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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春秋
且说乐毅赶出朝门,冲冲大怒:“可恨昏王无道,不肯委用,其情可恕,为何竞擅自加刑。我乐毅日后得志,若不将你这昏君碎尸万段,洗尽宫门,誓不为人。”骂罢,张挪虎步,回转驿中。石秉一见大惊,慌忙问道:“师父上朝回来,为何这般光景?”乐毅叹气道:“可恨这昏君无道之极。”就将情由细说一遍。说罢,咬牙切齿,暴跳如雷。石秉连忙备鞍马,师徒齐上征驹,离却临淄,信步望易州大道而行,垂头丧气,心中好恼,手指天台,大骂道:“我与你这刖夫素无仇恨,为何指我投齐,枉受了四十严刑。你是善晓阴阳的,岂不知我有刑罚之惊,知而不告,此恨难消,若日后相逢,断不容情。”
数日行来,嗟嗟叹叹,抬头看见了一座城池。石秉道:“已到了易州了。”师徒催马来至跟前,只见城门口挂着一张榜文,即勒住征驹,同石秉一齐观看。原来是招接天下英雄,金台拜将的诏启。看罢,心中大喜。果然燕国招贤礼士,不枉走这一遭。石秉道:“师父何不揭榜,进朝见驾?”乐毅道:“不必揭榜。天色将晚,且进城寻府住下,打听朝中消息,国中的文武如何,再作计较。”石秉道:“师父说得有理,我们进城去罢。”说罢,师徒催马进城,到了招商店中,天色已晚,小伙计掌上灯来,说道:“二位爷用晚饭不用?”乐毅道:“已用了。我且问你,你是那里人?”小伙计说道;“我是本地人。”乐毅道:“闻得这里国王筑了一座黄金台,招贤纳士,这事是真么?”小伙计道:“怎么不真,现今东门之内,筑了一座高台,台上堆的是黄金,名为黄金台。但有高人贤士,即请到金台拜帅。二位爷不是本地人,敢是投贤来的么?”乐毅道;“正是投贤来的。”小伙计道:“二位爷若是投贤来的,可曾到驸马府报名?”乐毅道:“那个驸马府?”小伙计道:“驸马爷姓孙名操,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在本国做官,第三个在东齐临淄。”正说着,只听得外面连声叫唤,不敢说完,就往外跑。那乐毅听得孙操二字,叫苦不迭:“此行又来差了,孙操乃孙膑之父,我和孙膑有仇,若去见他,心中不甘,不去见他,亦难引进,左右为难。方才小伙计说,要到驸马府中去报名,这事怎处?”石秉道:“相见何妨,师父明早到他府中,不必提起东齐受辱之事,只说是孙膑举荐到此。他父子之情,自然亲热,焉有不肯引进之理。”乐毅大喜道:“我聪明一世,憧一时,倒没有贤徒的高见。”商议已毕,师徒二人安睡。到了次日天明,二人起来梳洗,早食已毕,收拾鞍马,出离店门,来至驸马府,弃蹬下马,交与石秉看守,整一整农冠,向着那些虎赏军举举手道:“众位请了。”那些虎贲军看见乐毅生得人物雄壮,气宇不凡,不好怠慢,都站将起来说道:“尊驾是投贤到来的?”乐毅道:“在下是授贤的,到此报名。”虎贲道:“原来是授贤的好汉,真是来得凑巧,驸马爷正在殿上闲坐,且请少待,我去通报。”那军兵至银安殿报知:“有授贤壮士报名请见。”孙操传令请来,军兵回至府门,将乐毅领至殿前行礼。孙操举目观看,只见这壮士豹头环眼,膀阔腰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心中大喜,连忙拱手道:“壮士请坐,高姓大名,何方人氏?请道其详。”
