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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艳史
但见:
青山四五叠,茅屋两三家。
傍水柴门小,临溪石径斜。
老松蟠作壁,新竹织成笆。
鸡犬鸣深巷,牛羊卧浅沙。
一村多少石,十亩足烟霞。
春韵闻啼鸟,秋香吹稻花。
宅垂陶令柳,畦种邵平瓜。
西渚鱼堪钓,东邻酒可赊。
山翁与溪友,相对话桑麻。
狄去邪望见路旁有一带人家,心才稍稍放下些。说道:“有问路的所在了。”遂忙忙奔入村中,见一家篱门半开半掩。狄去邪遂挨身入去立了一歇,并不见有人出来。狄去邪只得轻轻的咳嗽几声,早惊动了一只小花狗儿,在篱笆旁边汪汪的乱叫。叫了半晌,里面方才走出一个老人来问道:“是谁在此?”狄去邪忙闪睛一看,只见那老人生得:雪白头颅雪白须,婆娑真有百年余。
莫言野老身康健,步履全凭拄杖扶。
狄去邪见了老者,慌忙上前施礼道:“下官迷失道路,特造宝庄,敢求老翁指教。”那老者看见狄去邪身上穿甲,腰间挂剑,慌忙答礼道:“将军贵人,为何徒步到此荒村?”狄去邪不敢隐瞒,遂将入穴遇皇甫君,及棒打大鼠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老者听了,又惊又喜,笑嘻嘻说道:“原来当今皇帝,是个老鼠变的,大奇大奇!怪道这般荒淫无度,全没些人君气象。”狄去邪说道:“某自入穴,心下彷徨,不知此间是何地方,到雍丘还有多远?”老者道:“将军不必心焦,此间乃嵩阳少室山中,沿大路往东去,只三里便到宁陵县中,不消又往雍丘去了。将军入穴这半日,想不曾用饭,若不弃嫌野人的精粝盘餐,稍进一箸,再慢慢回去,未为迟也。”狄去邪走了半日,腹中实是饥饿,又见说道宁陵只三里,心下早已放宽。因说道:“虽承翁丈厚意,只是打搅不便。”老者道:“乡下家常饭,只好充饥,何搅之有!”遂将狄去邪邀入草堂,随叫一个老苍头去收拾饭馔,因对狄去邪说道:“据将军今日所见之事,看将起来,当今皇帝,料没多时光,就是麻叔谋,只怕其祸也不甚远。我看将军一貌堂堂,满怀义气,如何随波逐流,与这一班虐民的权奸为伍!”狄去邪听了,羞的满脸通红。因逊谢道:“承翁丈良言指教,某非不知开河乃虐民之事,只恨官卑职小,不敢不奉令而行。”老者笑道:“做官便要奉令而行,不做官他须令将军不得。”狄去邪闻言解意,连连点头道:“翁丈金玉之言,某虽不才,当奉为蓍龟矣。”老者道:“狂言唐突,望将军勿罪!”
