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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春秋
不言银安殿会饮,且说邹刚离了府门,家丁各散,自己来至昭阳见驾,向闵王奏道:“国舅去南郡王府,搜查一遍,并无殿下踪影。特来缴旨。”闵王闻听,默默无言,暗想:“此事难明,叫孤难以决断。”回顾邹妃道:“那日刮风牛叫,果然是真么?”邹妃道:“臣妾焉敢撒谎,风里牛叫是真。”闵王道:“国舅暂且出朝,等孤明日升殿,当面询问亚父。”邹刚谢恩,出了昭阳。第二日,闵王坐朝出殿,文武百官朝参已毕,传旨宣亚父先生上殿。亚父领旨,直趋金殿,闵王道;“孤有一言询问亚父,孤存殿下,前在花园游玩,被一阵神风刮得无影无踪,先生可知王儿下落否?”孙膑道:“臣不知道。”闵王道:“大小宫娥都听见你的牛叫。”孙膑叩头奏道:“臣胆大包天,也不敢擅进花园。况且骑着牛去盗殿下,焉敢出入禁地?况且昨日国舅到臣府中搜寻,并无踪迹,望吾主参详。”闵王道:“你说没有,孤到底未肯深信。我要亲到王府找寻才放心。”孙膑道:“吾主大驾,到臣府中找找便好。”闵王道:“亚父先回,孤随后就到。”当时君臣先后,各自出离朝门,闵王排驾到了南郡王府银安殿坐下,文武分班,孙膑参见已毕,吩咐袁达如此这般。袁达领命,用一个金角炉,炉中焚香,放在殿上,斟上两杯茶,放在茶托内,即请殿下捧茶。小主道:“父王在殿上,怎么叫我捧茶,此事行不得。将军你与我递罢。”袁达道:“殿下不要害怕,此乃亚父的手谕,臣焉能拗得,小主无奈,捧着茶盘,战战兢兢走到银安殿门槛站住,袁达拿了一杯,递与亚父。亚父接过来,献与闵王。第二杯茶袁达递与亚父,君臣陪饮。闵王回头一看,见那端茶的童子前发齐眉,唇红齿白,形容正是孤存王儿。龙心大喜:“原来找的王儿果然在此。”忙把茶杯放下,离了宝座,往下就跑,想来抱太子。未知得见孤存太子否?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改面目父子不相亲 识天心君臣该走散
诗曰:
十年多难与君同,几处移家逐转蓬。
白首相逢征战后,青春已过乱离中。
行人杳杳看西月,征马萧萧向北风。
汉水楚山千万里,天涯此别恨无穷。
却说闵王回头,看见端茶的幼童就是王子,龙心大喜。忙离宝坐,前往双手抱住,口呼:“王儿,孤只道被风刮去,今生再不能相见,幸喜今日在此相逢。可恼亚父欺君,为何将王儿藏在府中,龙子龙孙,又擅敢将他轻贱,贬作茶童,情殊可恼。吾儿同孤回朝去罢,不可在此隐藏了。”衰达听得闵王之音,大惊道:“不得了,可笑我家师傅到会择美人,既然叫他父子相会,就不敢使唤他端茶。那殿下自然说是袁达所使,你想一个龙子龙孙,可是使唤得的。我老袁定然一命难逃。”
不言袁达着急,且说孙膑见闵王抱住太子,存儿短存儿长,在那里叙话,点头嗟叹道:“够了,够了,父子只见这一面,再想要会,万万不能了。”叹罢,用障眼法掩住了龙目,尊一声:“王爷为何抱着端茶的小子,叙话不休?”闵王怒道:“亚父还敢多言么,你隐藏殿下在家,端茶使唤,当得何罪。”亚父道:“臣并未隐藏殿下,此话何来?”闵王道:“这不是孤存殿下么?”亚父道:“吾王看真些。”闵王放开手,仔细端详。亚父真是奥妙无穷,神通变化。只见此子;发似金丝,面如金纸,一头秃疮,二目如灯,鼻孔朝天。闵王大惊失色,甚觉惭愧,转身上殿坐下,说道:“亚父先生,孤因昼夜思想王儿,想得孤眼花了,把这么一个孩童,认作凤子龙孙。既是亚父府中没有王儿,孤当返驾回朝。”孙膑奏道;“臣预备筵宴,伺候吾主的大驾,少停几时,虔献三杯,以表为臣一点敬心。”闵王道:“不须叨扰了。”传旨起驾回朝,文武各散不提。
且说亚父,送驾回府,吩咐封门,转上银安殿坐下。袁达道:“师傅神道妙用,险些把我老袁吓死了。”亚父道:“你那里知道,请他父子相见一面呢。”师徒正然说着,殿下走到跟前,扯住孙膑的袍服道:“方才父王一手揽住我,絮絮叨叨,说了一番,不知怎么就松了手去了。”亚父连忙陪笑道:“千岁容颜改了,所以认不出来。”小主道;“我模祥改成怎么?”