乐毅道:“在下山东兖州人氏,姓乐名毅贱字彦平,曾在高山学艺,道术颇精,只因下山之时,途中遇见南郡王孙膑,蒙他指引,说是易州上国,高筑黄金台,招贤纳士,故此不远万里前来报名。”孙都尉听罢,连忙离坐,把乐毅请进殿中。“原来是名山杰士,又是我三子孙膑举荐到此,定有奇才。老夫失于迎接,多有得罪,请坐。”乐毅道:“老都尉在上,焉敢僭坐。”孙操道:“坐下方好请教。”乐毅告坐毕,分宾主坐下。都尉道:“敢问乐贤士,我家孙膑在东齐享人间之富贵,官封南郡王亚父之职,贤士是在何处会着他来?”乐毅道;“原来老都尉尚不知,南郡王如今不在临淄了。”孙操道:“为何不在临淄,此是何故?”乐毅就将闵王无道,听信谗言,火烧南郡王府,日贬三贤,滔滔不尽,说了一遍。孙操道:“原来这逆子遭了屈害,逃归天台。不幸之中还算有幸,贤士且请归尊寓,明日至午门候旨,待老夫奏闻,自有重用。”乐毅辞出府门,石秉带马,扳鞍上马,回归店中不表。
且说次日五更三点,文武齐班。只见驸马都尉出班奏道:“昨有一位贤士,到臣府中报名,此人姓乐名毅字彦平,臣观此人,胸怀锦绣,腹有珠玑,真真大将之材,特此奏闻。”昭王道:“孤只为先王之仇,与东齐有不共戴夭之恨,为此高筑金台,招纳天下贤士,频年以来,并无出类拔萃之士应募,今都尉既称道乐毅,其人何在?”孙操道:“现在午门候旨。”昭王道:“烦都尉宣来见孤。”孙操遵旨,出至午门,带领乐毅入朝见驾。昭王观看,果然相貌不凡,心中暗想:“此人真是个栋梁之材,可托他军国大事。只有一件,他来投燕,未见他的本领,不便封他官职。封大了,恐众文武心中不服。封小了,又怕轻慢于他。”这事为难,眼看都尉问道:“投燕乐毅,应该封他做何官职?”孙操猜知昭王之意,尊声;“吾主,虽然乐毅投燕国,未见他本领,擅便封官,恐文武不服。依臣愚见,吾主亲临校军场,开阅武大会。拔三千人马与乐毅调遣,试验他的兵法阵图,如果奇才,即当重用。”昭王道:“孤家正有此意,都尉所见相同。依卿所奏。”就此退班。到了次日,孙操先拨了三千人马在校场伺候,那乐毅同石秉进朝等旨。昭王升殿传旨,着大司马军政司关照盔甲与他师徒二人。乐毅等谢恩出朝,到了校军场,就将三千人马立下一座营盘,这话不提。
且说燕昭王,身坐銮舆,文官护从,武将保驾,来至演武厅坐下。文武行礼已毕,乐毅上厅叩头。昭王问道:“乐贤士可安营布阵否?”乐毅奏道;“小臣布阵已毕,请大王观看。”昭王站将起来,率领文武,出了演武厅,来至月台上,自石栏杆前,举目观看。人马虽然不多,上上下下,整整齐齐,有千军万马之势。昭王大喜;“真是奇才,安营有方,布阵有法,不知此阵何名?”乐毅奏道:“此是一字长蛇阵。”昭王道:“一字长蛇,人人知道。卿家何不排别的阵图与孤过目?”乐毅道:“虽然一字长蛇人人知晓,实与小臣的阵势不同,内藏变化,暗伏奇兵,有鬼神不测之机,非等闲可以破得。”昭王道:“原来有此妙计,卿家何不变他出来,孤当领教。”乐毅领旨,下了月台,手执五色彩旗,按青黄赤白黑,指着东西南北中,连展三展,催开坐骑,一马跑到阵前。忽然听得一声炮响,将一字长蛇阵变为五花阵了。昭王暗喜:“孤看此阵,奇变不测,未知我众臣中有破得此阵者?”便回顾众臣道:“众位卿家,你看投燕的乐毅,摆下这长蛇阵,到也变化多端,如有能打破此阵者,孤不吝上赏。”
