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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红楼梦
湘云看了,笑道:“你这可谓是‘有余勇可贾了’。”
因再看宛蓉的,见是:
藕香榭里暑风清,梁燕依人掠水鸣。消得昼长无个事,疏帘清簟赌棋枰。
湘云道:“这两首又好,看起来还是宛姑娘的更觉清丽些呢。这里头是桂哥儿和宛姑娘两个人,是要荐元的,其余的也都是荐卷,并无败卷,请大主考看罢。”
李纨笑着,接过来从头一一看完,说道:“我看了,是取中三等。一等是桂芳和宛姑娘,二等是薛顺哥、照姑娘和我们家杜若,三等是遗哥、周瑞哥、蕙哥、祥哥。再过两年,他们又要添好几个上来了,比我们那头里起社的时候,人越发多了。”
探春道:“我们桂侄儿、蕙侄儿和遗哥儿,他们都是同年的,今年十四岁了,也很可以赴考去得了。”王夫人道:“他爷爷前儿说过的,明年已是科场了,早就给他们捐了例监子。开年也就要教他们用功,预备下场去呢。”
说着,藕香榭中早摆下了四席。后檐卷逢下一席,是王夫人坐,湘云、探春、巧姐、宛蓉、禧哥陪坐。前檐临水摆了三席:是李纨、岫烟、桂芳、松哥、周照乘、绿绮坐了一席,宝钗、秋芳、遗哥、蕙哥、月英、薛顺哥坐了一席,平儿、马氏、秋水、周安哥、周瑞哥、祥哥坐了一席。
当下猜枚行令,大家正在畅饮。只见外面管园子的婆子,同着平儿屋里的翠云慌慌张张的跑来,回道:“那边大老太爷不好的很了,琏二太爷、环三太爷已经赶着过去了,请琏二太太快些过去呢。”大家尽吃了一惊。王夫人听见了,便忙说道:“前儿听见了大老太爷不好,已经五六天了。不过是上了年纪了,吃多了点儿东西,又受了点儿风寒,也不怎么样。怎么这会子,一下子就这么利害起来了呢?”平儿道:“本来我们大老太爷年纪也不小了,今年已是七十七岁,将近快八十岁的人了,只怕受不起什么病了呢!”王夫人道:“既这么着,你就快些去罢,到了那里看怎么样,就先打发人过来给信。”平儿答应了,下来便吩咐巧姐照应着孩子们,他便带了丫头回到自己屋里,收拾了东西,连忙上车过去了。当下众人因平儿去了,况且听见贾赦不好,大家都不兴头,略坐了一会子,也就各自散了。
王夫人回到上房,平儿已打发人回来给信说,大老太爷病重的了不得,现在已经不能说话,只怕不能救了。贾政、贾兰下了衙门回来,听见了,便也连忙过去了。到了二更时分,贾兰回来说:“大老太爷只怕今儿夜里未必得过呢,爷爷在那边看视,今儿不能回来了,教我回来给信的。”王夫人道:“你环三叔也在那里呢?”贾兰道:“环三叔也不回来了,因为家里没人,才教我回来的。”王夫人道:“你也歇着去罢,明儿早些过去就是了。”贾兰答应了下去,当下各自归寝。
到了次早天才一亮,外头早有人进来回说:“大老太爷于丑正不在了。”王夫人等赶忙起来,贾兰听见便赶着过去了。“王夫人便教巧姐赶忙梳洗了,带了瑞哥、月英坐车过去,又教桂芳、蕙哥、松哥、祥哥、禧哥都过去磕头,就便在那边跟着叔叔们照应罢。贾政又上衙门去告假,启奏了皇上。当今念系元妃之伯,功臣之后,且知世袭革去,现是贾环承袭,便加恩赐了个四品职衔。贾政代谢了恩回来。贾琏在家将衣衾棺椁预备齐了,天文生择了申时入殓,门口搭起棚来,上下人等换了一身白衣,从门外一直到内里一片尽白。入殓之后,从贾政起一一哭拜,贾琏、贾琮匍匐举哀。次日,便有各家上祭,王夫人带了探春、李纨、宝钗、马氏都过来拜奠,留了湘云、岫烟与秋芳在家看家。至晚回来,次日又去。尤氏、胡氏也是天天过去,小红、青儿、椿龄、鹤仙等也天天过来。一连七天,方才无事。贾琏、平儿等在彼守孝,并不过来。巧姐便从那边回家去了。湘云、岫烟、探春等也各自回去。
