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集藏
- 小说
- 魏忠贤小说斥奸书
魏忠贤小说斥奸书
话说魏忠贤自把朝政委与李永贞、崔呈秀一干,任他卖官鬻爵,恣意升黜,他自也待安享太平了。只是他当初要蒙蔽圣上,故引导以狗马声色之欲,使圣上不得躬亲万机。不知他以声色明引诱圣上,得以遂荧惑之私,其罪固大,他把声色暗戕伐圣上,这便关宗社之计,其罪尤大。故当时被罪诸臣,累累上疏击他,正为圣躬。不料他只欲自己痛快,缘何肯顾圣上。至圣体渐渐清癯,他所目击,又经侯巴巴的传闻,他也有些着忙,便同李永贞、刘若愚等计议:“圣上龙体渐有成疾光景了,后边事不可知,若不趁大权在我手里时,做些根基,机会可乘,便图大事,如机会不可乘,拥立之功,不怕不在我。那新皇是英明的,也须念咱拥护的功,料不废咱。若是也只寻常,这时内外皆咱心腹,就有几个从龙打做咱一家罢了;若他略略乔作衙,先驱除了他,也还是咱世界。只是司礼监、东厂,也只是咱们平常职衔,内阁咱们从没有个兼摄的,国公咱家也有了,须寻一个在这四个官衔上的待咱做。倘或圣上驾崩了,新主尚没有即位,咱可管摄这两班文武百官。”李永贞道:“爷若要寻一个极大的位号在内阁国公之上,无非是封王。不若分付外边,叫题个本,请封王。凡是图大事的,先赐九锡。如今着人具疏,请赐九锡。”忠贤道:“甚么叫九锡?”永贞道:“九锡,一件是舆马,一件是衣服,一件是乐,则一件是朱户,一件是纳陛,一件是虎贲,一件是弓矢,一件是铁钺,一件是柜鬯。”忠贤道:“要他做甚么儿?”永贞道:“赐了九锡,便得制礼乐专征伐。”忠贤道:“这等便叫他们为咱讨一讨。”
此时有个丰城侯李承祚,他原是他姻家。他便上疏道:“忠贤外靖奴酋,内成三殿,勋烈异常,宜进封王爵。”有个孙如冽,先前曾具本于顺天府建生祠,已是在忠贤门下的人,随即便上本,乞赐九锡。又有一个也来上一本,比照徐中山王,要封两公。事俱批下礼部议覆。大凡是本部议覆的奏疏,先要看科参,科参当行则行,科参当止则止。大堂早把这个担儿与了科里了。掌科事的,是上海叶有声,他看了这本,好生摆划不下,自言自语的道:“公道说,这事是他们越职上言德政,先该参这上本的。把这事□□不行,但参了这几人,魏忠贤又生嗔恨,必来毒害。若是行了,却也得他欢喜,转京堂也有之,但明有人非,暗里问心,却也难过,难替他行。”踌蹰细索,也思拚一官以持清议。只见外边报道:“杨爷拜。”这杨爷便是翰林院庶吉士杨汝成,是松江华亭人,与叶给事同乡,也是个有气节的。两个相见了,那杨吉士见叶给事模样有些忧疑,便也知道为这两件事,便问道:“老先生光景,似有甚心事,莫不为李承柞、孙如冽这两个本来?”叶给事道:“正是。杨先生这事当如何处分?”杨吉士道:“这学生也想来,当时宦官童贯曾封王,赞成的是个蔡京、王黼,又有求九锡不得的,是桓温,阻挠的是谢安、王坦之。四个人的人品具在,凭老先生学那一个?”叶给事道:“这两事便刎颈决脰,断不与行的。”杨吉士起身笑道:“这事老先生要见得定,不要误听学生。”叶给事道:“一定不行。”两下别了,叶给事却托病注了门籍,把这事阁住不行。里边魏忠贤见部里不覆本,知是科中阻挠之故,便就在一个题差本上,把叶给事削了籍。那叶给事也便抽身回去。正是:
