至不仁而犹曰血之流杵则圣人之取天下必假于杀戮之功而仁人之于天下不见乎无敌之验矣吾固以知书之不足尽信也学者能因言而会之以心考迹而断之以理则天下之书皆吾益矣不然宁不反为书之所误也哉
  题本前断后案文亦前整后疎笔力圆劲神似欧苏论辨










  口之于味也  一章     瞿景淳
  大贤于性命而伸抑之所以严理欲之防也甚矣欲不可纵而理则当自尽也欲以命胜理以性胜而君子自修之道毕矣孟子盖惧人之不知也故曰性之在人也所当尽而有不必徇者性之欲也命之在人也所当安而有不必拘者命之理也此理欲消长之机而辨之必早辨者也是故自人之形生神发而欲于是乎出焉口善味而目则欲色也耳善声而鼻则欲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亦有惟意所便者矣此则与形俱赋而絶之不能使之无不可谓非性也然有命焉贫贱者此命也固不可违也富贵者此命也亦不可越也大欲所存而命实行乎其间若有为之节制者矣君子于此思养心之要而自甘于澹泊励克己之勇而无即乎慆淫亦惟听之于命耳而敢诿之于性哉何也人心易危也而又诿之性焉则将无所不至矣是故君子贵顺命也自人之有物有则而理于是乎出焉仁存于父子而义则所以正君臣也礼存乎宾主而智则所以辨贤否也圣人之于天道亦有独契其全者矣此其分量不齐而强之不能使之一不可谓非命也然有性焉清且厚者此性也固未始有加也浊且薄者此性也亦未始有损也生禀万殊而性实存乎其中固有为之各足者矣君子于此务致曲之学而因以会其全致反身之诚而因以践其实亦惟必之于性耳而敢诿之于命哉何也道心易微也而复诿之命焉则将无所不已矣是故君子贵尽性也吁人之所必求者而故抑之人之所不求者而故伸之孟子此言其诸正人心之大纲与
  和平朗畅不溢不亏文章有到恰好地位者此类是也




  逃墨必归于杨  一章    胡 定
  异端之渐归于正也当待之以恕而已甚者失之也盖恕则人乐为善而求人而至于叛者患生于已甚也君子之遇异端之归也固不可以不重与杨墨之祸天下也始于斯人之不慎而成于吾儒之不恕孟子忧之也盖曰凡人之有所不幸也皆可待之以自新而其忍自絶其身者常始于有以激之也杨墨之不吾信此岂尽斯人之罪哉而或者吾儒亦与有责焉故也夫二者非中道固皆不可以乆而人情虽甚溺亦必有时而悟故各有所蔽则必期于无弊是故厌外者思实而恶简者求中其势然也但以有所溺未可责其遽复是故墨不继而后杨杨不足而后儒其渐然也此其失之于始而犹救之于终盖有以识乎斯道之美而于吾人固已无恶矣是当即其新不究其旧惟惧其不得为善之利而于斯人亦又何求哉今之君子则不然盖尝恶其异已也而辨之矣辨之诚是也然皆不能忘其既往之愆而厚以为罪何其示人不广也有可以入于吾儒之机而又弃不取亦不成人之美矣是追放豚者之智也彼其入于笠也以无至于放焉而不反亦已幸矣至又从而招之而待之以无所容不已过乎则其旷逸之素必不乐就于绳检而情不自胜犹将务适其外志矣绳之太急虽放豚有所不堪而拒而不释将使杨墨孰从而入哉夫既已禁其去矣而顾又絶其归其责之亦已详而待之亦已不恕矣亦何怪乎二氏之忿戾而不可解攻之而愈坚也吁为异説者固有罪矣而致激成之祸者亦不得谓之无过吾诚杨墨之恶而忍为是哉
  以比偶为单行以古体为今制唯嘉靖时有之实制义之极盛也此文浑浩中又极细入生动故为絶唱【原评】
