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艳史演义

  他的梦想,要想张洛行、赖汶光、陈玉成做他的附属,他就在安徽、河南一带,占据地盘,做个天王洪秀全第二。记得他在咸丰十一年的当儿,他派兵盘踞怀远,屠杀寿州。这寿州有个大绅孙毓汶定,很很的受他啰唣,奸淫掳掠,无所不至;他又叫族弟苗景开分扰河南。姓苗的这场掀天揭地的举动,纸是包不住火,恰恰孙毓汶已升任尚书,就在慈禧面前奏上一本。慈禧甫经当国,早知道胜保一味颟顸,苗霈霖反反复复,当叫恭亲王奕訢赶荐妥员,前去剿捻。其时奕訢就荐了丁宝桢、袁甲三,那姓丁的陛见,闹出一场笑话,诸位是晓得的,惟有袁甲三领着大队前来。一到皖北,却同胜保严重交涉,查点大营里军械粮饷,不料他一古拢儿都接济了苗霈霖,其时袁甲三急得跺脚说:“这还了得!这还了得!这不是养虎成害吗!”
  胜保碰了这钉子,恼羞成怒,当时抢白了几句,袁甲三衣袖一拂赶回本营,一面密密切切具了一本折子,一面便召集本部兵马,会同张曜,分路进攻。这二支生力军,打的一大伙的捻军,已是招架不祝偏偏事有凑合,原有皖北防营江忠济、忠义、忠信、忠珀弟兄四人,恰恰扎营巢湖。讲这忠济、忠义、忠信、忠珀,原同江忠源同胞。记得咸丰初年,那江忠源在湖南长沙一战,用炮轰毙了冯云山、萧朝贵,立下战功,可算是独一无二。后来太平军挥动倾国之兵,长沙失守,忠源退败下来,收拾余烬,出境尾追,辗转经湖北直下安徽,于咸丰三年,在庐州一仗打得落花流水,尽节身亡,当时朝廷震悼,予谥忠烈。
  这忠烈殉难之后,他四位兄弟,无不奋发忠勇,期再为国捐躯,替兄报仇;在咸丰七八年间,由胡林翼切实保举,一个个都以道员效力戎行;曾九帅克复安徽,弟兄四人又随营办事,九帅去打南京,兄弟四人遂留扎巢湖,此时捻军活动频繁,同全玉贵又分头堵截。诸位,那全玉贵不是乌兰泰的部下吗,何以这个当儿,同江氏弟兄,又连事一气?说来话长,那全玉贵由永安州战后,一个白袍薛仁贵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乌公阵亡,他又投靠向荣。姓向的在南京失败,他又附属张国梁,不幸张国梁因攻打南京,临阵身死,既死之后,那江南的大营炸了,钦差和春也就无可立足,赶着过江,同胜保驻扎一起。这时和春成了客体,胜保做了主体,是江南大营的将弁,统归胜保节制。胜保久知白袍薛仁贵鼎鼎大名,特派了三个营头,叫全玉贵驻扎天长六合,堵截捻军南窜,所以这个当儿全玉贵同江氏弟兄四人分开地段,驻防皖北。玉贵同忠济、忠义、忠信、忠珀,打听袁甲三、张曜的大队人马,已经得手,彼此打个照会,调动人马,迎杀上去。刚刚两路官兵赶到滁州地面,恰好陈玉成同陈得才的败兵,已纷纷南窜,不消说得,江氏弟兄四人,固奋勇争先,全玉贵也就使动手里烂银枪,一马闯去。当头将领,不是别人,就是陈得才。这陈得才原在天国封做扶王,很为骁勇,不料战不数合,早被玉贵一枪刺于马下。江氏弟兄见玉贵立了头功,四个人认准后到的一位反王,拼命杀去,这反王不是别个,就是陈玉成。那玉成虽则艺高胆泼,瞧见陈得才死于非命,来的两支生力军,又非常勇猛,一时无心恋战,只好拨转马头,落荒去了。