旨意一下,只见班部中闪出一将,姓娄名桂,朝上朝参,口称:“吾主,乐毅此阵不足为奇,臣可以破得。”昭王道:“娄卿家打阵,须要小心。”娄桂得令,辞皇别驾,下了月台,提刀上马,闯至营门,高声大喝道:“好乐毅,你能有多大本领,敢在吾易州夸能,摆甚么阵势。如今我打阵来了。”乐毅马上恭身道;“我遵当今旨意,不敢不摆了小小阵图,不意将军到来打阵。我乐某初到上邦,诸事不识,望将军周全一二。”娄桂道:“你要我周全,这也不难,你也不知我是甚么阵图没有不知道的,你听我的良言,我打进你的阵来,你就圈马败走,护我立了这功,我也将你保奏一本,不失一官半职。但要逞强,显你的才能,我娄桂日后焉肯善罢干休。”乐毅闻言,心中暗想:“他倚仗势力,欺压我新进,他来打阵,若不让他三分,他乃是当今贵宠。若是让他,我今下山一场,不显本领,燕昭王焉肯重用于我。”踌躇一会:“在他矮檐下,怎敢不低头,说不得,就让他些罢。”想定主意,催马上前,口称:“娄将军既要打阵,我也难领情面,任凭将军打那一方,有本领只管放出来,勿怪我有冒犯之处。”娄桂道:“今来打阵,且和你见个高下。”说毕,催马举刀,搂头就劈。乐毅侧身躲避,战经十有余合,乐毅圈马朝东南而行,暗入阵中。娄桂苦苦追来,进了长蛇阵内,只听得一声炮响,阵左阵右阵前阵后旗幡招展,兵刃交加,围裹上来,把个娄桂围在当中,风也不透,雨也不漏,犹如一座兵山,左撞右冲,不能杀出。这且不言。
单讲昭王,在台上望,见娄桂围在阵中,即传旨道:“娄将军遭困,谁为孤救他出来?”言尤未了,只见右将军娄兰,挺身而出,上前奏道:“臣虽不才,愿救兄长出阵。”昭王道:“阵中变化多端,须要小心。”娄兰领旨,转下台来,提刀上马,闯进了长蛇阵。乐毅举刀拦住,用声招呼:“你是何人?”娄兰道:“你认不得我么,你老爷姓娄名兰。”乐毅道:“阵中是你何人?”娄兰道:“就是家兄。”乐毅道:“娄将军不是我乐某得罪,我这阵比众不同,料然打不出去了,何苦弱了名头。”娄兰大怒;“谅尔不过无名乐毅。”举刀交战,乐毅虚幌一刀,往下败走。娄兰只道敌他不过,催马摇刀,就随后追来。乐毅将仙传的法宝拿出来,象鼻葫芦托在掌中,念念有词,把盖揭起,说声疾,只见神沙飞出,二目难睁,一阵昏迷,栽于马下。昭王在台中望见,回顾孙操道:“都尉可曾看见,娄兰又被乐毅擒下马了,可见他的阵法精奇,英雄出众。”孙操道:“乐毅乃天下奇才,吾主不可轻慢了贤士。”昭王道:“孤有重任,但得高人,金台拜帅。都尉,领孤旨意下去,说与乐毅知悉,把阵收了,明日准备金台拜帅,听孤封职。”瑞陵君遵旨下台,上马跑至阵前。那乐毅用法宝擒了娄兰,正要到驾前请罪,见孙操闯进阵来,反吓一惊,口称:“都尉,你也来打阵么?”孙操满脸陪笑道:“老夫不为打阵而来,奉的是当今圣旨,请贤士把阵收了,明日在金台伺候,听封官职。”乐毅闻言,满心欢喜道:“都尉请回,末将收了阵再去见驾谢恩。”说罢,进至阵中,手执红旗,连展三展。只听得金声响亮,将阵图收了。娄兰、娄桂才得脱身,一齐上台见驾。昭王道:“二位将军进阵去,怎么就不出来了?”二人羞愧难当,唯唯伏罪。昭王道:“卿且归班。”二人谢恩退下。要知乐毅见驾封何官职。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乐毅兴兵挂帅 齐仲劫营丧命