力阻狂图寝大奸,何妒高挂进贤冠。
新诗更向知心道,喜是今朝不失官。
后边忠贤访得叶给事与杨吉士相厚,叶给事不覆本时,止有杨吉士往来,散馆时也便褫夺了,不准作科道授官。这正是:
入直花砖退委蛇,敢将直谅最相知。
淮南遮莫思狂逞,长孺方将职论思。
忠贤虽因封王、九锡二事逐了叶给事,已知公道不与,也只得歇了,要在封两公上做题目,宁国之外,又要加封一公。不料又遇着个霍司马,这司马就是霍维华。他曾因忠贤冒功逐去袁巡抚;他曾将自己的荫疏愿让与袁巡抚。他见忠贤贪冒不已,怎肯与他?尝在朝堂中遇着魏良卿,那霍司马正着色道:“五等之爵,就是开国元勋,能得几个?如今若论公道,只有一个拿得奴酋恢复得辽东的,这当裂土封公;若只是斩将夺旗,收得一城一堡,也就不可望了。”这边有人便隐隐去报知忠贤,那忠贤大恼。恰值圣上不豫,忠贤也掩不住,他便□太医院官入禁胗脉酌方,各官都在乾清门问安,他也不顾这是臣子忧心焦思的时节,他却大言道:“外边有人道咱无功,咱不该有恩典,咱如今都不受了。”与李永贞两个都出言来伤霍司马。这在朝的官,见忠贤发恶,都替霍司马捏一把冷汗。这霍司马却也不慌不忙,似没有闻见的一般,只不理他。到次日,只见里边又传出圣谕来,要把客氏儿子加封作伯。那司马道:“客氏不过一乳媪,他两个兄弟客光先,客璠与这儿子,都做了锦衣指挥,也够了,怎又要加恩?若客氏要伯就封伯,忠贤要公怕不是公,这断不可。”也只具题,客氏加荫一子锦衣卫指挥。这些司官怕忤了旨,好生疑怕。霍司马道:“有我在,断不相累。”疏上,忠贤见了越恼,道有这样怪人。次日在乾清门,说他蔽功,说他背旨,无所不至,竟至出言诟厉了一番。那霍尚书想道:“这事只除我有这胆力能相抗,该与他硬到底,不该丢与人。但我大臣为阉奴所辱,何面目居此?还让他们奉承他罢。”就杜了门,辞了印,打帐上疏乞休。正是:
虛名当为繁缨惜,强项岂为权要回。
解组不将名利恋,任他沙蜮故相猜。
一边抵死禁锢住了霍司马,这厢有那为魏忠贤的,便题一个本,甚么“元臣殚心事”,传旨道:“厂臣报国心丹,吞胡志壮,严正戎备,立三捷之奇功。雪耻除凶,洗十年之积恨,绩奏安攘,宜分茅土。宁晋彝典昭然,世爵褒封允当。着于弟侄一人,特封为安平伯,世袭,岁加禄米一千一百石,锡之铁券,与国同休。”命下,早把一个三岁娃子魏鹏翼又加了太子少师衔,小麟袍,小玉带,已受了封。这边受封得不多十余日,券还没有得给,又是甚么恭报三殿,不日之成事,传旨:“览奏厂臣毕力经营,矢心翼赞,美奂美仑,襄成一代之中兴。肯构肯堂,弘开万年之有道。具瞻顿肃,旷典聿新,着于弟侄一人,特加为东安侯,世袭,其府第、禄米、诰券、瞻田等项,即行该衙门照例优给。”一门一公、二侯、三十余锦衣,也可罢手了。到了八月二十日,去圣上宾天的二十二日不远,这是天日为之愁惨,中外为之震惊的时节,还有那外边这样题本的人,又有里边还自传旨的人,在一个恭报三殿告成的本上,批旨道:“差成继述,经营堂构,夙夜匪懈,鼓庶民之子来,精诚默孚,政天心之神效,功昭钜典,度会彝章,勋业茂隆,重胙宜锡。”把一个四岁的魏良栋,准封东平侯,世袭,加授太子太保,应得诰命。还又怕家里锦衣官少,道:“遗下锦衣卫指挥使,世袭荫,另行题补。”今日受封,明日受券,今日贺封伯,明日贺封侯,一朝中都似替魏家忙的,反把一个圣上来阁起。却不知当时龙体不安,上自三宫六院,下自三公九卿,也没一个不慌,就是忠贤与客氏,也没一个不慌。但中外慌的是龙驭之难留,继统之未定,他两个慌的是,恩宠之不保,新主之英明。故此当弥留之际,乘势只要加封,贪心难厌,还思量做伊周故事,要行居摄哩。这魏忠贤呵,真个是:
