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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籍冤魂
不知一连等了几日,却没有什么信息,新郎便亲自来寻了捕快,问他信息。捕快道:“ 起初我以为是个新出世毛贼,容易破案。却不道一连缉捕得五日,影迹全无。这贼莫非远处去了?否则是少爷家中熟脚,偷了东西,看见势头不好,不敢把赃物出世,藏在哪个地方?”
张子诚道:“胡说!我家没有歹人,你休多疑。当时你踏看的时节,并未曾讲到这层。如今你说这话,莫非缉获不到,有意拿这些话来搪塞我?不然,你或者已有些路数,思量要吞赃不成?” 捕快道:“少爷休得这样说,捕快只会捉贼,哪里敢吞赃?不过一时无从缉获罢了。少爷勿要性急,宽限几天,总要有个水落石出,追还你们的原赃就是了。”
子诚道:“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也可助你们缉捕的方法。那日所开失单,尚漏了一件,未曾写在上面,如今对你说明:有一只朱红漆花皮箱,内中放着十八缸鸦片烟膏,四围用棉花偎着的,我想这贼,鸦片烟也要偷,一定是个烟鬼,你可到烟馆里去找寻踪迹。但赃物取到,这鸦片却不要当场还来,我另差人来取,多赏你些银子,酬你的劳,决不致亏负你,你须上紧追捕,不可懈怠。” 捕快听了,点头道:“是了。” 张子诚言罢,离开捕快,自回家去,安慰他娘子。
这里捕快加意向那烟馆里去缉访,可有游手好闲的人,一向在烟馆里过日子,近来忽然不到的。访了几日,也没有什么消息。
一日,有个捕快伙伴,到当典里去探访,见一个人拿着几件女人的衣服来当,是两件绸的。捕快伙家看他不三不四,有些尴尬,细认那衣服,似乎与张姓所开失单内的衣服相同,却不敢造次上前去拿他。等他当了钱出去,暗暗跟随,见他到市梢头一个人家去。
捕快伙家遂向邻右打听此人的履历,邻右说道:“此家姓赵,是做裁缝的,常在大户人家做生活。因为他吃上了鸦片烟,懒惰不勤俭,近日生意就不比从前,大户人家多有人说他龌龊,嫌他不干净。人家好好一件衣料,颜色新鲜,他不留心,就弄上几处烟积,十个指头染得墨黑似的。所以旧日老主顾,多不敢请教。新近在一个富翁家做了几时生活,听说那家有喜事,这裁缝倒做着一注大生意。这几日有了钱,便不出门,终日无非在家吃鸦片,要等那几个积蓄吃光了,再寻别处生活做。”
捕快伙家听了,心里明白,便去寻着了捕快正身,告诉了他情节,带着几个人来捕这裁缝。敲门进去,一个女娃子出来问道:“你们哪里来的?到此何干?”捕快说:“我来寻赵裁缝的。”女娃子道:“寻他何事?” 捕快道:“ 要教他做衣裳。”女娃 子 见 来 人 不 正 经,自 己 有 些 心 虚,便 说 道:“不在家中,出去做生活的。”问他在哪里做?他道:“下乡去的。”
捕快伙家想道:明明我方才见他当了衣服回来,怎说不在家?遂到他里面去探看,坐在一个大木柜上,假意和这女娃子扳谈,想探他的话因,谁知一些也没有破绽。捕快无法可施,正待立起身来要走,忽见坐的木柜柜缝中,透出烟来。
一声吆喝,把柜盖揭起,见柜中两个人头对头躺着,当中放着一盏烟灯,两枝烟枪,旁边放着一大缸鸦片,两人正在吃得有兴,也不晓得柜上有人,也不管得有人前来捉他。两个人你一筒我一筒的尽吃,忽然见有人揭开柜盖来,看他们两个人,犹仰面朝天的眼睁睁对着捕快看,似乎怪这捕快们不该来搅乱他们的烟兴。
捕快喝道:“毛贼!还装什么洋盘?快些伸颈出来,老爷请你吃长寿面。”两个人不声不响,呆呆望着捕快伸手下去,一把辫子拉他们起来,两个人犹牢牢握着烟枪,说道:“不要这样强横,要吃烟,我请你们就是了。” 捕快骂道:“放屁!你们偷了张家的妆奁,躲在这木柜里,自在吃烟,累你老爷寻了十几日,你们只道藏身得安稳,岂知也有破案的日子?贼赃藏在哪里?快说!”