  程子谓当时新法亦是吾辈激成之文本此立论穷极追放豚之流弊与注意不相背而相足也至章法之入古则原批尽之
  可以言而不言  二句    唐顺之
  大贤于人之黙非其时者而推其情欲其充义之尽也盖心无所为则当言而必无不言者矣若彼及时而故默焉者岂非匿已以探人乎哉孟子言人必悉此而去之然后为能充无穿窬之心也意岂不谓隐防虽人所易忽而脩辞固所以立诚是不可以不察也然岂特不可以言而言者为以言餂人者哉乃若拟议既足于已于时不可以不言而理义或疑于心于事不容以不言当此而言谓之含章时发发皆顺理也谓之时然后言言皆由衷也顾乃深潜以匿其志而中心之藏若弗能发其端时之可言弗暇计焉隐默以缄其机而心术之蕴惟恐或泄其秘事之当言弗暇恤焉若此者非拟之而后言以求免夫口过也非缜密而不出以求至于无咎也养辨于默固将以售奸于人焉耳盖人之两相与而意之未相入也必资于言以示之情而达其机顾其机之所发不先于我则先于彼未有能相持而两无所示者也今也我之不言固若示之以无意矣其或彼有疑焉而滞于吾之未有所决也彼有见焉而激于吾之未有所叩也滞于吾之未有所决则彼将不能自释而急于自发其所疑而吾固可以逆知其情之所在矣激于吾之未有所叩则彼将不能自忍而急于自售其所见而吾固可以预知其情之所在矣是吾之所以秘其情于不可窥者乃其所以深泄乎人之情也吾之所以伏其机于不可测者乃其所以深发乎人之机也向使可以言而遂言之彼将因吾言而不为之言其情固有所隐而不尽露者矣即因吾言而亦为之言而吾又方混于两言淆乱之中则又何以深察乎彼之隐也哉士可以言而不言其用心盖如此谓其为穿窬之类也亦宜矣
  此荆川居吏部时笔纵横竒宕大类韩非子【原评】抉摘餂者隐曲纎毫无遁指事类情尽其变态而止管荀推究事理之文亦如是但气象较寛平耳恶佞恐其乱义也  二句   胡 定
  圣人两恶乎言之乱正者所以严天下之辨也甚矣信义自有眞也自佞与利口出而信义失其眞矣圣人得不恶之以严其辨与孟子原夫子恶乡愿之意而述其言也以为天下有眞是则不疑于非天下有眞非则不疑于是惟似是而非者出焉始足以乎天下矣吾宁不重恶于斯乎今夫君子所以制天下之事者以其有本然之义而已义固不可一日乱焉者也使为佞者而不足以乱义则无恶于佞矣然而君子必恶夫佞者何哉盖其恃才以有言而所言者似有得于物理之宜舞智以立论而所论者似有合乎人心之正义之所以为是者本自若也彼则曲为之説使其出于非焉而天下遂不知夫眞是之所在也义之所以为非者本自若也彼则旁为之证将以成其是焉而天下遂不知眞非之所在也方其佞之未着则天下犹知有义而自斯人之售其佞焉人将以非义为义而义始乱矣吾惧夫义之终息于天下也宁不于佞而恶之哉君子所以通天下之志者以其有本然之信而已信亦不可一日乱焉者也使为利口而不足以乱信则无恶于利口矣而君子必恶夫利口者何哉盖其言之伪而辨也有若由衷以达于外辞之巧而文也有若修辞以达其诚其与人者本无是实心也而甘悦之辞若可以乆要而不忘者天下将信其心而莫之疑也其应物者本无是实事也而谆切之语若可敦行而不怠者天下将信其事而不之察也方其利口之未施则天下犹知有信而自斯人之逞其利口焉人将以非信为信而信始乱矣吾惧夫信之终亡于天下也宁不于利口而恶之哉是则恶佞之乱义也然后天下知佞之非义而本然之义明矣恶利口之乱信也然后天下知利口之非信而本然之信明矣圣人为斯道之防也其无所不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