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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太后艳史演义
当时的一班新学,都以为皇族组织内国,不合君主立宪的公例,由谘议局议员提议,托都察院代奏,请按照各国公例,重行改组。慈禧得了这件奏折,忿怒非常,当招呼奕劻过来,说:“咱们朝廷用人,可任凭谘议局那班议员干预吗?碰咱们高兴,搭配几个汉人,他们实在闹很了;京里京外的官员,咱们是一个汉人不用!好歹那些革命党会放炸弹,除非把亚东大陆炸沉了,把咱们一座锦绣江山炸裂了,那时一班汉人,方得出头!
”其时光绪帝在旁冷笑说:“这亚东大陆,锦绣江山,眼见得一塌糊涂,离破败决裂不远了。咱们一班满族,尽管执着要政,尽管据着要津,尽管富有赀财,嫖是嫖昏了,赌是赌够了,鸦片烟尽量的抽,心孔是抽黑了,燕雀处堂,危如朝露,万一一方有警,怕咱们这班八旗种族,是一个靠不住的。”
慈禧听着皇上讲了一大篇,不由得把脸色一沉说:“依你的意思,便全用汉人,最好把咱们满人圈禁一处,好是不好?”
光绪帝还待再辩,蓦然一阵头昏,说声不好,竟吐出一口鲜红。原来皇上由甲午战后,已得了怔忡病症;戊戌之变,经慈禧一番教训,那病势格外成真,虽经名医陈莲舫诊视过一两次,无如投剂并不吃药,只索罢休;后立大阿哥,慈禧迫促皇上草诏,登时吐血升许。如今大阿哥虽废,朝局日非,内部是老庆擅权,弄得卖官鬻爵,一塌糊涂;外部是袁世凯满布爪牙。看看清朝江山,要偷天换日,逐年逐月的焦劳忧思,时寒时热,今日同慈禧这场抢白,不免肝旺火旺,神经一乱,心血潮涌,存身不祝当由内监扶进内宫,从此便卧病不起,这里老庆慌忙退出,干他的正经。
慈禧搭讪着回到寝宫,长吁短叹的卧倒烟床,当由李莲英对躺下来,烧好烟泡,递过烟枪。慈禧鼓着嘴,狠命地抽吸了几口,一阵惛糊,忽然那金光闪闪的大蛇,又带领无数小蛇飞来。慈禧一吓,暗想今番我命休矣。正在魂不附体,闭着眼睛,由那大小金蛇缠扰,似乎有个人摇她一摇,还叫着她的小名,说莫怕莫怕。慈禧一想:“我这小名,谁人敢唤?”
略将双眼睁开一看,原来不是别人,就是五六十年前的管家杜福。慈禧一笑说:“你从哪里来的?”
杜福说:“你爹你妈着我来请你谈谈。”
这时慈禧身不由己,便跟着杜福出门,云里雾里,便到了一座酒楼,招牌是“上林春”三字。慈禧问杜福说:“这不是香厂的上林春吗?”
杜福也不开口,便领着上了第三层楼,哪里有承恩公夫妇?回头杜福已不见了,正在惊疑,蓦然跑出一个无头鬼、一个吊死鬼来。那吊死鬼忽然把颈项脖子套巾一除,无头鬼忽然把手里拎的头向腔子上一顿,两人原是衣冠齐楚,一是端华,一是肃顺。那肃顺是同她索命,端华嬉皮涎脸的,是伸手替她宽解衣服,不知怎的,身上衣服,一件全无。慈禧欲待狂喊,喉咙只不得出声,正在急得没法,早是承恩公夫妇跑来,还有那哥子桂祥,妹子蓉儿,侄儿荣福、荣禄。
慈禧瞧这一起救命星来了,然后惊魂才定,喘息才平,再看端华肃顺,早已形影全无,身上又穿好了衣服,这里竟不是香厂的上林春,竟是府学胡同的私宅。一家的骨肉团聚,有谈有笑,这个当儿,不知醇王奕譞,又气冲冲的从何处赶来,见着慈禧,也不行什么君臣礼,便指手划脚说:“你好你好!咱们养的好好儿子,你要抱过去,满拟龙飞九五,南面称尊,哪知你借着我儿子做个幌子,让你好作威作福!你作你的威福罢了,为何暗给我儿苦吃,把周道士的药水拿来,忍心害理,把个皇上弄成棉花客人,叫他不能传宗接代!我今日是同你拼了!”