贾琏又请了铁槛寺十二个和尚来家,启建道场,念了四十九天经忏。过了百日之后,便开丧发引,贾政这边内外大小人等,都一起过去,穿孝祭奠,照应分派事情。各衙门并各亲友人等,都是猪羊祭礼,金银纸札之类,一起一起的前来打祭,门前鼓乐喧天。一连又忙了两天,这日出殡,铭旌上大书:恩赐四品职衔,享寿七十七岁,恩侯贾公之灵柩。殡仪甚是热闹,一路各家棚子摆祭的不少。自辰正起身,未正才到了铁槛寺中,把灵柩抬进,停放正中。料理一切齐备,款待送殡的亲友酒饭已毕,都各自进城去了。送殡的女眷们怕迟,也都赶着进城回去。这里只有贾琏、贾琮等在寺伴宿,内里是邢夫人、平儿、蒋氏等在内。贾政、王夫人等也都一起回家去了。
贾琏把搬灵柩回南之事,料理齐备,又将家内安排停当。过了一日,邢夫人、平儿、蒋氏等哭着拜辞了灵柩,先已回家去了。贾琏带了八个家人,雇了一只大座船,将贾赦灵柩抬上停放中舱,又将惜春、紫鹃之柩抬放前舱,吩咐贾琮带领贾惠等好生回去照应家中事情,“我不过三四个月,便可回来了。“贾琮答应,等贾琏开了船,方才回去。平儿回到家中,过了几天,便依然搬过荣府这边来了。要知后文如何,且看下回可也。
●第四十二回 大观园中金盆蟋蟀 怡红院里锦盒蜘蛛
话说平儿自铁槛寺中回来,过了几天,便依然搬过荣府这边来住。时已九月初旬,一日桂芳在秋爽斋家塾中念书,惊鸿来请吃午饭,两个便同回怡红院来。行至沁芳桥边,只见塞鸿躲在那太湖石背后,蹲在那里瞧什么呢?桂芳看见了,指着问惊鸿道:“他怎么在那个地方就解手么?”惊鸿笑道:“他那里是解手,他在那里掏促织儿呢!”桂芳笑着摇手道:“你不用说话,待我去吓他一吓。”说着,便蹑着脚步悄悄儿的走了过去。惊鸿笑道:“那是何苦来呢,又吓他作什么呢?”因叫道:“塞鸿姐姐,桂哥儿来了。”塞鸿听见,回过头来,看见桂芳两个,说道:“你们还不吃饭去,又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呢?”惊鸿笑道:“你怎么不吃饭去,就跑到这儿来做什么的,你可掏着了几个好的没有?拿出来给我看看呢。”塞鸿道:“才刚儿掏着了个上好的黄麻头,送到家里养着呢!我听见这里还有一个叫,故此又到这儿来掏的,谁知掏了半天总掏不出他来么。桂芳道:“你掏着了的,放在那里呢?我先和你瞧去,等吃了饭,再来掏这个罢。”于是,三人一起回到怡红院中,桂芳就要先瞧促织儿。惊鸿道:“你先吃了饭,慢慢儿的再瞧罢,我们有好几个呢!”于是,桂芳忙忙的吃了饭,便下来催着惊鸿等吃饭,道:“你放在那里呢?你们吃你们的饭,等我自家先瞧去罢。”塞鸿道:“你莫去,我们都收着呢。你看不打紧,不要给他都跑了呢。我们吃了饭就拿出来给你看就是了。”桂芳道:“既这么着,你们就快些吃罢。”玉箫笑道:“你催狠了,把他还噎死了呢。“桂芳笑道:“我给你浇上些汤就吃的快,又不得噎了。”说着,把一碗鸡笋汤给他两个倒在饭上,惊鸿等笑着,二人吃完了饭,嗽口喝茶,婆子们收去家伙。
