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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钟传正明集
                    
                        黄心斋兄弟拜过李金华,又拜过黄兴,然后站在门旁。李金华也问了一遍,黄心斋对答如前。李金华道:“这一场取着了。覆试再说罢。”待了两天,头场案张出,黄心斋兄弟全在十名以里。几日考毕,黄心斋取了个第十,黄诚斋取了个第八。案首却是郑立身。【修身立名,考冠大兴。】李金华甚觉欢喜。黄兴之乐自不必题。
回到家中,陶同来望。闻知案首是郑立身,遂宅异道:“上年青苗会不是拿住一人,叫郑立身么?”李金华道:“同名同姓的人多的狠哩。”陶同道:“吾也想到这里。那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万不能如此。”李金华道:“这可莫还老了价钱。【士有孝行,声价百倍。】那个人果然是偷麦子么?人家为的是么,陶兄台你也听见说了。”陶同道:“听他那些话哩!拿住作贼的,他不说家里有老爹,就说家里有老娘,先生你也过于心实。”
说话之间,马元龙进来道:“先生记得郑立身不?”李金华道:“怎么不记得,与陶兄台正说此人哩!”马元龙道:“今年案首就是他。刚才有青云店的人从此路过,说案首是他庄里的呢。”陶同道:“上年吾也没见过他。李兄台见过,想是不错。”李金华道:“好人品哩。说话也不俗。再者是一个孝子。”陶同道:“既然有好样子,又能言语,无怪乎取案首。至于孝子,别说取案首,中解元也是应该的。”李金华道:“陶兄台这个嘴就是无理反缠。一个时候人家没出息,一个时候又该中解元。你自己说着,也不觉碍嘴么?”陶同道:“吾没见过他,知道是个么样的?李兄台既然那么说,吾焉得不这么说?果然不是孝子说该中解元么,中状元也是应该的!”【非至孝感天地,孝冠天下者,不能中状元。】四个人说了回闲话,各回家去。次日照旧上学。
待了月余,府考调齐,黄心斋又取了案首。【特取其正心耳,惊天动地,岂止冠盖一府。】考毕接上院试,黄诚斋进了案首。【特取其诚意耳,实孝实弟。毫无自欺,当以诚斋为第一流,故推诚斋为文章第一名。】黄心斋进在第五,郑立身进在第三。【玉尺衡才,取士不苟,统三场观之。各有分寸,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此三子者,文童也。皆孝童也,将见联步云梯,不第双孝入庠已也。】黄兴见他二子入庠,乐不待言。客不离门,热闹了好几天方才过去,仍旧上学。
这日李金华正然独坐,忽见一人躬身进来,深深一揖。李金华慌忙陪过。并不认识那人,便让那人落座。欠身问道:“领教兄台尊姓芳名,家居何处?”那人刚要答话,陶同也来了。三个人又让了一回,方各落座。陶同也问那人姓甚名谁。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注解:
且自有孝服一说,而天下之相沿于不孝者何多也。君子之居丧也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彰彰然矣。当父死母亡之际,正泣血毁形之日,即寝苫枕块,尚难报罔极于万一。宴会且不可,况娶妻乎,戴孝娶妻,不孝也,是人而禽兽之行也。既禽兽矣,始则群疑为不孝,而托词讳之。继则共忘为不孝,而相与安之直禽兽不如矣。彼在制生子,罪在不赦之条者,非不应孝服之明证也哉。因叹四民均归儒教,实非儒教焉,夫儒教固以孝为本者也。非特儒教以孝为本,佛与道亦莫不以孝为宗,何也。为圣为贤者孝也,为佛为仙者亦孝也,明乎此,可以学儒,即可以学佛学仙。喻太初羽化灵验,固由杜雨亭之谈佛说法使然,实因李金华之论孝服启之也,所以人之为学,首孝弟而次见闻,诚以功名之得失,在孝行不在文章耳。双孝入庠其大较焉。即陶同之论郑立身,亦非以其文章而论之也。则甚矣,孝之时义大矣哉。