贪心似海终难满,恶垒如山华岳低。
毕竟圣体安否如何,忠贤乘此作何勾当,要知详细,且听下回分解。
满朝只管称功诵德,荫伯封侯,倒把个堂堂君父没一个人经心。向日所云“必欲孑处深宫”一语,不意验于今日。为之悲愤者久之。
峥霄馆评定出像通俗演义魏忠贤小说斥奸书卷七
第三十一回 逐本兵巧窃大权 图居摄奸谋叵测
膻腥秽中原,四海尽戎马。
滁和挺真人,风雷战于野。
赳赳多干城,帷幄足贤者。
戈挥采石溃,金陵破摧瓦。
长绳系名王,三吴拜王化。
旋师歼荆楚,战血湖成赭。
运穷嗟丑虏,委手弃华夏。
瞿唐险阻失,明氏屋其社。
九有旋底平,勋业凌烟写。
回念创业劳,栉沐岂云假。
垂统山岳奠,万世称孤寡。
何物扫除役,狂图思跃冶。
荼毒空忠贞,觊觎在天下。
终自取诛夷,颈血都城洒。
我太祖高皇帝,百战以有天下,艰苦备尝。其后圣神代作,都能得天得民,故虽寇盗也时起,终不能乱天下。就是肘腋之奸,武臣如石亨、仇鸾,思篡夺不得。内臣如曹吉祥、刘瑾,思篡夺也不得。看这光景,人也该息了邪心了。不枓魏忠贤行事,他虽自辩说没篡夺的肚肠,却也有了篡夺的局面。
话说魏忠贤以一贱类,享极富贵,便当感激圣恩。当圣体违和,便当与侯巴巴维持调护,这也是感恩图报。到圣上病笃,便当启请圣上,召今上入宫视疾。再因辅臣九卿入大内问安,便当与他们商议道:“如今圣上疾甚,又无储嗣,朝廷之上,政务纷纭,无人总揽。今上谊属嫡弟,当暂署机务,预定了名位,绝外藩非望之心,且不至荒废朝政。”这也见心在社稷,可表白他无利天下之心。岂知他颠倒错乱,因今上在信藩时,尝让还赔地,忠贤掠为己功。今上溟渤之度,也不在心,他却恐怕今上不平,又且穷凶极恶,预料圣上必知。若今上御极,必又有一番人,分他恩宠。故此把拥立念头歇起,还只在外面分布党羽,希图非望。九边淮上,已差出许多心腹内监了,却又差一个心腹内监涂文甫,清查户工二部钱粮,竟出来坐了户工二部大堂,抑勒司官行属官礼奉差的□□□说要节省,反又逼迫二部起建衙门,已用价三千余两,买了一所房屋兴工,却又嫌窄小,又复另行强买宁安长公主赐宅改建,花费钱粮万余。总是忠贤植党,遂至生事。边兵钱粮处所,都已布有多人,却又要逼去了兵部尚书,移来与崔呈秀做,便差了些人,绕霍司马私宅缉访,要缉他私通关节。你道一个魏忠贤,挟着圣旨来,要封公尚且不肯。甚人敢来请托?又差人到部中查他错误公事,无奈他历任未久,没奈何用强,要拿他长班家人,罗织他,却亏辅臣暗揭他心事道:“他已求去了,这是何等时?还做这等事。”这边霍司马上疏乞休,他就把他夺了职。只是这时候呵:
宝气填空鼎欲成,百僚忧国尽心惊。
谁知一拂奸臣意,未许攀髯泪雨倾。