塞鸿便搬出四个盆子来,一个一个的揭开了看。玉箫道:“叫惊鸿姐姐把他的也拿出来,两下斗了看那才有趣儿呢!”惊鸿便也去掇了四个盆子出来,道:“这里头有紫箫两个呢。“遂也揭开了看过,惊鸿便拣出一个红头黄牙的来,给塞鸿儿刚儿掏出来的黄麻头两个去斗,都放在斗盆里,拿草典子轻轻拨转,两下对头,须眉竖起,张开两牙便斗起来了。两下咬了一二十口,惊鸿的红头掇转身子败走了。塞鸿的黄麻头便站住不动,“趋趋”的一连叫了三声。桂芳道:“有趣,有趣!你再放两个下去斗斗看呢!”惊鸿道:“我这是拣了个好的出来的,还输掉了呢!那几个越发不配了,后边的倾城们,秋爽斋的荷珠们,蘅芜院的弹棋们,他们都养着呢,明儿叫他们都拿到这儿来斗。”桂芳道:“我也要养几个呢,你们就替我先弄两个,再教他们外头也弄几个来。我给蕙哥儿、松哥儿他们说了,他们也是要弄的,等多弄他些,我们大家来斗,那才有趣儿呢。”塞鸿道:“你到学里去罢,等我们给你养下几个就是了。”
于是,桂芳到家塾里去了,便告诉蕙哥、薛孝哥等养促织的话。大家听见了,都说有趣,我们都弄他几个,大家玩儿。到了晚上,各自回家都弄了盆子,大家养起来了。桂芳又教外头小厮们弄了好些进来,挑选了几个用雕花戗金的旧盆子,养了七八盆,教惊鸿等照应喂食。早晚自家瞧看,放出来自家挑斗,斗败了的就撂掉了,一连挑了五六天,共挑了四盆出来。总起了名字,安上牌子,约了大家,明日在怡红院中来斗。原来薛孝哥、顺哥两个也养了七八盆,蕙哥、松哥、祥哥、月英都各人养了几盆。这日贾环知道他们斗促织儿玩,因他们平日读书做文都还用心,便由他们玩去,反放了他们半日的假。
于是,各人的丫头都把盆子掇到怡红院来,平儿、马氏、秋芳也都到这边来看。宝钗接着说道:“我们从前倒都没弄过这个玩意儿,不知道他们怎么着就知道的。”马氏道:“嫂子,你不知道,外面专养这个的人开个闸儿,斗上百上千的输赢呢。到了临末了儿,将军圆盆还唱戏贺喜呢!”秋芳道:“我们哥哥他就好养这个东西,三婶娘家里自然也是常养的。马氏道:“我们哥哥头里一年要养两百盆呢,到了临了也不过只得一两盆圆盆。他在这个上头也花掉了好些银子呢,这些年来久没养这个东西了。”宝钗道:“怪不得,他们怎得知道的呢,原来有你们这两个行家在这里呢。”马氏道:“你们把盆子搬过来,秤过了分两,配起来才好斗呢。”于是,用戥子逐一秤了,号上分两,配匀了。
先是薛孝哥的给蕙哥的斗起,两下都放在斗盆里,孝哥的是个紫头黑翅,蕙哥的是个黑头灰翅。两个张开黄牙咬起来了,一连斗了二三十口,那紫头回身就走,黑头追上,紫头复又张口来斗,又咬了几口,那黑头两牙钳住紫头往外一提,把那个促织儿直抛出盆外,那盆里的黑头便“趋趋”的叫了。大家都笑说道:“好利害,你看他得了胜就自鸣得意了呢。”平儿笑道:“他叫的也不过是‘谁敢来’的意思。”于是,又挑了祥哥的一盆上来,与月英的斗了一回,却是月英的赢了,那祥哥的促织儿连腿都迸掉了一只了,大家大笑。又该是桂芳的与薛顺哥的两个斗了,这两个斗了半天,却是桂芳的赢了。又轮松哥的给薛孝哥的两个斗,却是孝哥的赢了。