  不谈陈玉成只身逃窜,仍然去依附苗霈霖,也不讲全玉贵同江氏弟兄得了大大胜仗,节节进兵,赶到正阳关与北路官兵会合一气,却说这个当儿,胜保忙写了一封信,递给苗霈霖,责备他辜恩负义:“现在大兵齐集,那科尔沁王僧格林沁,不日提着大队人马,还要前来直捣巢穴。为今之计,足下须早自为谋,不可自误。”
  姓苗的得了这封吃紧的要函,左思右想,毕竟自家前程要紧。小人的心计,是欺软怕硬,避黑跟红,他打听天国,已是破败决裂,不可收拾,只好对不起陈玉成,趁着陈玉成只身来归,他便略施诡计,把陈玉成捆绑起来,押送到胜保大营。胜保这一快乐,仿佛半空中得个月亮,赶快的捷报到京,固然自己铺张战绩,还要替苗霈霖请奖。其实慈禧太后,早得了孙毓汶的密陈,袁甲三的报告,对于胜保,很不开味,目下接到胜保捷书,一面传旨将陈玉成赶快军前正法,一面催促僧格林沁刻日图功。好个僧王,得了朝廷严谕,就提着两万大兵,一路杀奔正阳关,包围着雉水镇。这时捻军首领张洛行,已经困守老巢,分头派人向山东任柱、河南牛洪以及赖汶光那边告急。不消说得,三路的捻军,已赶杀过来。无如捻军虽多,四路剿捻的官兵,已纷纷云集这里,正阳关周围百里,都有重兵驻扎。苗霈霖算是新降胜保,陈玉成、陈得才已经阵亡的阵亡,枭首的枭首,张洛行焦急万状,他的侄儿张总愚,再黠骜不过,狡猾不过,当下进言说:“我们这雉水镇是保守不住,与其聚在一起,同归于尽,不如由我分拨些人马,在外边做个策应。”
  洛行说:“依你。”
  于是张总愚挑选三千名悍兵,离开雉水镇,在东南三十里扎个营盘。这里总愚走后,恰好僧林格沁大队人马已到,官兵是奋力攻击,捻军是拼命死守,甚么牛洪、任柱、赖汶光和张总愚,都远刁刁的做个救应,牵制官兵。官兵攻打了两三个月,还不曾得手。这日穿红袄的那个陈国端,穿白袍的那个全玉贵,不约而同,首先陷阵。捻酋张洛行站在土圩子上,四面指挥。炮弹如雷,枪子如雨,黑压压烟雾之中,早是一红一白的两个骁将,跳跃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穿红的耍着双刀,穿白的舞动烂银枪,齐声大喝,可怜张洛行凑手不及,跌下土圩。接着僧格林沁的大兵,掩杀过来,把个雉水镇踹得地坍土平,圩里的捻军,总共一个不曾溜走。
  这次荡平捻军老巢,杀死张洛行,由僧王叙功,以陈国端、全玉贵第一。僧王尤赏识陈国瑞,当时便留在名下,做个干儿义子,全玉贵无处附属,也就随了僧王。论这回战功,自然是僧王厚集大兵,主制一切,但胜保的意思,以为他不招安苗霈霖过来,不能得这一回胜利,而且陈国瑞、全玉贵又是他部下骁将,由他遣来。见着僧王,居然口舌争功,僧王便冷冷地对胜保笑了两声,说:“你好颟顸,好糊涂,你以为招安苗霈霖,要晓得姓苗的反反复复,明降官兵,暗通捻匪,这个人还靠得住吗?咱还听见个新闻,说姓苗的送你两个妖艳的美女,有是没有?”