理注:
却说喻太初,自滁州回来,于杜雨亭广谈佛法,大觉惺悟。杜是先天真性,喻是后天识神,识智相印方能转识成智,所以回家闭门不出,端然而逝。是识神归源。又言黄氏弟兄,同时入庠,是孝感生吉。
偈云:
大初会雨亭,识神转智成。
黄氏双入泮,孝感得成名。
第五十九回郑子厚诚心求教贺淑媛竭力报恩
话说李金华正然独坐,见一人进的塾来,刚欲询问姓氏,陶同亦至。那人复向陶同深深一揖,陶同陪过,即问道:“兄台府居何处?”那人答道:“敝村青云店。”李金华忙道:“榜讳是立身二字否?”答道:“正是。李老夫子是忘记了。”【金华德泽普遍,何能遍记。】李金华道:“未曾深叙,所以忽过,还祈兄台见谅。”郑立身道:“老夫子勿加罪于学生。学生特来叩谒,即请老夫子转上,受学生一礼。”李金华忙将郑立身双手拉住道:“不敢不敢。请坐请坐。”郑立身道:“若非老夫子之力,学生焉有今日?”李金华道:“已往之事,何必挂念。”陶同道:“你们二位不必谦让了,坐下叙话罢。”说罢,三人落座。
李金华道:“此处距青云店多少里路:“郑立身道:“十五里路。不隔村庄站在善庄村头向东一望便是青云店。”【认明首善一条路,平步便可登青云。】李金华道:“兄台今年贵庚几何?”郑立身道:“二十四岁。”李金华道:“贵老师是何处人氏?姓甚名谁?”郑立身道:“学生自幼从父读书,自先父去世以后家道不给,难以延师。不过是自己独坐,也没有长工夫。”李金华道:“若作了文章也有人指点否?”【正来求先生指点。】郑立身道:“没有人指点,有先父课文二百余篇,学生录清题目,每题作一篇,与先父之文较证。或是或非,也少得利益。”李金华道:“兄台之心亦甚苦矣。这正是有志者事竟成。往后得用乡试工夫了,总有人指点指点才好。”【露出爱才心。】郑立身忙下座躬身道:“学生此来亦有此意,望老夫子不弃蠢愚,学生不胜感戴之至!”李金华道:“兄台何出此言,弟才疏学浅,难负重任。”
陶同见郑立身身材魁伟,后必不凡,【陶同目中,也看中了立身。】遂向李金华道:“李兄台不必推辞。郑先生虽系新贵,未必精通,再兼家道甚寒,难望上进。【成就人材。非借陶熔力不可。】李兄台盍少分余力,以成其名。”李金华道:“实难从命。”陶同道:“你当真抢吾这个老脸么?”说着,便向李金华躬身旋礼道:“这是吾们乡亲,吾也施个礼儿,再推辞可就叫吾恼了。”李金华道:“既如此说,郑兄台可以按课作文。吾见到的没有不说,也不必说甚么师徒。”陶同道:“还是这宗敷衍语。郑先生不用听这个,即此拜师罢。”郑立身听此,忙向李金华施礼。李金华也不能再辞。
礼毕,三人落座。陶同道:“你二位从此得论师徒了。”【前之议馆,今之就教,皆出自陶同,善庄如万一之口,不可一日无。】说着,遂向郑立身道:“郑先生你的号是那两字?”郑立身道:“草字子厚。”【之子栽培,得天独厚。】陶同道:“李兄台以后就叫他郑子厚罢。”当日李金华即写了几个文章题,叫郑立身回家按课作文。郑立身领命而去。