他又在里边与李永贞这一干计议,一边待要学赵高模样计较道:“圣上脱就宾天,且叫侯巴巴在里边哄住这些嫔妃等,他问安的依然问安,进膳的依然进膳,进药饵依然进药饵。外边百官问候的,也只凭爷口里,且撩住缓缓行事。”又一边又待学王莽的故事,且捧一个孺子婴,先摄了位,看众心若服,便可即真,那忠贤便待思量居摄。只见百官在乾清门问安,便着人请过这几位相公来,要探他们口气。道:“如今圣上不豫,时时昏沉不醒,那里理得机务?但是寻常纠劾升迁,也只有例,不甚打紧,苦是奴酋时常来骚扰宁锦地方,贵州安家又不平靖,延绥等处套虏又不时发动,这须是紧急军情,不可延缓的。这怎么处?须是皇后垂帘听政。若不,列位先儿商议,帮着咱暂理这万机,何如?”他也猜得这些辅臣,也自唯唯的。不知这些大臣,他平日虽不与他立异,却就似陈曲逆狄梁公委蛇观变,他复汉兴唐之心,自在小事糊涂,大事断不糊涂。居摄是篡位的起脚,怎容得他?自须抵死与争的了。此时都待发言,只见施相公毅然道:“若论居摄,景泰时自有例,当是亲王。若老先生以异姓为之。怕无以服天下之心,且把从前为国忠心都泯没了。”忠贤听了,不觉两面通红,拂然不悦。道:“施先生,咱待你浙人不薄,怎这件事便不相容?”竟走入禁中去了。这边各位相公,见他立意不端,都各具揭问安,就请召今上入禁视疾。那边崔呈秀见阁臣执意不从居摄,这些各官也都诽诽扬扬议论,料道事做不来,恐怕贻累族灭,也就不敢入禁中。忠贤在里边,不过是侯巴巴,他是个妇人,计较得些甚来?止有那李永贞、刘若愚、李朝钦,这几个在里面打团团儿商量,意待用强,竟自传了旨道:“着他暂理万机。”一个临朝,这些百官都不来,却又扫兴。叫声这些文武中不服他,向禁中捧出一个信王来,像南城故事,岂不身家不保?若是不做,只是已做了个大虫,张牙露爪,说不吃人,那个肯信?也都担当不住,决绝不下。只是弄得魏忠贤想起皇帝好做,也便心热一回,又想起外边这些人不容,又焦燥一回,又听得侯巴巴传来:“圣上又一会发昏哩。”又慌张一回,真好似触藩的羝羊,热锅上的蚁子,胡思乱思的略略计议,便一日半日。到二十二日晚,仙驭已上升了。正是:
五云深拥六龙车,泪洒宫娃湿绛纱。
日暮西陵山色里,令人愁咏后庭花。
此时不免哀动六宫,外边辅臣各官已便知得。工部便已在外边计议梓宫,及皇陵诸事,礼部便已检查举哀即位仪注,户部也思量要备办协济银两。才天明,已都群聚在隆道阁前,只见里面那魏忠贤巴明不晓,已差人找寻崔家。这边百官中,有那直戆的道:“又不是崔家的事,怎么独寻催家?”又有那诙谐的道:“老子叫孩儿怎不去?”一连寻上几次,也不知出袖中禅诏,还要行邪谋哩;也不知他思量着似史弥远立宋理宗,召沂靖王府王子妄思援立哩;也不知他思着在里边预定赦书条款,还要加恩客魏二氏,还要把三案群贤废锢的,不与开释追比的,不与原免哩。那崔尚书脚儿趄趄的也待往里边走,只见这些百官,嘈杂起来,一齐道:“今日圣上宾天,天下无君,以德以分,唯有迎立信王作天子,没甚私议。有话当面讲,不是一个崔家独说的。”一片一声,惊得来叫的内侍往里便跑。一个崔尚书羞惭满面,腿抬也抬不动。这里阁臣与英国公张维贤等,九卿周应秋等,两衙门俱各具笺今上劝进。一面阁臣等斟酌遗诏,传布天下;一面礼部呈进自藩邸承正统,以弟承兄的仪注,令钦天监择时日,也不由魏忠贤做主。那魏忠贤见事做不来,便也捱身劝进,冒著定策的功以图后举。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