须臾,老苍头摆上饭来,不过是塘里的鱼,自养的鸡,与家园的蔬菜之类。狄去邪腹中正饥,放开肚饱餐了一顿,然后起身称谢辞别而出。老者亲拖了一条拄杖,直送到大路口上,因说道:“日色尚早,不要着忙。转过前边那个山嘴,便望得见县中了。”狄去邪再三称谢而别。才走了十数步,再回头看时,哪里有个老者,哪里有什么人家,两边都是些长松怪石,历历落落。狄去邪看见又吃了一惊,心中暗想道:“今日却也作怪,遇着的事情,都有些蹊跷。难道青天白日,铁铮铮的汉子见鬼不成?”一头想,一头走,不多时转过山嘴,果然就望见宁陵县的城池楼阁。自家又想一想暗笑道:“须要留心看着,莫一过歇儿,连宁陵县都不见了。”心下又像梦,又像醒,只走到县中,见城市人民挤挤簇簇,方才信道是真。及寻问挖河人役,都说道:“还未曾挖到此处。”狄去邪遂不肯复走回来,随报知县官,竟自在公馆中住了等候不提。
却说麻叔谋自差狄去邪入墓,在穴上等了一会,猛然一声响亮,那个横穴忽崩坍倒了,将许多拽绳索的人夫,都压死在下面。麻叔谋吃了一惊,忙叫各队丁夫,都一齐来挖,要将崩坍的浮土掘去,照旧露出穴口。好等狄去邪上来。众丁夫左挖也挖不见穴口,右挖也挖不见穴口,将一所坟墓都掘光了,已成一条河道,也不见什么穴口。麻叔谋心下不乐,还要叫人挖找。令狐达道:“不必寻穴口了,竟自开河去罢;就寻着穴口,狄去邪也料不能生矣。”麻叔谋方才传令,不要寻穴,照旧开河前去。众人夫得令,一径望宁陵县开挖将来,又开了七八日,方才到宁陵县界口。这一日,麻叔谋才起来查点人夫,忽左右报道:“营外狄将军要禀见老爷。”麻叔谋大惊道:“狄去邪已死在穴中,如何又有一人来禀见?”左右道:“明明一个狄将军,现在营外。”麻叔谋暗想道:“前日令狐达原说此人能剑术,莫非前日隐遁开了,不曾入去?”随传令叫请进来。狄去邪进营参见才完,麻叔谋就问道:“前日将军一入穴后,穴即崩坍,都以为死生难保,正要表奏朝廷,追封高义,不知将军从何处得能安全到此?”狄去邪道:“某自入穴,也不知遇了多少奇事。”遂将遇童子,见皇甫君,责罚大鼠,天符下降,与赠金刀。绿衣吏送出,后来又逢老人留饭,上项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又道:“某到宁陵中,已经七日矣。”
麻叔谋听了,似信不信的答道:“赠我什么金刀?”狄去邪道:“某也不解其意。但皇甫君说道:‘感老大人伐坟墓之情,明岁当以二金刀相曾。’某不敢不据实报知。”麻叔谋笑笑说道:“这鬼神有影无形的说话,哪里十分当得正经。”狄去邪道:“依末将看来,恐怕倒有几分玄妙,老大人不可认为虚诞。”麻叔谋见狄去邪谆谆说奇说怪,心下愈疑前日剑术遁开,不曾进去,今日故造出许多谎言来说,也不答应,只是微微而笑。
狄去邪道:“老大人含笑,似疑末将之言为虚。末将却亲身经过,亲眼见过,安敢不信以为实?”麻叔谋笑道:“将军见过,故信以为实;我未曾见过,自然疑其为虚。然实者自实,虚者自虚,将军心下岂不明白?”狄去邪道:“某若是妄诞之言,欺哄老大人,这样百十丈的深穴,又崩坍倒了,某非神非仙,如何得能出来?”麻叔谋笑道:“将军虽不妄诞,或者鬼神妄诞也不可知。将军如何包得许多!将军自穴中出来,又步行了许多路程,一定辛苦,且请后营歇息歇息,神鬼的事情,自有造化主张,不必我与将军细辩。”狄去邪见话不投机,不敢再言,只得打了一恭,退出营来。
正是:
赤心难见,忠言被疑。
金刀验日,悔之已迟。