袁达道:“俊得多呢。”随取镜子递与殿下:“你且照一照,看是如何。”小主接镜一照,吓得惊慌无措:“呵哟我怎么变了这个嘴脸,还像个人么?”亚父将手一挥,笑道:“千岁再照照。”小主又将镜子一照,笑将起来:“还是我的本模样,亚父到会顽耍,父王若是再来找,仍去捧茶罢。”亚父道:“父子此后再不能见面了。”君臣谈笑,晚膳摆来用毕,天色已晚,送小主安寝。这殿下在南郡王府中得了安身之处,光阴迅速,不觉两年,长成九岁。忽一日,孙膑闲坐想起:殿下在我府中二年,未知他命运如何,且算他一算。”就掐指寻纹,袖占一课,点头嗟叹,暗想:“殿下虽是真主,但时运未来,应有颠沛折磨之苦,我也不敢扭天而行,到不如将计就计,把小主送出临淄,方合天数。”吩咐袁达道:“明早斋饭预备,不可迟误。”袁达道:“师傅预备早斋,还是往那里去?”亚父道:“明日乃端阳佳节,我要出城到艾花山采些药苗回来,修合丸散,救救民间疾苦。”小主在旁,听得要上山采药,暗喜,口称:“亚父先生,我生长深宫,闲坐禁地,从未见过山谷怎么模佯,在这府中也闷得慌了,何不带我进山,看看采药玩玩山水如何?”亚父闻言,正中机关,将计就计,带他出城,好去串国游邦。随答道:“殿下既然要去,早起方妙。”
君臣闲谈,不觉金乌西坠,皓月东升,一夜无词。次早起来,用膳已毕,脚力预备在大殿,将药篮带好,先请千岁上骑,然后亚父亦上了青牛,同了殿下,出了府门,吩咐袁达、李牧小心看守府门,竟奔东门而来,用障眼法将小主隐藏了。门军望见郡王驾到,报知门官,在路旁跪接。亚父吩咐起来,门官又跪下禀道:“小官奉旨,不论车辆轿马,恐防夹带殿下出城,小官胆大要搜检搜检。”亚父道:“我一人一骑,前后左右,只管细搜。”门官把青牛背上,前后摸了两摸,摸着了小主,吃惊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我看不见,到象人的两条腿。”亚父道:“你敢是眼花,这是我那两柄沉香拐,怎么就看不真?”门官睁着两眼,仔细端详,果然是沉香拐。门官慌忙跪下“小官该死”。亚父道:“恕你无罪,去罢。”门官叩送郡王出了东门。时当五月,百花开放,绿柳成阴,蒲剑艾旗,蝉鸣雀噪,观之不尽,早到了艾花山前。君臣下骑,将青牛拴在树下,取了花篮,同小主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小主道;“亚父到此采药,为何在此耽搁。”亚父用手指道:“此药要那边高峰才有,殿下年轻力软,恐不能上去,且在此石坐歇,观玩山景,待我采回来同你回府。”言罢,手提花篮,持了沉香拐,登山而去。那小主在山边闲玩半时,仍然坐下,自觉神思困倦,就在石上歇息。不知不觉,竟然睡去。