  胜保听着这句话,如半空中打个霹雳。原来这位旗大爷,再贪财不过,再好色不过,他所以处处替苗霈霖说话,把军械粮饷接济姓苗的,就因为姓苗的把那捻军掳掠的金银美女,不时分送与他,现在胜保身边,还有两个姨太太,一名宠珠,一名爱宝,总是苗霈霖送来的。当下猛被僧王诘问,不无拿话支吾,但彼此便生了意见。合当有事,这个当儿,朝里一班大臣,什么英桂呀、德光阿呀、卞宝第呀、丁绍周呀、华祝三呀,连名具折,弹劾胜保,说他侵饷肥己,拥兵玩寇。奏折内话头,连及苗霈霖,姓苗的意不自安,居然勾结张总愚、任柱、牛洪、赖汶光等,又叛据寿州蒙城。这个岔枝一闹,朝廷就派僧王按查胜保。僧王同胜保既有了意见,一面据实奏复,将胜保拿送进京,在同治二年七月赐令自尽;一面带着大队人马,进剿苗霈霖。合当姓苗的吃着霉水,那弄清玉成中他诡计,被他缚送大营,因此枭首。同陈玉成一起的,还有个韦志俊,前书表过韦昌辉的同族,这时混在苗营,专为替陈玉成报仇,用计把苗霈霖杀了,又把霈霖的族弟苗景开活捉过来,捆送僧王的大营。僧王好不欢喜,收留了韦志俊,忙发个捷报到京。
  从此僧王志满气高,以为一班捻众,不足荡平,东杀到西,西杀到东。坏在捻军的行动,如流寇一般,说聚就聚,说散就散,不怕僧格林沁神勇,厮杀了一年有余,总不能够见功,僧王只急得暴躁如雷。合当有事,一日探子来报,说捻军首领张总愚、赖汶光屯扎曹州。僧王得了这个消息,更不怠慢,好像天夺其魄,一昼夜赶行三百里,才到曹州。立营未定,张总愚、赖汶光伏兵齐起,僧王招呼部下出战,哪知人困马乏,不消动手,张、赖二将早杀过来,把个身经百战,一等一的僧格林沁,砍落马下。次日陈国端赶来,一面收尸,一面飞报入京。朝廷得了这起惊耗,才赶调两江总督曾国藩过来剿捻。未知后事,且阅后文。

  第十四回 剿捻成功淮军报捷 临朝受贺穆宗大婚

  却说曾国藩奉调剿捻,例须入京请训。由宁过江,取道运河,至清江浦,那漕河总督吴棠,出城迎迓,淮关监督雷以针,也就赶到。这时粮饷支绌,那秀才钱江,却在雷以针幕里,替他想个抽厘助饷方法,朝廷不费一文,而饷源常裕。曾国藩久知钱江的大名,当叫以针把钱江招呼过来,瞧瞧这酸秀才,究竟是何人物。彼此一见了面,国藩看那钱江,生得两道剑眉,一双豹眼,心中暗想:“怪不道这人肮脏不平,听说在前洪秀全打破武昌,他便劝姓洪的直捣北京,如果依这酸秀才的计策,那爱新觉罗的江山,还可保全吗?就这抽厘助饷计策,也是精核不过,如今倒要问问他剿灭捻匪,用何方法。”
  当下便对钱江说:“你瞧张总愚、赖汶光杀了僧王,捻势非常猖獗,现在本爵奉旨征剿,还有什么出奇制胜的办法?”
  好个钱江,当下并不思索,说:“爵帅如要扫荡捻匪,非用坚壁清野,把些悍酋聚在一起,未可一鼓就歼;是湘军百战之余,精力已疲,如果图功,还是要用淮军出伐的。”
  国藩听着,连连点首说:“不错。”
  忙忙掉转头对雷以针,夸奖他用人有识:“才气在你我之上。”
  这一句不打紧,哪知倒送了钱江的性命。原来雷以针性情猜忌,听说钱江才气在他之上,他如何能容,后来回去,借个事故,编排钱江一个罪名,竟下了辣手,结果这秀才。
  闲文少讲。当时国藩采纳钱江计策,别了吴棠、雷以针,赶着进京,朝见两宫。其时同治帝已十三四岁,设座旁边,瞧着国藩,颇殷殷垂问,国藩便按照钱江的计划,参酌自家的意思,陈一遍。当下慈禧开言说:“听卿所奏,须用坚壁清野方法,圈贼一隅,这是再妥当不过。但是捻势飘忽,山陕一带,听说有回民从中助力,豫鄂一带,还有毛贼余孽,同捻合股,皖北虽然荡平,而燕鲁糜烂不堪,纵横数千里,安能处处防范,节节为营?”