两人听了这话,方始晓得来的是捕快,自己做的案子破了,他们前来捉拿,心下十分惊惶。捕快取出铁链,把他们来锁了,要吊他们的赃,一个说道:“ 在赵大女儿房中。”一个说:“这都是朱四起意的。”
捕快牵了两个贼去搜赃,这时女娃子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及至赃物搜了出来,照单一检点,却只少了几件衣服,几样首饰。又打开箱子一看,见十八缸鸦片,只剩得十六缸了。
捕快一一的盘问他们,赵大说道:“我们前月在张质夫老班家中做生活,因为他们少爷要娶亲,这生活很多我一个人做不了,叫了这朱四做伙计,生活做完了,就在他家帮闲吃喜酒。这朱四见新娘的嫁妆丰富,与我来商量要偷,说道:‘我们偷了一回,怕不能吃三年五年的安稳饭。这做裁缝,一日赚了几百文,不够吃鸦片,还要顾得有生意没生意。偷了这一遭,发了财,多熬几缸鸦片,我们两人既不愁贫,这鸦片也可吃个尽兴。’ 小人一时听信了他的说话,到第二日黄昏,混入张家,藏在柴房里。三更天,遂撬开了新房中的窗槅,进去偷东西。这箱鸦片,当时却不晓得。两人一掀,觉得沉重,以为是银子,抬回家来一看,却是鸦片烟。两人更是喜出望外。就把赃物藏在女娃子房中,朱四心虚胆怯,不敢出头,我两人就商议困在这大木柜中,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知你们怎样会晓得的?”
捕快冷笑道:“ 要得不破,除非莫为。你们这十几日,也寻得老爷们好苦。” 朱四说道:“怎的说十几日?我在里头不过抽了几口烟,打了几个瞌睡,这日子怎样这等过得快?”捕快道:“你们这几日,竟吃了两大缸,怕不有三十五十两烟。” 伸手去拿了个吃剩的烟缸一闻,觉着一种香味,异常的沁脾透骨,要想尝他几筒,就拿灯枪,排在木柜上横下去。刚呼得一筒,只听外面有人喊进来,大家一齐立起朝外看,但不知进来了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二 编
第 十 一 回 吞赃物马快放刁 中烟毒騃童毕命
却说捕快正在吃烟,听得外面有人叫呼进来。大家一看,却不是别人,是个当境地方,闻得境内出了贼,做了案,马快前来捉贼搜赃,他得了这个信息,所以飞奔到来。大家招呼了,捕快似乎不好意思再要躺下去吃烟,遂息了灯牵了赵大、朱四就走。捕快伙计扛抬了赃物,一行人先到马快寓处来。
地方见他们都去,自己来得迟,没得什么好处,遂教地方伙计,将赵大家中所有什物,一齐搬到自己家中去。出来把门用竹条钉了,再加上一道封皮,是本管知县的衔条。这所房子,就此充公。
再说捕快带了两个贼,到得寓处,把来吊打一顿,两个贼认做了徒弟,从今以后,这做贼就是他二人的行业。年朝月节,常常要送些礼物与这马快。若是偷到什么东西,先要孝敬马快,方得安逸。马快与贼,本来通连,马快就是贼,贼就是马快,一而二,二而一,没有什么的分别。
隔了一日,马快将二人解到当官,听候惩办。地方官遂传谕到张质夫家,教他们来认领赃物。张质夫打发一个家人和着吴家送亲来的管家,到得公堂,来领取赃物。照失单一对,十份之中,已只剩得六七份,且亦多是以假冒真,指鹿为马的。譬如珠宝首饰,真的换了假的,好的换了歹的;又如衣裳服色,绸的易了布的,新的变了旧的,这都是马快的狡狯,做了手脚。张姓家人明知赃物多非原物,晓得问官决不肯承认,说是捕快放刁,也只得叩头谢了恩典,领了回去。除却公堂的使费,捕快的赏赐,这领回去的物件,却已得不偿失,不过出得一口气罢了。常言道:“捉贼追赃,晦气未尽。”这真是阅历之言,奉劝列位,平日门户,总要当心。倘若不幸失窃,就认了晦气。只要日后格外谨慎,也就算了,定要捉贼追赃,这就是不识相了。世上盗贼多,失物的人家,哪处没有?你看哪一家是追得还原物的呢?