不知狄去邪退出,毕竟又有何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美女宫中春试马奸人林内夜逢魑诗曰:小人得志谩猖狂,莫道冥冥没主张。
天地若雠应获罪,鬼神一怒便为殃。
贪淫好色难完局,极欲穷奢易散常
何以君臣同道德,享名享寿国全昌。
话说狄去邪被麻叔谋疑他说谎,抢白了一场,退回后营,自家思想道:“我本以忠言相告,他却以戏言见侮,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何与这奸雄同干害民之事!便挖完了这条河路,分到我身上,能有多少功绩!料不能封妻荫子。”又想起皇甫君与嵩阳老人劝他之言,遂省悟道:“国家气运,已自有限,我何苦在奸佞丛中,恋此鸡肋!倒不如托个狂疾,弃了这顶纱帽,归隐于终南山中,修心辨道,倒得个逍遥自在。”算计定了,次早遂递两张呈子:一张递与麻叔谋,一张递与令狐达。称说道:“自入穴还营,偶得狂疾,不能料理事务,请愿挂冠回籍调理,伏乞批允施行。”令狐达见了呈子,还要留他。麻叔谋说道:“这哪里是什么狂疾,只怕倒是说谎之玻他既要去,留之何益。”遂将呈子批准。
又另委了一员官吏,管督粮米。狄去邪见准了呈子,遂收拾行李,带领了两个旧苍头,竟回家乡去了。行到路上,因想起皇甫君呼大鼠为阿摩,心中委决不下道:“岂有中国天子,却是老鼠之理!若果然是,则前日大棒打时,也该有些头疼脑热,鬼神之事,虽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何不便道往东京探访一个消息,便知端的。”遂悄悄来京探访不题。
却说炀帝日日在西苑与袁宝儿、朱贵儿、杳娘、妥娘、各院夫人,纵淫无度。这一日吏部侍郎裴矩在张掖与西域胡人开市,换得大苑一匹名马,浑身雪白,神骏异常,遂差人献与炀帝。炀帝见裴矩献马,遂同了各院夫人、众美人,到翠光湖堤边来看。左右将马牵至堤上,炀帝仔细一看,只见那匹马生得促蹄高,竹批双耳,浑身毛片就如白雪剪成一般。真个是千金买骏,万里嘶风,无价之宝。
后人有诗赞之曰:
宝马权骑出未央,雕鞍照耀紫金装。
春草初生驰土苑,秋风欲劲戏长扬。
鸣珂屡度章台侧,细蹀经向濯龙旁。
徒令汉将连年去,宛城今已献明王。
又云:
鸳鸯赭白齿新齐,晚入花中散碧蹄。
玉勒乍回初喷沫,金鞭欲下不成嘶。
炀帝看了,满心欢喜,不住口的称赞道:“果然好马,果然好马!”秦夫人道:“此马外边的毛片真实可爱,但不知行步如何?”炀帝笑道:“毛片既好,必定善走,就如美人一般,容颜秀丽,自然聪慧有才。朕小时最爱骑射,因天下太平,深宫安享,这些弓马之伎,都久生疏了。今日见此骏马,心下不觉有几分伎痒。待朕走试一回,与众妃子看何如?”众夫人未及答,只见王义跪在地下奏道:“胡马新来,未经操练,不知驯烈;陛下奈何以万乘之尊,临此不测之险以为戏也!”炀帝笑道:“朕不比那些娇脆之主,往常时,任它如何烈马,也曾骑过;况今日御苑之中,骑了耍子,又是这样良马,放一辔,不过半里一里,有何险处!”就将身上的龙袍脱下,换了一件最轻软五彩蟠龙的便衣,也不戴金纱帽,只戴一顶软翅纱巾,脚下换了一双天蓝软底靴儿,拿了一根金鞭子,便盘鞍上马。众夫人慌忙取酒来,奉上说道:“陛下慢放马,且满饮三杯助兴。”炀帝欢喜道:“拿来拿来。”随接酒在手,一饮而干。众夫人又斟上两杯,炀帝也不推辞,俱笑嘻嘻的吃了。吃完三杯,两个牵马的内相将马缓缓的领到堤中。