  曾国藩又跪在地下奏说:“若论捻匪猖獗,本不减毛贼,不过那毛贼是有地盘,有根据的。现在划除地盘,断绝根据,天国便不能存在;这捻匪是没有一定地盘,一定根据的,打听他的内容,却分两派:一派是任柱、赖汶光,而以白莲教匪做些党羽,是为东捻;一派是张总愚、朱洪,却西连回民,同什么白彦虎、马化龙勾结一气,南连毛贼,原来陈玉成、陈得才、韦志俊合伙,现在玉成等伏诛,还有什么蓝大顺、蓝二顺,暗中帮助,是为西捻。臣的意思,是用袁甲三、张曜等牵缀西捻,自引鲍超、宋国永、孙开华及陈国瑞、全玉贵等牵缀东捻。好在东西捻均没有根据,没有地盘,由臣通饬燕鲁豫鄂山峡各州县,能用坚壁清野方法,村自为团,镇自为战,那捻匪进无所据,退无所守,不上两年,当可蹙聚一隅,剿灭得干干净净。但有一层,臣频年用兵,心血耗尽,所练湘军,已属强弩之末,臣愚以为此次剿捻,还得李鸿章或左宗棠做个总营统帅。臣的才力,恐有不济。”
  慈禧听完,连忙摇手说:“这剿捻的事,一以委卿,你可不必推辞。”
  说罢散朝。曾国藩赶退出来,只好领着将弁湘军,一起驻扎天津。此时鲍超、宋国永、孙开华及陈国端、全玉贵,各领着兵队,陆续已到。五个骁将之中,国藩尤信用鲍超,凡有出伐,总派姓鲍的先行。
  一年之中,鲍超打的胜仗,着实不少,只要白地黑字挂着丈二尺的红绫大大鲍字帅旗一到,什么东西捻,无不望风披靡。然而官兵固是利的,那捻军倒窘迫万分,不免又铤而走险,由张总愚、牛洪会合任柱、赖汶光,在直隶保定地方,急切计议。
  依任柱的意思,要直扑曾营,杀个你死我活,总愚连连摇头说:“不对,我们是要避实击虚,现在偌大个京城,却没有重兵把守,一个步兵统领荣禄,那不算个酒囊饭袋吗?”
  四首领计议已定,真合着孙子兵法两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记得那年是同治五年十月下旬,天气又黑,又是阴雨,二更以后,那京城的外面,忽然万火齐明,一片杀喊之声,仿佛是山崩地裂,可巧慈安、慈禧坐在深宫讲话,同治帝尚在未睡,蓦地传到这片声浪,惊骇非常,忙传宫监,招呼侍卫,并召亲王大臣赶快入宫。那里罗城、外罗城,已是鸦飞鹊乱,这个当儿,步兵统领荣禄把驻城些兵队,各持军械灯笼火把,满站城垛。外面捻军,有的施放枪炮,有的赶架云梯。还算荣禄有点预备,还算京城坚固的如铜墙铁壁,捻军的枪炮,震天价响,是没有动摇,捻军的云梯,是跌跌滚滚,没有着劲。张、牛、任、赖四个悍将,东冲西突,马上指挥,无如厮杀了一夜,总没有得些要领。
  偏偏天津大营,已得着惊耗,那陈国端、全玉贵领了两支马队,已如飞地赶来,大号一响,那大股的捻军,早受着惊吓,一哄而散。诸位,这陈国瑞、全玉贵的马队,何以如此之快?要晓得曾国藩老于军务,各路总安排着探马,天津距北京不过二三百里,所以探马去得快,马队也来得快。城外的捻军既走,城里也就解严。但是两宫吃了这场虚惊,早同恭亲王奕訢密切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