这日冯助善夫妇回善庄,到了黄兴家中。陶氏接着高氏,彼此问说,自不必题。黄兴与冯助善同入客座,将滁州一事备细问答了一回,黄兴又问到赴陕一节,冯助善道:“这位贺小姐真是闺中丈夫。一路之上却皆平顺。至于殡葬之事,大大的作了难了。想是贺小姐出门之时,年幼无知,并不知他老爷子葬于何处。问其乡里,亦皆说不甚清。寻问了几日,并无真信。那小姐终日忧闷,无计可释。后来愈找愈迷。你猜那小姐怎样?直哭的两眼滴血,非昏非迷,何尝少进饮食。【与孝子食旨不甘同。】也是诚心所感,适遇他一个同乡老人,久不在家。这日忽回家来。【此老人来何巧也。如无其人,则淑媛痛不复生矣。】闻知此事,他却认得贺老爷子的坟墓。他领了去安茔下葬,这才了局。你看这个事神哪不神?【前助善得遇好事,如神暗助。今淑媛得遇老人,如神显助,至孝通鬼神,信然。】安葬以后,贺小姐痛哭了一场,大焚纸钱,不得不随我夫妇同回滁州。我夫妇将他送到滁州,亦无甚事,遂不便在滁州久住。再者临年已近,过了年节,必得出外办货,所以急速赶回。”黄兴称谢不尽。见了李金华说及此事。李金华更感戴不已。
转眼已是康熙六年春矣。冯助善即领了黄兴本钱独赴山东。黄兴打发冯助善去后,在庄外尚未回家,见对面来了数辆车子,直进庄来。车上一人见黄兴独立,遂下车拱手问道:“有一李老爷在贵庄教读否?”黄兴道:“你说的金华李先生么?”那人答道:“正是。”黄兴道:“即在此教着吾们俩孩子。”那几辆车上的人闻此俱下车来,黄兴道:“众位先生从何处来?”也有答从安徽的,也有答从江宁的。【攀桂上客,都到善庄矣。】黄兴道:“众位与李先生皆系知己了。敢问众位高姓大名?”那江宁的一人答道:“姓高名化成。”又一人道:“姓申名应钟。”并问及其父申孝思。黄兴答道:“即在我那院中。”申应钟忙向黄兴施礼道:“老先生尊姓哪?”黄兴告明申应钟,道:“着实失敬了。”黄兴道:“好说好说。家去叙话罢。”走着,便问及安徽的。安徽的答道:“姓谢名联桂。”黄兴愈加恭敬,自不必题。
且说谢联桂自从辞别其祖父谢杏村进京应试之后,谢杏村偶得时症,医治不效,以至传染和氏夫人,夫妇同病。其子在青州,其孙赴京者,家无别人,只有贺淑媛亲侍汤药。不合眼者七昼夜,除侍奉以外,便在所供观音像前跪祷不黜。谢公夫妇昏迷之间,见一猛虎直扑床前,夫妇二人惊的遍体是汗,遂渐渐而愈。【前元德药中感猛虎一唬而即愈。今春和病中感猛虎一汗而渐愈,菩萨之神虎,为人世之神医然。非淑媛七昼夜之诚求,未必风从应声之速也。】诸日调饮食,扑被褥,虽有侍妇,贺淑媛不避秽污,不辞嫌疑。事和氏犹觉少可,事谢公竟如亲父。虽世之亲儿女亦有不能及者。养了三个多月,谢公夫妇方能行动。
这日正与贺淑媛讲论书籍,【教养兼备,谢公之于淑媛亦可谓恩义两尽矣。】忽听门外炮响。等时之间,看门的报道:“禀老太爷得知,现有报喜的报到,二少老爷得中解元。”【一曲劝孝歌,即能中解元。从知一解孝思,能明元德,天下人皆可以中解元也。】谢杏村道:“事出望外。他一个新进秀才,就能高擢至此。诚祖宗之德!”又道:“这也是多亏李印堂收留。不然,早死在他乡矣。”和氏夫人道:“这也是祖德所感。”不多一时,就有贺喜的前采拜谒。谢公何曾有力周旋,一直闹了几天,那拜喜的知谢公一病乍愈,也就渐渐稀少。那知谢公虽不应酬,至于至亲良友,也不能闭门不纳。这几天不甚要紧,竟一病如故。贺淑媛千方百计,较前更甚。不知其病如何,下回分解。
注解:
语有之,苦心人天不负。其他苦行犹后也,惟苦心孝行者,天尤不负焉。郑立身家贫奉母,户冷攻书,无改父道。谨仿遗文。三时堂前,菽水天天昼暖。十年窗下,膏火夜夜灯寒。二百篇之手泽印胸。名冠案首,五百年之名士属目,愿尾骥头。志锐而心坚,思心显亲补养来之义。意诚而词恳,因即谢恩祷再恩之仁。其行不可为不苦矣。从此平步青云当不至少有阻隔也。此天不负苦孝之一验也。贺淑媛扶柩还乡原欲奠母魂于父圹,稍尽孝思于万一耳,及询其所,遍村中迄无知者。