且说亚父登上高峰,将药采毕,倚松靠石而坐。暗想:“殿下该有几年落泊,不是为臣狠心将你撇下,只因殿下命该如此,不受一番走国的苦,焉能中兴基业。”左思右想,不肯扭天而行,随仰手在袍袖取出一个葫芦,将盖揭开,倒出了一件宝贝,名为瞌睡虫,攥一把望着小主身上洒去。只见哄哄乱飞,飞到殿下的眼皮上,此物上下有八个爪,将眼皮抓住了,就呼呼睡熟,三时三刻方醒。亚父行了法,随下了高峰,至原处,骑了青牛,洒了几点别泪,仍进东门,回归王府不提。
再说小主,在石上睡着,直睡至日已归西才醒,睁眼一看,方知睡在荒山石上。连忙爬起来,四顾无人,细想起来;“我原是同亚父到此采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亚父去采药,这时候还不回来,难道他先回去了不成?”想罢,站将起来,高叫:“亚父!”四望寂静,并无人声,心中害怕,不觉痛哭,沿山呼叫找寻。斯时日落西山,天将昏黑,更觉傍徨。急不择路,且哭且叫,不见亚父踪迹。哭得喉干气短,一跤跌倒,爬不起来,睡在山前。
不言小主在艾花山痛哭,早惊动了山神土地,心下着忙,山神道:“老头儿这是怎么了呢,孙真人把个紫微星撩在你我的汛地,倘有差失,干系不小,还是要送出山去方妙。”土地道:“不打紧,自有妙用。”说完就摇身一变,变做一只金睛白额虎,在那山边睁开两眼,望着小主。小主一见,勉强抽身起来,把此物仔细端详:“是什么东西?王官内院并亚父府中,都没有这般大这个物件,会拿耗子的,不想山里头有这等大猫。”小主暗想:“我何不暂借个猫儿做个脚力,下山去,寻亚父也是好的。”凑巧这个猫儿靠左右边,小主就借石垫脚,翻身跨坐虎背上,就把身子一动,小主惊道:“不稳当,要掉下去了。”连忙抓住颈项,那虎剪尾摇头,驼着小主一溜风跑出了艾花山,抖擞神威,跑够了二十多里,进了一座村庄,把殿下撂下尘埃,就进山去了。吓得殿下心惊胆战,倒在地下,醒半刻,爬将起来,抬头观看,只见一天星斗,四面八方并无半个行人。小主心中着急,由不得肝肠寸断,一阵心酸,大哭起来。只得在黑影里任意徐行,也不分东西南北,听见犬吠连声,小主想道:“好了,好了,犬吠之处必有人家。”
小主啼啼哭哭,进了村庄,那是五月天气,炎热异常,居民百姓吃了晚饭,都在庄前乘凉,或谈农桑,或讲买卖。忽听得小主啼哭,众乡民说道:“谁家的孩儿,这时候还未回家,在此啼哭,我们看看是谁家的。”众乡民来至跟前,见了殿下,大赞道:“好一个有福气的孩子。”这一个说李家的,那个说是张家的,内中有一个老儿上前扯住殿下问道:“你是那里来的?”殿下往后一指,那老头儿道:“你这孩子是岭后的么?”