诗曰:
元戎小队出城郊,问柳寻花到野亭。
川合东西留使节,地分南北保浮萍。
扁舟不独如张翰,皂帽应知似管宁。
寂寞江天云路里,何如道有少微星。
却说乐毅收阵,上台见昭王,谕道:“卿家此阵见奇才,孤有幸贤士远来演武,明晨到金台上拜你为帅。”乐毅谢恩,昭王传旨回朝。次日,昭王沐浴排銮,领文武至台上,传旨宣毅,毅即至台礼毕,王御手相携,坐指黄金白璧:“卿可知金璧?”乐毅道:“臣实未知。”王流泪道;“因先王误让位于子哙,以至国家大乱,孤避逃至昌平。不料东齐兴兵攻易州,将宗庙尽毁,辱及先王,幸得都尉起兵,重整江山。数年以来,孤日夜痛心思报,积金台上,要招天下奇才。今幸爱卿先降,孤已斋戒沐浴,拜帅封职。若能报仇雪恨,孤不吝裂土分茅。”乐毅闻言,心中暗想:“原来燕齐有仇,我可以报受辱之恨。”乐毅道:“吾主与齐报仇,愿大王假臣十旅之师,包管必胜。临淄虽有雄兵百万,臣视之如群蚁耳。”昭王大悦,正午吉期已到,宫官奏请受礼。昭王对乐毅道:“孤今日窃效古圣周文王拜吕望为亚父,斩将封神,开创八百年基业故事,孤今封卿为昌国君,平齐大元帅。”乐毅叩头谢恩道:“臣初到易州,未立寸功,怎敢受此隆恩。”昭王道:“不必辞,就此登台受礼。”乐毅叩头起来,而东南正立,孙操捧四十八两金印与昭王,昭王捧与乐毅。毅端端正正捧起,转身下来,率领文武望天礼毕,忙上台来,叩头谢恩。王与乐毅亲手挂印,将金花插在盔上,黄金挂在胸前。乐毅在台上传令:“五营四哨,大小军将听命,明日在演武厅听点。”各军士领命下台。只听乐声迎耳,内臣带上龙驹,昭王上前坠蹬。乐毅忙奏道:“臣乘驹怎敢劳圣王。”昭王传旨文武替孤代劳。游街毕,乐毅回府坐下,一番威武,比众不同。石秉叩头贺喜,乐毅道:“我明日点将伐齐,封你为前部先锋,要尽心报效。一来报燕王之恩,二则泄我四十棍之恨。”石秉叩头不表。到次日早,乐毅升帅厅坐下,众将俱到,上台拱参等令。乐毅吩咐大小将军:“备齐器械,本帅择日起行。”众将一个个盔甲鲜明,队伍整齐。那乐毅发放已毕,朝服上马,至午门山呼奏道:“臣一介草莽,荷蒙吾主降恩拜帅,位极人臣,臣沥胆以报吾主之恩。臣想,君父仇不共戴天,吾国兵精粮足,东齐臣佞主昏,大兵征东齐,马到成功!报仇雪恨,在此一举。”昭王叫声元帅;“孤国之人小兵将,任凭卿家调用,但不知几时兴兵?”乐毅道:“点将发令,人马齐集,即便兴兵。”昭王即取上方剑交乐毅道:“元帅发令,不论王亲大小将军,不服者先斩后奏。”乐毅接剑,谢恩辞驾。传令众将,校场分列。一声炮响,敲打三通,乐毅着军政司把花名册送上。三通鼓后,披挂列前,听中军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