斯时也欲权厝五父衢,恐日后总有说项之人,而身不能待,欲别立一孤坟恐将来永无合葬之日。而心愈生悲,左思右伤哭干喉舌,长吁短叹,痛断肝肠,盖苦莫苦于此矣。而一诚默感,万障胥通天地鉴临以心鬼神来告于室老人之指引下葬。亦有召之使来者耳,此天不负苦孝之再验也。乃西辙甫及东还南辕适值北上。谢联桂结伴起程之日,正贺淑媛安茔回滁之时也,而冯氏夫妇,即可告无事而归去矣。而谢公夫妇,乃偶得时疾而传染矣,使助善知谢公病剧,回家题起。谢联桂当必放心不下焉,然而两不相知也,苟非赖淑媛竭力报恩,吾恐谢公之病体,即有谢子莲意外喜亦必不能力支也。此皆演书者之善用笔墨,而曲以劝世耳。
理注:
言李金华正然独坐,见一人来躬身施礼。问其名姓,却是郑立身,家住青云店。在善庄东南十五里,离十五里者,是三五未合,青云乃东方肝木属青色,肝经五常属仁,仁乃五常之首。书云:天下归仁,乃立身之本,字子厚,得黄土以培其厚,得精气智水,以养其身,所以受业于李印堂矣。话说黄兴,打发冯助善下山东去后,在庄外闲游,见迎面来了数辆车子,直进庄来,原是高化成等。俱到善庄观音堂内,皆到至善之地,回光反照,以图上进矣。又言谢杏村,偶得时症,是二月杏花将落,卯月阳生,是阴气克阳,故有此症,丹经云:三月榆夹落,八月秋麦生,是杀中有生气,春生中有杀气。贺淑媛祈祷观音,又梦虎来,是真气相冲,此症见愈,又贺淑媛是元神相劝,保养太和矣。
偈云:
善庄于青云,肝气入方寸。
肾水灌肝木,发望在三春。
第六十回义中孝上格天心儒内仙往生佛国
话说谢杏村因其侄子莲得中解元,应酬了几天,一病如初,贺淑媛千方百计,总不见效。和氏夫人病体才愈,亦无可如何,只好默祷大士牌前,并无灵验。贺淑媛事奉无不到,如忘身者然。【于无可形容处,虚描一笔。】这日独守谢公榻前,见谢公之形气难以着目,【病已急危非有回天之力,万难复生。】不觉自想道:“我与谢公情同父子,谢公之爱我不待言矣,我之事谢公,卒无以报,虽少竭肫诚,亦不能报其深恩。【虽非亲生,恩同罔极。】尝闻鬼神虽远,惟心可通,发心之处,舍身尤灵。【较黄孝子割股,其事尤难。彼以为当尽之孝,此乃全当尽之义也。】即言父母遗体不可毁伤,我之遇谢公,我父母皆感德无既。我父母虽感之,又焉得有以报之?我今日舍身以报,即可代我父母。宁使我不孝,不使我父母作忘义之鬼。”【淑媛此念,义重恩深。自不肯作忘恩之人,并不使父母作忘义之鬼,鬼而有灵当默怜其义中之孝也。】主意已定,遂在天地堂前焚香叩祷了一回。【信香一缕,早达苍穹。】不时天色已晚,明月东升。【双照义孝,嫦娥见怜。】入见谢公少定,和氏夫人侍坐,【悄步怕惊,舍身得隙。】便自己找了一把栽纸刚刀,【其义如刚,其疼难忍。】手托水碗,走向天地堂前,哭泣跪祷。【玉臂光寒,湘裙露泣。】谁想叩头之际,一阵昏沉,竟入梦中。只见一红须汉,手持刚鞭,向他合掌道:“余乃灵官也。奉玉帝敕旨,来告当前。谢春和居官清廉,应证神果,本当即日升天。念其义女贺淑媛诚心拜祷,诚不可负,即加谢春和阳寿一纪,封贺淑媛为贞烈孝女。贺淑媛听真,吾神去也。”【至哉淑媛之孝,从信心生,诚能格菩萨大神通。已验于昨矣,推其事谢公如父母,为竭力当尽之义,仍如事亲生父母,为曲全当尽之孝,孝能感天,义能参天,此至诚必格之理,岂偶然乎。况淑媛格天,已非一日一端矣。始而誓不逢迎,天爱其贞操不二也。继而力御强暴,天更赏其英烈不折也。终且安葬亡亲,泣血尽哀,侍疾义父,舍身报恩,尤嘉其义之真,孝之至也,如此淑女,万不获一,贞烈孝三字之褒奖,可以冠闺秀于千古也已。】至此,一梦遂醒。回想此梦,如在目前,甚觉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