一连斗了二三十场,打败了几十个,只剩下孝哥一盆、顺哥一盆、蕙哥两盆、桂芳两盆、月英一盆,松哥和祥哥的七八盆都败了。孝哥的一盆给蕙哥的又斗了一场,孝哥的也输了;又给顺哥的两下一斗,顺哥的也输了。桂芳的又要给他斗,蕙哥道:“我这个一连斗了五六场了,我不教他斗了,我拿那一盆给你斗罢。”遂将这盆收过,又把那一盆放下去,与桂芳的去斗,仍是蕙哥的赢了。桂芳又把那一盆放下去斗,却是桂芳的赢了。桂芳又给月英的斗了一回,月英的也输了。桂芳道:“我这个算是个将军了,蕙兄弟的也是个将军,咱们两个将军来拼他一拼罢。”蕙哥道:“使不得,这会子都是强弩之末了,自古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会子算是疲惫之际,不要弄的两败俱伤,那又何必呢?总是给他养两天再斗的好。”
正说着,只听玉箫在外说道:“蒋奶奶来了。”宝钗等回头看时,只见袭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跟了一个丫头进来,逐位的请了安。平儿笑道:“你早来这么一会子就好了,我们这些促织儿才刚儿斗完了呢。”袭人笑道:“这个玩意儿倒很有趣,我们头里都没有大弄过,只有他们小丫头们弄一两个玩玩就是了。”宝钗便教他到上房里面,和平儿、马氏、秋芳等一起坐着说话儿去,教两个孩子和哥儿、姐儿们在外面玩罢。原来袭人生了一个女儿叫做绿云,今年十一岁了,生的比袭人更加娇媚;一个儿子叫做瑶华,今年八岁了。蒋玉函已经死了三四年了,袭人这几年以来,常到荣府出入。因蒋玉函已死,遗留下有两三千金,家内无人,把要紧的东西都寄在宝钗这里,遇有事情,俱要荣府照应一切。适才先见过了王夫人,便到怡红院里来的。平儿等坐着谈了一会,便各自带了孩子们回去了。这里宝钗便留袭人在怡红院里住了,晚上孩子们都在面前说笑玩耍。宝钗道:“你家儿子今年八岁了,也念了三四年书了,我们桂哥儿可问问他读的什么书,写的什么字?你又可以教教他了。”袭人道:“他能念个什么书,我又没知道书的人,也只好由他瞎胡闹去罢了。”宝钗道:“你家绿云姑娘,长的越发很好了。”袭人道:“这是托太太的福,他倒还罢了。”宝钗道:“他倒也还像你这么性格温柔,言语沉静,将来倒很好的呢。”袭人道:“太太既说他好,我明年叫他来在这里伺候,想谅太太也不能叫他当粗使的丫头,只学着做些细事罢了。“宝钗笑道:“那是什么话呢?”袭人道:“我是实心实意的话,跟着太太才学的出人来。太太凡事指点教导他,我就感恩不尽了。”宝钗笑道:“你这个话说在那里,真是笑谈的话了。“袭人道:“连就是太太肯教他伺候,不过算赏我的脸了,到底还没尽我报效的心呢!”宝钗笑道:“等明年没事的时候,常时给他在这里来住着玩玩,没事我还可以教他做做针线,这原可以得的,若说做丫头,那却使不得。”袭人道:“那粗事原不要他做,不过倒茶装烟,那原算不了什么事。”因叫:“绿云,你听见了没有?”绿云走过来道:“我听见了,明年过来伺候太太,倒茶装烟我都会的呢。”袭人道:“今儿先给太太磕了头,太太才收你呢。”绿云答应,便过来给宝钗磕头。宝钗忙拉住了,笑道:“你这孩子就很好,我倒是疼他的,做丫头断乎使不得。瑶华呢,我不要他姐姐做丫头,我倒要他做丫头呢。瑶华,你肯不肯?”瑶华笑道:“我又不是个女人,怎么做丫头呢?”说的大家都笑了。于是,袭人在园子里又住了几天,才带了孩子们回去了。