说着除掉帽子,便一头拳向慈禧心口撞来。慈禧躲闪不及,不知从哪里又跑了个人来,将醇王奕譞抱住说:“她这个万恶刁淫,不贤不惠,罪孽尽多。你瞧你瞧,后面同她讨命的已是到了。
”慈禧凝一凝神,这从旁拉解的便是恭王奕訢,跟着上前讨命的,却珠冠络索,上穿日月龙凤袄,下系山河地理裙,瞧着不是别人,一位是慈安孝贞太后,一位是孝哲皇后。冤家路窄,狭巷相逢,慈禧知道不妙,不由得跪了下去。但是她这一跪,把一处府学胡同私宅,又化作一座坤宁宫,左右一瞧,方才的承恩公夫妇,及一班哥子妹子侄男等等,已倏忽不见,只见两旁排列仪卫,金瓜月斧,御仗森严,再抬头往上一看,黄幔低垂,香烟缥缈,正中九龙宝座,坐着慈安太后,旁厢坐着孝哲皇后。慈禧此时,忽然明白过来,暗想:“咱的位分,同她敌体,如何轻轻的便跪在她面前?这是不对不对。”
随即站起身来,硬着胆子,亲亲热热地叫声姐姐。慈安顿时把脸色一沉说:“谁是你的姐姐!先皇帝临终,本有亲笔手诏,叫我处死你这贱人!”
说着,将咸丰帝的遗诏掷下。慈禧这时吓得面如土色,接过诏纸,瞧了一瞧,的系咸丰帝的亲笔,知道不能幸免,忙又跪地哀求说:“这个要求姐姐开恩。”
慈安还未发言,转是孝哲后离开座位,指着慈禧骂说:“你这浊乱宫闱,污秽禁地!
东太后一再宽容,你不知感恩,反行结仇!你想想那年三月初三,茶点里放些什么?论理我算是你个媳妇,但你是无父无君,天伦绝灭,这种杀逆的大罪,皇天后土,实不能容!”
说着便请慈安太后不必徇情,按照先帝遗旨,凌迟处决。慈禧这个当儿,魂飞天外,然犹哓辩不已。慈安拍着御案说:“今日治她死罪,要叫她死得明白,死得心服。左右,快将一千人证牵来!
”不一会工夫,殿下铁索琅珰,一个是安得海,是披头散发,荷了铁叶铜枷,后面还随着一僧一道,也上着刑具,那道士不是别人,就是白云观的周鹤年,和尚不是别人,就是喇嘛道行。
诸位,这一僧一道,不是在八国联军入京的当儿,其时一同逃走的吗?他俩到底邪心不改,道士是炼丹走火,惹着一股邪焰,五脏焚烧;喇嘛是摩脐度气,遇着女中健将,将他元精吸收,以魔引魔,总在这一两年间身故。如今两个人的真魂孽魄,被这里勾摄过来。慈禧一眼瞧着,觉得生平造孽,无可抵赖。安得海是叽叽的鬼叫,一僧一道是喃喃有词,慈安坐在正中,将御案一拍,嘴里嚷说:“孽障!”
早走过金瓜武士,抡起那碗口粗细的铜骨朵子,兜头痛击,把三个孽障,打得脑浆进裂。
慈禧这时辩白不得,脱逃不能,一班武士,早虎狼般凶拥上来,提着铁索绒绳,将慈禧的身子拴捆起来,简直如死猪一般。正待行刑,忽乱乱轰轰的传说驾到,一时寂静无声。慈禧觉得自家身上的绳索,忽然松动,才把双眼睁开,瞧着殿上换坐了两人,不是别个,正中的就是咸丰帝,旁坐的就是同治帝,父子两个,倒是冠冕堂皇,精神焕发。两位皇帝伯伯,总没有胡须,总现出风流态度。此时慈禧是悲喜交集,忙上前叩头谒见,咸丰帝微微冷笑说:“你这三五十年,福是享够了,孽是造深了,列祖列宗传遗下江山,算在你手里葬送了,你还有何颜见我!