闲话休提。再讲张子诚晓得洞房失窃已经破案,他牵挂着十八缸鸦片,要来向马快讨回。马快回道:“少爷当日不曾开在失单上面,这鸦片却没有吊到。” 子诚道:“ 我前日与你说过,怎说没有吊到?你不要放刁,我多赏你们些钱,不教你们吃亏就是了。”
马快看他着急,晓得是吃不光,遂说道:“少爷,真的我没有留心这鸦片,不知我的伙计,可有人看见?让我来问一声看。”子诚道:“我说与你听,你们不用抵赖,那地方已是来告诉我了,他亲眼见你们搜寻出来,就在贼窝里开灯吃的,我也晓得你们,这鸦片也是用得着。但你拿了出来,我总酬你们相当的价值就是了。”
马快听了这话,明知地方已经放了风,不能推托过去,就叫了一个伙计问道:“那日在赵大家中,可曾搜到什么鸦片?”伙计明白,说道:“ 有是有的,因为这失单上面,不曾开得,恐怕是别人家的,所以不曾缴出。今张少爷既然说是他们的,拿去就是,但没有十八缸数目。”
子诚问道:“拿到几缸?”捕快伙计道:“只得十缸,那八缸想是被两个贼吃掉了,或者已经卖去了,也未可知。如今少爷要拿去,须要多赏赐我们些。” 捕头说道:“ 你去看倒底还有几缸?全都拿来,不准隐藏。少爷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决不会亏负我们。”
伙计去了一时,来说道:“鸦片只剩得八缸在这里,那两缸伙计们已自吃完了。” 捕头说道:“你们好糊涂!怎的会把张少爷家的鸦片吃了两缸?亏得少爷是个大量气人,不来怪你们。下次不能这个样子,不老实。” 回头对子诚说道:“少爷,这八缸烟我教伙计送到府上去罢。”
子诚说道:“ 不必,我自有人在此会拿,不消他们送得。”捕快伙计说:“少爷这鸦片拿去,要肯赏我们多少银子?”子诚道:“本的可以多赏些,如今十八缸只剩得个零头,你们又吃了两缸,我不能多赏,与你们十两银子。” 捕快伙计说:“我们只搜到十缸,少爷又没有失单,我们要不认,少爷亦没有法想。我们要好还了出来,少爷怎好意思只赏得十两?还要多赏些。” 捕快头目也在一旁说好说歹,做圈做套,讲明白赏了三十两银子,子诚把烟拿回去。
新娘虽然不拼得,也是无法。这八缸烟整整有四五百两,差不多好吃一年多,且等吃完了这烟再说。
隔了几日,伯和要回家去,张家留了几日,替他饯行。到了行期,伯和来别他姊姊姊丈,姊弟分别,自有一番叮咛,嘱咐回去在父母前告慰。他姊丈也嘱他在岳父母前代言请安。张质夫也写了封信,托他带回去,无非是寻常通候语,没有甚事。伯和离了张家,带了送亲去的人,回转广东。仆妇婢女,有姑娘合用的,就留在这里服事姑娘。
按下这张家,暂且不表。再说伯和一路归家,路中有老成的家人照料,倒也平安。到了家中,见了父母,告诉了在京的事,父母心下倒也丢去了挂念。
这吴瑞庵自嫁女以后,无牵无挂,性情越变越懒,烟瘾越吃越深,到了后来,竟是一管枪来不及过瘾,必须双管齐下,吃个双开枪。每日未起身以前,困在床上,竟如死人一般。有人与他喷烟,喷了几口烟,七窍内闻着了烟味,然后苏醒转来。终年睡在里一间烟室,烟室里面,用布幔遮好,不透一些风,恐怕这烟气要走漏出来。所以有人进他烟室,烟雾薰蒸,犹如闯进了迷魂阵。不吃烟的进去,闻了要吊恶。好在他家中,上上下下,都是吃烟的,只有他的夫人,倒极贤德,是不吃烟的。再有一个小儿子,小名叫做阿荫,年纪不过七岁,蠢如鹿豕,所以尚未学会吃得鸦片。他那两个阿哥,都是烟鬼队里的人。次的烟瘾尚不十分大,不过初入籍;大的已吃得不可开交,真要算是吴瑞庵的肖子。
一日,瑞庵正在吃烟,一个使女,气急败坏的跑进来说道:“ 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中了毒了。” 吴瑞庵听见,毫毛一凛,仍旧躺在烟铺上问道:“ 小少爷中了什么毒?”使女正要回答,只听对面房里,已是哭声一片。瑞庵这一惊,真非同小可,连忙放了枪,赶到上房一看,阿荫已没有了气息。
夫妻哭了一场,把这孩子殓了。要查究他是中的什么毒,却查究不出。在下却是晓得。这阿荫蠢然一物,平日见他父兄吃鸦片,以为这鸦片与饧糖一般的好吃。这日拿了一块面包,私下到他父亲烟室外间,揭开一缸烟,看见缸内烟膏盛得满满的,将块面包向缸里一蘸,淋淋漓漓,望着嘴里便塞。塞进口去,嚼上一口,觉着味苦,连忙的吐,一半已咽下喉咙去了。剩下的面包,望壁脚边一掷,觉着口苦难当,一路跑到他大哥伯和房中,想寻些别样东西解一解口。他大哥不在房中,桌上放一碗热腾腾的糖汤,他也不管好吃不好吃,拿起来一口气咕噜咕噜吃了两口,觉着也是苦的。停了不吃,向着地下要吐他出来,却吐不出,只吐得几口涎沫。一个人苦了一回,倒也不苦了,就依旧向外面玩耍去。他的大哥小解回房,见桌上烟膏汤浅了些,模模糊糊,也猜不到是他兄弟吃了两口。
原来伯和这日起身迟了些,来不及过瘾,恐怕瘾发,掘了些生烟,放在开水里掏和,预备过瘾的。一时要紧小解,出去时,烟膏汤放在桌子上面。阿荫进来,误道是糖汤吃了。歇了一回,烟毒发作,肚中绞痛起来,遂进去告诉他母亲说肚里痛,他母亲以为他夜里受了风寒,教他睡了。
不料一阵一阵的绞肠括积的痛起来,面皮也变了颜色,他母亲又以为中毒,急叫去唤他父亲,不料瑞庵尚未过来,这孩子他倒已断送了性命,也算这孩子命该如此。但这在不吃烟的人家,决没有这样的奇事闹出来。只他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教他父母十分悲惨,后来寻到了一件东西,方才猜出这阿荫送命的缘故来。要知此是什么东西,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