炀帝左手挽定了丝缰,双膝夹紧鞍辔,右手将金鞭轻轻在马尾上打了一下,那马果然有些奇异,见金鞭打下,也不惊,也不跳,放开四蹄,悠悠扬扬的望前跑去,只跑尽了这条长堤。炀帝把丝缰一勒,那马便徐徐勒祝众夫人、美人与宫娥、太监见炀帝跑去跑回,坐在马上,风流飘逸,毫无惊惧之色,大家都齐呼万岁。炀帝跳下马来,洋洋得意对众夫人说道:“朕之走马何如?”众夫人都称羡道:“陛下既能文,又能武,这样英雄,古今帝王真莫能及。”随又献上酒来。炀帝道:“朕虽善骑,此马亦自不凡;骑在上面,又平又稳,又解人意,要东就东,要西就西,毫不费人驾驭之心,果然是匹良马。朕自跑不见驰骤之状,你们宫娥中,不拘是谁善跑的,跑一回与朕看看下酒,岂不妙哉!”众宫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答应。炀帝笑笑说道:“这苑中三千粉黛,八百妖娥,难道就没一个女中男子,能骑马与朕看?”朱贵儿在旁边说道:“薛冶儿既善舞剑,一定便会走马。”炀帝听了大喜道:“这个想得有理。”
薛冶儿正立在炀帝背后,听见朱贵儿举她跑马,慌忙走出来说道:“朱贵儿专会攀人,妾只晓得舞剑,几时又会跑马!”炀帝半笑半耍的说道:“是人的伎俩,都要在人的面前卖弄,偏你会的只说不会,能的只讲不能,不罚你个烂醉,你也不怕。”随叫左右取过一个顶大的犀觞来说道:“你若不会跑马,便要罚这三巨觞酒才饶你。”薛冶儿也笑说道:“妾若跑马,这三巨觞酒却是谁吃?”炀帝喜道:“你若跑马,朕就饮此三觞何如?”薛冶儿料道推辞不得,只得说道:“跑得不好,万岁与列位娘娘不要见笑。”遂把凤头弓鞋紧兜了一兜,腰间又添束上一条鸾带,徐徐的走到马前,将一只白雪般的纤手,扶住金鞍下边,也不踏镫,轻轻把身躯往上一纵,早不知不觉的骑在马上。炀帝看了,喜不自胜,对众夫人说道:“这个上马势儿,便是会骑的了。朱贵儿所举不差,快拿酒来我吃。”众夫人忙斟上一巨觞,奉与炀帝。炀帝因心下快畅,拿起来不多几口,就吃干了。又叫筛一金杯,与冶儿在马上吃了壮胆好跑。左右筛了,递与冶儿,冶儿接酒吃了。又在内相手中取了金鞭,连打几下,那马就如飞一般跑去。冶儿也不挽丝缰,两只手高高的调弄那根金鞭,坐在马上,左顾右盼,百般样卖俏。跑尽了那条长堤,也不用手兜转,只将身躯略略的往半边一斜,那马就折回头来又跑。起先炀帝跑时那马还慢,不知怎么冶儿骑上就如掣电一般。炀帝与众夫人远远望着,并分不出是人是马,只见上边一片红云,下边一团白雪,飞滚将来,一霎时,眼也不及转睛,早已跑回。真个会家不忙,将近面前,略把双膝一夹,那马便立住不动。
炀帝看见,鼓掌大笑道:“跑得好,跑得好!”便要自家上前接她下马,脚还未动,冶儿早已下马走到面前。炀帝将手携住说道:“美人走马最是奇观,今日得了匹良马,恰又有美人这般善骑,真可谓之双绝也。”众夫人道:“果然跑得可爱。”炀帝又道:“朕跑时还用手挽丝缰;你这小妮子,小小年纪,是哪里学得缰绳也不带,只将身躯婉转,跑得这等翩跹飞舞,有韵有致!”冶儿道:“贱妾不过是游鳞舞燕,怎知万岁有龙凤翥之妙。”炀帝听了,一发大喜。冶儿道:“好不好,跑已跑了。万岁还有这两巨觞酒,却是如何?”炀帝道:“谁赖你的?就斟来我吃。”众美人斟上,炀帝接酒在手说道:“冶儿走马甚妙,众妃子也该赏鉴一杯。”众夫人道:“妾等愿陪。”说说笑笑,一霎儿,两巨觞炀帝早已吃将下去。因说道:“冶儿有伎不献,该罚一杯;贵儿荐贤不差,该赏一杯。”二人吃了,又各斟一杯,奉于炀帝,说道:“万岁赏罚至公,也该庆祝一杯。”大家你缠我,我缠你,不多时,炀帝早已昏昏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