又有何颜见你的亲生儿子!”
咸丰帝话没讲完,只听同治帝气吁吁长叹一声,接续着说:“只要有李莲英、安得海那班孝顺儿子,还要真儿真媳做什么!”
慈禧这时听了这句话,真如万箭攒心,再瞧同治帝背后,又闪过孝哲后来,在那里掩面痛哭;咸丰帝背后,又闪出慈安后来,在那里哈哈冷笑。诸位想想,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当日慈安孝哲姑媳两条命,活生生的断送在慈禧手里,这时丈夫同儿子总在面前,任是慈禧面皮再老,心地再毒,手段再辣,言语再强,总觉是惶恐万分,置身无地。现在冤家对面,只好避过风头,思量掉转头去,哪知不掉过头来,尚没有甚恶相,一将颈项脖子掉转,偏生又是两个男女,血污淋漓地站在面前,欲待不望,自家又不晓得是什么仇人,不由的略略偷瞧,一个便是珍妃,一个便是寇连材,嘴里只嚷着:“无耻虔婆!妖娆泼妇!你平日作威作福,今日也有个无常到了!”
慈禧这个当儿,只有咬定牙关,将双眼闭得死紧的,比如法庭上宣告死刑,背后的标子插了,刽子手的钢刀拿了,预备那凉风过头,滚油煎心,心里七横八竖的乱想:“我罪孽再大,罪名再多些,横竖只有一颗头,任是慈安后,孝哲后呀,珍妃呀,寇连材呀,我没有第二条命赔偿他们,听杀听剐,听剪听断,说不得只是一死!”
正在这束手待毙的当儿,忽然天崩地坍的一声响,四面又是鼓号声,马蹄声,军士呐喊声,枪弹火炮声,可怜一个老佛爷,不知怎样一交跌倒,睁眼一看,也不是上林春,也不是承恩公私宅,也不是坤宁宫,什么銮仪御仗,变做了万马千军,深宫内禁,变做了荒郊散野,靠拢的人,一派是红绢扎额,明晃晃的刀枪,当前来了一驾反王,嚷说:“你是广州都统惠征的女儿吗?孤家想杀你了!你且同我到天国去享那天福!”
说着,便招呼几个手下,将她背了,跨上马便走。正在风驰电掣,忽有一起人马拦着去路,一个个烧着二三尺长的油纸捻子,将慈禧从马上抢去,说:“我们雉水镇差个压寨夫人。”
彼此揪扭不开,忽跑过一个回民,白布缠头,骑着胖都都的大马,嚷说:“你们不用强占,我那回王现在要娶个回妃。”
奇哉怪哉!我也不知是陕甘的回子,还是云南的回子,那回子力大无穷,把什么太平军,捻军,一起打散,动手来剥脱衣裤。这时老佛爷悠悠一息,听其自由,猛然回子背后,一片的红灯,有一伙团民抡着大刀,把回子的一颗肥头砍掉,腔子里冲出一道白光,回子杀了,满耳鼓震天声响,不是你喊我师兄,就是我喊你师弟。好了好了!这时老佛爷得着几个救命星了,什么刚毅阿赵舒翘呀、李秉衡呀、毓贤呀、裕禄呀,一个个翎顶辉煌,赶来救驾,叩头的叩头,问安地问安。老佛爷此时惊魂略定,因说:“这里非久居之所,咱们还到颐和园休歇休歇。”
一心想到颐和园,哪知眼前便是颐和园。许多内监宫女,都合拢着前来,偏偏懿妃又花枝招展的问安问好,缪素筠又过来说:“如今外国洋鬼子是和平无事了,他们的欲望,在吸收中国金钱,侵占中国地土。若论实行瓜分,为期尚远,这倒可以无虑,只有现在那革命党,到处蜂起,眼见大清国的江山,要断送在这起新学派、新时髦手里。”才讲到这句话,不知哪里来个炸弹,霹雳一声,正打中老佛爷的头顶,老佛爷一吓,没命的抱着一个人的大腿,一梦醒了。
第三十二回 两宫逝世摄政行权 党人起兵幼帝逊国
慈禧这场大梦,仿佛经过六道轮回,遍游过十八层阿鼻地狱,未了一颗炸弹,震裂顶门,一声呵唷,如魔鬼附着身体,死命的抱着一人大腿,这人不是别人,就是躺地炕上的李莲英。
原来李莲英因烧着鸦片,也就似梦非梦的不大自在,这时见老佛爷猛然间抱着自家的大腿,连叫:“我娘我娘,这时怎样?