殿下点头,乡民道:“为什么夜晚不回家去?”小主随口慌说道:“我是岭后住的,父母双亡,在姐姐家过活。因是我夜晚懒得起来,床上走了溺,姐姐打骂也罢,我家姐夫利害不过,也不打,也不骂,要将我绑在树上喂鹰。只为我受不得,故此连夜跑了出来,就死也不回去了。”老头儿叫道:“老张,我看这个孩儿有些福气,后来定有好处,你家又无儿女,何不领他回去,做个螟蛉义子,岂不是好。”张老儿道;“我岂不愿意,只怕他姐夫找来,说是他家的孩子,拐带了东西出来,那我岂不淘气了。”众人齐声说道:“无妨,无人找便罢,若有人来找,我们都是证见。”张老儿道:“蒙众位作主,我就领他回家去,三日后,摆酒邀请众位饮几杯。”众人道:“如此叨扰了,我们且问他一问:“孩子,你肯跟员外做义子么?”小主闻言,低头暗想:“我如今举目无亲,投奔无门,何不将计就计,跟随老头儿,混他几日再作道理。”遂答道:“我如今无家可归,情愿跟随老者。”众人道:“好好。”张老儿满心欢喜,引着小主回家。进了卧房,对女人说明来由,两老儿在灯光之下,看见小主生得方面大耳,齿白唇红,齐整不过,张老儿道:“这孩子何如?”安人道:“好一个福气的孩子。”因问道:“你姓甚么?”小主道:“我姓田。”安人道:“到了我家,却要改姓张了。”说罢,即往厨下收拾饭菜,捧进卧房摆下,请小主享用,小主饱食已毕,两老儿安置床上睡觉。
次日起来,两老儿欢天喜地,爱惜如珍,小主在张家安身,不觉八个多月。那日张老儿身上欠安,睡卧在床。安人亦觉头晕心痛,两老双双病倒,小主朝夕伺候。那知庶民福薄,受不起王侯为子,两老病了数日,医药不效,双双病重身亡。小主心中忙急,着人到东庄报知安人的侄儿李大哥,又着人到西庄报知员外的侄儿张进才。不多时,两个侄儿都来了,痛哭一番,置备衣衿棺椁,请僧道念经殡殓,小主披麻带孝,把两老安葬。诸事完毕,就在家中静坐守灵。一日张进才与李大哥商议道:“你我都是员外安人的亲骨肉,家财该应有份,那个小孩子来此未久,就把两老死了,是个不吉利的人,如何承受得张门家当?不如明日请齐街坊邻舍,当众把他逐出,你我家私平分,岂不好么。”二人在背地里商量,不料小主句句听得明白,不觉心中大怒:“可恨这两个狗才,图谋张门产业,欲行赶逐于我,十分可恶。但龙游浅水,凤落林中,有日回朝,万里江山有份,恋此小小田园,终非藏龙之所,到不如另寻出身之处,巴个出头,方显良策。”小主想定了主意,至次日清早,不别而出了张家庄、也不认得东西南北,信着脚步,只管前行。不知走了多少路,夜间古庙安身,饥时就学伍员沿途故事,沿门挨户求食。
那一日,流到青州府常山镇地方,饿到午后,尚未饮食。偶然饭店门前经过,那掌柜的李三一眼看见,暗羡:“好一个有福气的孩子,不象小家人儿女,为何闲游浪荡,必有原故。”随招手道:“小孩子,你到这里来。”因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家住那里?”小主用手往东一指。李三道:“你在河东住么?”小主点头。李三道:“姓甚么?”小主顺口答道:“姓王。”李三道:“你敢是河东王员外公郎么?”小主又点点头。李三慌忙走出柜来,一把拉住道:“小相公是富贵人家之子,怎么逃走出来,快快请进。”小主不知是那里,跟进店中。李三道:“令尊王员外是我的财东,我领他本钱,在此开店,半年前去算一道账,我常常问才东有令郎否,员外叹道只有一个,不肯读书,常常逃学,你怎么逃到这里来了。”叫走堂的:“把小相公请进后头,他是才东的儿子,莫要怠慢他,收拾一间洁净房子,教他安身,要吃甚么与他吃,好生服侍,等我到河东去算账时,与才主提一提,教他差人来接,方见得我一点情意。”走堂领命,把小主安顿停当,照应殷勤,小主又得了安身之处,这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