”慈禧是眼光定了,嗓子里痰呼呼的,只说不出话来。莲英虽属刁狡,当下也吓慌了,忙招呼两个小监,抹胸的抹胸,捶背的捶背。好容易过了一会,慈禧才慢腾腾转过口气来,眼泪是泼梭梭直淌,呜咽着说声:“咱们娘儿要分手了。”
莲英急着说:“娘因何出此不祥的话语?”
慈禧说:“你摸摸咱的前后心怎样?”
莲英随即伸手探肌肤,果然如火炭一般的热,额上汗珠是点滴成雨,当即招呼御医过来,切脉开方。御医只是咂嘴说:“老佛爷脉滑气浮,来势不轻。”
此时隆裕后及昌寿公主早赶着过来,问长问短。慈禧这时气促神虚,非常烦躁。
次日庆王奕劻赶进宫门问疾,慈禧恰恰神智稍清,忙传至御榻跟前,说:“咱这次得病,怕的不起,现在外面大局闹得如何?那些革命党究有多少?昨晚在这里抛个炸弹。”
奕劻吃了一吓,暗想京城里鸦雀无声,如何宫禁会放起炸弹,便说:“这贼从哪里来的?”
其时不独隆裕后、昌寿公主诧异,就连李莲英也是诧异,大家怔了一怔,彼此面面相觑。慈禧知自己说出岔话,方凝一凝神说:“不错不错,咱是在睡梦中被一个炸弹炸醒,我今日便是害那炸弹的玻恐怕我眼闭脚直,那大清江山,要被革命党炸得稀糊塌烂。你是个总理大臣,那桐是个协理大臣,袁世凯是全军在握,各部大臣,算得八旗种族居多,然而由我看来,只怕没个人能靠得住呢!”
老庆听了慈禧这番说话,无言可答,只好说声:“请太后调护贵体,在病中不必烦心。”
慈禧叹说:“我的病势不好,从今日起,你须早晚进宫,怕有要事商量。”
因掉头向隆裕后说:“皇上的病势,现在如何?”
隆裕后揩着泪眼说:“主子是寒热不清,咳喘不定,日夜的长吁短叹。”
昌寿公主插言说:“还是瑾妃在宫服事吗?”
隆裕后点一点首。慈禧说:“我这里有病,他知道吗?
”隆裕后说:“主子听说母后有病,很焦急的,只恨爬身不起,不能过来敬问起居。”
慈禧叹了一口气,又觉得劳动怕烦,倒身困了,从此日重一日。忙得那几位御医,想尽方法,一边要诊视太后,一边要瞧看皇上,老庆也日在两宫走动。这个当儿,还有一位重要人物,焦急万分,你道是谁,就是军机大臣的袁世凯。想起来,这回关系很大,他是慈禧的心腹,是光绪帝的仇敌,比如光绪帝在前崩驾,有着慈禧做个靠背,自然是富贵荣华,终身不失;万一慈禧先行宾天,哼哼,光绪帝便大权在握,岂不是立时飞祸,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吗?终日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